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的偏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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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和光,你知不知道,我最爱你这样衣不蔽体,奄奄一息躺在我面前的样子。”

我抚过他的脊背,低低笑道。

我囚禁了天帝近百年。我想,这大概是我那无趣的万年寿命中,最有意思的一百年。

和光,他是我的心上人。

可惜,苍云之巅,受万千生灵朝拜的天帝,他没有情。

从来没有什么可以从我手中逃脱,哪怕是和光,也不行。

我名沉渊,生于万雪原。

乃上古魔神的第九子。

同和光的第一次见面,是个春光明媚的好日子。

彼时我化作凡人的模样,顶着一副好皮囊,进了那处名为海上明月的温柔乡。

这处地方实在妙极,坐落于东海边上。姑娘们扮作鲛人,那薄纱若隐若现间,是无限春光。

和光携沧元剑而来时,我正叼着杯子卧在美人膝头,手指屈在桌面上一下一下和着拍子。

晃眼间对上和光那双清泠泠的眸子,我愣了一瞬。

和光的周身仿佛围绕着昆仑之巅那冻雪之寒,那面容更是美得令人惊心动魄。

后来我才知道,他当时,是去镇压海中一只孽龙。

“我还记得同你的第一次见面,你穿的是月白的衣衫,海浪打湿了你的衣袖和头发。”

“那时我便在想,我一定要得到你。”

和光虚弱的望向我,寒铁做成的细链缚住他的双手,我在其上以血刻下法印,封住了他周身神力。

“沉渊,你令我厌恶至极。”他掩嘴咳得撕心裂肺,苍白的脸上晕开潮红。

我伸手捏住他的下颌,以指抚过他发红的眼角。

“我喜爱你这样看我的眼神,那会让我觉得,你眼里有我。”

如果能令神祇霜雪般的眉眼染上情欲的滋味,那一定十分好看,我心下狂热的想着。

“冕下,天宫来人。”使者在殿外恭声说道。

我把玩着和光的一缕发丝,漫不经心的问:“何人?”

“回冕下,云岫上神。”

“云岫...”我低头俯在和光耳旁,喃喃道:“和光,她来同我抢你,你说,杀了她好不好?”

和光冷冷扫我一眼,并不言语。我肆意大笑,倾身捉住他的手腕微微用力。

“放心,我不杀她,留着她才好玩,不是吗?”

我捏了个法诀,令他沉沉睡去。

转身离开离石殿之际,我回头望向和光沉睡的地方。他安静而虚弱的躺在那里,如玉般的面容因殿内的腾腾热气染上一分红晕。

而层层幔帐将他隐在其后,好似被折断双翼的鸾鸟无力的躺于笼中。

美好脆弱到令我眷恋至极。

我轻轻笑开,背后的门缓缓关上。

我还得去见见他那没过门的帝后。

万雪原终年大雪,廖无人烟。而云岫,她站在寒风里仇恨的看着我。

“沉渊!你个无耻之徒!你把和光藏哪儿去了!”她泪眼婆娑,挽了一个剑花朝我杀来。

我笑着以手挡住她杀来的剑,反手震碎。又随手抓起一片地上的碎剑,抵在她脖颈。

“云岫,天宫的人难道都同你一样,如此擅长过河拆桥吗?”

那锋利的边缘划破她的皮肤,汩汩的鲜血冒出来滴在雪原之上。

我低头在她耳边低语,“你忘了?是你同我交易,由我困住和光,涂山氏便可趁机夺位。而现下三界局势不平,涂山氏无能,坐不稳天帝的位子,你便要反悔了不成?”

她哭的越发伤心,一把抓住我的袍子哀求道:“沉渊,我后悔了。父亲要我嫁给妖族的王,那人嗜杀如命,我不想死,求你了,把和光还给我吧。”

我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嘴角扯出一抹讽笑。

我本不想要她的命,可她却敢拿和光做挡箭牌。

“不想嫁?死了就不用嫁了。”我越发不耐,握住残剑的手准备直接抹掉她的脖颈。

“沉渊!别动手!”一道身影飞身上前,掐了个法诀打在那残剑上。

我无所谓的松开,掏出一方帕子反复擦拭碰过云岫的手。继而转身看他,“怎么?屠俞,你还真是深情,这样都还要我还留她性命?”

屠俞,苍山神祇。和光曾经的侍者,亦是背叛他之人。

“沉渊,你若杀了她,陛下是不会原谅你的。”他拉过云岫挡在身后。

闻此,我蓦然抬眸冷厉的看向他,似笑非笑的说道:“屠俞,那你就得把她给我看好了,要是哪天又不知死活出现在我面前,我便不敢保证以后都同今日这般好脾气。”

“另,天宫里头那眼灵泉,我要了。”

“你!”

我头也不回的一挥衣袖,转身离去,留下铁青着一张脸的屠俞。

天宫的那眼灵泉啊,我笑的意味深长。

可是我同和光第一次“赤裸相见”的好地方。

东海遇见的那位湿身美人,令我魂牵梦萦至今。我命手下几个歪瓜裂枣四处打探,才探到他竟是掌四海八荒的那位神祇。

“公子,这...这...”

浮凃搓了搓手,小心翼翼的开口:“属下看您还是别肖想那位大人了吧。魔神陛下留下的蛋不多了,您别犯傻丢了命不说,还连累我们几个的小命啊。”

浮凃说的其实很有道理,毕竟我们几个兄弟一个比一个能折腾,这个豪情万丈撞个不周山,那个虎虎生威把天捅个窟窿。跟他们比起来,我可算含蓄多了。

“爷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我气的起身踹了他一脚。

他拍拍屁股站起身,替我倒了一杯秋露白。

“浮凃,你说,这多有挑战性,爷就喜欢这样有挑战性的冷美人。”我低头把玩那只白玉杯,那里头的酒液缓缓流动,好似那位神祇周身的莹莹流光。

“我要是拐了他回来,不就完成老头子一统六界的雄心壮志了吗?我这可是为魔界着想!” 我轻轻弹了弹杯壁,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您就是馋别人身子!”浮凃一脸反对。

“滚!又想挨踹了?” 我似笑非笑的盯着他。

“你且等着吧,那位神祇,迟早得是我掌中之物。”我捏碎玉杯,笑的一脸高深莫测。

天历十五日,我在浮凃一脸不赞同的臭脸之下,硬是捏诀化作一位天将模样蹲在南天门门口整整半月。

期间还帮忙打退了几波魔界来的挑衅之人。

“和光小儿!我魔族永不为奴!来同我一战!”某魔尊扯着嗓子在南天门门口喊的震天响。

“哎太嚣张了太嚣张了,这能忍?我与魔族不共戴天!谁也别动,放着我来!”

