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宋辞虽心里觉得他的新上司大概率不会是自己等了多年的恩人，但在办公室偶遇秦肄的时候，他还是会不由自主瞅一眼对方的手腕。

总想再确认一眼。

只可惜新上司不是袖口扣到底，就是表带系得恰到好处，什么也看不见，时间久了宋辞就没有那么执着了。

他从心里认为，秦肄不能是那个人。

“宋大辞！”

咖啡店里，王炀的突然一声吼，惊得宋辞手里的泡芙掉到桌面上。

宋辞很无奈，捡起泡芙放到一旁的餐巾纸上，顺便擦擦手：“请注意一下，这是公共场合。”

王炀看起来很生气，也不能怪他生气。你兴致勃勃地和你的小伙伴聊八卦，结果对方发呆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可不扫兴嘛。

不过，就如宋辞所说，这里是公共场合，王炀这一声不仅惊到了宋辞，更惹得店里的其他顾客目光纷纷看向他们。

王炀闹了个没礼貌，连忙起身握拳朝四方赔了几个不是，那些不满的目光才收回去。

落座时，王炀弯腰的身体往对面倾靠过去。压着声，他在宋辞耳边咬牙切齿凶道：“我总有一天要被你害死！”

宋辞只是又拿起一颗泡芙，慢悠悠给了他一个白眼。

这样的举止，相识多年的两人自然不觉有什么，但在某些外人眼里，看起来是有些亲昵的，刺眼的。

就比如刚进店正好将这一幕看了个全部的秦肄。

推门的手还握在门把手上，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秦肄心里暗自下定决心：证实，一定要证实。

......

今天是宋辞连续第六天在咖啡店里见到他的新上司秦肄。

除了好奇他一个老板为什么会天天亲自来咖啡店外，宋辞心底那个疑云团更是越滚越大。

因为秦肄天天来咖啡店什么都不买，就买一盒泡芙。

尤其今天还是周六休息天。

相关联因素又增加一条，宋辞对秦肄原本已经放下的执念又窜起强烈的苗头。

咖啡店老位置上，宋辞看着在前台点单的背影，这些天的折磨让他再也冷静不下去。

不行，自己不能再这样纠纠结结下去，与其一匕首一匕首地磨，不如直接一刀落得痛快。

秦肄一回头，看见站在他身后的宋辞，怔了一下。

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顿，很快整理好表情，朝人颔首礼貌微笑：“宋总监，有事儿吗？”

秦肄声音很低沉，尾音还带着一丝含蓄的悦。

宋辞瞅了眼拿泡芙纸袋子的那只手，他打怵，但仍鼓着胆子邀请人一起喝下午茶：“秦总，要一起...喝下午茶吗？”

“啊，行。”对方痛快答应了。

两人落座后，宋辞坐得很拘谨，对面可是不苟言笑的领导啊。

想好措辞，宋辞抿了口咖啡，挠挠脸颊：“秦总，您回国前一直待在美国？”

对面的秦肄喝咖啡的动作顿几秒，道：“不是...我之前在国内公司待过两年，三年前去的美国。”

宋辞的视线慢慢又移到对方的手腕上：“那您，之前也喜欢来这家咖啡店买泡芙？”

秦肄很坦然：“是啊，这家店的泡芙奶香味很足，还不腻。”

他顺着宋辞的视线看了眼自己的手腕，后看向宋辞手边已经吃了一半的泡芙说：“你也喜欢吃？”

宋辞瞬间抬移开视线：“是的。”

“那我俩口味还挺一致的。”

