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方衍今病得断断续续，当然病好不好的，他说了不算，只有方衍心说了算。在他已经许多天没有任何病征的时候，方衍心才大手一挥，批准他不再以病人的标准养着。

他在病中跨了年，连带着方衍心也错过所有他先前期盼的跨年活动，包括他提过的，他男友的乐队在什刹海的特别演出。跨年夜的方衍今已经学会闭口不提，安静地等时钟跳到00:00，方衍心扑到他床上跟他说“新年快乐”。

之后的每一天，“男朋友”这个称谓像从这个家消失，直到他病愈。

已经是病愈后的第三天，方衍心躺在他旁边，把手机扔到床上：“唉，哥，我觉得我男朋友好烦。”

人不能以哥哥的身份当暗恋对象的恋爱调解员，方衍今想。

至少不应该。

但他还是尽可能学着像一个普通的哥哥一样回答问题，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他学得像一个即将倒闭关停的不入流AI：“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兴许下一句就是，请给我更多的背景知识，以便我为您提供解决问题的方案。

方衍心不介意他的拙舌，很慷慨地坦陈：“我不是最近照顾你没怎么理他么，他不高兴了，我哄了几天也没哄好，怎么这么幼稚？”

劣等如方衍今，难以处理这样大量复杂的信息，但答案没道理地来得很快。

原来他无需任何前情，都是彻头彻尾的劝分派。

有如此结论导向，中间的一切计算都变味了，他半天才挤出一句：“啊，那是有点幼稚了。”

谁？如此怪腔怪调，快从好哥哥方衍今身上下来。

方衍心大呼一声“就是吧”，然后一拍床，气鼓鼓地坐起来。方衍今莫名感到心虚，小心地问了句：“你要跟他吵架吗？”

结果方衍心泄了气，说：“算了，再哄一下吧。”

方衍心在旁边断断续续地打字，方衍今总算开始反刍先前过载未能处理的信息。什么叫“哄了几天”？什么又叫“再哄一下”？难以想象这种字眼会出现在方衍心嘴里。

比微妙的酸更早泛上来的是愤愤，他终于像个正常的哥哥那样，为他小心呵护二十余年的弟弟感到不平。

当然，酸意也很快涌上来，淹没他。凭什么呢？怎么配呢？一个幼稚鬼，到底好在哪里？

“幼稚”的评判是一种武断，方衍今甚至不了解他，只知道他年纪比方衍心稍大几岁，根本没有评判的依据。已逾27岁的他躲在方衍心背后说些拈酸惹醋的话又强到哪里去？

因那句“照顾你”而喜悦的自己更是面目可憎，方衍心只是在他面前不计较任何措辞，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陈述而已，他竟然会拣着其中的几个词反复回味，凭什么呢？怎么配呢？

他快要精神分裂，根本原因是主心不稳，他既无法做到像个真正的好哥哥那样为方衍心好，又无法允许自己不做哥哥。

每一方情绪都在溃败，躯体成为一具空壳。只待方衍心下判决，给他新的世界新的土壤，他从中被动地滋养出新的灵魂。

创世神的声音悠悠地传来，却没在对他说话：“还是不理我……还是不理我……靠，谁想理你似的。”

好吧，这不是判决，却足以让方衍今清醒一点。某种情绪占了上风，他又开始说一些连自己都听不懂的话：“那就……不理他好了？”

创世神纳谏如流：“好的！听哥哥的！”

“听哥哥的”，方衍心当然没有那个意思，但方衍今自觉理解为，这一切都怪他。是他横亘在弟弟和那个幼稚鬼之间，阻碍他们发展。

但也只内疚一秒，他竟然发现自己有做小三的潜质，这种时刻他有种微妙的成就感，好像拆散他人是什么难以攻克的任务一样。

方衍今你坏透了，作为哥哥是，作为人也是。

可是下一秒，坏透了的方衍今又觉得自己也有苦衷。创世神兴许是一款夏娃，在他面前一手一个苹果抛着玩。

方衍心的声音有点微妙的抱歉：“哥，我本来订了今天晚上和他一起吃个饭赔罪……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