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6-19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江一游 主角:安露 周存真
从宁城市驱车赶到清俞市人民医院需要四个小时,到达时那个闯祸的小孩儿正在走廊里坐着,两周不见头发又长过了眼睛,看着阴郁又冷漠。
还有她脸上无法忽视的红褐色伤痕,悬在眼下,像野猫抓伤的口子。
“怎么弄成这样。”
偏偏加害者有着最无辜的眼睛,在她的描述中,是同学先在言语上挑衅,她才会控制不住脾气将他打伤。安露问用什么打的,周存真想了想,给出三个答案:椅子、拖把头和课桌。
对方家长气疯了,不仅要求全额赔偿,还想报警把周存真送进警局。安露操着自己跟客户周旋多年的嘴皮子又是哄又是骗,将她们的身世说得无比凄惨,又流了几滴鳄鱼的眼泪,才让对方家长放弃了报警的念头。
但学校总归是不能待了,当天晚上,安露便和周存真回寝室收拾了一下行李,一同回了位于和平路的家。
客厅摆放着父亲和继母的牌位,电子香烛不知疲倦的燃烧着。周存真从纸盒中抽出六根香点上,转头分给安露:“拜一下,就当打个招呼。”
两人晚上都住周存真的卧室,好在床够大,不担心谁滚下去。周存真在书桌前些物理习题,安露则靠在床头抽电子烟。
她一边吞云吐雾,一边问周存真:“我帮你掏的医药费什么时候给我报销?五万多呢,顶我两个月工资了。”
周存真手没停,嘴上应着:“保险赔付的钱不是在你那里么,从我那份里扣就好。”
安露微微一笑:“好啊,那利息我也看着扣了,别说我趁人之危啊。”
周存真应了声:“随你。”
她闲着无聊,走到周存真身边,一边看她答题,一边回想着那些知识点。看着看着,脑袋就靠在了周存真的肩膀上。
周存真没躲闪,她便也不起身,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两人的呼吸声与落笔的刷刷声。
“小孩儿,自己住不会害怕么?”
周存真一分神,触碰到了安露紧贴着她的身体,于是脊背也绷直了:“害怕也没办法。”
“噢,还以为你会说‘我才不害怕呢’,看你打架那么凶。”安露微微起身,闲着的那只手抚摸着周存真的短发:“害怕的话,要不要去我那里住段时间?我家有好几个卧室,够你打滚了。”
周存真手一顿:“不会打扰你和姐夫二人世界么。”
安露闻言眉头一皱,而后不屑道:“就算我现在领个男人回家,张凌宇也不会在乎的。”
安露二十一岁时和张凌宇结婚,到现在刚好七年。
他们的疏远并不单是因为七年之痒,是因为她们的性格太过相像。张凌宇和她都是强势的性子。刚结婚时,二人尚处在热恋期,还知道为了对方妥协一二,随着结婚的日子渐长,工作压力将为数不多的理智霸占,冲突便成了家常便饭,到后来连架都不吵了,因为不想浪费精力,也觉得没必要。
周存真没有马上答应,安露也不催促,随手拨弄着桌上的东西。
突然,安露看见一堆习题册后藏着一盏蘑菇形状的小夜灯,便随手抻出来:“这个灯居然还在?这都十几年了吧?”
这盏灯是很多年前安露过生日时某个长辈送的,她喜欢得不得了,每晚睡觉都开着放在床头。儿时的最爱如回忆中的白月光,再见到除了惊喜,更多是恍惚。
“嗯,安叔说是你的灯,我就没扔,一直留着。”
看着安露爱不释手的样子,周存真突然觉得很满足,甚至有些感谢自己当初的一念之差。
“安露姐。”
或许是她开怀的表情太过诱人,也有可能是受她身上幽幽玫瑰香气的蛊惑,周存真开口:“如果方便的话,我想去你家借住一段时间。”
安露位于宁城的家大而空旷,没有绿植也没有可爱的装饰,一点也不像有一对年轻夫妻居住的样子。
安露指着三个卧室说:“这间主卧是我的,那间次卧是张凌宇的,你就住主卧和次卧中间的客卧,张凌宇经常出差不在家,所以你也不用觉得拘束。”
她又带周存真去看厨房:“我们俩都不会做饭,所以冰箱常年是空的。你饿了就点外卖吧。”
最后是卫生间:“你可以用我的浴室洗澡,洗漱用品柜子里自己拿,洗澡前要先把燃气开关打开,不然没热水。”
交代完这一切后,安露叉着腰看向周存真:“明白了不?还有什么要问的?”
