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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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皇帝赐我一打男宠。

我转手就全丢进了城北南风馆。

世人都道魏王权倾朝野,年轻天真的小皇帝只是个牵线傀儡,一举一动都逃不出邪恶的权臣掌心。

然而我很清楚,小皇帝表面人畜无害,暗地里在渐渐丰满羽翼,做梦都想有朝一日把我掀翻在地,再在我脸上踩上一万只脚。

你问我为什么不干脆未雨绸缪,先发制人?

因为那样他就不是皇帝了。

看上位者辗转挣扎、奋力求生、悲喜惊惧尽由我掌控,正是区区在下最大的乐(x)趣(p)。

我很期待小皇帝的反应。把皇帝的赏赐用来“牟利”,是相当大不敬的行为,如果是别人,大概直接就丢进天牢等秋后问斩了,但我不是“别人”。

第二天上朝,苟侍郎抢先上了一本折子。苟侍郎人如其名,正是小皇帝的一条狗。

折子上的内容和暗卫报给我的如出一辙,基于我把皇帝的恩赐丢进南风馆的事实,引经据典文采斐然地把我的道德水平和政治水平狠狠地批判了一通,最后建议罚我一年工资。

小皇帝犹犹豫豫柔柔弱弱地看着我,轻声问:“魏王有何说法?”

我看向他,他的目光清澈得像山间的潭水,那空灵如无物般的存在会让你误以为这个小潭很浅,但如果你踩了进去,就会被无数水草暗流拖入深渊。

我扬眉一笑,转向苟侍郎:“苟大人对这些风月场所倒是熟悉的很,我昨天晚上送过去,您今天早上就能拿出折子来,简直像是特意等着我一般。”

苟侍郎脸色涨红,他总不能直接承认他在监视我,但他也没法解释自己为什么这么快得到消息,所以很难反驳我的话。这就很难办了,他是小皇帝的忠实跟班,这一派的人安身立命就靠着点忠孝仁义礼智信的传统型政治正确,很是忌讳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逛南风馆这种事虽然在整个朝堂都算无伤大雅,但对他来说是某种程度上的人设崩塌。情急之下,苟侍郎说话都有些结巴:“我……没有,是下人看见的……魏王不要转移话题,我们在说你对陛下不敬的事!”

我点点头:“将陛下赏赐转赠他人确实是我不对,但是陛下,臣本一心事主,鞠躬尽瘁,并非沉迷声色犬马之人,陛下赐臣男宠,于臣而言,留之无用。而这些人本也是有手有脚,完全可以自食其力,臣给他们一个自力更生的机会,同时还提高了南风馆的营业水平,让各位大人茶余饭后的消遣更有乐子,岂不是两全其美?”

大殿里响起几声没憋住的笑声,然后很多人纷纷举起袖子捂住了脸。

苟侍郎气得脸色又白了回去,挥着袖子斥责道:“你……魏王此言实在不妥,朝堂大殿上怎能口出如此粗俗之语,此其一。其二,魏王身为当朝宰相,理应以身作则,作为群臣表率,清风正源,怎能反过来助长这种不正之风。其三,据我所知,南风馆背后主人正是魏王的远房表姐,恐怕魏王在这其中也获利不少。”说罢,他对着小皇帝跪了下去:“臣恳请陛下严肃查处此事,以正朝堂风气。”

大殿安静了下来。我在心底暗笑,到底是年轻人,稍微刺激一下,说话就分不清轻重,这话是让皇帝查我呢,还是要把所有人都查一遍?

小皇帝也拧起了眉,苟侍郎对他很忠心是不错,但一戳就乱蹦跶的属性很扣分。他要怎么处理才能既不激怒我,又在面子上过得去?

我好整以暇地看着小皇帝,这一身龙袍对他来说有些宽大,掩住了他原本修长的身形,他俊秀白净的脸上此时看起来满是苦恼和不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扫视了群臣一圈,又求助般地看向我。

我低头清清嗓子,拱手道:“苟大人说得在理,臣请闭门三日,罚俸一月,以思己过。”

小皇帝如蒙大赦,赶紧点头:“那就如魏王所言,苟卿起身吧。”

下朝后,我在宫里专供上朝大臣吃饭的食堂里吃完午饭,小太监便过来请我去皇帝那里议事。

小皇帝的书房睡午觉还挺舒服的,我愉快地跟着小太监去了。

到了书房,小皇帝已经脱下了龙袍,没有戴冠,他一身白底绣金线的长袍,腰间系着黄金嵌宝带,柔顺的长发在头顶松松地扎了个团子,几缕发丝在脸侧垂下,衬得肌肤如玉,眉目如画。

