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为你画地为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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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可和他们只隔了一架书距离的我依旧听得清楚。

“栾煜,你听着。我帮你瞒下自残的事,不代表我会坐视不理,更不代表我支持你。我只是觉得要给你时间让你自己考虑清楚,可现在看来,是我想的太简单了。”

栾煜无言,不知是不是默认。

那人叹了口气,“小煜,我们去看医生好不好?”

栾煜轻笑一声,“哥,你真想多了。额头的伤是我和同学打闹时不小心弄的。”

“真的?”那人不信。

栾煜轻柔说话时,常让人觉得温柔,“真的。通过自虐获得的快感太过低级,我早就找到了更珍重的开心。”

“什么意思?你有喜欢的人了?好事,这是好事!”那人听起来很开心。

“是啊,喜欢,最喜欢,就是因为太过喜欢…”

栾煜没说下去,我却觉得我好像明白他的意思。

为人谦虚,明眸皓齿,善解人意,博学多才。

不管是他刻意想要呈现给他人的形象,还是他本身的优势,至少在我出现在他身边之前,他没有破界一分。

是我的突然介入,使他平凡又优异的生活出现了偏差。

“唉,造孽啊。”两人走远后,我才吁出一口气。

一大清早和远在外省的老爸呛了半个钟头,我叼着还没热均匀的面包,草草套上校服,一路狂踩自行车。

终于赶在五点五十七分,以迟到两分钟的优异战绩被值周的班级拦在校门外。

“班级学号名字。”女生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铁面无私地掏出记名本。

“311,25号,卢建雄。”我随口一扯,脸不改色心不跳。

开玩笑,因为我的实力拉后腿,最近两次周考班里平均分被我拉到史上最低,大头本就对我很不爽,如果再加上迟到扣分,我可不认为大头的小心眼能放过我。

黑框女生记下后,随意摆手让我进去。

奸计得逞。

我加快脚步,生怕她反悔。

“常言阳?”身后某人惊喜的一喊,让我和黑框女生都有些许停顿。

眼看她面色越来越沉,我将咬了一半的面包递过去,“赔个礼,消消气。”

“不必,班级学号姓名。”女生眼睛一转,指着身后那人,“你说,把他的也给报了。”

……看来我已经不值得她信任了。

“常言阳,我听人说你转学理了。你文科那么好,先前还得了省级语文报杯一等奖,现在是转过去学会不会跟不上?”

身后匆匆赶上而身材羸弱者,是我高二同桌张明杰——一个药罐子,一年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医院。

说是同桌,但也没见过几次没说上几句话。

“你都能报出我班级了,我一直垫底的事没人跟你说?”

巧遇已经是意料之外,他能追上来同我讲话更是出乎意料。毕竟去年他给我的印象一直是畏畏缩缩,我咳嗽一声他都能惊慌失措。

“我,不,啊,对不起…”张明杰像是突然清醒,浑身气力被抽尽,又恢复到惶惶失措之状。

就说吧,这般软弱性子,我应付不来。

“没事我先走了。”自行车锁都没上,我就迈着三五步子冲上四楼。

晨读时间过半,想着反正也被记了名字,满是瞒不住了。我便坦荡地迎着语文老师的注视,在朗朗书声与多方侧目下安然坐下。

两分钟后栾煜才回来,打湿的发尾带来门外的寒气。

我手中转笔一顿,打趣道,“没想到你也会借上厕所来偷懒出去闲逛。”

栾煜少有的表情冷淡,我以为他心情不好,扭头继续和古文死磕。

“和你一起进校门的那人,是你高二同桌吧。”栾煜的声线低,平时听着润如泉水,现在只觉阴冷。

绕口又难缠的古句充斥于耳,嘈杂的读书声下我有瞬间耳鸣。

“你和他关系很好?”他不看我,我却觉得自己的一举一动他都能瞧见。

“就一般吧,我怕我说大点声都会吓着他。”

我深吸了口气,将胸口不断窜跳的无名火狠狠踩下去,碾碎后当个屁放出去。

尽量让语气柔和,“栾煜,你答应过我,安安稳稳度过高中。张明杰身体不好,你别动他。”

怕最后一句刺激到他,我硬着头皮又说了句软话,“乖,听话。”

栾煜用大拇指转动着中指佩戴的银色,然后对我报以淡笑,露出他假笑时不曾有的小尖牙。

“好。”

我支着脑袋,长叹。

任重道远,这家伙一刻都不能逃开眼皮让他瞎想。

算了,惹不起,反正熬到毕业就可两不相见。

门一开,刺鼻的烟味就扑面来。

“回来了?”

