弦上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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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第二天甘凌生起了个早,风声渐渐过去了,诗袖坊重新在门口点上灯,有了这个信号,清早的安清也逐渐有了些人气儿。

甘凌生打了两碗豆花,料是另外装在盒子里的,又带了屉包子回去。

他进门就看见时敬心正挽了发,捡起手边的簪子没入脑后发髻。两人有了些许默契,不消言说,甘凌生把早饭摆上两人便分坐两头。

甘凌生还惦记着给秦理做衣服的事儿,毕竟姑娘现在归他和童宁管。去年他寄了支发钗权当做生辰礼物,秦理见他不回来,暗自赌气,把钗子锁进柜子里没再用过。

于是出了门,时敬心照旧在铺子前厅长椅上等他。甘凌生向童宁问过尺寸,照着这个尺码扯的布。老板是个和气的中年人,写好了单据,又说:“新进了批黑锦,鎏金纹,做中衣外袍都好,看看么?”

甘凌生想了想,余光撇了眼外头坐着那人,凑在掌柜耳边说了几句话。

于是没过一会儿,时敬心便被唤了过来。那掌柜的做了几年生意,看了一眼时敬心便知道他大概的身量尺码,在本子上记了笔:“得嘞,赶工的话这个月就出,到时候给您送过来。”

时敬心开口:“怎么……”

“没什么没什么。”甘凌生忙打哈哈,两只手放在他肩上推他出门,一边还回头:“走了啊掌柜的。”

时敬心更找不到机会问,叹气道:“你啊。”

他心头骤然紧缩,笑着说:“我啊。”

晚上照旧接秦理放课,这个点街上更热闹了些。甘凌生带他们穿过人流,绕过弄堂。明明都是差不多的路,在他那里就好像不一样起来,走到最后是一座酒楼的背后。临溪,有不少船家,来租船的都是一对一对的男女。

溪面宽,流了些花灯,说是今天酒楼老板祝生,酒水免费,船家趁此来赚点生意。

秦理坐在船头,甘凌生在船尾撑船,时敬心便给姑娘放灯。

甘凌生撑了一会儿,忽然朝身后望去,再将手里的动作停下了些许。

时敬心察觉到了,问:“怎么?”

“感觉……”

他话说一半,时敬心顿时知道了他什么意思——似乎有人在跟踪。

“别担心。”

说完, 时敬心拿起手里的纸笺,本来要写心愿遂灯一同放走,但是都没有带纸笔,索性算了。他飞快叠了个纸鹤,停在指间,随后鹤扑腾了一下翅膀,没进了无数花灯的微微莹光中。

甘凌生放下心来:“怎么弄的?”

“化形之术,青云的入门课之一。”

甘凌生哑然失笑:“是我吃了没上学的亏了。”

“我和师父学的是这个。”

时敬心看着他伸手在水面点了一下,小船无风自动,划过一片粼粼。船出了溪,下行就进了山谷中,秦理问:“去哪儿?”

“带你去个地方。”

出了那条溪没了花灯,四处是暗的,不过等逐渐靠近一座山下后,水面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发着暖光,随他们靠近而一点点浮出来。秦理探头去看,发现是一条条鱼,鱼鳞发白。

上了岸,面前就是一条弯曲盘着山的长梯。梯子上的灯便更多了,秦理原本捉着甘凌生袖子的手放开,随他一起上了山。

这山不高,爬了一会儿便开阔起来,这是一座庙。

庙里有一株参天的古树,系着无数红绳,随风不时飘动着。甘凌生转过那树,一位老僧站在那里,似乎等候他们多时了。

进殿入了座,僧人给他们斟了茶,甘凌生说:“这是我师父带回来的那个孩子,这是我……挚友,青云派,长孟君。”

僧人瞧过秦理,点点头:“未能前去吊唁尊师,实乃遗憾。”

“他……嘱咐过没有葬礼,也不必铺张,索性只给几位密交写了信告知。”甘凌生把手放在秦理头上,只当她还是小孩一般:“今日来,是因为几年前旧事所致,她夜里睡觉时常受惊,师父常说她一魂有损,想来向您求个东西镇一镇。”

“请小施主给贫僧看看手心。”

秦理乖乖摊开了,僧人便笑了:“是个好孩子。如此,那便赠给你吧。”

说完就把手心里那串佛珠放在了秦理手里,她吓了一大跳,不安地看着甘凌生。甘凌生也说:“是否太过贵重?”

僧人摇了摇头:“没什么贵重的,死物罢了。”

“谢谢高僧。”秦理两手紧紧攥着佛珠,十分紧张,僧人笑得和蔼,点了点头算是应她。

几人说了会儿话以后,天色已晚,于是告辞。走到庭中那棵树下,甘凌生问身边人:“许个愿么?”

时敬心说:“也可。”

他捡起树旁被镇纸压着的红绳,以气为笔,在上面快速写了一句话。灵气没入红布中,无形无色,甘凌生也不知道他写了什么,心绪繁杂,也匆匆写了就挂上去了。

离开庙宇,甘凌生还是先送了秦理回诗袖坊。她站在门口,还在问:“你怎么知道我夜里睡不好?”

时敬心说:“他时常写信过问你。”

甘凌生摆摆手:“行了快去吧,珠子别弄丢了。”

送了人进门,时敬心又说:“你其实很关心她。”

“嗯,只是我这种居无定所,四处走天下的,没有牵挂最好。万一……出了什么事,她也不记得我,自己一个人平安顺遂地过着就好。”

“你还是来了。”

甘凌生就站在那细细窄窄的巷道里,没有许多光,人本就瘦,衬得他越发单薄起来。时敬心窒了一窒,低眉垂眼看他,听他最后说了一句:“可能……现在有牵挂了吧。”

“不说这个了,”甘凌生撑着脸,笑着问他,“喝酒去么长孟君?这可是在山下。”

时敬心应他:“去吧,我陪你。”

甘凌生挑了酒楼二层靠栏杆的位置,后夜里人就少了,大多都混到了厢房里呆着。两壶桂花酒,甜味儿不大重,甘凌生撑着下巴看外面,余光却是落在时敬心身上。

兴许是在青云上过的太顺风顺水了,刚刚察觉到有人靠近跟踪,便如梦方醒,不过有时敬心在,倒也没有很担心了。

等时敬心陪他喝了快小半壶,甘凌生才笑眯眯提醒:“长孟君,这酒后劲大,可别再喝了。”

他一掌盖在壶口,示意不能再喝了,而长孟君薄唇微抿,后开口:“好。”

甘凌生瞧了瞧他,把酒给收了:“时候不早了,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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