周存真如一只乖巧的猫咪,摇摇头:“没有了。”
“有事发信息给我,不过我上班可能会没时间回,急事就打电话。”
风风火火的交代完,安露拿上外套和车钥匙出了门。
她今天临时接到通知要陪老板去见一个客户,不然也不至于刚刚到家又要出门。
所幸项目推进还算顺利,从日头西斜聊到夜幕降临,总算是确定了初步意向。坐在回家的车上,安露的肚子饿到发瘪。
但今天还是略有不同,打开门后,迎接她的不再是一片黑暗的屋子,而是从客厅传来的温暖灯光与隐隐约约的饭菜香气。
安露一边换鞋一边问:“存真?你点外卖了吗?我闻到饭香味了。”
见周存真没应声,安露往餐厅方向走去:“存真?你有听到……妈呀!”
比恐怖片更恐怖的情景出现了——她家的餐桌上居然出现了家常菜。
不是外卖的那种家常菜,而是用盘子和碗正经盛着的家常菜。
周存真围着围裙,手里端着一个汤碗从厨房里走出来:“安露姐你回来了,你家的抽油烟机有点倒灌,要不要找人来修一修?”
周存真脸颊的伤口刚刚结痂,配上她乖顺清澈的眼神后,莫名有种反差感。
但安露现在无暇思考这些,她的眼睛里只能容得下一桌子的丰盛菜肴:“这都是你做的?你还会做饭?”
周存真点点头:“我妈教我的,说以后出去了,会做饭,好歹饿不死。”
“哦……”安露抿了抿嘴唇,眼睛滴溜溜的转:“我能尝尝么?”
“当然,这些就是给你做的。”周存真微微一笑,声音温和又清脆:“你先坐,我去给你盛饭。”
平心而论,周存真的手艺能算得上中等偏上的程度,只是她做菜偏爱辣口,吃完后总让人忍不住喝水。
安露解决完第三瓶矿泉水后,抱着肚子真诚道:“味道还是不错的,就是我吃辣无能,有点消化不了。”
周存真点点头:“我知道了,那下一次,我给你做点不辣的菜吃。”
“哎哎哎我不是这个意思。”安露赶紧摆手:“你一个高考生,每天复习都来不及,哪还有时间做菜啊。我让你来我家是想让你安心备考的,不是让你来当我保姆的。”
周存真却说:“没关系,反正我现在除了复习也没什么事儿做,做饭就当转换心情了。”
周存真不是开玩笑,从那天开始,安露每晚回家,都能看到餐桌上摆放着不同的美食,或许是她说了“不爱吃辣”的缘故,后面的菜都是以鲜咸油香为主。安露最喜欢周存真做的红烧冬瓜和可乐鸡翅,每次都能打破吃米饭的记录。
受周存真的影响,安露开始往冰箱里填充食材,下班逛商场的次数也逐渐增加,有时碰到菜品打折,她就像进货批发一样往家里抗,倒把周存真惹得哭笑不得,而后其余几天的菜谱便少不了那道菜的影子。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后,安露惊觉自己的肚子上出现了一层不明显的软肉。
“我看看你的。”
她掀起周存真的衣服查看,对方的肚子还是平坦的,为什么就自己的肚子鼓起来了呢?