男人一身来不及换下的精致西装和我的狗窝格格不入。

“我有鼻炎。”

我甩下书包,将他放在餐桌上的烟盒扔到垃圾桶。

男人的眉毛挤成深深的“川”字,“什么时候有的这娇气毛病?”

“我没爹了以后养的。”

我双腿相叠架在茶几,不出三秒便听见料想中的怒火。

男人将茶几踹出一段距离,“我难得回来一次,你就这么气我。”

“哪里难得了,半个月前不回来幽会过吗?”

他不记得我可没忘,还正巧被我撞见,要不是他,我哪会听见栾煜和他哥的谈话。

男人深吸口气,生硬地转开话题,“模拟考成绩怎么回事,又是垫底。就算是文转理,学了这么几个月,好歹要学点东西进脑子吧?”

“我天生愚钝,神仙来了也没用。”

男人转了几个圈,手指着我,“你现在和我置气对着干,拿自己前途开玩笑,幼稚至极,简直愚蠢!”

“当初你文转理我拦过你,你说不用我管,你妈也帮着你偷办手续,说什么反正毕业后送你出国读大学。我是你老子,你抬个屁股我都知道你要放什么屁,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些小心思,作践自己给我丢脸,你也就这点本事了。”

别说,人不管在外演什么角色,回到自认为熟悉的地方,依旧狗改不了吃屎。男人自以为是地了解我,我也知道他多年西装革履下还是个混蛋流氓。

“给你丢脸还用得找我?你数不过来的小三小四小十八哪个不给你长脸?”

“你!”

他扬起的手迟迟不下,我主动起身将脸凑上去。

“从小到大,也不少这一巴掌。”

他果然老了,放几年前,就冲我怼他这么几回,半根肋骨是有的断了,而现在他连一巴掌都打不下来了。

等不到回应,我弯腰捞起书包。

“快吃晚饭了你要去哪!”

只要没你,去哪都行。

关门前我瞥了眼那一袋不知放了多久的冷制外卖,“吃不起,我怕折寿。”

我估计他肯定气坏了,他是个在外把牙打碎了都能往肚子里咽,在内却连我横个眉都能认定我不孝的人。

找了家炒菜的小饭馆,点完菜后我站在电线杆子旁给隔了半个中国的老妈打电话。

一顿不知所云的瞎讲后,我等了几分钟,那头像是才想起我似的。

“阳阳,妈妈这边正忙着呢,没听清你话,你刚刚说你要啥来着?”

冷风吹,牙冻得似乎一咬就嘎嘣脆。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就说出了刚才并未说过的话。

“给我转一千吧,没零花钱了。”

到账三千。

她总是想着在物质上多补偿我些,她比老爸更愿意给我自主权,但他们不愧是夫妻,一样的自以为是。

我将手机揣进兜,呼出两口气,雾气往上走,连带着糟心破烂的心情。

“常言阳。”

栾煜本来就白,一冻,除了鼻头红红的,脸颊的血色都不见了。

跟踪?偷袭?

我放开视野瞧见他身后,那对用好奇眼光瞅着我的夫妇,半响只回了个,“啊。”

我从没问过栾煜,但我一直认为他的偏执性格多半来源于他的家庭。

就像我,动辄就动手的毛病和老爸如出一辙,难有同理心的冷漠同老妈一模一样。

可...眼前这对温文尔雅知书达理,像是朋友一般同我相处,极具亲和力的父母,怎么看也不像...

“别看了,他们是世界上最好的爸妈。”

栾煜看出了我的心思,笑着捏起我的下巴,转过脸去。

“我和他们无话不说,他们也不限包容我的所有决定。互相尊重,彼此平等,我以前的同学都希望和我换个家庭。”

手拉手走在前面的叔叔阿姨偶尔回头瞧我们,我和栾煜肩并肩,垂下的手会时不时触碰摩擦。

我心一动,“我问你啊,你说的无话不说,该不会包括我了吧?”

