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夫哥上位手册

精彩段落

枪声。九到八的连续全场报靶。靶场耳机里响起电话交谈。

【老秦,我听海门那边传老院长已经病重了,这周通知书下来。老人家一直在惦记他最喜欢的学生……】

“雁之不回去。”一只褐色眼睛从准心十字微微侧着瞄靶。

【他说的?】

“我说的。”

【把电话给他,这种不孝话我只听亲口的。】

——九环。秦彦把空了的弹夹随手一卸,从瞄准镜后慢慢睁眼:“……还有事吗。”

【我操,你他娘现在拽的……操,绝了老秦。】那头离远了咒骂起脏话,像一时之间无话可说又必须得开口,【不是我要说,是你干出婚内监禁这种事之前过过脑子吗?你要是疯了,干脆点,老子给你叫个心理医生,别费那老劲折腾媳妇。哪天你真把老婆逼得动了离婚的心,这官司我可会让底下人免费帮他打的。】

“嗯。”他放下手臂,“争取我净身出户。”

【知道,到那天会给你前妻争取不划定共同债务的。】

“开玩笑。”子弹一颗又一颗装进弹夹。秦彦从烟盒抽了支,保镖立刻上前开了打火机。伸来的手指间他皱眉吸了一大口,而后彻底吐出来,“我要是有这天,谁敢接。”他说,“谁就等着掉脑袋。”

【妈的最烦你这种委托人,动不动干掉律师,下次争取判你丫个枪毙。还有老秦,你知不知道离这事不是你说了算,光限制人身自由、公司那些个非法所得就够你喝一壶了,你知道自己一旦被一纸离婚诉上去,多少只眼睛盯着你老婆?季医生连你沾点旁门左道都受不了,到时撑得住吗?】

【咱俩也贫贫苦苦认识十多年了,人家季司是领导当得久,有点把底下当牛当骡不当人的毛病,但老皇帝宝贝起公主来就这死出,跟你披毛求疵也只想你好好待发妻,给人一个好托付——老秦,一手把你扶到这个地位的主家啊,听了多寒心。】

枪口后秦彦说。“对得起老婆就行。”

【唉,你这,唉,也行也行。你现在是铁了心不让季医生回去了?】

“现在回去?”秦彦冷冷笑了一声,“你以为方家怎么打算?他们打定主意把小儿子那股气全撒在雁之身上,他季云昕都被上面查的自身难保了,回海门?他季云昕行吗。”

【回去也就跟季司认个错,到底亲家做了那么……】接下来这个抬手、扳机连压到底的动作简直突然——尔后枪声空卡几下,秦彦一把扯了头上耳机往地上一摔。

“亲家?亲家??我算他季云昕屁的女婿!他就没一天看得起我把我当个男人看过!你以为我想看自己老婆难过?你以为我就很忍心?!——这他妈是我老婆,我的老婆!!!”

坂江这时匆匆走过来,在他耳边低声“大哥,嫂子到门口了。”“……空调打高一点,去去味。”秦彦平复了下呼吸从他手里接过外套披上,把手枪扔还给他,“昨晚都咳醒了。”

门打开。传来一声轻轻的。“秦彦。”

一阵幽微的依兰气息。离得近的几个保镖低垂着瞄去了视线。

季雁之敲门进来,呼吸有点喘,他可能午睡过没有多久,看起来气色很不错,只是走来别馆的路上有一点出汗,乌黑发梢还小撮湿着。米白色亨利领衬衫开着扣子,颈间一条Astral印花金白色小丝巾,尾部打了个小侧结。一点脖颈从卷边丝绸中随意但细白、很是优美地支出来。

秦彦伸手摘下射击眼镜,走过来一边抬手制止周围继续练靶:“下次来和坂江说一声就好,他去接你。外面热。”然后低头吻了下他额头,“……今天真好看,像大明星,老婆。”

季雁之被他拿袖子轻轻擦着头发,没有动,看了一眼脚边耳机:“在忙吗?”