我抄起袖子拦住前去捉那倒霉鬼的天兵天将,一道雷决便将那魔尊打回万雪原。

浮凃躲在暗处仰天长叹,大概是觉得天要亡我魔族,老陛下您死不瞑目云云。

我私以为,再蹲不到和光,我都要成这里的头子了。

万幸万幸,我终于得到和光与妖族一战中受伤,需得在灵泉中好好调养的消息。

内官捧着衣物前往那眼灵泉,我悄悄跟在其后,一道进了泉眼所在之处。

那内官放下衣物躬身离去后,我捏诀屏息而出,仔细探查周围,却并未发现和光。

我不甘心的又找了一遍,而浮凃用传声玉一遍一遍劝我:“公子啊公子!人人都道色字头上一把刀。我看你这都不是一把刀的事儿了,你这直接可以开个刀铺了!”

“您老快些回来吧,再不快些我怕替你收尸都来不及!”

我嫌他话多,一把捏碎传声玉。

此时外头一阵嘈杂,我立马跳进水里,屏息以待。

“退下吧。” 隔着池水,我朦胧的听见一道清越的声音,我心想和光啊和光,蹲了大半个月,我可算是见着你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勾的我越发心痒难耐。我悄悄浮起,露了一双眼朝和光看去。

和光从容不破的除下冕服,只留了件素白的衣衫下水,那溅起的水珠自他滚动的喉结缓缓下落,隐于被衣物遮挡,若隐若现的肌腹之下。

我沉在水下的双耳慢慢泛起一抹酡红。

“谁!”容琢略一皱眉,厉声呵道。随即扯过外衣,以双手结印,莹莹光点之下,令整片池水冻结。他以脚尖点地,周身神力围绕,站在冰层上漠然的看向我。

寒气瞬间逼人而来!

我飞快起身,双眸一凝,就着寒冰往后一退,带起纷飞的衣袂。周身魔气瞬间涌出,黏稠的宛如实质。随即掌心结印,瞬间捏了个火决往冰层上一按。

冰火相遇的瞬间,冰层炸裂!和光脚下失了支撑,猝不及防之际朝池水中跌落。

我脚尖轻点池中浮冰,飞身前去一手揽过他的细腰,脚下却打了个滑,一不小心将他压在身下。

池水因沸腾升起腾腾雾气,缓慢的在水面上暧昧的浮动。他原本掩的严严实实的衣襟露出一丝动人心魄的滟滟春光,一滴水珠将落不落的挂于他细长的眉眼之上。

我缓慢的动了动喉结,清楚的从他波澜不惊的眼里看到一丝诧异。

“你是...魔?”他的嗓音仿佛玉石佩环相撞,于静谧的夜里轻柔的撩动我那本就不稳的气息。

“说来你可能不信,但事实确实如此。”我老老实实的坐在他面前,笑的一脸无害。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于渡劫之际感天地之召,自觉身为魔族罪孽深重,愿以天宫为囚,洗去一身罪孽?”

和光那从来空无一物的双眼里,第一次浮现出名为茫然的情绪。

渡劫嘛肯定是渡了,只不过那可是千年前的老黄历了。天地感召?我心底一声嗤笑,爷身为魔族,若是不跟老天爷对着干都对不起我那早早归了极乐的老爹。

但我面上仍一派正直,且端了一副最良善不过的调调,诚恳开口道:“正是如此啊陛下!且天道有言,需得一个六道正统之人时时传教,才洗的清我这周身罪孽!”

说罢我便直勾勾的盯着他,心想传教也是门技术活,若是在菩提树下那我肯定早早便去梦会周公,但若是...

我笑得愈发灿烂。

若是在我离石宫那张拨步大床上,那可就不一样了。我定当全力以赴,好好的同你深入“讨教一二”

他抿了抿唇,自袖中捻出一枝道花,凝神卜了半刻,方才抬眼看我。

“天道言,的确如此。”他随手掐散那朵道花,“既如此,魔君留下便是。”

我心道和光怕不是个傻子吧,这也信?甚好甚好,傻子好骗又好拐啊!

我在和光授意之下,总算是住进了天宫。我又往起居小仙那里塞了大把的灵石,换了个几乎挨着英华殿的位子。

浮凃知道后气的捶胸顿足,直说我有做昏君的潜质。我不好意思的点头说哎这也被你看出来啦?

浮凃倒地不起。

无论怎样,事情总算步入正轨。我也终于把“拐走和光,一统六界”的计划提上日程。

天宫不似万雪原终年孤寂,这里时刻板正严肃,又有条不紊,就好像和光这个人一样。

他总是坐在英华殿的高阶之上,手捻道花而慈悯的望着云海之下,六界芸芸众生。

可惜啊可惜,和光,你这平静日子可是要被爷打破了!

作为仅存不多的魔神之子,我虽这几百年消停了不少,但须知我二哥撞倒不周山的时候我还在旁边顺手放了把火,更别提什么下搅东海,上逐太阴之事。

足以可见,魔族人在六界狗憎人嫌确实是有缘由可寻的。

故而我呆在天宫,也要好好发挥我魔族的优良传统。

不过半月,各方神祇纷纷跪在英华殿门口朝和光哭诉自家房子如何如何被毁,希望陛下要么把那魔族赶出天宫,要么补贴些灵石好修缮房屋云云。

和光大概也没想到我这样能折腾,但迫于所谓天道有言,故而只能下发补贴后,将我安置在英华殿之中。

“公子,但凡您把脑子用在对付天族的大事上,此刻魔族早已入主九层之台了!”