“当然。你可是我想要的全部。”

他背过手倒走,与我面对面,嘚瑟的小尖牙耀武扬威。

而我此刻只想打爆他的头。

“你大爷的,你都说了啥。”我将他的脑袋夹在腋下,凑在他耳边低骂。

“实话实说,你给我套上锁,让我留在你身边。”

去你丫的实话实说,历史就是被你这样的人给扭曲篡改的!

栾煜试图伸出右手加以证明,被我反复按下去。

抬眼,叔叔阿姨的小眼神藏不可藏。

我心灰意冷地收手,清白名声不可言。

“我可以牵你手吗?”

耳畔还有个撒娇精,逮着机会就喜欢勾我手指,用指腹摩挲着手心,呼出的热气打在耳廓分外挠人。

“咱能别总干先斩后奏的活吗?”

他的手温凉,却比我冻僵的手暖和多了,本着取暖的心态,由着他似勾似牵。

两人一张床,左右各半边。

我侧身躺着看书,余光能瞧见用毛巾擦头的栾煜,斯文优雅。

和上次来不一样,这个房子内添置了更多的色彩,不再是单一的灰白。我又想起他和他哥的对话,确实,那样窒息的纯白长期之下足以成为精神的折磨。

“栾煜。”

“嗯?”

“你小腿内侧的疤挺长的。”

从脚踝到腿肚子一道,因为颜色过浅,不细看可能会错过,但细看就会发现很长。

栾煜手一顿,“嗯,不小心划的。”

“脖子,小臂,脚背。”我倾身撩起他的上衣,指着新的还未结疤的伤痕,“还有这里,都是不小心的吗?”

他的眉眼笑得没有丝毫慌乱,“我毛手毛脚,没事的。”

心胸发闷的火气降不下,我怕我一开口就是吵架,便冷眼看着他,打掉他抚上我脸的手。

我第一次见他这么慌,面如土色,想抓我的手却怎么也抓不到,眼角泛红。

他故意的。

每次把我惹急后就会以这种示弱的姿态讨好,他把我仅存的心软抓得死死的。

唉,这是高手。

我将额头抵住他的额头,“栾煜。栾煜。栾煜。”

他不说,我便一遍一遍地喊他的名字。

空调开始运作,轰轰声伴着热气。

栾煜抱着我,嘴唇轻点在我的肩颈。

“我习惯自虐,身体自残,神经折磨,我好长时间不做这事了。”

“那肚子上的是水彩笔吗?还是你觉得我脑子里没有智商这玩意儿?”

“因为太习惯了,没法一下子改掉,有时情绪波动太大,就想刮点血。”

我拧眉,“别是因为我。”

栾煜没有正面回答我,他只是将我抱得很紧,用力得像是想把我憋死一样。就在我怀疑他会不会因爱生恨想置我于死地时,他开口了。

“常言阳,你的世界我只占了一角,我已经很知足了。可我的唯一和全部都是你,我把你填满在我的世界,没有你我也就不存在了。”

我当时只是哄孩子般轻拍着他的背,让他松开手我要呼气。

并没有当真,谁没了谁不能活,每个人都是个体,再深的羁绊也是无形的,连消散都没有声音可寻。

我当戏言,没想过他非一时偏执,他说到做到就是一世。

睡着前,我迷糊地问他为什么。

“可能太孤独了。”

“心里难受,想通过疼痛感觉活着的力量。”

第二天醒来,瞧着空荡的客厅,叔叔阿姨留下一张纸条早早就离开了。

栾煜见怪不怪。

我看着镜子中自己被亲出一串印子的脖子,揪过一旁刷牙的某人。

“你跟我说,怎么办?遮都遮不住!”

栾煜抱着我的腰,下巴抵着我的肩,“多好。让别人知道我是你的所有物。”

“滚你犊子的!那怎么不是我咬你!”