他听了若无其事:“没事,吵了一架。做生意常有的。”

乌黑眼睛盯着脚边没接话。

“你不喜欢的那些,我最近没在做。真的。只是前段时候我刚来,对外手段不强硬一点不行。”秦彦说,他这话里并没有什么挑衅或者回嘴,反而相当的有缓和关系的意思,“饿吗。”他在季雁之唇上印了个很轻的吻,“老婆点菜,我让后厨做,端去休息室一起吃一点?”

“吃过了。”季雁之摇了摇头。

如果说他出现在门口时秦彦的笑容还有一些、想要掩饰什么的仓促,那么听了这句话,眼中笑容就更真了:“真的?吃了什么?多吗?我可要去找今天的厨师,讨教一下怎么才能让老婆大人好好吃饭。”

季雁之抬起手里边塑料袋:“我做了点纸杯蛋糕。”他看了看周围保镖,在一道道受宠若惊的慌乱视线里,“吃吗?”

“什么,我,我我们吗嫂子?”

“您太客气了,我们还在工作中……”

“还要多谢你们平常照顾他。”

“那,那我们不客气了……”

这里大部分安保都是听说或者见过季雁之的,知道这个大嫂人很温和好说话,见到了必须问好,因此人过来也不会有多的通传。季雁之淡淡点一下头从他们之中走过,似乎有些随意的,拿起射击台上一支手枪。

“哎嫂子!”

只是季雁之没有多的理会,一抬拇指,咔哒开了手枪弹巢:“像XIX这类高膛压大口径手枪,通常实弹训练适配一些更小膛径。”人不敢去拦,只能伸手过来做做样子劝几句“危险”“您当心”。

“……50AE,膛线也已经有一定磨损。你的安全员需要加强一下培训。”仓位里仅有两颗子弹,季雁之不大认可地摇摇头,“下次不要这样玩了,家里就你一根主心骨,多危险。”

秦彦紧盯着他扣在扳机上细白的手,脸色并不放松,却还是笑着上前握住他手,示意手下立刻把枪收走:“怎么不在家等我。”

“……书看完了。”视线低下一点,“想提前去还。”

“嗯。”他说,好像这是每周末一个再平常不过的要求,“我路上送你。”

十五分钟后,坂江抽完烟甩上车门,副驾驶上一员荷枪保镖。

车里气氛有些凝重,坂江从后视镜向后观察着老板脸色,秦彦不说话,低头瞟了一眼笔记本电脑,屏幕光昏暗地映在瞳孔深处——他在看窗外:

季雁之从洗手间出来,有个新来的保镖正帮忙把书箱提上台阶,十八九岁样子,大太阳下汗水一路的流。

他过去弯腰接过书箱,抬眼看见年轻人脸上都晒出了红,静静地从胸前口袋递过去一块玉白色男士手帕。叠得很整洁,一点多余褶皱没有。名贵的真丝质地里夹杂来了他指尖一丝依兰般矜持而柔顺的气味。只是味道并不丰饶,很快散去,却还是令小保镖语无伦次甚至于磕巴起来“这这这都是我该做的,您请玩得开心”就左脚绊右脚慌张退下了。

“坂江。”

“嗯?”

“这个人,来多久了。”

坂江明白他的意思:“大阪那边……调过来有三天了吧?”

秦彦一手合上笔记本:“不要让我见到第二次。”

“……是。”

往县立图书馆的高架道上有多段合流,礼拜天路况很差,基本走一段停一段。这样折腾下来,很快季雁之眼睫微微地垂下来一些,好像晕车晕得难受。

他这样秦彦看了并不好受,想翻点什么出来却左右没有,于是伸过手去,把季雁之整个人拉到自己肩膀上安稳靠着。

“秦彦,会弄脏衣服……”

“嗯。”他说,“那我就用手接着。”

“……这不好笑。”

“我是说真的。”