“打住,以后我晚上不能再吃饭了。”
虽然享受美食很愉悦,但减肥的痛苦也让人难以承受。安露可不想年会的时候自己带着一个游泳圈上台发言。
“为什么,你一点也不胖啊?”在周存真的眼中,安露的身材非常完美,甚至有些营养不良的趋势,不然她也不会每天变着花样给她做饭了。
可安露对自己要求太高,任凭周存真怎么说都不为所动。
最后周存真退而求其次,问:“那大不了以后每晚给你做减脂餐,总比饿着肚子睡觉好。”
安露黯淡的眼睛一亮,赶紧点头:“也行也行,大不了我以后每天早上出去跑两圈。”
周存真抿嘴一笑:“好,反正我闲着没事儿,我可以陪你一起。”
安露叹了口气:“哎,真好,看来多个妹妹也不错,有现成的饭吃,还有人陪着运动。”
两人闲聊的空当,安露的手机传来消息提示音,她摸起来看了一眼,眉头立刻皱起来。
周存真敏锐的察觉到了她情绪的转变,问:“怎么了?”
安露叹了口气:“张凌宇要回来了。”
张凌宇的工作性质决定了他要频繁出差,很多小的矛盾往往会在这期间激化,那些隔着屏幕传达不了真心渐渐被时光消磨,变成冷硬的石头砸向对方。
两个人都伤痕累累,久了又自愈成疤。
父亲去世的事情安露没跟张凌宇说,但现在周存真住在家里,总要让他知道前因后果,所以在张凌宇出差回来前,二人短暂的通了一次电话。
张凌宇没什么表示,只说“知道了”,安露即使内心毫无期待,挂断电话后还是被他的冷漠弄得心情烦闷。
干脆离婚算了。
安露第一万次这样想。
看着安露心情肉眼可见的低落,周存真特意给她热了牛奶送到卧室。
“安露姐,我看你打完电话后有点不开心,你们……吵架了么?”
安露摇摇头,随手拿起床头柜上的电子烟吸了一口:“没,我们才不会吵架呢。”
天底下或许有恩爱的夫妻,但绝对不是他们。早已经想明白的安露很少因为这些事情烦心,但最近却觉得有些无法忍受。
“安露姐。”周存真将手搭在安露的手上,纤细的手指透着淡淡的血管脉络,触感微凉,不一会儿又变热:“虽然我没谈过恋爱不太懂这些,但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当你的情绪垃圾桶。”
“什么啊。”安露有些哭笑不得,更多是感动:“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高考,别想这些有的没的,这都是大人的事情,我们自己会处理。”
“我也是大人,我几个月前就成年了。”周存真掏出手机给安露看自己的电子身份证:“喏,十八岁零四个月。”
周存真偶尔会展露出一些与她年龄相配的天真,比如现在。或许是
安露有时看着她,也会感叹一句:如果你是我亲妹妹就好了。
每当这时,周存真就会低下头,一边微笑一边说:“我就是你妹妹。”
身边人的呼吸声逐渐均匀,体温因过近的距离逐渐升高,周存真低下头,看着安露像八爪鱼一样黏在自己身上,想了想还是没有动,放任她继续安睡。
床头柜旁的蘑菇灯还亮着,淡淡的黄色光晕在深夜里也毫不刺眼,只让人觉得温暖安心,就像安露带给她的感觉一样。
她心中涌上一阵难言的满足感,仿佛母亲骤然离世带来的空虚都眼前的人所填补。
但周存真知道她们之间不存在所谓的亲情,她也从未真的拿安露当做自己的姐姐。
第二天一早,安露迷迷糊糊的关掉闹钟后,发现自己躺在一团软绵绵的东西上,她用手抓了抓,微微一笑:“你昨晚没回房间啊?”
捏着周存真脸颊肉的手被人拨开:“看你睡得这么香,不敢动。”
“哎呦哎呦。”安露睁开眼,坏笑着揉搓周存真的短发,把她揉成了一只炸毛猫。
“真乖,今晚别做饭了,下班带你去吃好吃的。”
安露最近莫名喜欢逗周存真,喜欢看她明明害羞却还要假装无所谓的模样,就像现在,明明耳朵都快红得滴血了,却还是一本正经的问:“那姐夫要跟我们一起吗?”
