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真丑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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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参加晚宴的下午,造型师来了家里。他先得给徐可渝化妆,便请助理陪汤执去换衣服。

汤执没有被辅助更衣的习惯,婉拒了,独自回到了房间。

也不知是真的饿了两天就瘦了,还是单纯错觉,穿上同一条西裤,汤执只觉得微微有些紧绷,没那么不舒服了。

他出来前问了造型助理,得知徐可渝的妆要化很久,又不想太早去徐可渝房间隔壁的化妆室,就在房间坐了一小会儿。

前天夜里,汤执在徐升的书房里,静静地等管家把徐可渝劝回房里,又像个好高中生一样,乖乖站着把徐升交代的功课背完了。

江言把汤执送出去,简短地叮嘱了汤执几句。

江言说,彦露小姐的生日晚宴,按照惯例,徐先生得陪在董事长身边,无法和汤执、徐小姐待在一起,又委婉地告诉汤执,徐可渝从小就不喜欢和亲戚交流,以前几乎从不在此类场合出现。

这一次的生日宴,徐升原本也不打算让徐可渝出席,但徐彦露再三在徐董事长面前,向徐升提出邀请,说想在十八岁生日会上见见未来姐夫,最后徐董事长发话了,徐升才不得不同意汤执陪徐可渝出席。

徐可渝和汤执的真实情况,除徐董事长之外,暂时无人知晓。因徐董事长是滨港大学最慷慨的捐赠者之一,滨港大学的外区分校重新录入了汤执大学后两年的学籍档案,汤执曾经的工作经历也已被悄然抹去。

但发生过的事,只要有心人想找,总能找到证据。

而如若婚姻的实情被曝光,必将成为徐家的最大丑闻。

“其实徐先生也面临了很大的压力。”江言悄悄告诉汤执,因此汤执必须表现得万无一失,切记不可令人生疑。

他们站在灯光柔和的走廊上低声谈话,书房的门没有完全关上,徐升在里面工作。

他越过江言的肩膀,看到埋头在数字报表中的徐升,心里有很多迷惑,又觉得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徐升这么爱自找麻烦的人。

宁可冒着大风险满足徐可渝的心愿,也不愿直接将她送去医院治疗。

不过独自走回房间,穿过走廊,看见落地窗外的湖泊时,汤执突然发觉,答案好像似乎并不难猜。

可能是因为妹妹像发了疯一样想要结婚,而母亲病危之际,说自己梦见女儿找到了可以依靠的人。

——因为徐升可以做到,所以他做了。

徐升像是一个很难看见其他人的人。

他是否重视徐可渝,重视程度几多,从不会在徐可渝面前表现出来。

由汤执观察发现,徐升仿佛连自己都不爱。

汤执解开西装的扣子,坐在窗边出神,管家的内线电话打过来了。

他说:“汤先生,您的衣服还没换好吗?小姐在问了。”

汤执说“好了”,放下电话,走下了楼。

汤执进房时,化妆师的手停顿了一下,而后不大明显地冲他笑了笑。

徐可渝没有回头,从镜子里看着他:“老公,你来了。”

汤执走过去,俯身靠在徐可渝身旁,看镜子里的徐可渝。

化妆师很有技巧,将徐可渝的雀斑遮起了大半,做出了清新自然的造型,徐可渝的脸精致了一圈,看上去虽然还是不大漂亮,却也有很特别的味道。

“很好看。”汤执对她说。

化妆助理在一旁替徐可渝调礼服,和汤执在镜中对视了一眼。

“先生,”化妆师站起来,对汤执说,“我替您做一下发型。”

汤执坐在徐可渝身边,化妆室的手很轻地碰到了汤执的脸颊,汤执便发觉徐可渝的脸色变得不大好看。

她抬起头,盯着化妆师,眼神中带着不明显的攻击性,汤执心中一沉,叫她名字,和她对视着夸她漂亮,她的表情才稍稍缓和了一些,抬手摸着自己脖子上挂着的项链,问汤执:“我的项链好看吗?”