说着，秦肄突然开始解腕表。

这突如其来的举止，让宋辞的心瞬间猛烈跳动。

他接下准备好的措辞也全部忘记，只顾着瞪大眼睛，一眨不眨。

三年多的期待，这些天的猜测，在濒临破开真相的这一刻，既呼之欲出，又害怕被重重摔下。

太久了，宋辞等待的实在太久了，他期待的也实在太久了，再也禁不起哪怕一次的错误。

这些年里，宋辞不是没有觉得有相似的人，只是每当看到那些“可能是”的人在点单台接过甜品，露出的手腕骨空空如也，他心里的失望便一分又一分的叠加。

叠加到今天，这份失望就像是海边远处的一片小浪花，等到跟前时已是轩然大波，再一次失望，便可将他全部吞没。

秦肄解手表的动作明明很快，但在宋辞的眼中却像是按了慢放键，一秒一秒，一帧一帧。

当表带完全解下来，宋辞一直“突突突”要跳出胸腔的心，骤停一秒。

那颗小黑痣，和三年前一模一样，静静地印在那凸出的手腕骨上。

眼里的画面彻底按下暂停，期待如愿这一刻，竟不知是喜是忧。

宋辞感觉自己好像又开始低血糖，头脑晕乎乎的，双手开始颤抖。

他张着嘴，忘记呼吸，想说些什么，但蠕动了半天的嘴唇又是发不出半个音节。

三年前那个拿起一颗颗泡芙，耐心挤出奶油轻轻送进他嘴里的恩人，竟然真的是秦肄。

看着那颗痣，宋辞半天没有动静。

察觉到他的不对劲，秦肄将手表放到他跟前，狐疑唤道：“宋辞？”

这一声，宋辞仿佛从三年前醒来：“啊........”

“怎么了吗？我手上没有墨水吧。”秦肄看了看自己被盯的那只手腕，很是困惑。

宋辞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将自己稳定下来：“没...不是....”

他真的用了很大很大的力气才让自己不失态，不去抓住那小黑痣手腕。

脑海中空白了许久的脸终于有了模样，梦寐不忘苦苦找寻和等待了三年的人，一朝相认，宋辞像是飘忽在天边的云，风吹飘动，惊喜激动之余却也伴着无措与惶恐。

他真的很想重新确认，或许秦肄只是碰巧手腕上也长了颗小黑痣？

故事终于有了新的翻页，情节走向却开始偏离他原先设想的轨道。

宋辞假设过很多次重新见到恩人后的场景，他认为对方应该是个和自己一样的普通人。这样的话，一起吃顿饭，喝杯酒，说声谢谢，交个一辈子的朋友，给对方自己能给予的所有温暖，这样就足够回报三年前的温暖了吧？

可宋辞从来没想过，这个恩人竟会是秦肄，他的上司领导。

自己的恩人竟然是金字塔端的人，和自己差距如此悬殊，这要如何感谢呢？

重逢之际，也是新矛盾的开始。

要怎么告诉对方？

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对方或许早就忘记了，如果对方不记得了，你还去提这件事，会不会像是找机会巴结奉承？

实际上，光是上下级这层关系在这儿，他这句‘谢谢’就没有办法说出口。

宋辞小心翼翼将那只手表放回秦肄跟前。

内心几番挣扎下，他决定先探探口风。

深吸一口气，宋辞漂亮的眼睛直直看着对方：“秦总，您说您三年前就经常来这里买泡芙，那您也经常在这里喝下午茶吧？”

“嗯，我和我那届的同事们经常到这儿来喝下午茶。”秦肄打开自己刚买的那个泡芙，推到宋辞手边，换掉那已经快空掉的盒子。

有些激动，宋辞捏了捏自己的手冷静下来：“那，那你们有没有在这里遇到过一些有趣的事情？”

这句话其实问得莫名其妙，但宋辞没想太多。

他见秦肄露出爽朗的笑容，随后手肘抵着座椅两边，身体向后靠去，换了个慵懒又不是风度的坐姿。

有种要把事情娓娓道来的意思。

宋辞跟着坐直了身体。

“‘我们’的话.....”秦肄眼睛转到眼眶一边，又转回来说：“倒也没什么有趣的事儿，同事间的下午茶，都是吐槽。”他把‘我们’两个字加了重音。

宋辞提到嗓子眼的心急速下落，开始失重。

恩人真的不记得那件事了。

秦肄的话还没说完，看着目光渐渐黯淡的宋辞，他挑眉目光如炬，继续又说：“就像，你和王炀一样，吐槽这个同事，那个领导。”