小皇帝斜倚在龙椅上,拿着一本折子漫不经心地看,听到我的脚步声,他抬头看过来,神色间没有了上午的懦弱谨慎,多了几分警惕和挑衅。

一年前,他不声不响地拿走了禁卫军的控制权,从上到下全换成了他自己的人,把皇宫真正变成了他的势力范围,一定程度上确保了自己的人身安全,也给将来的反抗奠定了基础。从那时起,他便有了两幅面孔,一副面孔是有外人在场时的无能傀儡,另一幅则是只有我和他时的小刺儿头。

我其实挺乐意看见这样的变化,强弱差距过于悬殊,游戏就没有了乐趣。而且人就是贱,温顺的花朵总是提不起兴趣,爪牙锋利的野猫更能挑动征服欲。另一方面,他在我面前卸下伪装,说明他确实聪明,知道伪装无用,而且不会堕落到整天沉迷一些小小的勾心斗角把戏。

我坐到小皇帝对面,和他一样靠在椅背上,把衣襟扯松了些,似笑非笑地看他。

小皇帝的目光从我的脸移到我的衣领,又移回我的脸上,斜飞入鬓的眉蹙了起来。不等他开口嘲讽,我抢先说道:“陛下对臣今天的表现满意吗?”

小皇帝哼了一声:“还行。魏王似乎对朕的赏赐不满意,是那些人不够美,还是魏王已看腻世间花草,口味变得清奇了?”

我点头称是:“确实,美丽的皮囊千篇一律,看多了便不觉得稀奇,和路边的石头土块没什么区别。臣所希冀的,是这世间真正难得的东西。”

小皇帝一手撑着下巴,一手用折子一下一下地敲着桌子,沉声问道:“魏王权倾天下,这世间还有什么东西是你难得的?”

我咧嘴一笑:“那可多的是,比如陛下的龙床,就是臣很难碰到的东西。”

小皇帝额头上清晰可见地蹦出了一条条青筋,他嘴角抽搐着,咬着牙问:“魏王是想侍寝?”

我起身走到他面前,双手撑在龙椅扶手上,把他禁锢在椅子上小小的空间里。他抬起头瞪我,似乎下一秒就要喊禁卫军进来把我五花大绑然后挂在城门上,胸口还挂个牌子写着lsp。

但出乎我意料地,小皇帝紧接着又柔和地笑了起来,低声说道:“也不是不可以。”

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失落,坦白说,小皇帝带给我的精神上的愉悦远超床笫之欢,但他忽然表示他可以,我对他的兴趣顿时就像野火后的草原,一片灰烬。

我站起身,后退几步,说道:“臣拟率军出征胡人,将功补过,请陛下恩准。”

小皇帝坐直了身体,脸上的疑惑一目了然:“你?出征?”

我点头:“臣本就是行伍出身,先前奸王起兵造反,便是由臣率军的,想必陛下很清楚。”

小皇帝板着脸说:“你带着几千人,打垮了父皇的十万大军。”

我笑了笑:“是,不过好在臣悬崖勒马,在京城前将奸王斩于马下,可见臣对陛下的忠心。”

小皇帝的表情仿佛在说我信你个鬼:“然后你包围了京城一个月,直到父皇自杀,群臣把朕推到你面前。”

我一脸怀念地说:“这我倒记不太清了,只记得陛下当时蓬头垢面、衣冠不整,依然不掩绝色,实在是我见犹怜。”

咔的一声,龙椅上精美的雕花被小皇帝硬生生掰了一块下来。

看着他仿佛着了火的双眼,我忽然有一丢丢后悔刚才没顺着继续下去。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在京城待了几年,各种奸臣必做的100件事我都做过了,早已失去了新鲜感,现在的京城对我来说像家里的黄脸婆,而塞外则是充满神秘风情的异域美女,这样的念头在我脑子里盘旋了几个月。而胡人近年来越发嚣张,确实到了该敲打的时候。

于是我正色说道:“现在时近十月,塞外即将入冬,胡人常在秋冬季节侵扰边境,威胁江山社稷。我国经过这几年的休养,民富兵强,正宜举兵北伐,一举消除枕边之患。臣在数月之前已命大军加紧训练,广备粮草,目前兵马粮草都已齐备,就等陛下一声令下,臣等即可出发。”

小皇帝低头沉思。我训练军队的消息他不可能不知道,说不定已经纠结了几个月想知道我要干啥了,现在谜底揭露,他大概想评估一下这件事的影响。

其实不论怎么推测,我主动离京,对他都是大大的好事,各方面的。

小皇帝想了一阵,面无表情地抬头,并没有表现出高兴的样子,只是很平静地说道:“那就辛苦魏王了,朕即刻拟旨。”

接下来的一个月似乎没有什么异常,只是很明显看得出,小皇帝一派的人正满心欢喜跃跃欲试,而我这边,好几拨人组团来我家问我的打算,也有人劝我不要去。

我一一耐心解释,告诉他们不要因为我当了几年奸臣就怀疑我的拳拳忠心,这次出征胡人事关国计民生长治久安,我辈正应当仁不让勇担大任。至于我走之后怎么办,忠君爱国的同时保证我的后勤供应,这么简单的事还需要我教吗?