项链的造型简单,不过一看便很贵重。汤执说好看,在心中花了两秒钟,简短地猜测是否是徐升亲自挑选的,很快发现自己想不出答案。

徐彦露盛大的十八岁成人礼,在山下一间由徐氏控股的豪华酒店举办。

徐彦露和徐明悟的父亲徐谨大宴八方,邀请了滨港几乎所有有地位的人物。

汤执和徐可渝挽着手走进去,来到他们的圆桌坐下,并未获得太多关注。

晚餐在七点半开始,餐点道道换上,徐可渝的情绪还算稳定,但是吃得不多。

同一桌上的几位外戚对汤执和徐可渝之间的事很感兴趣,问了不少问题,汤执都按标准答案,一一答复。

九点钟时,用餐结束了,在主持的介绍下,众人都起身,走向了餐厅外的舞场,徐彦露要在那里开舞。

白色礼服的裙摆摇曳着,相机的闪光灯将舞场照的更加明亮,徐彦露与舞伴跳了成年一支华尔兹,而后走上台,吹灭蛋糕蜡烛,展示了据称是自己数年来攒下的、准备捐赠慈善基金会的高额支票,热泪盈眶地发表演讲,大谈成年后的远大理想。

她看上去热心善良、温柔无害,与那天讥讽徐可渝的女孩判若两人。

徐可渝则有些呆呆地低着头,汤执觉得她好像不是很舒服,便安抚地按了按她的肩膀,盯着身旁的装饰花柱开始想,徐升怎么还不出现。

徐彦露准备切蛋糕时,徐董事长才在徐升的陪伴下姗姗来迟。

她喜出望外地看着祖父,切下第一块蛋糕,亲手端到外祖父面前,半跪下来,笑盈盈地轻声与他说话。

在滨港,即便再不关注金融新闻的人,也不会不知道徐鹤甫。

而在搜索徐氏的相关新闻时,汤执也见过不少次徐谨的名字。

徐鹤甫对媒体的控制欲很强,不允许合作的媒体上出现任何与徐氏有关的负面新闻,因此媒体大多将徐谨称为徐氏未来的继承者,只有少数与徐氏合作很少的媒体,敢于隐晦地报道徐谨接连不断的花边新闻。

而徐氏其余的家眷也时常占据各大版面,汤执有些好笑地想:无名无姓的只有徐升。

虽然徐升现在站在最中心的位置,与汤执和徐可渝之间隔着许多距离,互相都看不清。

餐后的舞会开始了,不知为什么,有不少客人来和徐可渝问好,要她介绍自己的未婚夫,徐可渝的神态十分焦虑,一声不吭地紧紧拉着汤执的胳膊,汤执都礼貌地替她回答了。

终于走到舞场大门的边缘,汤执想带徐可渝去露台吹吹风,却被迎面而来的徐明悟和徐彦露拦住了去路。

“可渝,”徐彦露换了一套裙子,手拿着一杯香槟,笑嘻嘻地说,“今天真漂亮,你老公一定爱死你了。”

徐明悟站在一旁,身后还跟着几个同龄的男女,氛围与晨跑那天几乎无异。

徐可渝退了一步,低下了头,攥紧了汤执的手腕,指甲几乎要陷进汤执的皮肉中。

汤执忍者手腕的刺痛,安抚地在徐可渝耳边说“没关系”,又冲徐彦露笑了笑,说:“徐小姐,生日快乐。”

徐彦露没理他,和徐明悟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喷笑出声,像在场没有他这个人似的,又执着地问徐可渝:“可渝,你老公几岁了啊?给我们介绍介绍嘛。”

徐可渝终于抬起头,看了看汤执,松了少许手上的力气,对徐彦露说:“和我一样大。”

“噢,”徐彦露笑得露出一口白牙,“那也不小了,在哪高就呢?”

“是不是不上班。”徐明悟开口。

他妹妹生日,自己也精心打扮了,看上去和徐升更像了少许,只是不知怎么,总好像差了一些。

“那怎么行,”徐彦露夸张地与他一唱一和,“你哥也不帮他在公司安排份工作?”

“不是法律系的……”她终于看向汤执,汤执没什么表情地和她对视,等她继续。

只是不知为什么,徐彦露突然顿了顿,没说下去。

“可渝,”过了安静的两秒,徐明悟突然接上,“男人得成家立业,你也催催你哥,别养废物养上瘾了,一个不够还养两个。”

他说罢,身旁的人都哄笑了起来。

几人站在舞场边缘的暗处,而场中已成成年人的社交场所,也无人发觉徐彦露这一位名义上的主角,在角落做什么。

徐可渝好像有些难以自控,她躁动不安地后退着,汤执抬手把她搂住了,她就像找到了依靠一样,紧缩在汤执怀中,贴着汤执的部分微微颤抖着,

“可渝,你怎么好像癫痫了一样?”徐明悟身后一个女孩开口,一脸故作姿态的担忧,“要不要带你去看看?”