浮凃痛心疾首的跪在我面前哀嚎。

“您这一招使得好,直接奔着那位大人的床榻而去,可您以为修缮众殿的灵石从何而来?!”

“从万雪原而来啊公子!”

我捂住双耳,不耐烦的踹了他一脚。

“勿慌!就当是军费,待我攻城略池,就是尔等扬眉吐气的日子!”我懒洋洋的开口道。

不待浮凃继续朝我哭嚎,我便捏了个决将他丢回万雪原。

谁要看着你那张丑脸,还得听你哭哭啼啼的抱怨,小爷我也是有正事儿的好不好?

而此时的英华殿中,

和光坐于高台之上,随手合上一本折子,漠然开口道,“魔君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我足尖轻点,跃上高台,面上笑意不减。

“陛下,‘书犹药也,善读之可以医愚’,你觉得可对?”

他轻轻颔首,我便从容的自袖中拿出一卷书,那上头写着几个大字,

“双修秘法”

“这是?” 和光疑惑的朝我看来,我心下好笑,面上却是一派正经。

“陛下竟不知吗?此为一套秘法,据说若参透此法,便可上聚三花,下辟丹府。”

和光眉头紧皱,十分认真的反驳道:“修行以筑基最为要紧,此等秘法怕是揠苗助长,不利于行。”

“陛下不信?”我略微起身将书卷往前一递,眉梢微微扬起,形成一个极具压迫感的姿态,侵略感十足。

“那不若,同在下试试?”

他面上波澜不惊,折袖伸出一只修竹般的手将书接过,随即抬眼清泠泠的望向我,平静的问道:“魔君要如何试?”

我嘴角轻扬,起身单腿跪在地上,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趁他呆愣之际,一口含住他的指尖,而后抬起一双邪肆的眼朝他看去,舌尖于其指腹上轻轻扫过,嘴里含糊的说道:“这般便可。”

那天,我是被丢出英华殿的。对了,是字面意思上的丢。

但其实,和光还算个和善的人,只是用剑往我肩膀上戳了个小小的窟窿,足以见,他心中大抵是舍不得我受伤的。

“公子,属下怀疑你有病,”浮凃把我抬回屋的时候,摸着我的额头,一脸嫌弃的说道,“此病名曰脑残。”

“诶轻些轻些,我骨头都要折了。”我气若游丝的在他背后嚷道,

“你不懂,打是亲骂是爱,你看我这些伤,可见他真是爱惨了我。”

浮凃绝望的仰天长叹一声,心中暗忖要不干脆我叛了算了,跟着这种主子啥时候才是个头啊。

英华殿四周的山峦上蒙上一层缥缈的云霭,万丈霞光自其中缓缓升起。

和光高坐于九层之台上,层层云海自其身后舒缓的翻涌。

他合上手中书册,垂眸淡漠的望向台下的侍者,开口问道,

“屠俞,何为双修?”

台下之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低头恭敬回道:“禀陛下,灵肉结合,神魂交融,即为双修。”

闻言,和光沉默的看着手中那本书,从来云淡风轻的脸上,有片刻龟裂。

“沉渊,你很好。”

他一手捏诀毁了手中书,言语间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英华殿里头发生的这场对话,我自然不知。

毕竟,我可是在榻上躺了整整半月方才勉强能下地活动,身上一好,立刻又屁颠儿屁颠儿往英华殿赶。

浮凃抱住我的大腿,哭的声泪俱下:“公子啊!你可知你头上那几位兄弟为何死的死残的残吗?”

我皱着眉忍住把他踹飞的冲动,好奇开口问道:“哦?难道不是他们自己虎吗?”

“不!其他几位公子虽...呃...略冲动,但其实,都是因为爱而不得啊!”

闻言,我头上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许是看我不信,浮凃耐心解释道:“多是因为同旁人争风吃醋,或者想强抢某位神君入幕。招来无数仇家所致啊!”

“这...哎...”

我长叹一口气,拍了拍浮凃的肩。他见我终于想通,简直喜极而泣。

“强抢多没意思,不如直接打晕锁起来,日日笙歌这不香吗?”我手上用力,直接一把将浮凃丢回万雪原。

待其消失无踪,我便垂头开始考虑,何必玩什么日久生情?

要不干脆“日”久生情算了。

英华殿中,

“魔君,你又来做什么?”和光冷冷瞥我一眼,周身寒气比之从前,更多三倍有余。

我放下因揍过拦路侍从而挽起的衣袖,笑的一脸灿烂。

“哎,陛下上次那本书可读完了吗?我这儿还有几本,想同你讨教一番。”

“灵肉结合,神魂交融?”他冷笑一声,望来的眼神似寒冰一般。

“诶?陛下果真读的彻底,正是正是!”我一脸兴奋的跃到他案前盘腿坐下,

“陛下,这里头的门道可多了,在下不才,略懂一二,你有不懂的尽管问我便是!”

待我说完,和光面无表情的盯着我,额上青筋跳动,我悄悄撇了一眼他的袖下,那里似有剑光浮现。

不妙!

出于魔族趋利避害的本能,我几乎是立刻就一把按住他的手,诚恳开口道,

“哎别冲动,我其实有正事来寻你。”

他蹙着眉,似是忍着极大的怒气,沉沉开口道:“放开!”

真真小气!

待我不甘不愿的松开他的手,他便利落起身朝一旁挪了挪,离了我起码三丈有余。我心中悲哀的想,浮凃啊,我这也算挤走和光,坐上九层之台的宝座了吧?

他扬袍坐下后,便镇定的自案上取过一盏温茶,轻啜了一口,方才抬眼看向我,

“说吧,何事?”