大概是像我这样迷途知返的奸臣太少,所有人都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回去了。

出征那天,小皇帝握着我的手,很郑重地说道:“太平待诏归来日,朕与先生解战袍。”

我哈哈一笑,只当他又在扮演傀儡皇帝的角色,挥挥手骑上高头大马带着大军绝尘而去。

去到边境,一开始是很顺利的,胡人尚未做好开战的准备,我们打了个出其不意,捷报频传。

这种战场杀伐的生活对我来说是久违的,因而有一种别样的新鲜感,我几乎是一心扑在这上面。京城寄来的信,我让副手林超做了筛选,除了战事相关的,别的一概不看。

但林超最近似乎不太乐意,他总是欲言又止地看着我,劝我看看别的信。

林超跟随我多年,在之前益州王造反的时候,他就在我手下,协助我收服人心,架空益州王,之后才能一举夺权。林超对我的忠心毋庸置疑,所以在我把京城那堆事丢到脑后的这段时间,他从那些信里,渐渐发现了许多异样。他试图把这些异样转达给我,但我总是对他避之不理。

一个寒冷干燥的早晨,我蹲在沙盘边挠头。

到边境已有两个月,已经接近深冬,胡人的反扑更加疯狂但也更加狡猾,战士们经过了两个月的高强度作战颇有些疲累,怎么把藏在各个犄角旮旯里的胡人一网打尽,是我正在思索的难题。

林超在这时急急忙忙地冲了进来,喊道:“王爷!”

我抬头看他。

林超喘着气说道:“陛下要来慰问将士,已经走了一半的路程了。”

林超本是个十分沉稳的人,现在却看起来十分着急。看着他的神色,我的思绪也清晰起来:小皇帝走到一半我们才得到消息,说明京城那帮人已经全面倒戈了,小皇帝下手还真快。

当然,也说明我临走前“忠君爱国”的告诫很有用。

不过这些对我都不重要,我从来没打算过要长期把持大权,无论什么样的荣华富贵,待久了都会腻,想继续活下去就需要新鲜刺激,金钱美人,血火杀伐,让自己的血液沸腾起来,才有活着的真切感受。

于是我笑着对林超说:“来就来嘛,你让知府给他找个干净舒服点的房子就行,边塞艰苦,由不得他娇气了。”

林超一副主将不急副将急的样子,憋红了脸说道:“王爷,京城里……”

我摇头制止他,“我自有打算,你先过来帮我看看这个路线行不行。”

林超虽然仍不理解,但还是很听话地跟我讨论起了战术。

俗话说得好,浪死的都是会水的。

用在我身上真是太贴切了。

花了几天功夫把胡人大部队都歼灭之后,我看着茫茫大漠,忽然有了在这天地间纵情驰骋的冲动。于是我不顾劝阻,让林超先回去,自己带上几十个亲卫队员继续在战场上游荡。

本想浪到第二天就回去迎接小皇帝,却被一队胡人引到了不熟悉的山区,掉进了包围圈。

我已经很久没有陷入过这样的境地了,带出来的人只剩两个,且都饥寒交迫,身负重伤。我们缩在一处岩石围成的洞里,外面有几十人的胡人队伍正在搜寻。

我随意包扎了一下腹部的伤口,这样简陋的处理对止血的作用微乎其微。仅剩的亲卫队员之一把水囊递给我,我喝干最后一滴水,看着外面的星空,心想这样死虽然有些窝囊,但我这一生也没什么遗憾,连皇帝都说可以给我暖床呢。

想着想着,我不由笑了起来,牵动了伤口,又疼得龇牙咧嘴。

外面传来一阵躁动,火把的油烟味传到洞口,大概是胡人逐渐接近了我们所在的地方,我用左手驻着剑艰难地站起来。这种状态下,无论死亡还是幸存,对我都是莫大的、从未有过的新鲜感受,我需要好好地迎接它。