安露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他有其他安排,不用管他。”
安露所说的“好吃的”是一家专做粤菜的馆子,价格不算实惠,但胜在味道足够吸引人。正因如此,一到用餐高峰期便是一桌难求。
安露一下班便先去排号,周存真到时,安露前面还有两桌人,两人又等了三十分钟左右才得以进店。
安露先点了两道招牌菜,又把菜单递给周存真:“你看看想吃什么,随便点,别不好意思。”
就在周存真认真翻看菜单的时候,安露的眼神却没停下,一直在大厅内搜寻,直到周存真点好菜后发现了她的举动,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安露姐,你在找东西吗?”
安露有些不自然道:“没,我看看服务员什么时候过来,你点好了是吧?”
自从进了这家餐厅,安露的表情就有些不自在,眼神也一直乱瞟,周存真看破不说破。
直到安露借口去卫生间,却在一个包厢门口停住后,跟在她身后的周存真才如鬼魅般探出头:“姐,你玩儿无间道呢?”
“妈呀!”安露吓了一跳,发现是周存真后又伸出食指抵在唇上:“嘘,知道还不小点儿声,被发现了怎么办?”
周存真与她一起躲在了柱子后面,从包厢门敞开的一点小缝儿里窥探着里面的人。
“安露姐,你到底看什么呢?”周存真看了半天也没发现里面有什么不对劲的,不就是一桌人吃饭么?难不成在搞什么黑色交易?
安露摸出手机,趁着服务员传菜的空档抓拍了几张照片,而后揪着周存真回到了座位上。
“我刚刚看到我同事跟竞对公司的老板一起进了餐厅大门,这里,”安露指着照片中两个模糊的人影对周存真说:“这人是我们市场部的总监,天天开会跟我对着干,说我们产品部需求传达不到位什么的,这下让我抓到她小辫子了,哼哼~”
周存真问:“一张照片能说明什么呢?万一他不承认怎么办?”
安露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没事儿的时候,一张照片当然不能掀起什么风浪,但是但凡他出了什么岔子,这张照片就能给他小事化大大事化爆炸!现在,我只需要等着他犯错就行了。”
周存真又问:“那他要是不犯错呢?”
安露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人生在世哪有不犯错的?没出事儿时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
周存真微微一笑,点头道:“知道了。”
就在刚刚,安露预备着去拍同事的罪证时,周存真在座位上看到了张凌宇。
她其实对张凌宇没什么印象,只在七年前的婚礼上见了一面,可巧就巧在和张凌宇一起进门的那个女人叫了声“凌宇”,一下子吸引了周存真的注意。
她本想拍下照片,待安露回来后确认,却不小心点到了录像模式。
而后她看到张凌宇伸手理了理那女人的头发,两个人对视一笑,拐进了隔壁的大厅。
周存真收回思绪,有些不忍心看安露,与此同时,另一种情绪隐隐在心底萌芽。
或许,他们的关系比她想象中还脆弱。
“姐,我觉得这家的菜还挺好吃的,要不我们给姐夫打包点带回去吧?”
“嗯……好吧,要不显得我一点都不关心他似的。”
她们二人到家后没多久,张凌宇也打开了房门。
眼前的人穿着视频中同一间灰色开衫,硬朗深邃的轮廓压不住好看的眉眼,微笑着打招呼时,倒真有些温文尔雅的气质:“你好,你就是存真吧,抱歉之前一直在出差,也没来得及跟你打个招呼。”
“没事,姐夫的工作要紧。我跟安露姐给你打包了晚饭,你要不要吃点?”
看到桌上的外卖纸袋和小票后,张凌宇有些愣神,转过头看向周存真:“你们晚上吃的这家店?”
安露走到了厨房里面接工作电话,餐厅里只剩他们两个。
周存真点点头:“嗯,安露姐请客的。怎么了姐夫?是有什么问题么?”