我头一回在他面前收起嬉笑之色,认真开口道:“陛下,魔族今年的贡物可否减免一二?”

“万雪原向来灵气贫瘠,今年尤甚,灵植都长的不太好,天宫要的这十万担贡物怕是...有些为难。”

自三万年前那场骊原大战后,魔神陨落,六界在天道的示意下,以神族为众生之首。

作为战败的一方,魔族迫不得已签下契约,退守万雪原,且每十年需得缴一次贡物。

入不敷出,且得了天道的厌弃,魔族已万年未曾有过惊才艳绝之人了。

我家那死老头子,为了他称霸六界的野心,真是活生生使整个魔族陷入万劫不复之中。而自他死后,我几个兄长要么想不开继续同神族作对,要么沉于酒色,再不过问世事。

魔族早已群龙无首万年余了。

待我话音一落,和光放下茶盏,低头沉思了半晌,方才召出一柄水月镜,调出万雪原的景象来看。

那镜子里,模糊的映出一片枯寂荒凉,廖无人烟之景。

我朝他笑了笑,有些无奈的说道:“哎你看吧,真就这么惨。我之前还毁了许多房舍,为此又赔了好多灵石进去,这就更雪上加霜了。”

他淡淡的觑我一眼,我便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不再言语。

“少四成吧,我去同长老们商议。”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我的双眼便蓦的一亮,身体控制不住的想冲到他跟前抱一抱他。

我想了,所以我也做了,然后又被丢出来了。

“公子,如何了?陛下同意了吗?” 浮凃一脸忐忑的开口问道。

我沉着脸默默伸出手比了个四。

“四...四倍?”他欲哭无泪的看向我,蹲下身一把扯着我的裤子哀嚎道,“你是不是又把陛下给惹毛了!”

“哎完了完了,辛辛苦苦攒的老婆本又要没了!”

“滚!”我笑着踹了他一脚,没好气的说道:“是少四成!回去告诉大家,今年可以过个好年了。”

闻言,他蓦的站起身一巴掌拍在我背上,足足两百来斤的大汉兴奋的眼睛都红了,

“这任的陛下真是宽厚啊!且不枉我信你一次,从库里拿出那样多的灵石陪你演这一场!”

我被他一巴掌拍的差点没吐一口血,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方才得意的笑道,

“不是我吹,定是和光对我也有那么几分意思。哎,可多亏了我这张俊脸啊。”

“我呸!您老要点脸吧!”

“嘿哟,浮凃你个混球胆子肥了啊?来来来,来打一架!让爷看看你这二百来斤的肉是不是白长了!”

“诶公子你别追我了!”

“救命啊啊啊啊啊-”

鸟兽被这声哀嚎惊得四散,而此时夕阳缓缓坠下,漫天霞光披在重重殿宇之上,琉璃瓦片也显得熠熠生辉。

今年的岁首,万雪原格外热闹,各家各户的小崽子们赤着双脚在积雪上撒了欢的边跑边放爆竹,他家的娘也多半拎着鸡毛掸子跟在后头边追边骂。

而我则懒洋洋的躺在离石宫的一方榻上,一旁的炉子里烫了坛烈酒,那上头浮了一层绿沫,酒香充溢了整个大殿。

一道人影闪进来,毫不客气的自炉上拎起我的酒坛,豪饮了大半。

“也不怕烫死你个混球。”我在一旁凉凉开口道。

那人放声大笑,眉目间满是潇洒意气。

“诶小九,这几年不见,你这嘴还是这么毒啊。”

我嗤笑一声,一手撑在桌上冷冷开口道:“不比二哥,一条腿瘸了都还敢在六界乱跑。”

“我说,你们一个二个,就不能给我省点儿心吗?”

他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脑袋,呐呐道:“有小九你在,兄长们肆意些也无妨。”

我心里气的快要吐血,默默想着这是亲哥,不能揍不能揍,揍一个便少一个,少一个...少便少了!又有什么关系!

狗东西给爷死!

还真把爷当免费劳动力了?

我怒起拍案,周身魔气暴动,惊的外头鸟雀哄的散开。

伏沅吓得一哆嗦,陪笑道:“好端端说着话,你看你还急眼了。这不是听说你今年做了件天大的好事儿,二哥这才着急忙慌的赶回来同你贺喜啊。”

闻言,我收起四溢的魔气,重新靠回榻上,笑着说道:“贺喜?”

那笑意浮动却不达眼底,倒是深藏了一派冷然。

“为人牲畜,为人践踏,也算什么喜事不成?”

我自案上取过烈酒,仰头一饮而尽。

伏沅呆愣片刻,低头自嘲一笑。随即颓靡的往后一躺,将手臂枕在头下,苦笑道,

“说起这个,我便有些不解,那位陛下虽说十分仁厚,可天枢院的那群老东西向来轻视我族,他们竟这般轻描淡写的放过我们了?”

“呵,” 我嗤笑一声,自手心凝了一朵霜花出来把玩,“我那送去修缮各殿的灵石,可是比之寻常多了三倍有余,若这般都还不肯松口,才是怪哉。”

伏沅沉默了许久,殿内安静到只余炭盆内时不时爆开的火花噼里啪啦的作响。

半晌,我才听到他轻声问道,

“我听闻你似是相中了九层之台上那位神祇?”

“可是真心的吗?”

闻言,我将手心那朵霜花捏散,愣愣的抬起手摸向肩上那处仍然未愈的剑伤,有些恍惚的想起和光的面容。

他同天宫那些争权夺利的人都不一样,他垂爱众生,满怀慈悯又兼具神性。

无论是手握书册的从容,还是执剑杀伐的狠绝,都是极好看的。

尤其是被惹怒时面上的那一层红晕,与周身清冷的气质莫名相融,愈发勾的人更想再多逗逗他。

他多好玩啊。

我想,我这一生,应当不会再为谁有这样的心动。

伏沅见我不说话,只呆呆的坐在那里。便随手丢来一个酒杯,好笑的说道,

“这样喜欢?”