她话音未落,身后笑着的人突然安静了。

有人让开了一条道,女孩也兀地噤声,向后看去,徐升低头看着她,面无表情地说:“借过。”

她愣了两秒,让开了,徐升大步走到汤执身边,微微皱着眉看着汤执怀里的徐可渝,问他:“怎么了?”

“和你可渝聊天呢。”徐明悟在一旁道,他没有别人那么怕徐升,不过表情与方才讥讽徐可渝时,又有了一些差别。

徐明悟比徐升矮了大半个头,两人站在一起,就像摆在博物馆展柜的瓷器,和场外店里卖的拙劣赝品,让人觉得很是滑稽。

徐升低头看着自己的妹妹,又转过身,俯视徐明悟,问:“聊什么?”

“聊你妹夫啊,”徐明悟咧嘴笑了笑,低声道,“怎么也算半个徐家的人了,整天游手好闲的怎么行。”

汤执偏过头去看徐升。

徐升没有特意打扮,穿着灰色的西装,可能是因为他很少和汤执靠得这么近,汤执觉得他看起来好像比平时还要更高一些。

徐升的表情很松弛,自若地和徐明悟对视,甚至微微对徐明悟笑了笑,说:“论游手好闲还是比不上你。”

徐明悟脸色变了变,笑容冷了下来。

身后的几个人都像是觉得场面尴尬,不适合他们留下,偷偷摸摸地作鸟兽散了。

徐明悟瞪了徐升一会儿,才靠近他一步,低声问他:“你什么意思。”

没等徐升说话,他又再压低了些声音,说:“你算什么东西,和爷爷贴得再紧,以后还不是要给我爸当狗。”

徐升看着徐明悟,像觉得很有趣似的,问他:“是吗?你听谁说的。徐谨告诉你,我要给他当狗?”

徐彦露在一旁,面色变得紧张和害怕了起来,拉了拉她哥哥的袖子,小声说:“哥,算了。”

“——怎么了,明悟?”

徐谨匆匆忙忙地走了过来,看见几人对峙的模样,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没什么。”徐明悟说着,转身快步回到舞场之中,徐彦露也跟在他身后,提着裙摆,逃也似地跑走了。

徐谨留下来,勉强地和徐升攀谈,问他发生了什么。

徐升笑了笑,没说什么,只说:“可渝想先回去了。”

徐谨便也没有多问,对徐可渝嘘寒问暖了一阵,便借故离开了。

徐可渝终于从汤执怀里抬起了脸,叫了徐升一声:“哥。”

徐升像是很不熟练似的,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又看着汤执。

“你先陪她回去。”他低声说。

汤执低下头看着徐可渝,说好。徐升把手收了回去,不知怎么,抬手时手背碰到了汤执的下巴。

汤执下意识地抬眼看他,徐升也愣了愣,不过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悦,只是静静地垂下了手。

回去的路上,徐可渝起初一言不发。

晚上发生的事,让汤执觉得有些讶异,他既不懂徐家纷繁复杂的关系,也不懂徐升在徐家究竟算是什么地位,唯一能确定的,只有徐升第一次见到他时,告诉他的那句“对可渝疏于关心”,绝对不是在谦虚。

汤执十分怀疑,徐升根本就不知道每当徐可渝遇到某些亲戚时,会莫名受委屈。

遥遥看见房子的灯光时,汤执叫了徐可渝的名字。

徐可渝偏过头来看他,眼睛亮晶晶的。

“你哥知道徐彦露那么对你吗?”汤执问她。

他发觉后视镜中的司机抬头看了他们一眼,但他没有理会,而是专注地问徐可渝:“他是不是不知道?”

徐可渝很轻地“嗯”了一声,突然平静地告诉汤执:“他以前不回家的,住在外公那边。”

车在房门口停了下来,汤执替徐可渝开了车门,徐可渝走进去,管家等在门口。

这天晚上,徐可渝有些失魂落魄,不像以前一样非要去汤执房间,自顾自走回了房。

过了许久,汤执快要睡着的时候,徐可渝却忽然来敲了敲汤执的门。

汤执没开门,隔着门问她:“怎么了?”