栾煜眼睛一亮,立刻拉开自己的衣领,“我是乐意的,我以为你不乐意。”

我觉得气血攻心,想要咬舌自尽。

正值饭点,食堂永远人挤人。

“别挑食。”

我把栾煜一根一根挑出的芹菜又一根一根放回他的餐碟中。

他瞪着芹菜,又委屈巴巴地瞧我,然后如临大敌般一口吞下,下一秒捏着人中憋气。

“哈。”我低头憋笑。

实在是他每次吃芹菜的反应都太好玩,我才乐此不疲地想要逗他。

“常言阳?真是你,你剪寸头了怎么也不告我一声,哥哥陪你一起啊。”是以前文科班的同学。

“啊,我认得你,九班的栾煜是吧,元旦晚会主持人。”

“啥啊,人和阳子现在是同班同学。你对兄弟能不能上点心,别整天记些有的没的。”

“校内大型晚会主持人诶,吸引学妹的最佳路线,什么叫做有的没的。”

“栾煜你别理他们,听说你篮球打得不错,下次约啊。”

自说自话的一群人吵吵闹闹地终于走了。

栾煜轻笑,“他们感情真好。”

“一个班就六个男生,我还跑了一个,就剩五个钢铁直男报团取暖,能不好吗?”

以前身在其中不觉得,现在旁观反而觉得,这黏糊糊的干啥都要凑一起的兄弟情着实有点恶心...

我眼一飘,同小心翼翼护着自己餐盘的张明杰正对上视线。

“我,我可以...”

来不及收眼神,他已经走过来,又紧张又期待地看着我身边的空位。

“当然可以。”栾煜笑眼看他,轻轻拉出自己身边的椅子。

张明杰苍白的脸色平添一丝光亮,“谢谢!我,谢谢!”

“没事,大家都是同学。”

三人同桌,话却比之前少了,期间张明杰被呛了几次,栾煜都轻拍了拍他的背帮他顺气,安慰他不急。

我有预感,在张明杰“想要交往的好朋友排行榜”上,栾煜已经成功把我踹下去,荣登第一名。

回教室路上,栾煜同我解释,“我这叫防患于未然。”

“栾大侠,你防的只是根木头。”

栾煜眼底的笑意更深一分,“我早说了,我实在太喜欢你了,喜欢到这份感情被称之为喜欢都显得虚伪。”

“所以明知是草木皆兵的提心吊胆,我也甘之若饴。”

他看我的目光太重,我借着摸头错过。

全世界怕只有他这么一个傻子,觉得我哪都好,哪哪都是宝。

大头把我叫去办公室我就知道没好事。

劈头盖脸地骂了我一顿,大致意思不过得知我要临阵脱逃跑去国外,放弃本来有把握的重点一本,作天作地作到最后还要送钱给外国人才有的书读。

骂道最后,“常言阳,你到底要干嘛。”

我要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也不至于狼狈到现在进退两难。

他这比我还上心的愤怒倒是出乎我意料,“我以为你没把我当自己人。”

“哼。”大头从隔壁桌老师的茶罐里抓了两把,“我要是不想要你,最开始就不会让你进九班。比别人落后一年,还是个事事暴脾气的刺头,我年纪大了吃饱了撑得没事干啊我?”

“谁知道呢。”我自觉地接过他的茶壶泡上水。

大头鼻孔微张,气呼呼地瞪着我,“你个小没良心的,别说我了,就我那些娃,听说你要来个个兴致勃勃说要善待新同学。你倒好,臭着一张脸谁都不给好脸色,还殴打同学。到后来谁敢和你相处,要不是栾煜,你哪能这么好过。”

还真是不同人不同看法。我一直觉得自己是被排斥的外来者,原来在他们眼里我竟是个猖狂的侵略者。

“行了,知道你要瞒着偷偷走,滚滚滚,看见你就心烦。”

难得,我竟没想打爆大头的大头。

心情意外有些充实,轻带上门,还没走两步,就将偷听后还想逃走的人抓个正着。

张明杰看起来都快哭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来找老师签字。”

“这四楼。”文理不同层,老师办公室也不同。

张明杰紧巴巴地攥着请假单,“我听,听他们说老师来这,聊天。”

我挑眉,“张明杰。”

“我什么都没听见,我绝对什么都不会说!”比平时快两倍的语速,看来是把他吓着了。

“嗯。”

张明杰进了医院。

摔下楼梯,救护车都进了校。

当时旁边只有栾煜。

人的本质就是八婆,里三层外三层地裹着办公室看热闹。

“试卷发太少了是吧,再不走,每人一套全国卷。”

“你怎么还不走?想做试卷?”

