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6-20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隰植 主角：霍宗池 云颂
午前的阳光还不太热烈，抬头连绵密布的云层像返白光的布，抬眼一望，云颂即刻就有些受不了地用力闭眼，缓解眼眶的酸涩。
面前气派的建筑，灰白外墙铺开，大门上繁杂华丽的雕花绽放，线条圆润，贴近自然脉动，标准的意大利风格别墅，昭示主人家底的殷实。
云颂站在这里等了快有十多分钟分钟，却没有人来为他开门。
三个多小时前，他做兼职的琴行老板给了他一个地址，告诉他有个爽气的家长预备买季度课程，家长看了云颂的上课视频，认可他的教学风格，于是云颂转了三趟公交，下车又走了两公里，才走到这栋别墅门口来。
再次按下门铃，云颂对着大门右侧的对讲机做第二次自我介绍：“家长您好，我是轩之音少儿钢琴机构的钢琴老师云颂，昨天您在我们机构咨询过秋季少儿钢琴课程，我们约好在这个时间进行试课的。”
他心里其实做好了吃闭门羹的准备，在没辞掉上一份销售工作前，云颂对被拒绝这件事早已能平常心看待。
谁知下一秒，门锁扣“啪嗒”一声解开，大门缓缓向后推移，对讲机里传出一道女声，对他说：“请进。”
“好的，”云颂忙问：“请问是进到哪个位置呢？”
“顺着你脚下的路直接往里面走就可以了。”
“好的。”
云颂抬眼目视前方，抬脚便往里走。
越走越觉得这栋房子的主人真是很有情调，脚下的大理石路直连房体门口，石板两道种满花草，七月绣球当季，开得正好，院子里还有假山鱼池，冰翠竹影倒映在小池表面，水光粼粼，观赏性极佳。
是云颂的梦中情房，于是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直到不远处有个人走来才打断他的思绪。
“您好，请问是云老师吗？”
是一名大概四五十岁的女性。
云颂抱着琴谱的手紧了紧，答：“我是。”
对方含笑指引：“请往这边来。”
云颂穿过一道拱形门进入宽敞明亮的大厅，那人向他解释自己是这个家里的保姆，今天事情有点多，她一直在忙，才没有及时听见门铃响。
“家里小姑娘今天醒得迟，也没想起来钢琴课的事，让你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
“没关系，”云颂笑着说，“没有等很久”
毕竟他不可能当场问人家要是真的很忙没注意到，又怎么知道他等了多久。
“霍小姐说，课程具体的安排和要求她待会儿来跟你详谈，她是声声的妈妈，你们应该昨天见过面了。”
“好的。”
云颂没有多说他和这个霍小姐昨天并没有见面，且大老板说来机构的是男性，他只知道报名的小姑娘叫林声声。
林声声，云颂对这个熟悉的名字有些敏感，原本他不想来的，但新租的房子需要预交半年房租，卡里的钱不多了，他只好侥幸心想，也许这只是同名同姓。
可在看清从楼上跑下来的小姑娘的脸时，云颂突然僵住，领悟到自己的好运好像早在六年前失去一切时耗尽了。
同名同姓，在豫市的十岁小姑娘林声声，能有几个呢？
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和霍家人有交集，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碰上了。
“声声，把鞋子穿好，不要跑，尤其在楼梯上，你忘记医生的嘱咐了。”
“我知道了！”
飞奔下来的林声声稳当停在云颂面前，对眼前的陌生人表现出十足的好奇，保姆忙说：“这是新来的钢琴老师。”
林声声听到“老师”二字人就焉了，对云颂的兴趣也跟着减少，她瘪着嘴跑到沙发前脱了鞋爬上去，云颂看见她用沙发背做掩护偷偷观察自己。
“不听话就不让你在舅舅家，让奶奶来接你——”
霍舒玉从楼上追下来，先是找寻林声声的身影，而后看见突兀站着的云颂，语气一滞，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
“云颂，你怎么——”
“好久不见。”云颂喉结滚动，有些紧张地叫她：“舒玉姐。”
“的确，”霍舒玉停在楼梯拐角处，片刻若有所思：“想不到能再见到你，我以为，你已经回港城了。”
“没有。”
云颂主动回避霍舒玉的视线，他没完全抬起头，腰也跟着微微弯曲。
“康阿姨，麻烦倒杯水来。”
言必，霍舒玉又扭头对云颂说：“坐吧。”
“声声原来的钢琴老师因为待产休假了，宗池说替声声找了一名新的钢琴老师，我不知道是你，你们什么时候联系上的？”
云颂低着头，小声道：“没有联系，我也不知道来的是他。”
“你也不知道？”
