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6-17 来源：长佩 分类：古代 作者：国王不死不夜城 主角：秦屿 秦屿
在晃晃悠悠的马车内，秦屿缓缓睁开了眼睛。
马车四周挂了厚帘子挡风，车厢内只有昏暗的光线，他的身体被厚实的棉被裹住，很温暖也很安全，一时之间恍若置身云端。
他刚一动，胸口处就是剧痛袭来，他低头就看见自己胸膛上裹着一层层的纱布，有暗色的血迹渐渐洇出。他抬起手，果然看见自己手腕处也包裹着绷带。宽松的袖子滑落，露出细腻莹白的肌肤与手上的粗糙皲裂对比鲜明，指甲里，带着洗不掉的瘀血和青紫。
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他已死过一次，去过地府了。
地府差役说他有功德在身，不该死的如此凄惨，都不管他同不同意，推搡间就把他赶回了人间。
尚且冰天雪地的人间。
秦屿看着自己的手，勾起嘴角，笑得凉薄。
真是有意思，因为有功德，所以要在人间炼狱再受一遭吗。
秦屿身体很累，心里沉甸甸的压抑着。他什么都不想多想，把头转向车厢内侧，可闭上眼就是上辈子临死前。他蜷缩着躺在皇宫的一个偏殿里，衣不蔽体，身上四肢多有冻伤，冻裂了流脓和身上的血混在一起，他那时已看不清东西，耳边嗡隆隆的全是些战场之上的哀嚎声，唯一还算好用的鼻子只能闻到自己身上的腐臭味。
那时他也是害怕的，很想有人能抱抱自己。
秦屿叹了口气，轻颤鼻翼，将眼眶里的泪水逼退。
他轻轻地敲了敲马车壁，外面立刻传来了秦小六的声音：“爷，您醒了？”
“嗯，醒了。”他应了一声，随后问，“到哪儿了。”
秦小六的声音顿了一下，这些日子秦屿醒来只会问，离皇城还有多久。
此刻他稍有迟缓，旁边的秦十三说：“爷，离皇城还有三天，我们路上再赶赶很快就到了。”
秦屿听的皱眉，他现在听见皇城二字都觉得骨头疼。
“我身上…伤的这么重，如此奔波赶路，你们也不怕我死在路上。”
“爷！”秦小六也不管什么尊卑了，掀开帘子钻了进来，他怕身上寒气冰到秦屿，只缩在角落里，眼圈红红的。
秦屿受的是箭伤，从前胸口处直贯而入，淬着巨毒的箭头在胸腔里炸开。
就连见多识广的老军医给他取箭头碎片时，手都发抖。
“爷，不是您非逼着我们送您回家的嘛。”小六垂头。
这伤受了不到十天，外伤还没愈合封口呢，别提里面一塌糊涂的血肉。
谁都知道这伤需要静养，可是秦屿听说箭上的毒已经进入肺腑，无药可解，最多只有一年之命时，就下了命令，让人日以继夜的送他回京城。
甚至舍不得再浪费半个月，让伤口长得好一些的。
“哦。”秦屿语气淡淡的，想到上辈子那个傻到极致的自己。
“你们该劝劝我的啊。”
秦屿见小六低头垂泪，叹息道：“我饿了，有没有吃的？”
他这一生什么苦头都吃过了，临死前的寒冷和饥饿是他现在最怕的。
小六一抹眼泪，说了声：“爷，您稍等。”
他转身出去，马车也停了。
秦屿在被子里动了动腿，这个马车就是极普通的马车，又小又破，他斜躺着腿都伸不直，曲着腿难受极了。
秦屿想，他上辈子怎么没发现呢。
片刻后，秦小六就回来了，他先弓着身子把秦屿扶起来些，又跪在塌边要喂秦屿吃东西。
秦屿看着小六冻得通红肿胀的手指骨，皱皱眉，想喊秦十三一起进来暖暖。可还没张口就想到他这马车太小了，他得躺着实在是占了很大的地方，小六在车上连转身的余地都没有。