我耸肩,“随便。”

反正以我现有的成绩,全空着也不是不能被理解。

大头,张明杰的班主任,还有张明杰的爸爸像三个门神,将栾煜挡的严严实实,我只能瞧见他头顶翘起的呆毛。

我守在门口,和看戏的老师闲聊。

“我听说过你,问题少年,你还挺有名的。”

我觉得自己除了性格有点难相处外,做人没啥毛病,但在条条框框都严谨的一中,我竟有幸担得上“问题少年”一称。

半个小时后栾煜才出来,见我第一句话,“我没推他。”

在大头要喊我前,我拉着他跑下楼。

跑到操场,他气还没喘过,凝视着我,又说了一遍,“我没推他。我答应过你不动他,我不会骗你。”

栾煜的大拇指按着我的手心,有点用力,有点疼。

“废话。”我抽出手,白了他眼。

栾煜愣了,呆呆地眨眼,“你信我?”

没什么信不信的,只是觉得若他真有心要对张明杰,他只会在背后运筹帷幄然后置身之外,哪会像现在。

“咱不是晚八点狗血剧,当着学校监控还又不傻。”

他将头靠着我,双手握着我身后的栏杆,未抱着我,却让我觉得自己被他禁锢在怀里。

“常言阳,如果我真想和另一个人争风吃醋。我宁愿自己破皮断骨,头破血流,被车撞被刀砍,被猛禽吃了,被蚂蚁分食,这样你还会心疼我。”

……越说越可怕了。

“你信我,我很开心。”

他抬头,明媚如骄阳,眼里熠熠生辉,“不过,你怎么没和我说要出国念书的事。”

真行,老天爷你真行,张明杰你也行。

合着就我一傻蛋,配合着你们玩儿。

那日我撇开栾煜就往回走,他拽我手,我甩开指着他,“你跟来一次我打一次。”

其实不至于那么气。

大头骂我时,被张明杰听见时,我都能淡然接受,可一到栾煜这,我怒不可遏。

后来我想明白了,栾煜和他们不同。

大头和张明杰不会知道那是我准备离开栾煜的最后退路,而现在这步路也被他提前知晓了。

还有,我比谁都清楚,我和老爸的斗争不会因为我要出国而胜利,相反,正如他所言,我的怄气幼稚至极。

我输惨了,可我不想承认,更不想让别人尤其是栾煜知道。

我坐在体育馆的器材室,闻着里面堆积的灰尘,鼻子难受得很,连连打喷嚏。

都怪栾煜,要不是他一直说喜欢我,我也不会虚荣地不想让他看见我内心的狼狈,不想让他觉得我就是个外强中干的小丑。

“阿嚏!”

如果要给栾煜选个职业,我绝对推选间谍,不仅能忍,演得还好。

不同我的顾忌和尴尬,他和之前一样随和温顺地待我。

“调了监控,张明杰醒来后也说清了是他自己踩空摔下去的。”

“嗯。”

“我爸妈寄回了明信片,你哪天随我回家取吧。”

“哦。”

“头发长了,我给你剪短些吧。”

“都行。”

栾煜缓缓说话的语调很好听,我漫不经心地随口应着,本想抽回被他轻抚的手,可目光所及处,见他后脖颈被划伤的细纹,又狠不下。

“栾煜,我不可能不走。”

我说得很轻,但他一定能听见。

栾煜的眼神比窗外飘落的细雪还要轻柔,“嗯,我知道。”

有一瞬间,我觉得他会就这么放我走,想起不管他呈现的是哪个栾煜,他对我始终报以自己可尽的最大的温柔。

“寒假我去我妈那,你别找我了。”

“好。”

高三寒假就两周,我在老妈的房子里过着一天一顿,早六点睡午四点醒的生活。

为了添伙食,也为了活动筋骨,终于出了趟门,然后才发现原来今天已经除夕了。

我蹲在商场外临时搭凑的台子前,突然胃疼得厉害。

我可能就是块磁铁,寒风都往我身上聚。

有路人停下问我怎么了,我竟笑出了声,“我可能要死了,你快走吧,晦气。”