徐可渝在外头很轻地对他说“谢谢”,然后就走了,很难得地又让汤执记起最早那个沉默寡言的徐可渝。

他内向无害的,羞怯善良的高中同桌。

说不清是为什么,可能单纯是闲着没事干,或者是拿人太多钱财,所以附赠很少的一点点关怀,第二天汤执起了个大早,站在楼梯旁,守到了徐升起床下楼。

徐升衣冠楚楚,汤执还穿着睡衣,睡眼惺忪地挡在徐升面前,一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一边对他说:“徐总,早上好。”

徐升并不怎么耐心地问汤执:“你有事吗?”看上去一副不想听到汤执说有事的表情。

虽然打过腹稿,但真的和徐升面对面了,汤执又犹豫起来。

说到底,他想对徐升说的话,都是徐升的家事,而他只是徐升雇来稳定徐可渝情绪的演员。

徐升和徐可渝怎么沟通,和他没有关系。

只是徐可渝昨晚像梦游似得在汤执房门口说的谢谢,总在汤执耳边回响,催汤执硬着头皮对徐升说:“徐小姐好像很需要你的关心,特别是和亲戚在一起的时候。”

他本来还想继续告诉徐升,徐可渝两次遇见徐明悟兄妹时的详细经过,不过被徐升的眼神拦了下来。

徐升看着汤执,起先没说话,只是他的神情,让汤执觉得他在建议自己立刻回房。

汤执站着没动,又过了几秒,徐升开口了。

“知道了。”徐升说。

但紧接着,他又像提醒似的告诉汤执:“不过你不必真的当她是你太太。”

汤执愣了愣,看着徐升,张了张嘴,道:“那倒没有。”

徐升垂着眼,看了汤执片刻,突然又说:“昨天晚上你抱她的时候,不是很正常吗?”

“试西装那天,怎么吓成那样。”他说得含蓄,不过意思不大客气,像是在表达前几天傍晚,汤执在客厅里被徐可渝紧紧拥住时的失态样子太过刻意,他觉得是假的。

汤执如鲠在喉,想同徐升争辩几句,但昨晚在晚宴上安慰徐可渝时,他是一直抱着她,因此也的确没办法反驳徐升的话。

他和徐升对视了许久,觉得自己好像是笑了笑,才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接下来的两周,汤执继续尽心扮演徐升要他扮演的角色,陪徐可渝做这做那,不过没再和徐升说过话。

当然,徐升显然也并不在乎。

徐可渝加大了运动量,几乎每天下午都跑去市中心一个跳团舞的健身房,晚上才回来,而且不要求汤执跟着。

汤执和徐可渝的相处时间变得少了一些,渐渐放松了警惕,卸下防备,专心地等待着律师的到访,与婚期的来临。

婚礼的前夜,汤执难以避免地轻微地失眠了。

滨港的四季都湿热,但房间里很干燥。

汤执很早就回了房,把冷气开在二十三度,躺进床里闭上眼睛,手臂压在薄软的被子上。

他尝试入睡尝试太久,闭着眼睛直到以为自己睡着了,忍不住试探性地睁了一下眼睛,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睡着。

汤执坐起来,看了镶在床边的电子钟,凌晨一点。

他毫无睡意地坐起来,看着漆黑的房间,发了一小会儿的呆,不再强迫自己入睡,下了床走到窗边。

夜晚的湖让人不敢久视,汤执觉得口渴,房里的水喝完了,便蹑手蹑脚地推开门,走下楼,开了吧台边的一盏小射灯,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

只喝了没几口,忽然有个声音叫他,他回过头,是穿着睡衣的徐可渝。

徐可渝的头发披在肩头,皮肤苍白,手里拿着一张刚摘下来的面膜,丢进了垃圾桶。

“你也睡不着吗?”她问汤执。

汤执“嗯”了一声,徐可渝又说:“我在楼下看了很久的湖。”

“我以前看着湖,一直想你。”她向汤执靠近了一步,汤执才发现他们的距离比想象中更近,她问汤执,“你想不想跟着我哥做事呢?”

昏暗的暖色光线中,徐可渝脸上还有没干透的精华液的亮晶晶的反光,她直勾勾地看着汤执,让汤执产生想逃的冲动。

但汤执不能,他明天和徐可渝结婚,要让徐可渝保持平静,便支吾着想话题:“我都可以,你呢,现在想什么?”

徐可渝微笑起来:“我在想明天的婚礼,还有小时候的事。”

“我很喜欢那个小花园,在那里,我总是可以想很久。”她指了指通往花园的玻璃门。

方才她走进来时没关门,恰好有风吹来,把轻薄的窗帘吹得鼓了起来。

湿热的湖风穿过干燥的冷气,贴着汤执的身体,融进他的皮肤和房间。

汤执应了几句,想回房间,徐可渝说:“陪我坐坐嘛。”

说罢,她走到了沙发边,坐了下来,又向汤执招招手,汤执边走过去,坐在另一个单人沙发上,注视着徐可渝。

所幸,徐可渝没有强迫他坐到她身边,只是自顾自说:“我小时候总是一个人坐在这里,因为他们都不回家。你还记得吗,那时候母亲反对我们在一起,把我送出国念大学,可是她不知道,我是不会忘记你的,我们高中恋爱的每一天,我都记得很牢、很牢。”

昏暗、空荡的房间,轻声细语诉说着莫须有的回忆的高中同桌。

汤执感到背脊发冷,很罕有地生出一丝惧意。

“对了,不知道为什么,”徐可渝突然对汤执微微一笑,“都注册结婚了,我哥还不让我们一起睡。”

她的手抬起来,放在睡衣的第一颗扣子上:“你说呢?他是不是很保守?”