方向盘上坂江手在抖:“……大哥您还记得这是我的车吗。”

所幸季雁之自控力很好,一直到车胆战心惊通过拥堵段,冲下高架桥往路边一停。他也只是把头伸出窗外小口地透了一会儿气。

秦彦小心拍着他单薄仿佛只有肩胛那一小把骨头的背,开了瓶水递过去。看他才喝一口就“唔”的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和因为始终在强撑着、唇角内侧咬出来的一小点充血。目光一点点沉下来。

他突然想起他们关系有所缓和的那天晚上了。

那天因为忙于IPO后一场商业答谢,自己又一次耽误了回家。等提着礼盒进到客厅,正好看到季雁之盖着小半截薄毯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的,额头冰贴已经取下。听到动静,睁开了一双湿漉漉的漆黑眼睛看他。鼻尖和脸颊还是烧得很红。

“抱歉,那边一直拖着喝酒回来晚了,我路上买了点……雁之?”他觉得有些不对劲,走近打开台灯。然后瞬间注意到脚边地上和散落了一沙发的药物。

乙酰氨基酚。退烧药。

季雁之的呼吸很潮,也应该是哭过,望着他的脸上还有着红红泪痕,张口却没有了一点声音。

秦彦都不知道那一刻自己有没有惨叫出声,只是当时就脑袋里嗡一声,一头跪了下去,然后拼命爬过去抓、去握季雁之垂下沙发的冰凉的手。

可颤抖握过去的掌心,顺着脸颊、鬓角慌乱的亲吻、道歉和一声声绝望无助的爱意,甚至那披上的外套衣物都没能捂回一点温度。季雁之就这么耐心望着他,黑发凌乱揉在枕头上,手臂从不太够裹的毯子里又白又无力的落下来,那种白是可怕的,凄楚的,是连秦彦这样冷血的男人都无法用双眼正视或承受住的——在枯萎着的凄美,是一团泪水里那双好看而悲凉、还在等待着鼓励着你说点什么的深黑眼睛;可秦彦已经连跪都没有办法跪直,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然后对着电话一点点,一点点,发出嘶哑甚至是撕心的哭声。

胸口火烧般剧痛。要用吼,用哭,用求。

他说来看看我老婆,你们谁快来看看我老婆,就哆嗦着什么也讲不出了。

五分钟后坂江一手架着医生匆忙赶到、看到这景象也吓了一跳。卧室门关上,那老医生简单问了下情况药名,立马带人大包小包进去抽血检查洗胃,秦彦起身想跟却被情绪不稳定为由拒之门外了。

以他那个时候的脸色状态,是个人见了都心惊,坂江在屋外走廊点支烟陪着,说了些由衷的场面话。然而秦彦已经支不起勇气去听什么安慰,屋门关了多久,他就在那面走廊的墙边颓然垮了多久。

他开始还一言不发盯着门发呆,昂贵的西服外套领带上沾满了狼狈的灰,整个人脸色都很灰败,到后来,他想起什么,扶着墙想站起来,却膝盖一软差点顺着跪倒,好在坂江眼疾手快伸手撑住了。

“累了您不然先……”

秦彦只是盯着那门,毫无反应:“……雁之还没吃东西。我去弄点。”

再进去的时候,就见季雁之独自依靠在床头上,左手打着一只吊瓶。任由眼前医生来来往往不说话也不动作,只是望着窗外,眼神安静。在床头一盏小台灯下微微的出神。

秦彦好像没事人一样:“我听说你晚上也没吃东西。”他坐到床边,把季雁之的手拉到膝上,轻轻揉弄有点突出的骨头,“让人热上了,一会儿记得吃点,好吗?你脸色太差了。”

说这些话他不敢抬头,不过还是能清晰感觉到靠近时季雁之沉静、柔软,好像等待着什么的注视。只是秦彦知道,这双深黑眼睛里有着太多自己此刻绝对无法面对与承受的,甚至这只瘦削手背上,进针淤青的地方都让他心里有什么一点点升起来。他清楚地知道那是后怕和恐惧。

秦彦抚上他的手问,和我结婚你很痛苦吗。

季雁之抬起睫毛看着他。

你不爱我吗?秦彦又小心翼翼追问,你宁愿吃药自杀宁可毁了自己也想离开我,对吗?