等疼痛过去大半,我弯着腰走回去,快走到时才想起来什么都没买。

“啊...我到底在干嘛。”

第二天我装下卸下的电话卡,消息不多。

有来自出差在外的老妈的几句问候,老爸依旧火爆的骂骂咧咧,还有同学的过年问候。

最后点开的那人,只发来了三条。

统一都是:我想你。

“艹。”

我把自己摔进沙发,胳膊压在眼睛上,脑子里一闪而过很多东西,什么也没抓到后空荡荡。

大年初三凌晨五点,我拖着行李箱站在栾煜面前,摸了摸鼻头,“好吃懒做,被我妈赶回来了,你家有饭吗,给我蹭一口。”

栾煜青白消瘦的脸展开笑,依旧温暖耀人。

“回来就好。”

我可能永远不会告诉他,那两天我是如何疯狂抢票只为了和他亲口说一句晚来的那句。

“新年快乐。”

可我又觉得哪怕我不说,他也都知道。因为这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中,包括我对他一如既往的心软,和连我自己都刚发现的悸动。

六点醒,十点睡,一日三餐,语数英物化生。

我怕是在学校都没这么有规律地生活和学习,这种体验陌生又新奇。

当然,如果能忽视掉栾煜时常夹带的私货就更好了。

每天不是被闹钟吵醒,而是被栾煜亲得一脸口水,我实在装睡不成,一把推开他,冲进洗手间疯狂抹脸。

做饭就做饭,他还总喜欢用手喂我,非要触碰到我的舌头才放手。他亮晃晃的八颗大白牙在我看来分外碍眼,每次不给他一顿暴击心里不痛快。

讲题就讲题好了,还非要凑得那么近,呼出的热气全糊我脸上,腻歪。让他离远点,马上给我换脸,又委屈又受伤的欲哭不哭的表情,不说话就这么望着我。

绝了,我觉得自己的预估判断真不错。

这家伙就适合做间谍,就算不动脑子,凭这张脸也能打入敌人内部,策反成功。

吃人嘴短,住人心软。

我本着宰相肚里能撑船的大度,也不多计较他的小心思了。

可能是日子过得太舒适了,导致我忘记栾煜本身是个偏执到极致的人。

“我手机呢?”

那天我翻箱倒柜地找也没找到。

栾煜在厨房忙活,没回头,“哦,坏了,我拿去修了。”

我疑惑,“昨天我还用了,怎么突然坏了?”

“我砸坏的。”

我拿着枕头的手一软,突然想起什么,立刻去翻自己的行李箱。

果然,都不在了。

身份证,钥匙,钱包,学生证…

意料之外,我竟能平心静气地同他说,“你这算变相囚禁我吗?”

新买的围裙印着小黄鸭,黄灿灿的小团子,和他此刻的笑容一样明亮。

“怎么会,一直以来被困着的是我才对。”

这人没救了,满嘴胡言乱语。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栾煜疯了。

我看着他慢条斯理地往他自己脚上加镣铐,“你这是要逼良为娼,诬良为盗。”

“我永远不会害你。”栾煜的手白如玉,称得右手的戒指和脚链愈发银冷。

“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留在你身边。”

我从不知自己魅力如此大,“你到底看上我啥了?”

一如初次见面,他的眼眸始终温暖纯良,“你呼吸的样子,很好看。”

我气极反笑。这哪是喜欢我,这分明是拐弯抹角地想逼死我。

因为脚链限制,栾煜活动不开,他跪坐在床上,向我伸手。

“你看,我比你窘迫多了。你不如可怜可怜我,抱我一下?”

滚丫的,钥匙就在床头柜上放着,你当我眼瞎还是以为我智障?

