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1-08-30 来源:常读非 分类:古代 作者:花狸子 主角:南风芜月 沈祁修
猎隼棕色的羽毛根根疏落有致,清晰分明,站在桌上歪着脑袋打量躺在床上的沈祁修,见他没有好转的迹象,又凶狠地啄了一下神无。
神无看了眼药方,“他没好也别啄我呀!又不是我害他生病的。”他突然灵机一动,转了转眼珠,将手里的字条拿给猎隼看,“这是郎中开的药方,想不想让他快点好?”
猎隼昂着脑袋,伸展了一下翅膀,像是在回应一般,两道白眉英姿凌然,和这鸟傲慢的性子极搭。
神无巧笑,“想让他好啊,就得给他拿药,你飞得比我的轻功都快,医馆就在山脚下,上次尊主带你买筒骨肉的对面,劳驾隼大人您飞一遭?”
神无说着,将药方卷起,放在细竹筒里,又将竹筒绑在了猎隼金黄色的脚上,猎隼不适应地坤了坤爪子,甩半天甩不掉,怒目而视,像是在怒斥神无不要脸,一口啄在了神无的眼睛下方,给他弄了个对称的熊猫眼。
随即扑棱着翅膀飞了出去,神无捂着肿胀的眼睛,目送着猎隼的身影渐渐远去,变成黑点,最后消失不见,像个担心调皮儿子的老父亲,末了,他还喊了一句,“记得回来啊!”
生怕这坏脾气的大鸟,跑出去就不回来了,被主子知道后罚他。
医馆近来生意不是很好,可以说是冷清,大夫一手摇着蒲扇,一手撑着下巴,在柜台上打起了盹,冷不丁听见一阵长啸,扑棱棱的冷风疾扫面门,带着一股凌冽的杀气。
五六十岁的老大夫吓得睡意全无,蹭一下退开数步,定睛一看,嗬!我滴个乖乖!一只白颈棕羽,目光凌厉的猎隼肆无忌惮地站在他的柜台上,长腿一蹬,露出个竹筒,脑袋高高昂着,性子高傲得不得了。
这气势……是来跑腿的?怎么感觉像是来砸店的?
毕竟是食肉的猛禽,大夫也不敢掉以轻心,小心翼翼地靠近,猎隼不耐烦了,又坤了一下腿,脚上的竹筒晃动,大夫眼看就要拿到了,见它一动,又吓得缩回了手,生怕这猛禽冷不丁给自己来上一口。
好在它还算配合,大夫第二次尝试成功,拿到竹筒后,他提防似的看了眼猎隼怕它突然啄人,见它没有异动,大夫才放心地打开竹筒,发现里面是一张银票和一张药方的字条。
猎隼全程紧盯着大夫,大夫也不敢缺斤短两,按照药方给它抓好药,并且打包好,正纠结要怎么给它带回去,伸出手试探性地想要去提它的翅膀,喜提猎隼一啄,不过啄得不重,只见猎隼低头叼起药包扑扇了几下翅膀就飞出了药馆,见到对面的猪肉铺,在上空盘旋了几圈,终是老老实实地叼着药包开始返程。
猎隼扑棱棱落到梨芳斋的窗台上,把药包扔到了神无身上,趾高气昂那劲,跟主子真的有得一拼。
“乖!”神无安抚似的想伸出手去摸摸它的脑袋,却被它不动声色地偏头躲开,嫌弃之意明显,神无笑眯眯地收回爪子,拿上药包就去煎药去了。
神无细心照料了几日,沈祁修在梨芳斋养病,猎隼也挪窝来这守着,都不回自己的山洞了,成天就站在窗台的横木上目光凛凛地看着他。
不日,沈祁修就有了转醒的迹象,猎隼“吱吱”叫了一声,扑扇着翅膀落到了沈祁修身侧,歪着脑袋好奇地看他,听到后方传来沉沉的脚步声,猎隼倏地飞起,扑扇一下翅膀就落到了主子肩膀上,还摆了一下翅膀保持平衡。
沈祁修吃力睁开双眼,视线由模糊渐渐变得清晰明朗,一张惊世骇俗的绝美面容映进眼眸中,惊鸿一瞥莫过于此,沈祁修从小到大都未见过比母亲还要好看的人,更何况这还是个男人。
小孩子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被南风芜月惊艳后,眼神险些要看痴去,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沈祁修微微偏开头,视线落到了花窗外。
也不知这是哪里,竟有如此佳境,光是窥得窗外一角的梨花树,都足以想象外面是怎样一番绝美的风景,梨花秀气芳香,淡雅娴致,想必府主人应该是个和他父亲一样喜好古素的人吧。
想到父亲生前的模样,沈祁修不禁又暗自伤神了起来,眼神中也透露着些许落寞,他今后都不会再有父亲和母亲了。
少年坚韧不拔,有什么心事都在心里憋着,不轻易述之于口,即使再伤心难过,也没有让自己在外人面前掉泪,这是父亲教他的,男儿有泪不轻弹,但红肿的眼眶依旧隐藏不了他的伤心。
南风芜月轻摆衣袖,坐在床沿,细细抚摸沈祁修的脸庞,修长的食指轻轻掠过沈祁修的眼睫毛,声音带着魅惑之意,像恶魔的低声呢喃,魔教出身的他最擅长的就是蛊惑人心,“我救了你,你要怎么报答我?以身相许怎么样?”