我回过神,偏头朝窗外大喊,

“浮凃你眼瞎啊!我不是说了我殿内二哥与狗不得进入,你守在外头有个屁用!”

“???”

今夜月色极好,就连这终年不断的大雪也不能扰了我的兴致。故而,趁这这朦胧月色,我拎着酒坛子躺在一株梅树上,昏昏沉沉的望着那轮明月。

好无聊啊,若是和光在便好了,我心想。就是同他打一架也应当是很有趣的。

酒意上头,我模模糊糊都想着,难道他不在,我便不能去寻他了?

我把酒坛子揣在怀里,颠三倒四的捏了个决,便朝天宫飞去。

此时的英华殿仍是静悄悄的,和光自灯下从容不迫的批着奏折。而屠俞站在他身侧,将阅好的奏折接过,按序一沓一沓的列好,放入天守阁的隔层内。

我便是在此时闯入的。

屠俞大惊失色,立即抽出腰间佩剑朝我杀来。

我冷冷瞥他一眼,扬起衣袖随手一挥,便将他震在壁上,他捂着胸口咳出一口血来,仍挣扎着拿起剑想要起身。

“屠俞,退下吧。”

和光头也不抬的继续批着折子,那摇晃的烛光将他的侧脸勾勒出极好看的弧度来。

屠俞捂着胸口,在他跟前躬身称是,而后便一瘸一拐的退出了英华殿。

我拎着酒坛子,摇摇晃晃的走到和光身侧坐下,一只手撑在他的案上,细细打量他的面容。

因着一对长睫又黑又浓,那烛光在他眼下浅浅的晕出一圈黑影。我伸手想要摸一摸他的眼角,他似是觉得有些不对,便抬头漠然的看向我。

“你又来做什么!”

被他这一瞪,我便不甘不愿的放下手,醉醺醺的说道:“我来找你喝酒。”

说罢,我扬起手中酒坛,有些得意的说道:“万雪原的烧刀子可是一绝,我特地带来给你尝尝!”

“我从不饮酒。”他移开视线,平静的说道。

“诶?别啊!”我急了,半个身子都撑在案上,直接凑到距他不足半尺的位置。

“和光~喝嘛!”

“保证不让你失望!”

“和光和光和光~”

“啪!”

他一把合上那本还未批完的折子,脸色阴沉的都要滴墨来。

“够了!”

他从我手里夺过那坛子酒,在我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便喝了个一干二净。

他抓住坛沿的那只手骨节分明,有些许透明的酒液自他唇角缓缓滑落。我一脸莫测的看着他那喉结上下滚动,连眼尾也逐渐泛出诱人的红晕。

我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额头上也薄薄出了一层虚汗。

“可以了吧!快...快滚!”他放下酒坛,试图摆出凶狠的模样,但酒劲儿一上来,连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

“和光,我真喜欢你,你真好!”我扯住他的袖子,一脸认真的看向他。

他似是因为醉了,半天都没反应过来。而后只听他愣愣的说道:“不成!你不能喜欢我,古训有言,神魔不得通婚。”

爷会在意这些臭规矩?怎么可能!

我一把将他按在地上,他那从来梳的一丝不苟的发髻因撞在地上而有些散乱,我勾起他落在地上的一缕长发,笑着在他眼角落下一吻,他的长睫似是受惊的轻颤了一下。

而后他抬起一双茫然的眼瞳望向我,面上有些不悦,手心沧元剑的剑光时明时灭,但最终却因为主人的无力操控而蓦的熄灭。

我心中兀自发笑,这坛烧刀子在地下窖了数千年,酒劲儿之大连我也得晕个半天,更别提一个从未喝过酒的人。我本只打算哄他喝一口,谁晓得他这样傻,竟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你说你得多笨,才能老被我骗啊?”我笑着以指腹点在他额头,看他呆愣的样子,实在控制不住,又凑上去亲了他一口。

其实亲一口哪儿够呢?魔族重欲,更别提他现在正是这样一副醉玉颓山的勾人模样。

被他看一眼,好似连尾椎骨都要麻了。

“哎别动了,”我附身在他耳畔低哑的威胁道,“再动就在这儿办了你!”

“滚...滚开!”他冷冷扫我一眼,眼尾愈发红了。

我戏谑一笑,一把将他抱起朝内室走去,“行了行了,今晚不动你,我带你去睡觉。”

“混账!”

“诶你多骂几句,我就喜欢听你骂我。”

我大步迈进内室,隔着重重幔帐将他放在床上。

他一沾着床便沉沉睡去,那头长发散乱的铺了满床。从来端重自持的神祇连睡姿都是一丝不苟,那双手端正的交叉放在腹前,高高在上的令人不敢亵渎。

我一把掀开衾被,将他搂在怀里,他温热的气息洒在我脖间,有些痒痒的。

“这样也很好,你做这个天帝,魔族还能慢慢休养生息,我也不必年年都同那群老不休耍心眼儿。”

“和光,我们便这样长长久久的下去吧。”

我将他按在胸口,喃喃自语道。

第二日,屠俞站在殿外,有些疑惑的望向紧闭的大门,暗道今日陛下怎么起的这样晚。

还没待他想明白,便听殿内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

“沉渊你个混账!”

和光一把剑狠狠刺在我肩头,怒不可遏的斥道。

“下次换个地方成不?我上次肩上的伤都还没好全。”

我懒洋洋的后仰,双手撑在床上,勾唇笑道,“哎,果真还是睡着的时候最听话了。”

“你很好,”他平静的望着我,手上却青筋暴起,“我今日便要你出不了我英华殿的大门!”

哦豁,玩大发了。

不过这么多年惹事练出的一套远遁之法还是十分好用,我偏头朝他笑笑,一打响指便只余黑沉沉的魔气四散在空气中。

“我走了,下次再来找你啊!”