然而我没有等到胡人,反而看见小皇帝一身戎装,带着浴血拼杀后的暴烈气息朝我扑过来。

我以为我看花眼了,但没等我反应过来,小皇帝就把我踹到了地上,脑后的剧痛和胸前踩上来的靴子都让我感觉非常不妙。

一群士兵涌进来,把剩下的两个亲卫队员拖了出去。

石洞外人喊马嘶,刀枪交鸣,无数火把仿佛把天空也照亮了。

石洞口,我和小皇帝相对瞪眼。

不知道什么时候,小皇帝已经长成了矫健高挑的青年,他剑上还滴着血,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寒声道:“魏王别来无恙。”

我咽下喉间腥甜,从他的腿看到他的腰、胸、肩和稳稳持剑的手,感叹道:“刘将军把你教的真不错。”

从我当上魏王之后,小皇帝的主要任务就不是处理朝政,而是跟着魏太傅和刘将军学文习武。刘魏两位老师多次表示小皇帝天资卓绝进步神速,目前来看他们所言非虚。

至于我为什么要这么安排,我现在说我其实是个忠臣还来得及吗?

小皇帝听到我的话后,也把我细细打量了一阵,然后一言不发地把我拖上马背。

回军营的路上,我在颠簸中睡得非常熟。

醒来时已是三天后,睁眼便看见御辇特有的华丽顶盖。

辇中正烧着火炉取暖,身下的鹅绒暖被像一团温暖的云,比这两个月军中的木板床舒服太多了,要不是全身伤口隐隐作痛,我简直想一睡不起。

小皇帝披着外衣坐在床边正支颐看书,见我醒了,他一把掀开被子说道:“该换药了。”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发现我的上身赤裸着,缠满了纱布,下身穿着亵裤,从触感来看,左大腿上应该也缠了一大片纱布。丹田内空空荡荡,双手双脚上都套着细细的、特殊材质打造的镣铐,没有任何反抗的可能。

小皇帝熟练地打开一口箱子拿出剪刀、纱布和几个瓶子,把剪刀伸到火炉上烧红。我看着他的动作,惊奇地问道:“难道陛下要亲自给我换药?”

小皇帝举着烧过的剪刀靠近,反问道:“魏王不乐意?”

我还来不及回答,小皇帝便粗暴地把我身上的纱布全部剪开,纱布的断口焦黄发黑,周围的皮肤也肉眼可见地烫红了。

我一身冷汗地说道:“陛下,臣更希望让专业的人来。”

小皇帝笑起来,一把扯下纱布,连带着伤口也被扯开,鲜红的血液争先恐后地涌过新长的皮肤,顺着我的上半身流到暖被上。

我疼得紧紧咬住牙关,差点晕过去。

小皇帝一边把瓶子里的不明粉末倒到伤口里,一边悠悠说道:“你结党营私,目中无君;以下犯上,藐视朝堂;拥兵自重,一手障天。朕此次来就是为了处理你,没把你当场凌迟就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你少在这哔哔。”

我感觉自己像一串羊肉,正在被人撒上孜然粉。

马车的震动通过暖被传来,似乎缓解了一些身上的疼痛。我挑起嘴角笑道:“那我此时应该在囚车上,而不是在御辇中和陛下聊天。”

小皇帝嗤笑一声,给我的腰上缠上纱布:“那自然是因为,魏王在石洞中时,蓬头垢面、衣冠不整,依然不掩绝色,实在是我见犹怜。”说罢,他还恶意满满地摸了摸我的胸口。

不得不说,我虽纵横天下,这场面还真没见过,差点就脸红了,一时竟想不出怎么接话,只好转移话题:“不知边塞现下如何。”

小皇帝淡定地回答:“边塞现下好得很,多亏了魏王把胡人都打跑了。不过,你想问的是林超吧?”

我点头。

小皇帝扬眉笑道:“那就要看易爱卿的心情了,他现下是镇西将军,林超作为你的同党,正被关在他手下,现在已被问斩了也说不定。”

以我对小皇帝的了解,他会这么说,林超的小命多半就还在。只不过我现在是泥菩萨过河,也只能稍微替他祈祷一下了。

小皇帝又凑到我耳边轻声道:“说到这个,魏王可还记得,你进宫第一日,摔死了朕的猫吗?”