沈祁修被人调戏了也不恼,小小年纪,端的是一派儒雅风范,他撑着身子坐将起来,一本正经作揖行礼,“救命之恩,没齿难忘,祁修自当结草衔环,报答贵人的恩情。”说话时牵动了伤口,疼得他皱起了眉。
南风芜月扶着沈祁修的手臂,一手托着他的后背,唇角微微上扬着,“结草衔环倒是不用,只是我弑天宗日渐萧条,人丁稀少,作为一宗之主,本君很是难过,若是能得新人充盈,自是再好不过,本君见你根骨极好,愿收你为座下弟子,你可愿意?”
听到弑天宗三个字后,沈祁修的心明显咯噔了一下,神色也带着些掩饰不住的异样,没想到,他竟被魔教的人救了回来。
若换作是江湖上其他的正道人士,听见是魔教后,早就兵刃相向,大打出手了,要么就是避如蛇蝎,毕竟魔教中人向来为正道不齿,可沈祁修没有丝毫的鄙夷和奚落之意,语气中带着尊敬,足以见得其家教是何等的好。
“承蒙南风宗主看得起,祁修已是沈家弟子,断不可再生他念,若宗主需要,我可帮您招揽些弟子。”他主动避嫌,不动声色地移开身体,避免南风芜月碰到,但南风芜月岂会让他轻易得逞,故意又挨近了些,用那魅惑人心的灵眸挑笑看着眼前这小娃娃。
“本君可不是什么人都要的,明日卯时,到大殿来。”尾音加重,这是不容拒绝的口气,丢下这句话后,南风芜月便径自垮出房门,忽觉得肩膀上似少了些什么,转头看了眼落在窗台横木上的猎隼,它似乎没有要一块走的意思,南风芜月了然一笑,“看来,它很喜欢你。”
南风芜月的话余音缭绕,总感觉带些别的意思,沈祁修转头看了眼横木上的猎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木窗半开,夜半梨花香满堂,微风起,把几片花瓣也一同吹进了屋中,虽是锦褥玉枕,但这一夜沈祁修睡得并不安稳。
翌日,沈祁修早早醒来,他的烧已经退了,就是牵动着伤口时还有些疼,他想同魔尊讲清楚,自己并不想做他的徒弟。
沈祁修刚穿好衣服,神无便推门走了进来,见他已经穿好衣物,眼神有些讶然,但很快便收敛了去,“尊主让我来带你到大殿。”
沈祁修微微点头示意,随神无一块走了出去,没想到房门之外又是一番别样的景色,长廊曲折,廊内晾晒着丹青书画,墨香浓重,风雅别致,又有花墙隔挡。
梨花易落,稍有一股轻风就能将层层花瓣带落,花瓣铺了一地,好似隆冬的初雪一般,清新怡然,诗情画意尽显,此处又娴静安谧,颇适合休养。
从屏风转过,外面的长廊处皆挂满红纱帘帐,徒然又是一种截然不同的风格,用绮丽妖媚来形容也是一点不夸张,红艳纱帘随风摇曳,区于隐晦和露骨之间,好似美人披薄纱,含笑半遮面,万种风情尽述其中,这样的场所,极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廊外是十里莲池,从山涧引水而下,潺潺流水顺着竹管注入池中,别具一番风貌,池中游鱼知春,戏水吐泡,不时冒出水面,再一个打挺钻回水中搅得一池清水悠悠晃动。
穿过了红帘长廊,转过花墙往上,便是气势恢宏,金碧辉煌的大殿,千层玉石台阶,层层叠进,护栏雕龙画凤,中间铺嵌的是颜色各异的雨花晶石,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亮眼夺目。
娄空雕花的梨花木门大大敞开着,往里进,入眼是两根三抱粗的漆红长柱,直撑高高的殿顶,顶部的斗拱皆漆上了艳丽的颜色,龙腾虎跃,仙云遍布。
屋檐各个檐角雕着十二生肖的石像,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会化出真身一跃而下,气派的殿内,宽长的红毯从主座的台阶延伸至殿外。
南风芜月一身玄色绣白鹤的衣袍,袖口印祥云,衣摆宽且长,他单手撑着下巴,慵懒地斜躺在狐皮软榻上,睫毛弯长,眼尾点染着红晕,仿佛一笑便能魅惑众生。
神无将人带到后,退至一旁,猎隼扑棱着翅膀飞了进来,落到了旁边的木架上。