屠俞忐忑不安的跪在外头,只悄悄抬头透过木窗朝殿内望去。

只见那位从来冷静自持的六界之主,此刻衣衫不整站于殿内,薄唇抿成紧紧一条线,面上一派沉怒之色。

我在万雪原又修养了半月,直到肩上的伤好的差不多,心里暗忖道这么多天,和光气也该消了,便在浮凃一脸不赞同的脸色下,起身朝着天宫而去。

但令我没想到的是,和光竟然不见了。

我一脸凶狠的将剑横在屠俞脖间,暴躁的问:“和光去哪儿了!”

他面色惨白,嗫嚅着不敢说话。我威逼利诱了半天,方才听他小声说道,

“陛下去凡尘历劫了。”

我皱着眉,追问道,

“何处?”

“凡界一处名为泗阳城之地。轮回司给的身份便是当朝右相张默之子张子珩。”

“那龟孙儿怕不是骗我的吧。”

我坐于一处酒楼中,略烦躁的转着一把折扇。

这泗阳城都要被我翻了个底朝天,别说和光的人了,我连根头发丝儿都没看见。

正当我准备起身找屠俞算账,心里却突然一动,转头朝一个方向望去。

那里有辆不起眼的青帷马车,车夫急匆匆的赶着路,那帘子被撩的若隐若现,坐于其中的某位世家公子露出半张如玉似的侧脸,精致的下颌棱角分明。

我心想,终于找到你了,和光。

我自楼上一跃而下,黑红的衣摆于风中猎猎作响。楼中的人见此纷纷惊呼,我在众人的注视下,稳稳落在马车之上。

那马受了惊,有些不安的扬起前蹄。

“你要作甚!”

那车夫朝我怒斥道,扭头便想要教训我一顿。

我勾起一抹人畜无害的微笑,以一柄折扇缓缓掀开那竹织的车帘,朝里头的人拱手道,

“在下沉渊,愿与公子一叙。”

“有关...太子殿下。”最后这句话,我压低嗓音,故作高深的说道。

我在泗阳城兜兜转转找了半天,和光是没找到,但这酒楼乃三教九流之地,加上我这耳朵可是一等一的好,不一会儿便听了许多八卦,凑一凑便是个完整故事。

据坊间传闻,右相因与太子不睦,恼羞成怒之下竟当朝叱责其无德无能,不堪太子之位。太子当时不多言语,却暗中记恨此事。

而后终于逮着机会,借由其子张子珩科考入仕之际,伪造了其舞弊的证据呈于皇帝案前。

右相一党据理力争,此事相争不下整整半月余。最后皇帝无奈,便只好打发其来泗阳做个小官。

我几乎在看到这顶青帷马车之时,便能确定这车中人的身份。毕竟,整个泗阳也只有这么一个世家子出行还坐马车,那股子乌衣子弟的调调可真是人群中最显眼的那个。

那车中人皱着眉,有些不确定的问,“太子?”

我凑到他耳旁,低声说道:“此事绝密,愿公子信我。现下找个无人之处,我便与公子详说。”

他沉思了一会儿,扬声朝外说道:“卫旭,去城郊别院。”

哎,和光,你就是这么好骗。

“我与太子...你是如何知晓的?”他命侍者燃上一炉香,自己又取出一套茶具,泰然自若的开始煮茶。

“在下刚入太子门下,因底子干净,便被派来同公子一道成事。”我有些好笑的看着他如今这幅讲究的模样,接过他递来的茶盏,沉声回道。

没错,太子与右相,骗了天下人。

我从百姓的只言片语中,发现了一些极有意思的事。

如今的这位太子,东宫之位坐的并不稳当。

当今那位皇帝似乎颇为喜爱幼子,曾多次有过改立太子的意思,但都被内阁拦了下来。可前路难料,谁知他是否能稳稳当当坐上那把椅子?

帝心难测,没有哪个皇帝乐意见到自己的儿子同权臣相交甚笃。尤其是,自己已然垂垂老矣,而皇储却正当壮年。

故而,太子与右相演了一出戏。

泗阳虽偏僻苦寒,但实乃历朝历代的兵家要塞,但当今陛下并不重视边防,故而在太子一党的撺掇下,便将张子珩发配来了泗阳。

待其将泗阳握在手里,将会是太子夺位之际最为重要的一张底牌。

至于和光是否会去信前往京都太子府,于我来说也无甚干系。

毕竟,真正被太子派来助和光一臂之力的那人,早被我洗了记忆,丢到某个穷乡僻壤去了。

闻言,张子珩沉默了半晌,谨慎开口道,“不是不信先生,但此事实在牵连甚广,在下需得同太子...联系一番。”

他起身朝我一拜,“若有冒犯,愿先生海涵。”

我不在意的摆摆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在下来的匆忙,未曾置办什么宅子,我看你这处屋子,倒是风景极好的样子。”

“先生住着便是!”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我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勾唇玩味一笑。

待太子的信传来,张子珩朝我连连道歉,我顺驴下坡,与他关系更是密切了几分。

二月初三,正是一派春光明媚之际,我便同张子珩在六角亭里找了个残局来解。

“下个棋还磨磨唧唧的,你倒是快些啊!” 我把玩着一枚黑子,撑着下颌漫不经心的朝张子珩说道。

“急什么,你怕不是因着要输了,故意催我快些?” 他不慌不忙的落下一子,抬头好笑的看着我。

“胡扯!你才要输了!”

我佯装恼怒,一把掀翻棋盘,嘴里嚷着不下了不下了,这也太伤人自尊了。

“臭棋篓子。”

他抬眼淡淡觑我一眼,开口便是嘲讽。

嘿我这暴脾气!

我起身大喇喇的躺在贵妃椅上,取过酒杯一饮而尽。

“下棋多没意思,你看你那小身板,不如同我去练剑吧,强身健体啊!”