小皇帝说的是我第一次率军进宫那天,派军队把东宫搜了一遍,搜出一些猫狗鸟蛇奇珍异玩,都是当时的太子——现在的小皇帝——喜欢的东西,然后我宣布这些东西玩物丧志,一把火全都烧了。

此时听到这个问话,我皱眉道:“那天摔死烧掉的玩物太多了,记不甚清。”

“哼,那只猫是朕最喜欢的,通体雪白,筋肉健壮,能一下子蹦上一丈高的墙。”小皇帝一边说,一边坐起来撕开我的亵裤,露出左腿上的纱布,再用剪刀剪开换药:“那时朕心中只有害怕,后来朕在你手下挣得些许空间,便想着,终有一日,朕要让你全部还朕。烧掉了的不能复原,死物不能复生,那便你来当朕的猫。”说罢,小皇帝还伸手在我腿上已包扎好的伤口上再戳了一下。

剧痛之下,我的腿不受控制地抖了几下,小皇帝似乎很满意,甚至开始捏我的脚趾,就像捏一只猫的肉垫。

我试图把腿挪开,却完全使不上力,四肢都软绵绵的,像失去了骨头支撑的肉条。本以为上了胡人的当已经是我阴沟里翻了船,没想到真正的翻船在这。我一手养成的小皇帝,已经成为了一个纯正的变态。

我语重心长地劝道:“陛下,人猫殊途,臣也没有一身白毛。”

小皇帝反问:“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你强拉着朕在温泉学游泳。”

我其实不太记得,因为欺负他的次数实在太多了,但此时人在魔爪下,我只得点点头。

小皇帝接着说道:“那天朕就注意到了,你这一身雪白皮肉,正像那只猫。”

接着,他把脸埋到我的腹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头看我:“药草味和血腥味。”

我无言以对,只好苦笑着问道:“陛下要让臣去抓老鼠吗?”

小皇帝一脸嫌弃地挠挠我的下巴:“朕的猫才不用抓老鼠,不过……”他盯着我的脸看了一阵,凑近说道:“朕曾看过一个话本,一个穷书生捡到一只小猫,养了一年之后,你猜怎么着?”他捏着我的脸颊,邪恶地笑起来:“那只猫在晚上变成了一个美貌少女,说要向书生报恩。朕之前那只猫养了两年都没有变成人,你倒是方便,不用养就已经变了,虽然不是少女,也勉强可以凑合。”

我不由在心底里嫌弃了一阵乱写话本的穷酸秀才,同时越发后悔出发前没去睡一睡龙床,以至于现在眼看就要输掉一局。

就在我搜肠刮肚地想找点撑场面的话时,马车忽然一阵颠簸,小皇帝猝不及防摔到了一边。他阴沉着脸站起身,开门出去。

我独自躺在车中盯着顶盖,丹田里依旧空空荡荡,想必是小皇帝给我下了挺重的药,四肢的镣铐看着纤细银亮,但我用好不容易够着的剪刀去剪时,却是纹丝不动。我把剪刀放回原位,开始躺着发呆。

小皇帝再回来时已是晚饭时分,他端来了一碗……鱼汤。

幸好不是生鱼。

但碗里既没有筷子,也没有勺子。

我看着小皇帝,小皇帝一脸无辜地说:“做朕的猫,待遇很好的,你要是不想吃鱼,也可以吃其他的肉。”

我卑微地问:“能给臣一把勺子吗?”

小皇帝奇道:“哪有猫用勺子吃饭的?”

“猫变成人就得用勺子。”

小皇帝恍然:“此言有理。”

然后他给了我一把猫爪形状的粉色勺子。

我一边用勺子喝鱼汤一边想,当初就应该焚猫坑匠,把做那些奇怪玩意儿的工匠给灭了就没这么多事儿了。

小皇帝所言非虚,这碗鱼汤非常美味,对于伤患来说,这种清淡里暗藏奢华的皇家装逼美食最适合不过了。我把鱼汤喝了个底朝天,意犹未尽地舔舔嘴,感觉困意上涌,便躺到床上准备睡一觉。

小皇帝却在此时压了过来,笑着问我:“朕已经喂过你了,你是不是该报恩了?”

我指指胸前的纱布:“恕臣有心无力。”

小皇帝撇撇嘴:“那就先收点利息。”说罢他贴上我的嘴唇,舌头轻轻一撬便闯了进来。

这真是一个十分稚嫩的吻,小皇帝连舌头都不知道往哪放,只是粗暴地啃咬吮吸。

一吻之后,小皇帝脸上微微泛红,盯着我带着笑意的脸怒道:“你笑什么!”