宋辞失望归失望，但没忘记自己还是人下属。他赶紧摆手否定道：“没有，没有，我和王炀顶多吐槽....想要五彩斑斓黑的甲方。”

“哈哈，宋辞，你可真有意思。”秦肄忍不住被逗笑，在心里偷偷捏了捏人可爱的脸蛋。

秦肄笑起来，会露出半颗和他本人气质不太符合的小虎牙。平时不笑的时候看不见，如今一笑起来，这半颗小虎牙给三十出头的人增添了少年的俏，让人很难不多看两眼。

宋辞就忘了主线任务的失败多看了两眼，直到秦肄收了笑容，轻咳一声。

宋辞立马收回视线，遮掩般拿起一颗泡芙塞进嘴里。

只是嘴里奶油的香甜，也止不住他心头涌上的失落。

秦肄真的不记得他曾经帮助过一个低血糖男生的事了，他要怎么继续呢？

“你这么喜欢吃泡芙，想必王炀也很喜欢吃？”秦肄突然发问。

看着人嘴边溢出的乳白色奶油，他目光闪过一丝蠢蠢欲动：“你们天天一起喝下午茶，口味总得差不多。”

宋辞粉红的舌尖迅速舔掉嘴边的奶油：“不是，王炀他不喜欢泡芙，觉得太腻了。”

“哦？你对他似乎很了解？”秦肄顺利将话题切入到他的主线任务里。

宋辞看着他，不解：“嗯？”

他不知道话题怎么就沾上了王炀。

不过既然是自己的恩人想聊，宋辞也很愿意说，可遗憾的是，他除了知道人不喜欢吃泡芙外，关于王炀的其他一概不知。

所以宋辞可惜地摇了摇头：“作为一起喝了三年下午茶的同事，我其实挺失败的，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喜欢喝拿铁还是美式。”

他原本只是可惜自己做朋友做同事不合格的神情，看在秦肄眼里多了点别的意思。

秦肄压低了声音：“你们共事有三年？”

宋辞：“嗯，我和他是大学校友，毕业实习一起进得公司。”

“那你们的关系很好吧？”

“嗯，还行。”

“是情侣吗？”

原本还融洽的交谈氛围戛然而止。

秦·直球·肄直直盯着宋辞，他没意识到自己这一球打得有多直，还迅速。

“因为是情侣，所以大学的时候一起进了同一家公司？现在住在一起吗？”秦直球还在继续飞直球。

宋辞眼皮跟着心跳一惊。

秦肄看着不像是开玩笑，甚至还有些严肃，他愣了半天后连忙摇头道：“不是，我们只是比一般同事要好一些的同事加校友关系。不是情侣，更没住在一起，他是本地的住家里，我在公司附近租的公寓。”

秦肄沉默，半晌他收回视线：“对不起，我失礼了。”

被上司这么问，宋辞想了想，怯声问说：“秦总，您是担心办公室恋情会影响工作？”

这下换秦肄怔愣了，刚刚消散的情绪又随着这句话，聚集起来。

他先没回答，拿起手表重新戴上，通过这一动作之后，才开口说：“没有，只是见你们关系好，好奇一下。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你们又都是公司的管理层，即使你们是情侣关系，对于你和王炀的工作态度，我还是比较信任的。”

宋辞立马张张嘴，他想纠正秦肄话里的“即使你们是情侣关系”，但又怕让恩人觉得自己是在反驳回怼，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恩人，宋辞不想惹恩人不高兴。

可恩人好像还是不高兴了，因为他说完那句话后就明显不想继续聊天了。宋辞主动找话题，他也只是作礼貌回应，两三次后宋辞也不主动说话了。

他不知道恩人为什么不高兴，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不高兴，什么都不知道的他也不能胡乱帮人疏导，只好一起跟着沉默，不要叽叽喳喳惹人厌烦。

宋辞也默默喝咖啡后，两人都陷入沉默。

怎么说呢？

只能说两人各自的主线任务都失败了。

宋辞很迷茫。

他的恩人不记得三年前帮助过自己的事情，可他与恩人之间的职场身份差距又让他不能立马与人相认，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怎么做。