他弯腰将地上棋子一颗一颗捡好放进棋盒,闻言倒是沉思了一会儿,方才开口道:“也成。”

他起身吩咐卫旭取两柄木剑来,我看他倒一副当真了的模样,心里倒也来了几分兴味。能亲自教导这位六界一等一的剑法高手,那可当真是妙极!

这处城郊别院坐落于青山深处,喧鸟于林间呦鸣,濛濛落英垂于湖畔杨柳之上。

我起身缚起广袖,取过木剑随意挽了朵剑花,歪头朝张子珩笑道:“过来,我教你。”

“起势便是这般,直刺,前劈,平抹,左撩,平斩,下刺,直刺,架剑。”

木剑还是轻了些,我皱眉暗忖,这六界之中,唯有和光那把沧元剑最好使。借着微风习习,我敛笑而立,手中剑嘶嘶破风,慢而稳健。

“看懂了吗?过来试试。”我回头朝他招手道。

张子珩从来秉节持重的脸上倒多了几分惊羡,他提着木剑过来笨拙的舞了几招。我轻叹一声,将他圈在怀里,一手握住他修长而苍白的手,在他耳畔低声道,

“笨,不是这样的。”

“剑要快而稳,力要沉而慢。”

他面上晕出一层薄红,气息有些不稳的道:“你离我太近了!”

“哎呀你怎么还脸红了?难道是害羞了不成?” 我圈在他腰间的力度又重了几分,调笑似的开口道,“我又不吃了你,怕我作甚?”

他紧紧蹙着眉头,忍住回头骂我一顿的冲动,顺着我的力道认真的开始习剑。

而此时卫旭自院外走来,朝他躬身一拜道:“公子,夫人来信,要你此次必须得去参加泗阳的开春宴,若再不去,她便要自尽在列祖列宗跟前了。”

闻言,张子珩眉心跳动,头疼似的按住额角。我看他这幅样子,有些疑惑的问道,

“开春宴?那是做什么的?”

“回先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开春宴上若能寻到合心意的女子,公子的终身大事便能有个着落了。” 卫旭沉声回道。

嚯哟,不就是相亲吗?我舔着后槽牙,面沉如铁的朝张子珩看去。他被我看的愣了下,似是有些奇怪我为何这般盯着他。

我随手丢下木剑,一手利落的扯下襻膊,而后抬头死死盯着张子珩,意味不明的开口道,

“是有那么几分意思,我倒也想看看,这开春宴究竟是个什么调调。”

“你快看!那便是京城来的那位公子哥儿!”

“当真俊朗啊!”

开春宴上,那些钗环满头,涂脂抹粉的贵女们指着张子珩的背影窃窃私语道,谈笑间连眉梢都挂着滟滟春意。

我面无表情的再次捏碎一个杯子,张子珩听到这动静便诧异的朝我看来。

我看他这幅样子真是气的不打一处来,然而面上仍努力装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凡界的女子当真肤浅!

不过一副皮囊罢了,盯着我的宝贝和光看那么久作甚!混账玩意儿!

我起身装作更衣,趁四下无人之际便掏出怀里的传声玉,

“浮凃!快给爷过来!”

“公子你又惹啥事了?你不是正同陛下你侬我侬吗?” 浮凃似是刚刚睡醒,迷迷糊糊的问道。

“过来就完事儿!记得,给我化作最风流倜傥的凡人模样过来!搞快些!”

我恶狠狠的掐断传声玉,正想转身回去,便听到张子珩疑惑的声音传来,

“沉渊,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一声吓得我全身一哆嗦,而脑子飞快转动,疯狂想着对策好搪塞过去。

但还未等我想出法子来,便听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我来不及多想,便一把揽过他的腰朝树上飞去。

“你...唔!”

我捂住他的嘴,示意他别说话。便见外头一前一后走进来两个公子哥儿。

“郎君,我好想你啊~”

那着青袍的男子娇滴滴的扑进另一位略壮硕些的白袍青年怀中,嘴里不住的撒娇。

白袍青年邪邪一笑,勾起怀中人的下巴狠狠吻下去,这一亲便是许久,久到我的腿都要站麻了。好在半柱香之后,这一吻终于结束,二人分开时还有银丝挂在唇侧。

我戏谑的看着张子珩那双慌乱的眼睛里透出的匪夷所思之色。

“怎么?你也想试试?”

我将他的双手举高按在树上,一手捂着他的嘴,好笑的看着他那副努力维持镇定却悄悄红了耳垂的模样。

树下二人倒是越发如胶似漆,衣裳都已经剥了大半。我朝树下匆匆扫了一眼,实在不愿张子珩看见下头那场酣战,便凑到他耳畔低声说道,

“我现在放开手,但你别闹出动静啊。”

见他愣愣的不作反应,我便轻轻松开手,又果断的覆上他的双眼,

“看多了长针眼的知不知道?”

他反应了半晌,方才哑声说道:“男人...同男人也能...”

我倒未曾仔细听他说了些什么,只一心一意盯着他那因被捂过而越发嫣红的薄唇,眼中情绪越发晦暗莫测。

而树下头的动静愈发的大,这对野鸳鸯于此处倒是十分畅快淋漓。

“沉渊?你怎么不说...唔唔!”

所有自制力在他面前轻而易举的土崩瓦解,我不多作思考便低头重重吻上那张令我日思夜想的薄唇。

他剧烈的挣扎起来,我心一横,以大腿死死抵住他乱动的身体,舌尖轻轻用力便撬开了他的唇齿,灵活的滑进他温热的口腔。

“混...混账!” 他唇齿间溢出破碎的词句。

我心下好笑,无论天宫还是凡尘,和光翻来覆去也只会这一句骂我的话。

他这世的凡人身份因从未习过武,故而在我身下倒是越发瘫软,我撑住他欲落的身子,吻得越发用力,额上都出了一层薄汗,连双腿间也愈发鼓胀。

“唔唔!”

他感受到腿上那灼热的物事儿,抖得愈发厉害了。我心中实在不忍,便松开他,任由他扬起手掌甩了我一耳光。

“谁!”