他话间还带着些喘息,我忍着笑说道:“但凡陛下之前多纳几个妃子练习练习,方才便不会那么生涩了。”

小皇帝脸更红了,他恶狠狠地瞪着我,咬牙说道:“你想让朕纳妃子?也好。”他拿起我一缕头发轻轻蹭我的脸:“待到回宫,朕便封你为皓妃,让你陪朕好好练习。”

我自然不会乖乖地回去当皓妃。

小皇帝回京城走的是一条和来时不同的路,绕了些道,因而也经过了些之前不熟悉的地方,此时正在一片山区。

经侍卫探查发现,之前马车的颠簸是因为踩到了一个陷阱,这陷阱本是用于困住过往商旅的马车的,但御辇的车轮比普通马车大得多,拉车的马也极为神骏,因而顺利地从陷阱里走了出来。然而,此处既有这个陷阱,便说明附近有山贼,虽然皇帝的队伍人多势众且高手如云,仍需小心行事。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队伍行进速度慢了许多,每天都要先行派人探路,确认安全了才出发。

我在这几天也逐渐摸清了自己的处境。小皇帝给我用的药似乎是掺杂在了伤药里,且药效是临时性的,因为每当我恢复了些许力气,便会有人来给我换药,有时是小皇帝自己,有时是他身边的小太监。换过药后,我的力气又会快速流失,直到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食物也是由小皇帝或者小太监送来,大部分时候是鱼汤和猫形状的糕点。若我要解手,小皇帝或小太监便会解开我腿上的镣铐,手上的则从床板上解下,再用链子牵着我出去,反正以我的力气能站着走路已经十分不易,更遑论逃跑。

这两天小皇帝越发忙了起来,似乎是接近了山贼的大本营,他正和侍卫长商量如何攻打。原本这种货色应该让地方官来料理,但小皇帝出生以来便没有正经打过仗,此时正手痒,想亲自动手收拾。他甚至还认真地向我请教了几次战术。

于是我开始准备逃走。

中午小太监给我换过药便出去了,我咬牙揭开纱布,硬生生从伤口中抠出一些药粉,再重新包好。

于是到了晚饭前,我虽然依旧没有内力,力气却恢复到了普通人的四五成。

我把小太监喊进来表示要解手,小太监便解开镣铐带我出去。我找了一个离人群稍远的草丛,慢悠悠地解开裤子,见小太监又不敢转身又不敢直视的样子,便笑道:“好看吗?”

小太监刷得一下扭过头,再也不敢将视线转过来。

我便趁此时转到他身后,用链条猛地绕住他的颈项,借助体重往下压,直到他不再挣扎。

然后我直接顺着草坡一路滚了下去。

等到侍卫发现昏迷的小太监时,我已顺着河流一路漂到了好几里外。

野外求生这种事我小时候经常做,尽管现在发着高烧、体力不足,我还是在跑出来的第三天成功摸到了有人居住的地方,并偷到了一身衣服和几两碎银。

天下之大,以我,前魏王,的本事,即使被满地通缉,想要一块容身之地也并不难。

可惜我没能跑多久,当我闲散地晃到京城的时候,便看见林超被五花大绑,挂在城门上,胸口还挂个牌子写着“人质”。

谁是劫匪,谁是威胁对象,简直一目了然。

我在众目睽睽之下飞上城楼,割断了绑着林超的绳子,将他带下地面。

一落地,门边手持长矛的披甲精兵便里三层外三层地把我们围了个水泄不通,林超虚弱地靠在我身上低声说:“王爷,你快走。”

我已经走不了了,因为易长生在精兵包围中脸色铁青地走了进来。我把林超推到他身上,笑道:“不用绑,我会跟你们去。”

被一群精兵簇拥着走进宫门,我颇有些感慨,上一次来时,我还是意气风发、权倾天下的魏王,短短几个月,我便成了……阶下囚?笼中猫?

小皇帝端坐在龙椅上,似笑非笑地看我。

我站了半晌,张口道:“喵。”

小皇帝噗呲一声笑出来,说道:“魏王真是能屈能伸。”

我点头表示赞同:“还是逃不出陛下的掌心。只是,陛下为了臣也当真下了本钱,这么快就把易将军调回京城了。”

小皇帝道:“不用担心,边塞有朕的恩师刘老将军守着,稳如泰山。”他扬了扬一个明黄的卷轴:“另外,你该自称妾了,朕的皓妃。”

押送我来的易长生和一众士兵全都面不改色,看来他们早有所闻。

我叹了口气,跪下道:“臣……妾领旨。”

小太监把卷轴递到我手中,我接过卷轴慢慢起身。易长生和士兵们默默退出去,小太监走在最后,还体贴地关上了门。

房中只剩我和小皇帝。

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几乎是贴着我的脸说道:“你出征那日,朕许下了一个承诺,如今虽不是太平待诏归来日,朕仍可为你,解下战袍。”