霍舒玉挑眉盯着云颂的脸，好似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霍宗池做事不会这么“不小心”，昨天他说老师已经找好时表情与寻常无异，声声上一个钢琴老师就是他找好的，她觉得起码老师的名字他是能知道的。
他们没有提前联系，看样子云颂也不知情，他为什么要找云颂来当声声的老师？
霍舒玉试图快速理解霍宗池的用意，她知道霍宗池不喜欢云颂，六年前一场无妄之灾让她弟弟在狱中搓磨三年，霍宗池出狱后的性格虽然有些改变，好在根没长歪，她本以为多年过去，他应该能够重新回到自己的生活轨道，现在这又是个什么情况？
有什么必要非让云颂来做这个工作？
霍舒玉把这个问题连问自己两遍也想不明白，出于基础判断，她直觉这不会是件好事，不论如何他们家都不该和云颂继续牵扯。
见云颂局促不安，霍舒玉叹了口气，说：“既然这样，不然就算了吧，可能是宗池弄错了。”
霍舒玉一如既往的体贴让云颂歉意更深，他抿了抿唇，半天才吐出一个我字。
“我……对不起。”
霍舒玉瞥了下林声声，无奈摇摇头，“过去的事情不要说了。”
云颂喉头滚动，没有发出声音，他只想遵从霍舒玉和自己的想法早点离开。
急匆匆起身时，云颂再次看向林声声，林声声不明所以冲他露出一个羞涩腼腆的笑，天真可爱。
云颂视线下移，注意到林声声的腿已经和常人无异。
霍舒玉大概看出他的想法，慢悠悠说：“年前做了最后一次修复手术，恢复得很好。”
“那就好，”云颂无力地耷下双臂，对从前发生的事他说任何都像辩解，不如不说。
“我先走了，舒玉姐。”
“嗯。”
霍舒玉淡然回应，送都懒得送的样子。
“诶——云老师！”
保姆端着茶水从厨房出来见云颂要走，忙叫住他：“云老师，不喝口水吗？”
云颂摇摇头，说：“谢谢，不用。”
“你等了那么久，茶水已经准备好了，要不……”
阿姨又去看霍舒玉脸色，察觉她不太高兴，又不说了。
云颂走到门口，忽地听见一阵机械轰鸣声，响了几下，戛然而止。
林声声叫道：“舅舅回来了！”
云颂握着门把的手触电般弹回，他转头看向霍舒玉，霍舒玉也眉头紧皱。
最高兴的人只有林声声。
“妈妈，是舅舅回来了。”
云颂走也不是，往回也不是，想要仰头问苍天，却只能看到冰冷华丽的水晶挂灯。
这时他竟不合时宜地想，这么合他心意的房子，居然是霍宗池的。
他和霍宗池六年没有见过面了。
他还恨自己吗？
云颂刻意站到了角落，他想，也许他们可以打个招呼。
霍宗池推门而入，模样与从前不大一样了。
穿着西装衬衣，身形更显高大，五官深邃出众，眉眼间却比以前多了从容自信。
在云颂记忆里，他经常一副漠然表情，不说话的时候样子有些吓人。
他看起来过得很好，这让云颂心里有了一丝安慰。
但这并不能减轻云颂的罪恶感。
林声声冲进他的怀抱，霍宗池将她稳当抱住。
“医生说过，你不能跑得太快。”
“我很慢地跑来的，舅舅，我跟你说……”
林声声的手放在霍宗池耳边，贴着他讲起了悄悄话。
没有人听得清她讲了什么，她只是时不时盯着云颂看一眼，霍宗池很认真地听着。
霍舒玉问他：“怎么这个时候回来？”
“落了个文件。”
“在哪儿呢？”
“我自己找。”
“那别耽误了，赶紧找找，”霍舒玉上前让林声声下来，催促道：“要紧吗，放哪儿了？”
“不急。”
霍宗池这时才看向一旁的云颂，他微微昂了下头，像刚想起来这个人：“云颂？你好啊。”
云颂努力扯出个笑脸，也回说：“你好。”
霍宗池只说了这四字，就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话：“康阿姨收起来的，我找她要。”
之后便彻底无视云颂。
云颂脸色发白，唯一一个呆在这里的理由已经失去，他早该想到的。
霍宗池厌恶他。
他还站在这里干嘛？自取其辱。
云颂走之后霍舒玉才松了口气，拉住霍宗池开始盘问：“你在想什么？”
霍宗池语气冷淡：“什么？”
“怎么会找付云颂来当声声的钢琴老师？”
“正好合适。”
霍舒玉愣在原地，心情复杂，酝酿后开口劝道：“何必这样，你现在有你自己的生活，就向前看不好吗？跟付家的人纠缠没有好结果，你六年前就领教过，现在又——”
“他时间合适，为什么不用，我又不是不给钱。”
“你这是不放过自己。”
“我？”
霍宗池低头看着霍舒玉，忽然笑了一下，“我就是太想放过自己了。”
“我已回绝了他，他根本不知道是你在订课，宗池，你听姐一句话，不要任性，把重心放在工作上，别辜负远遥。”
霍宗池眼神平静：“你想得有点多了，我付钱，他出力，走的是合同，这没什么不对。”
“就像付家以前聘用我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