在周存真直率单纯的目光中,张凌宇微微摇头:“没什么,这家店,我也经常和同事一起去的。”
那场试探性的对话没过几天,张凌宇就又拎着行李,坐上了出差的飞机。安露对此早已习惯,反正现在家里有人陪她,张凌宇在不在也没那么要紧。
只是某天看新闻时,看到播报里统计今年高考人数,安露才想起家里那位也是正儿八经的高考生。但是看她每天还有闲工夫思考晚餐食谱,安露倒着急起来。
她赶紧叫停了周存真的晚餐工作,还跟做老师的朋友要来了一些模拟试卷,趁着晚上休息的时候拍到了周存真的面前。
“你现在不在学校,没什么学习氛围,估计也静不下心复习,以后我每天晚上都监督你做一套卷子,临阵磨枪不亮也光!”
周存真看着安露带回的一整摞厚厚的试卷,有些哭笑不得:“安露姐,宁城的卷子我们都不做的,难度太低,没有参考性。”
安露闻言一愣,自己翻看起来:“是嘛?我感觉难度挺高的呀。”
周存真笑了笑:“那是因为你已经毕业很多年了,这些知识不常用,当然觉得难。”
安露见周存真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赶紧搬了张凳子坐到她身边:“那你在你们学校能排到第几名?你现在能考多少分?有把握上一本么?”
周存真想了想:“我现在应该能排个二三十名吧,一本应该没问题的。”
安露从来没关注过周存真的成绩,没想到她还是个小学霸,眼神瞬间掺上了意思敬佩:“那还真是不错啊,比我当年还强点。那你想好去哪所学校了么?专业呢?”
周存真思考片刻,眼神坚定的说:“我想读宁城医科大学的临床医学系,我查了一下,分数应该是稳的。”
宁城医科大学距离安露住的地方不远,前段时间闲着没事的时候,周存真也曾自己去校园里逛了逛,更坚定了想要考上这所学校的决心。
“可以啊,你要是考上那所学校,以后就能经常找我了。”
安露拍了拍周存真的肩膀:“那你要加油啊,要是你能考上的话,我出钱,给你配个新电脑和新手机。”
安露眼中的期许不是假的,她甚至比周存真本人还用心,不仅每天给她点昂贵的外卖,还在每晚回家后,都抱着一本书跑到周存真的卧室里读,美其名曰“创造学习环境”。
而这一切落到周存真眼中,是比任何奖赏都要有用的兴奋剂。
如果可以如愿考上那所学校的话,是否说明,她可以名正言顺的在她身边待的久一点呢?只要一想到这些,周存真就充满了动力。
在此期间,张凌宇也曾回来住过几次,但都像透明人一样存在感薄弱。安露仿佛对他完全失去了兴趣,不过这正合周存真的意。
他们的感情越淡,受到冲击时越容易被打散,就像安露说的,人不会不犯错,只要静待时机一起发难就好。
周存真感觉到自己内心的欲望正在膨胀,每当晚上做题做的口干舌燥时,只要抬头看一眼安露的方向,心里那团燥热的火苗就能安息片刻。
如果能每时每刻都看到她,跟她说话就好了。
即使在心里想一万遍,说出口的话仍旧只是:“安露姐,你不用一直陪我的。”
安露正在翻看一本营销类的书籍,闻言摆摆手:“别打扰我学习,姐姐我在进步呢。”
准备回到清俞市的前一夜,周存真借口失眠跑到了安露的房间。
两个人一左一右躺在床上,借着蘑菇台灯的微弱光源,周存真看着安露的侧脸。
“还以为你心态有多好呢,最近也没怎么看你做卷子,老是盯着手机看。”安露边揶揄便戳着周存真的脸颊,“怎么,现在知道紧张了?”
“是啊。”周存真伸手抓住安露不安分的手指,“所以才想问你能不能陪我一起。”
“哎呦哎呦我的好妹妹,你也知道打工人的假有多难请,我能在高考当天赶到你考场门外都不错了。”她说完又有些心虚,夹着嗓子凑近:“我相信你肯定没问题的,手机和电脑我都已经挑好了,等你考完试我们立马就去买~”
周存真看了她一眼:“不会是用我那份赔偿款买吧?”