当皓妃的日子相当平静,小皇帝宫中没有什么莺莺燕燕,倒是又养了许多猫猫狗狗。闲暇时,小皇帝便让它们排着队,一个一个吸过去。根据我的观察,这其中最受小皇帝宠爱的是一只异色瞳、一身雪白长毛的波斯猫。

我从小就不受小动物喜爱,时间一长,这些猫猫狗狗看到我的宫墙都会绕着走。只有那只波斯猫例外,它非但不会躲开我,还经常冲我龇牙,在我的宫门口撒尿,大概是嫌我跟它争宠。

我并不介意,反而时不时给它喂些吃的,或者送它一些猫玩具。这在它眼中或许是臣服的表现,于是它在我面前越来越嚣张,有时还会明目张胆地来我手中抢东西。

某一天,小皇帝来找我时,这只波斯猫正疯狂地挠着我的衣袖。我一把捏住它的后颈皮把它提起来,举到小皇帝眼前,用一只簪子对着它的咽喉。

波斯猫懵了,一双圆溜溜的异色瞳直直看着小皇帝。

小皇帝站在原地不动,黑着脸看我。

我沉声道:“请陛下放臣出宫。”

小皇帝嘴角抽动:“你真以为用这只猫便能威胁朕?”

我粲然一笑:“确实,天下比这好的猫有得是。但是,陛下,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您放臣出宫,臣其实还在您的掌心;这只猫若是死了,您可再也找不到它了。臣的要求也很简单,只是不住在宫里、不做皇妃而已,陛下若有召唤,臣无论身在何处,都会立刻赶来应召。”

小皇帝寒声道:“朕放你出去,你还可以做你的魏王,只是要记住你今日的话。”

我放下波斯猫,跪下道:“那便请陛下拟旨。”

小太监很快把笔墨纸砚送来,小皇帝一边写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几年之前,魏这个封号还是你自己提出来的,莫非有什么特殊含义?”

我摇头:“并没有,只是觉得这个封号比较霸气而已。”

回到曾经的魏王府,和小皇帝的赏赐一起来的,还有一打人妻,也不知他是从哪找到的这么多自愿带绿帽子的男人。

这帮少妇看得我头都大了,挥手便让管家把她们送去了城南绣坊当女工。

虽然同样是魏王,但实际情况已经今非昔比,如今我只是个没有封地也没有任何实权的闲王,最重要的任务是招待时不时驾临的小皇帝。

把少妇送到绣坊的第二天,小皇帝便来了:“最初赐你一堆美女,你将她们全部许配给下人,朕只道你不好女色,结果你将男宠也全都送进南风馆。朕苦思冥想,忽然想起你当初向朕讨了魏王这个封号,或许有什么特殊癖好,朕好不容易找来这些有夫之妇,你为甚不要?”

我听小皇帝着重强调魏王,想起某个同样权倾天下的魏王,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忍不住感叹他丰富的想象力。

我正色道:“臣要出宫,并非不愿见陛下。”

小皇帝撇撇嘴。

我接着说道:“世人大多好男色或女色,陛下不走寻常路,独好猫色,而臣……”

我想了想,接着说道:“好天子色。”

小皇帝大概没想到我这么不讲武德,对着二十几岁的小同志,啪的一下就告白了,很快。他耳根泛红,努力摆出严肃的表情说道:“既如此,你为何非要从宫中出来。”

我眯起眼睛:“正因如此,宫里那些猫猫狗狗着实讨厌,但若真的把它们炖成火锅,又会惹陛下生气,不如眼不见心不烦。”

小皇帝刷得一下站起身,正要发火,转眼之间脸色又晴朗起来,笑道:“你竟然吃猫狗的醋。”

我默不作声,将一只画眉举到眼前,啾地亲了一下它的喙。

小皇帝:“……把它丢出去。”

我斜眼看他,轻轻抚摸画眉的羽毛,它扑扇着翅膀,发出几声动听的叫声。

小皇帝拂袖离去。

次日,小皇帝又来了,他脸色阴沉:“你不许养画眉,也不许养其他鸟,朕便可不养猫狗。”

我叹气:“陛下,这不止是猫狗的问题,立后之争,朝中已如火如荼了吧?”

小皇帝脸色更沉了:“这不用你操心。”

我迅速反驳:“怎么不用我操心?你不养猫狗,想养一堆女人在宫里生孩子?”

小皇帝跳起来怒道:“朕当然不在宫里养女人!”

我问道:“那太子从哪来?”