我起身,椅子因冲力而往后倒,抢在我走出房间前,栾煜又开了口。

糯糯的,低低的,喃喃自语般,“常言阳,我过分不了多久了,很快,你就要离开这里了。”

“正好,提前适应。”

背着身关上门,我不想看他表情,他太擅长示弱让我心软,我觉得不应该这样。

之后我没再和他说话,我唯一能接触外面世界的机会就是傍晚散步,和他在小区里转溜几圈,看大爷大妈跳交际舞。

不是没想过逃,可是家里被老爸霸占了,我不想让他又多一个笑话我的机会,更不想见他不知廉耻地一天换一个人调情。

同学?我细想之下才发现自己有多失败,上了这么多年学,连一个可以称之为朋友的人都没有。

警察?或者找大头?不是没计划过,可一想到栾煜之后会发生什么,我就打消了念头。

我没那么狠,我还顾忌着他的前程似锦。

或者把人打晕了,再拿上他的钱随便找个小旅馆躲到开学?

“如果你不见了,我就报警,说你非法囚禁我,做了一些少儿不宜的事后又不负责任地逃了。”

栾煜从背后抱着我,腕上的手铐又换了一副,他侧着头吻我脖颈处的动脉,眼睛亮得出奇。

我当下就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给丢了出去。

这种倒打一耙又不计后果的事,他绝逼做得出来。

搞笑,我为了他着想还想偷偷摸摸地溜走,这家伙倒好,恨不得举着喇叭喊自己的病态。

丫的,要真把事情闹大,他不要脸,我还要呢。

我本想就这么僵持,咬咬牙,大不了就是被揩油多几次,男子汉大丈夫本就不拘小节,直到那天我意外失眠。

我一直闭着眼睛,却毫无睡意。

栾煜像八爪鱼一样抱着我,我翻身几次都没甩掉。

正当我倦意渐渐上头时,他忽然放开我下了床,轻手轻脚地关上门。

我睁眼望着苍白如雪的天花板,等了十来分钟还没等回他。

一看手表,凌晨三点二十八。

脑海中两个举着小旗的人在打架,一个说:去看看,别出什么事;另一个说:出事又怎么了,这货不值得同情。

两方交战,勇者胜。

我认命地叹气,然后拿起外套披上。

那是我第一次亲眼瞧见栾煜自虐。

一套精致的工具摆在面前,他熟练往身上不常被人瞧见的地方下手,细而长的一道,血像是跳出般得活跃。

他的刀法实在好,新的伤痕能和旧的伤痕完美合一,刚好的肉又翻了出来,没有尽头的循环。

他低着头,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既不兴奋也不温和。

他放下小刀,愣了几秒,又开始扣拇指,大拇指的指甲盖被扣起一个角度,和里面的嫩肉要连不连的,血顺着手指流。

这时,他才缓缓露出一个近似苦笑的表情,淡得好像只是我的错觉。

我回了房,侧躺着依旧不能寐。

他回来时已经清理过了,带着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我回来那天,我便闻到过这气味,他骗我说是做饭时受了伤,想来已经开始一段时间了

无法言说我现在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胸腔好像挤满了很多东西,可一呼气又空荡得只剩下迷茫。

我该生气吗?他说好的不会再做这种事,可一次又一次地上瘾。

可我为什么要生气?是,我可能是对他有好感,可这点好感给猪吃都觉得廉价。更何况一直以来都是他自顾自地把喜欢强加在我身上,还颠倒黑白地妄图道德绑架我。

越是看似理智的人越疯狂。

我早就铺垫好了后路,等离开这里,我也就能离开他。

既然如此,现在,也仅限于这短暂的现在,让他任性一次,给予他这于我而言损失不大的绝对占有。

好像也不是完全不可以商量的事...

啊,我可能也被他带跑偏了,竟然开始自己劝自己往火坑里跳。

“栾煜。”

他抱着我的身子一震,借着透进来的光我依稀能瞧见他的眉眼。

“四天后就开学了。”

他一时不能猜到我要说什么,良久才应了声,“嗯。”

“反正也就四天,咳,就随便你吧。”

我说完整个人都觉得不在意,可又怕他没听明白,瞪着他说,“喂,我的意思,啊,你懂了没?”

可能又是错觉吧,我好像看见他眼里有一闪一闪的好像泪花的液体。

他倾身而下,环抱着我,我依旧不能适应他这种要把人揉碎后填进自己体内的拥抱。

“常言阳,谢谢你。”

“谢个屁,我有条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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