安露挑眉:“反正钱在我这里,用不用我说了算。”
虽然这么说,但安露并不打算私吞那笔赔偿,而是想等周存真高考完后再打给她。
周存真笑了笑:“随便你,都花了我也无所谓。”
夜晚安宁静谧,月光透过玻璃照进室内,和小小台灯的光融在一起,又反射到床上相拥而卧的两人身上。
周存真贪婪地呼吸着安露身上的香气,像是要把之后几天的份额都保存在脑海中。枕边的手机内无声的传来许多条消息,她只是瞥了一眼,便伸手扣住,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安露到达考场外时,第一门考试已经接近尾声。家长记者将校门口围得水泄不通,安露甚至连内圈都挤不进去,只能在马路对面抻着脖子等着。
直到第一个学生走出校门,陆陆续续的,原本空旷的校园小道内大批的学生涌了出来。安露垫着脚,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那个白的发光的高个子女生。
安露没问周存真考的如何,只是直接带她去了早就定好的酒店,午饭也是跟酒店直接定的,清淡爽口,最适合金贵的高考生吃。
吃饭过程中,周存真时不时看一眼手机,安露按捺不住,还是伸手抢了过来:“别看了,现在网上信息那么乱,万一影响心情就不好了。”
周存真一愣,又被她事无巨细的关心感动,笑容都比平时温和了几分:“好,我不看了。”
安露自己高考的时候也没如此在意,现在反而久违的体验了一把做学生的感觉。两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待所有科目的考试都结束后,安露感觉自己全身的肌肉都跟着放松了。
若是不知情的人来看,都会觉得这对姐妹的关系一定很好。周存真想,或许她是可怜自己,又或许是因为受困于姐姐的身份,才对她这个半路得来的妹妹予求予取。
和安露一起到专卖店挑选电子设备时,周存真看着正在与店员沟通的安露一阵恍惚。
自己要一直躲在妹妹的身份下,享受她对自己的庇护么?
“存真,傻站着干什么?”安露将周存真拉到一台展示电脑前。“你看这台怎么样?商务本,以后方便带去图书馆。”
“安露姐。”周存真叫住她:“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周存真的眼神非常认真,让安露也不由得严肃起来:“什么地方,搞的这么吓人。”周存真打开手机,操作了一会儿后调出一个页面。
安露一看,是一份缩小版的宁城市地图。
在地图中心有一个红色的标记,是位于城南的一家挺有名的连锁咖啡店。
“这是……”
“我知道张凌宇在这里。”
周存真头一次没有用姐夫来称呼他。“没猜错的话,他应该和一个女人在一起。”
直到亲眼看到张凌宇和一个女人挽着手走出了咖啡店的门,安露才如梦初醒般骂了一句。
“靠,这孙子……”
她又疑惑:“你怎么会知道他人在哪里?”
周存真这才向安露全盘托出。
早在与张凌宇在参观偶遇的那个晚上,周存真便开始留意他的踪迹。至于监察行动范围的app,也是周存真趁着张凌宇在家休息的时候安装到他手机上的。
这个app隐藏在手机深处,一般的操作系统不会显示它的存在,所以调试起来也很麻烦,这也是为什么某短时间周存真频繁查看手机的原因。
周存真又调取了一些过往记录,直接摆到了安露眼前:“张凌宇经常出差,但是这上面显示,他过去一个月的时间都没有离开宁城,所以他口中的出差是在撒谎……他应该已经出轨有一段时间了。”
周存真小心观察着安露的神色,怕她突然接收到这些信息承受不住。
但安露显然还没回过神,表情淡然。
“看来是的,他一直在骗我。”
那些冷漠和疏离都有迹可循,男人是比女人更懂得享受的生物。对一个女人失去兴趣,就能把感情安放到下一个女人身上。
安露问:“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周存真斟酌了一会儿,慢慢回答:“你可以找他当面对峙,看看他怎么解释,或者……”
“或者什么?”