小皇帝气恼地揉着眉心:“朕已想了许久……在皇室宗亲里找找合适的人选吧,如果他们还没被你杀光。”说罢瞪了我一眼。

我理直气壮地瞪回去:我杀诸侯是为了你的位置安稳,谁知道你这孩子能长这么歪。

合适的人选很快找到了,一块犄角旮旯山穷水恶的封地,一家在普通人看来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一个眼神阴鸷的少年。

礼部尚书介绍道,这位小王爷的父母在三年前举家出游时,被山贼抓走杀害了。

我不禁唏嘘,皇亲国戚还能死在山贼手里,真惨。

小皇帝凉凉地说道:“看来你治国无方。”

我用同样的语气回答:“但臣事君有方。”

礼部尚书无视了诡异的气氛接着介绍,当时年方十岁的小王爷逃脱后,不久便亲自带着王府侍卫把山贼全数剿灭。

我和小皇帝同时点了点头。

小皇帝严禁我和太子接触,说是为了避免未来的天子惨遭我的毒手。

我指出他这话严重不符合事实,实际情况明明是我惨遭天子的毒手。

小皇帝冷笑一声:“朕若真要下毒手,你以为你能有全尸?”

我嗤之以鼻:“那还不是因为你喜欢活的。”

小皇帝点头:“没错,正是朕以仁德治天下,你方才得以保全性命,还不撅起屁股谢恩。”

我抬起手捂住脸,亲手养大的小狼崽不但反噬了还满嘴骚话怎么办?急,在线等。

然而,太子还是找上门来了,通过他的师父易长生——的好友林超。

十五岁的太子身形长高了不少,面貌也和小皇帝越来越像,就这模样说他是小皇帝同父同母的亲弟弟也不会有人怀疑。

太子面色冷淡,第一句话就是:“想避开皇兄见魏王一面真不容易。”

我揉着微酸的腰,心不在焉地说:“等你有了太子妃你就懂了。”

太子咳了一声,说道:“魏王可还记得西北的胡人?”

我点头,心想下次得去问太医要一打虎皮膏药。

太子说:“胡人近期有卷土重来的迹象,易将军拟率军出征,由我担任先锋,魏王之前与胡人多次交锋,我想请魏王赐教。”

我看了看他的表情,虽然他竭力藏住心思,眼中还是透出狼一样的光芒。果然又是一只小狼崽。

我面色冷淡,问道:“你想用别人的兵来打自己的仗?”

太子怔住了,眼中兴奋之色更盛。

我摆摆手:“你让林超教你吧,三年之内不要再来找我。”

太子果然没再来找我,他自己在朝堂和边塞都玩得风生水起。这让我不得不感叹,江山代有才人出。

但小皇帝不高兴了,他问我:“朕与太子孰美?”

我客观地回答:“暂时还是陛下美。”

小皇帝脸色狰狞:“解释一下‘暂时’。”

我头头是道地分析:“太子尚年幼,处事未免有些急躁莽撞。虽然幼时不幸,但经受过的历练比陛下还是少多了。因此不如陛下美。”

小皇帝张牙舞爪:“你是说他过几年就会比朕美?”

我陷入沉思:“这就要看太子的造化了。”

小皇帝掀桌:“朕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考虑到江山社稷不能后继无人,我决定送太子一份大礼。

小皇帝曾经给我用的药经过改良后,效果可延长到三天。只需带上五份,就足够坐小马车从京城跑到一个鸟不拉屎的乡下。

林超面色凝重地问我:“王爷,你真要这么做?”

我仔细地把药粉调入汤里:“你和易长生也不想看他们兄弟阋墙吧?太子羽翼渐丰,难免会有异心,一山不容二虎,不如有一个退出,也免得我天天提防后宫里进了阿猫阿狗。”

林超眉头拧成一团:“但不知太子会不会对您不利。”

我朝他眨眨眼:“这不是有你吗?你牵制易长生,易长生牵制太子,我便可退隐山林,高枕无忧。”

林超用力一抱拳:“属下定不负所托!”

在林超的帮助下,我把昏睡的小皇帝搬上马车。他这些年来经常在我的王府过夜,晚上不回宫没有人会起疑。至少要第二天早朝时才会有人发现皇帝不见了。

第二天,中午时分,小皇帝醒了,他怔了一瞬,然后不停挣扎起来,被堵住的嘴里发出含糊的声音,我猜这是把我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

眼看他的怒火几乎可以烧穿天际,我幸灾乐祸地凑到他耳边问:“陛下,姜还是老的辣,对不对?”

小皇帝唔唔嗯嗯地表达了反对+没有帮助。

我捏捏他的鼻子:“不急,还有十多天才到,到时太子早已登基,你就再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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