“乖徒儿,你来了,为师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南风芜月笑意盈盈地坐直身子,衣袖中钻出来一只雪白的红眼小兔,“小白兔,喜欢吗?听说你们小孩都很喜欢可爱的东西,为师特地给你抓的。”
远在木架上的猎隼眸色变得犀利,张了张翅膀,一瞬不瞬地盯着主子手里的白兔。
沈祁修恭敬行礼,“望请宗主自重,祁修并无求师之意,宗主的恩情祁修已记在心上,待祁修日后若有所成,必会相报。”
“想走?”南风芜月站起身,左手环抱兔子,右手一下一下抚摸着兔子,目光中尽是温柔,“可以啊。”
顷刻间,眼眸中的温柔徒然消散,瞬间变得阴狠毒辣,他抓着兔子的耳朵,将它提起,兔子似乎感觉到了极大的不安,从温顺变得躁动不安起来,奋力蹬着双腿但都无济于事。
“哐当”一声脆响,一柄长剑被南风芜月扔到地上,“杀了它,把它的头和四肢剁下来,本君就放你走。”
沈祁修一脸诧异地看着南风芜月,像在看一个怪物,见沈祁修久久没有动作,南风芜月又出了声,“怎么,舍不得?杀了它我就会放你自由,杀一只牲畜而已,还是说你们名门正派都是一群和尚,连鸡肉猪肉都没有吃过?”
沈祁修摇摇头,“宗主所说的方法,与虐杀无异,若是我今日迈出了第一步,就会有第二步,第三步,今日是虐杀兔子,他日就是虐杀他人生命,恕祁修做不到。”
“噗嗤!”南风芜月嗤笑出声,冷冰冰的眼神有些嘲讽之意,“还说不愿入我魔教,本君的作风你倒是了解得很嘛,本君给过你机会了。”他声音一厉,当着沈祁修的面将手里的兔子撕裂开来,就像撕开一张纸一样简单。
热乎乎的鲜血溅到了沈祁修脸上,有几滴从他的眼睫毛上落下,顺着脸颊滑落,血腥味四散开来,兔子的身体是从中间被撕开的,半截的肠肚还悬挂在上半身,有一些碎肉则掉落在地上。
南风芜月眼眸黯淡,一脸无趣地将手里的兔子尸体随手扔到地上,猎隼兴奋地叫了一声,飞落到殿堂中央,两只利爪抓牢兔子的尸体,宽喙啄咬开兔子的头骨,啄食起里面带着血浆的脑髓,仰头囫囵吞咽而下,那是猎隼最喜欢吃的部位。
十来岁的小孩子,哪里见过这么残忍的场面,只感觉胃部一阵翻腾,一股酸气直直涌上喉咙口,终是失了仪态,捂着嘴狼狈跑出大殿。
一时间天旋地转,视线模糊,他也失了平衡,走路东倒西歪,扶着栏杆干呕,却半天也吐出不出来什么东西,好不容易缓和了一会儿,一阵戏谑恐怖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钻入他的耳道,敲击着他的耳膜,但就是看不见南风芜月。
“跑?呵呵呵呵哈哈……乖徒儿,你想跑去哪里呀?你全家被灭门,沈府早就被一把火烧光了,跑回去也是一堆断壁残垣,除了弑天宗,你还能去哪?”
抬眼再看去时,沈祁修又出了幻觉,天上,地上,到处都是南风芜月的身影,他嘴角带着残忍的笑意,让人看了心里发寒,他也不知道要去哪,但无论是去哪,都绝不会是这魔窟。
他捂着心口,拖着沉沉的脚步,没想到偌大一个魔教宗派,竟空空荡荡,山门连把守的人都没有,难道真如那魔尊所说,弑天宗人丁凋零?
顾不得多,沈祁修是不愿在这多待了,救命的恩情以后定会相报,沈祁修摸了摸衣兜里的锦囊,那是父亲身死前交给他的。
家中惨遭横祸,也都是这四方镜引来的祸端,父亲说一定不能让四方镜碎片落入贼人手中,他若是在魔教久待,肯定会暴露四方镜在他身上的事,要是碎片落入南风芜月手里,江湖定是又要搅起一阵腥风血雨。
他身心俱疲,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眼下难受得厉害,脚上如同上了十几斤重的镣铐,让他抬步都十分艰难,没曾想下山途中,脚步不稳,竟一路滚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