他上辈子昏昏沉沉的就想着快点回皇城了，很多细节都模糊不清。他眼神四下打量，看能不能找出点什么衣服给小六和十三御寒。
“爷，怎么了？”
“车上还有厚衣服吗，有披风吗？”
秦小六担忧的反问：“爷，您还冷吗？又发热了吗？”
他们出来的急，准备不充分，带着的一床被子和两件披风都已经裹在秦屿身上了。
“没事，我不冷，我是怕你们冷。”秦屿动了动手，想接过小六手里的碗。
小六的眼圈又要红，小声说：“都这时候了，您顾好自己就行，爷，不怕的，再有三天咱们就到京城了。”
“等到了皇宫就好了，到时候要什么有什么，有一堆人照顾着您，心疼着您，您就能好好养着身体了，爷，宫里御医多，陛下也会给您找神医治病的，小六相信您会好起来的。”
秦屿本来很饿，听他说完顿时觉得倒胃口，他一撇嘴要从小六手里拿碗。
“我喂您吧，您这胳膊别总动，伤口还没长好呢。”
“你们就给我吃这个？”
秦屿这时才发现居然是一碗热水泡的面饼糊糊，面饼是杂粮的，也不知道是掺了些什么做出来的，灰扑扑的撕成小块，在热水里泡的蔫蔫。
秦小六被吓得手一抖，他家爷一向与士兵共饮食，同待遇的。从没听他挑剔过吃食衣物，而且这一路上也一直就吃这个的。
他们赶路急，没时间住店，路上遇见店家就买些热水，等秦屿饿了就给他泡饼子吃，一路如此。
秦屿真情实感的叹了一口气，他这毒会影响五感，最后衰竭而死。
他上辈子倒是没活到味觉消退，但是此刻距离他失去味觉也不会太远了。得珍惜每一天，珍惜每一顿饭。
秦屿就着小六的手，喝了两口热乎乎的面糊糊，没味道，拉嗓子，但好歹是热的，顺着食道一路流下去，让身子都暖了一些。
“小六，咱们不回京城了，就近找个地方让爷歇两天，缓过劲儿来，爷带着你们去扬州，吃美食，看美人。“
扬州城繁花似锦，秦屿还是很小的时候去过一次，他家这两个小侍卫都从没去过。
秦小六圆圆的眼睛里大大的不解，他讶异的：“啊？”一声。
秦屿笑着一拍他的头：“爷都要死了，得过点好日子了。今晚找个客栈留宿吧，我在这马车上都翻不过身，躺的人都要僵了。”
“对了，你和十三说，找个好点的客栈，最好被褥软和点，炭火给的足的。”
小六傻了片刻道：“爷，我们没那么多钱。“
何止是没什么多钱，他们就是没钱。
他们主仆三人半生都在军营里，吃喝用度都是统一分配的。他们一朝被秦屿的重伤垂死吓懵了，根本都没想过钱的事情。
秦十三身上倒是有些，只是路上秦屿发热，去医馆看病吃药都花光了。
秦屿摸了摸自己身上，别说银子，连个铜板都没有。
他又叹气，秦岭怎么敢让这两个傻孩子护送自己的！他要是能活到见他二哥的那一天，必须问问他安的是什么心。
忽然他摸到腰间一块硬物。
秦屿把一块通体翠绿，水头极好的玉佩扯了出来，像扔个小石子一样抛给秦小六。
“值钱的东西，多跑几家当铺，别被骗了。“
“爷。“小六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捧着这块玉佩跟烫手一样，他想把头磕在地上，但马车上又限制他发挥，他只能尽力把头跟自己胸口贴上。
“爷，小六想办法去挣钱，您别…”
这是当今陛下从广寒寺求来给他家爷护身的东西，打从小六跟着他，就没见这东西离过他家爷的身。
秦屿嗤笑一声，薄唇勾起，黑漆漆的眼眸里冰冷一片：“听话，去当了吧。“
“死当，多给爷换些钱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