你还是喜欢他?

雁之,你还是喜欢他。

哪怕我们之间比你和他经历的更多?季雁之垂下视线看向被他狠攥着的手腕,从嘴唇带了点颤抖,那捏住手腕的劲紧了紧竟又一下放开,只抓出一点红印。秦彦站起来,往后走了几步,不堪烦躁地抓乱原本一丝不苟的头发,然后从铁栏封住的窗户边走回到床旁扶手椅里。

“知道吗雁之。”他没有坐下,“在外面的时候我已经想好了。你要是醒不过来,我就抓着你这只手去死。”

“一分钟,一秒都不多活。”

季雁之似乎在黑暗中下意识抬动了下唇齿,却没有了多的反应。秦彦连眼神都可见地绝望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什么都不说?

是对我失望成这样,到了宁愿自毁,也要用诀别和沉默来反抗我的程度吗——是我哪里让你感到很恶心吗?

“……他没死。跑了,雁之,我现在连他在哪儿都不知道,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这样,该怎么让你开心起来。是我哪儿没做好吗?我会改的,我什么都会改的。只要你……”秦彦笑了起来,只是起身时声音非常干涩,“喝点水吧,你烧的那么厉害。”

突然季雁之动作很轻地拉住他。但只够到了一点袖角。

“是啊,雁之。”很像笑的一声。秦彦没回头,倒上小半纸杯温水,“我是很想他死,但还不至于在你病成这样的时候用他的死打击你。至少我带你来这,彻底地远离海门远离过去一切,是为了和你开始新生活的。”

破罐子破摔吧。秦彦想。事已至此了,不是吗?

“你不可能和他在一起,因为季云昕为了拆开你们愿意动用手里一切权利,我可以是他玩弄权力地位的殉葬品,但绝不能是爱情,我爱你,雁之,我他妈的爱你!——可你爱过我吗?你有哪怕这么一天,哪怕最最微小的一瞬,比爱他更多的爱过我吗雁之?”

他手颤抖得厉害,动作又太凌乱匆忙,温水一下冲倒了纸杯。

秦彦一只手紧紧捂住脸:“我不想关着你,更不想看你哭,和你吵架对你做出这些事我没有一刻不在痛苦……可你要我怎么办?我从见到你第一天就喜欢你、从十八岁,从一个人最窘迫自贬的十八岁就……你要我怎么忍受,怎么忍受和你离婚最后眼睁睁看你和他在一起?”

这时医生走过来:“先生,请冷静,病人还需要……”秦彦回头吼道:“我老婆在闹自杀你叫我冷静?我怎么冷静?!”

然后他就看到那医生用一种狐疑看傻子的眼神打量他。

“……他是退烧药买错了。过敏,喉咙有点肿了。”

秦彦听完一下愣住。他扭头望向床上的季雁之。

季雁之也歪头看着他,像小小的恶作剧得了逞,轻轻笑起来。

“要抱抱吗,笨蛋秦彦。”

……是啊。我真笨。

笨到几个月后的这天,在雁之咳嗽发烧几天下不了地,我整夜整夜守得几近崩溃的时候,才恍惚在他忘记收好的一页书里,找到了在某处蹭到的一小点铅笔痕。

——才在雁之说想上洗手间,独自走进图书馆最后排时,看见被急切说着什么的那个人、用手臂紧紧抱住的他。看到他想要挣扎但眼角又犹豫起来的一点红。

我伸手拉开面前一排书。

“雁之。”

微微笑着望向他们。

“心情好点了吗。”

哪怕我不希望自己的老婆,在外面,玩别的玩具。

很不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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