树下二人忽的警觉起来,那白袍男子厉声呵道。我一把揽过他的腰,脚尖轻点便快速离去。

“别气了成不?我错了我错了!”

我单膝跪在张子珩跟前,做小伏低的取过一杯温茶,讨好的朝他笑笑。

他神色冰冷,并不言语,倒是有几分在天宫的样子。

“下次我轻些,你看,你嘴唇都破了,我得多心疼啊。”

我试图抚上他的唇角,被他一巴掌狠狠拍开。

“你!”

他怒不可遏的斥道。

“诶我!怎么啦?” 我将下颌放在他腿上,一脸无辜的朝他看去。

“我并不喜爱男子!” 他一把推开我的头,咬牙切齿的说道。

我沉了脸色,一脸阴鸷的开口道,“那你喜欢的是哪个女子?”

“你给我滚!”

我看他实在气得不轻,正准备多哄一哄。便听那头廊下有贵女惊呼道,

“天呐!此人竟生的....生的这样好!”

那女子羞红了脸,故作矜持的用团扇遮住半张面容,只露出一只眼悄悄朝那人看去。

她口中那人手持一把折扇,穿过长廊缓步走来,眉眼间潇洒肆意又爽朗清举。

我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心想浮凃你个狗东西,怎么把我二哥招来了。

他停在我跟前,笑的倒是十分风骚。而后一把将折扇反手握在掌中,朝我拱手道,

“沉渊,真是许久不见啊。”

我心里气的直骂娘,这狗东西定是来看我的笑话。我刷的站起身,皮笑肉不笑的盯着他,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

“诶呦这不是伏沅吗?当真是许久不见,来来来,找个地方我俩好好叙叙旧。”

我一把搭在他的肩头,手上死死用力便挟着他快步离去。倒是未曾见到张子珩在我走后,面上露出的那抹恍惚之色。

伏沅偏头朝后看了一眼,笑的一脸意味深长。

别院深处,我似笑非笑的盯着伏沅,直到他受不住我那直勾勾的眼神,低头假装咳嗽为止。

“你来做什么?” 我自袖中缓缓抽出一把软剑,看着他的眼神越发危险。

“诶别冲动!小九你这脾气真是越发暴躁,连兄长都敢打了!”

他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朝后退了几步。谨慎开口道,“阿兄这不是见你求爱求的十分艰难,故而前来祝你一臂之力吗?”

“???”

“你不来坏我的事儿我就谢天谢地了!” 我面上越发不善,持剑更是迫近他几分。

“别动手!”

“阿兄方才被你扯着走的时候,回头见到那位大人似有些不快,他定是吃味无疑!”他一脸笃定的说道。

我半信半疑的收起手中剑,又听他得意的笑道,

“可知道醉浮生吗?那可是魔族一等一的好药,阿兄好不容易得来,都便宜你这臭小子了!”

“!!!”

我抬腿踹在他腿上,一边起身飞快离去,一边朝他恶狠狠的说道,“混球!爷迟早把你另一条腿也给你卸了!”

当我回到宴席,倒是未曾见到张子珩的身影,我心中焦急万分,一把扯过一位侍女的胳膊,急切的问道,“方才那位同我一道的公子,如今在何处?”

她吓了一大跳,在我愈发不善的眼神下,喏喏开口道,“似是...似是朝长秋院去了。”

我朝她道了声谢,马不停蹄的朝那处赶去。

和光,这事儿可不赖我啊,我在心中无奈的叹道。

还未走进这间院子,我便敏锐的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的疏影暗香,和着这春日的丝丝凉意,竟于寒风中无端添了几分燥热。

我抬起手挥散这股香气,焦急的朝昏暗的内室走去。

“和光!你在哪儿?”

见无人应答,我便大步走至那被层层薄纱遮住的罗汉床前,一把掀开那绣了金丝莲花纹的纱帘。

我心心念念的那人,正面色潮红的躺在床上,衣袍已然被他扯下大半,露出白玉似的胸膛。我几乎是立刻呆愣在原处,看着他那修长的双手死死攥住身下朱红的衾被,指节微微泛白,显得十分可怜可爱。

“和...和光?”

我气息有些不稳的唤着他的名字,见他仍紧闭双眼,方才一拍脑袋,掀袍蹲在他身侧,小心翼翼的唤道,“张子珩?你还好吗?”

他轻轻掀开一丝眼帘,眼尾红的不成样子,语带沙哑道,“我这是...怎么了?”

我安抚似的的拍了拍他的手背,却感受到那肌肤极不正常的热意。

“有人给你下了药,我还没来得及抓住他,便被他跑了。”

“唔...我有些难受。” 他难耐的低吟一声,攥着衾被的手越发用力。

那股香气更加浓烈了,他额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我捏着衣袖颤抖的替他拭汗。但他动的越发凶,双手松开衾被后便一把捂住额头。我不小心触到他的双手,只觉滚烫的令我心惊。

“别怕别怕,我去找些冰水,在这里等着我。” 我心想再不能呆下去了,不然真上了这张床,明日他起来了怕是要把我打死。

“可是我很难受,” 他紧紧扯住我的衣袍,嗓音沙哑,似有玉碎之感,“帮帮我好不好?”

我脑中哄得一下炸开,只觉一片空白。

半晌,我才听到自己低哑到不可思议的声音,“你再说一次?”

“全身都疼,你帮帮我好不好。”他抬起一双从来清冷的眼瞳,那里头藏有丝丝红潮。

见到他这幅模样,我的身体倒是比脑子动的快的多,几乎是眨眼间便掀袍上床,将他压在身下沉声问道,

“张子珩,我是谁?”

他似是不解的歪头看向我,含糊道,“沉渊,你是沉渊。”

我一手利落的解开腰带,随即俯身重重吻上他的眼角。

和光,这次可是你先招惹我的。

烛光自深夜兀自摇晃,映出那重重幔帐之下,交缠的越发紧密的一对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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