周存真转过头,凝视着安露的双眼:“或者,直截了当的结束。”
二人彼此对望,仿佛想通过眼神看透对方的内心。
半晌后,安露转过头:“离婚不是小事,我考虑一下。”
周存真一直在等待安露考虑的结果,但她好像并不心急,也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情绪起伏。
她还是照常上班,偶尔问一问周存真成绩出来了没有,就连张凌宇回家,她都能与他心平气和的相处。
“安露姐,你打算就这么算了嘛?”
周存真状似无意的开口询问,安露摇摇头:“当然不是,不过也不急于一时。”
“好吧,我只是觉得,长痛不如短痛,既然你已经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了,还是尽早离开他好一点。”
安露眯着眼靠近她:“你好像比我怕着急多了,很希望我跟他离婚么?”
周存真将目光移开:“我只是希望你幸福。”
“好吧好吧,我会抽时间跟她谈一下这件事的。”
周存真觉得安露有时候说话也很不靠谱,一直到她高考放榜、报名、收到录取通知书,安露都没有在提起过这件事。
秋天到的比九月更早,开学的日子逐渐临近了。好在周存真如愿考上了安宁医科大学,与安露家的距离不算遥远。
当周存真觉得安露不会提起此事,可能要永远装作无事发生后,在一个平凡的课间,周存真突然收到了安露的信息。
【我跟他说了离婚的事情,他同意了。】
第二条信息紧随其后。
【真真,我们现在一样,都是孤家寡人了。】
刚开学就翘课,还是出了名严厉的老师的课,委实不是一个理智的行为。
但周存真管不了这么多了。
到达安露公司楼下时,周存真手里还抓着课本。看到安露下楼后什么话都没说,直接扑上去拥住了面前的人。
反倒是安露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抚:“好了,我这回下定决心了,你应该为我高兴才对啊~”
周存真紧紧地拥着她,用只有她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姐姐,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永远不会。”
安露微笑着揉了揉周存真的发丝。
“那就……一言为定了。”
“事情都处理好了?”
男人穿了件修身T恤,露出一小截腰线,耳朵上复杂而精致的饰品闪闪发亮,在烟雾的映衬下显得魅惑妖娆。
在他旁边,同样叼着一颗烟的安露抖了抖烟灰,挑眉道:“有什么可处理的,回去就是分钱的,还好我早有准备请了律师。”
男人叫David,是安露在公司的烟友,也是全公司女性的妇女之友,显而易见是个基佬。
“要我说你就不应该回去,直接叫律师处理不就好了。不过你爸能留下多少财产?”
“一百多万吧,我估计只能拿四分之一,现在难办的是老家的房子,我爸之前抽风把房子过户姓周的那个丫头了,现在也不好拿回来。”
“靠,你爸真牛逼。”
午休时间还长,能够留给人足够的思考时间。安露的思绪又回到了葬礼那天,想起那张清秀倔强的脸,微微一笑:“不过挺久没见,小丫头长开了,是比以前漂亮了不少。”
“试试呗,看看你能不能勾引到她,没准她就不跟你抢这些了。”
David最爱开一些恶俗的玩笑,以此欣赏大家震碎三观时的惊讶表情。
可安露却转头看着他,眼睛滴溜溜的转。
“不是吧你?她算是你妹吧?你还真打算……”Davi恶心别人失败,反倒把自己恶心得够呛,一脸嫌弃的开口:“而且人家还未成年吧?你一个已婚妇女别搞这种伦理大剧好吗?”
安露轻嗤一声:“第一,我跟她可没有血缘关系;第二,她前段时间刚过了十八岁生日,法律上算是成年人了;第三,就张凌宇那个花心大萝卜,我们俩没离婚纯粹是没抓到他把柄,要不我早把他踹了。”
她吸完最后一口烟,食指勾上David的下巴,露出勾人的表情:“再说了,你怎么就能确定,我不是真的对她有兴趣呢?”
David拍开她的手指:“留着你的精力去勾引那个小丫头吧,万一人家是铁直,你别恼羞成怒就行。”
“放心吧David,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也不介意多个妹妹。”
安露靠在露天阳台的栏杆上,看着下方的车水马龙,用近乎呢喃的语气说:“因为我们是一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