汤执看着她用食指和拇指解开了那颗扣子,下意识转过脸,看着别的方向,忽略徐可渝不雅的举动,竭力想着挽劝的说辞:“可渝……你别……”

他的动作有些大,手臂身体被带动,手肘撞到了一旁的茶几的大理石边缘,发出一声闷响。

手肘不疼,但是有些麻,汤执滞了滞,才继续说:“太晚了……我们上楼睡吧。”

“哪里晚?”徐可渝笑了。

汤执用余光看见她把上衣的扣子解开了一半,只好克制着落荒而逃的冲动,闭起眼睛不再看。

但很快,他发现闭眼的决定是错的。

一只很冰的手搭上了他肩膀。

徐可渝走到了他面前,紧紧抱住了他,她靠得太近了,呼吸拂着汤执的下巴,让汤执几乎无法呼吸。

汤执想跑,可是不敢。

他紧闭着眼睛,抬起手,按住了徐可渝的肩膀,不敢用力推搡,心里胡乱地想:不行。

“汤执……”徐可渝叫他,用手挠他的下巴,“你把脸转过来……”

本来以为已经忘却的童年时的记忆像潮水般涌来,痛苦和压抑好像具象成了一股从器官内部传出的压力,挤压着他的锁骨和胃部。

“汤执,”很细很轻的声音贴在汤执的耳边,问他,“你不想吗——”

有人打断了她。

“——徐可渝。”

灯亮了。

汤执睁开眼,又很快被光刺得闭上了。

偌大的起居室亮得像汤执母亲被终审那一天的法庭,突如其来的如白昼,将汤执和徐可渝不体面的姿态照得无所遁形。

不过下一秒钟,压在汤执身上的力气便消失了。

汤执还是没有转头,他慢慢睁开眼,避免去注意余光里匆忙拉起上衣的徐可渝,定定地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徐升穿着黑色的睡袍,站在第二阶楼梯上。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注视着汤执,像庭上高傲的法官,或者俯瞰伊甸园的上帝。

汤执剧烈跳动着的心脏忽而一颤,好像被从胸腔摘走了,没有砰砰作响的跃动,只留一片虚空。

“徐可渝,把衣服穿好,”徐升缓缓走下楼,他对徐可渝说话,却看着汤执,“上楼睡觉。”

徐可渝很听徐升的话。

她把衣服穿好了,快步走向楼梯,像一个只是因为调皮而被家长责骂了的小女孩。

缎面拖鞋的皮底拍打着大理石的楼梯台阶,发出令人浮躁的清脆的啪啪声响,又渐渐听不见了。

四周安静了。

汤执浑身发凉,四肢无力,寒意从后颈爬上头顶,又扩散到全身,他仰躺在沙发上,手脚麻木地摊开,张嘴呼吸着,瞪着白色天花板吊顶上亮得让他眼睛痛得想流泪的灯。

徐升走过来一些,沉默地俯视他,许久才开口:“你还好吗?”

汤执很想说不太好,但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闭了闭眼睛,闭上眼时,眼前是白色的,因为灯实在是太亮了,还不如睁开好,至少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知道自己在哪里。

过了一会儿,汤执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很轻地问徐升说:“什么时候带徐可渝去看病啊。”

“我要受不了了。”

与汤执预料的一样,徐升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靠近了汤执少许,不过也没有离得很近,像看一个奄奄一息的病人一般,俯视汤执:“如果你真的不舒服,我让江言接医生来。”

汤执安静地继续仰靠着,躺了许久,说“不用”,告诉徐升:“我再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徐升又沉默地站了一会儿,问汤执:“你真的这么排斥异性?”

汤执又虚弱地呼吸片刻,重新闭上眼,简短地回答:“嗯。”

他在沙发上躺着睡着了,没过多久又被管家叫醒了。

睁眼时,徐升不在起居室里,管家穿着睡衣,对他说:“汤先生,请上楼睡吧。”

而上楼睡了四小时后,他和徐可渝的婚礼日,便正式地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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