秦肄很烦。

他的泡芙小王子是因为担心被自己发现办公室恋情，从而责罚王炀，所以才矢口否认自己和王炀的情侣关系？

从未不甘的人，此刻特别不甘，甚至是嫉妒王炀。

最近，宋辞开始了他偷偷摸摸的报恩计划。

在公司里，他对秦肄“唯命是从”。偶遇时，他会一脸笑意积极跟人问好；开会时，对于秦肄的指示，他也会积极响应。

不仅如此，一向不爱八卦的他甚至还从王炀那儿打听了许多关于秦肄的私人消息。

他知道秦肄现在是一个人住在市中心的公寓里；知道秦肄喜欢美国传奇歌手Johnny Cash；还知道了三十多岁职场上冷峻的人，私下里喜欢莳花弄草，还喜欢玩switch游戏机。

他那天跟王炀打听上司喜好的时候，王炀问他是不是被妖魔夺舍了。

面对王炀的诧异，宋辞只说自己今年想加薪。

但其实，他是想尽自己所能，偷偷对恩人好。

宋辞后来想很久，终于想明白了。

无论秦肄记不得记得三年前的事情，无论他与恩人的身份差距有多悬殊，他感激恩人这件事都不会受到影响。

他又不是为了让别人知道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他只为了自己心中的坚持。

宋辞和王炀的下午茶取消了。

不仅是因为宋辞找回恩人，不需要在咖啡店守株待兔。另一方面，王炀最近勾搭上写字楼的物业前台，天天一有时间就往那儿跑，也没时间喝下午茶。

也不知道秦肄现在每天下午还去不去写字楼对面的咖啡店了，应该不怎么去买泡芙了吧，因为宋辞每天中午在商业街吃完饭，都会带一份泡芙，趁同事们不注意，偷偷送到老板的办公室。

这天，宋辞、王炀以及文案总监各带一人组成六人团队，去甲方公司参加提案。

提案结束已经是下午近4点，还有一个小时下班，正好第二天是周末，为了策划案连续加班一周的几人统一决定不回公司了。

外勤流程上打好报告，六人打算于甲方公司所在的写字楼前直接各回各家。

来的时候王炀和文案总监都开了车，这会儿文案总监载着顺路的两个同事已经先走了，另一个同事不顺路自己搭乘地铁。

王炀不回家，他要回公司找前台小妹妹，想到宋辞回家的方向要经过公司，他把车倒到宋辞面前，好心要载人一程。

宋辞正看着手机导航上的地址若有所思，听见有人朝他按喇叭，抬起头。

“上车啊，我载你一程。”王炀在驾驶室里朝他大声说。

宋辞想了想却说：“我刚刚看导航，这附近有个新开的商圈，我想去转转，你先走吧。”

王炀惦记着心里的前台小妹妹，没多说什么，摆摆手便发车驶去。

目送王炀的车子消失在马路上后，宋辞深深松了口气。

他才不是要逛新开的商圈呢。

甲方的公司，离秦肄的公寓走路只要十分钟。

他想亲自买点绿植盆栽送过去。

之前宋辞都是隔几天在网上买了绿植、花束，匿名让店家送恩人家的，今天难得自己离恩人家这么近，他想自己跑一趟。

虽然这个行为有些变态，但秦肄在公司看不着，自己又不会真的在人门口做什么，所以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宋辞不知道的是，他们前脚午休结束从公司出发，后脚他们的老板秦肄也开车回家了。

他更不知道秦肄公寓的门头安装了摄像头。

所以当他抱着一盆兰花，趴着猫眼傻傻往里望的时候，秦肄正站在门另一边的屏幕前看着他。

一身居家休闲服，秦肄双臂环抱立在摄像画面前。

他右手手指不停敲打着左臂肌肉，这样的小动作表明人此刻正在思考。

宋辞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公寓前？

还抱着一盆兰花。

难道....

他转身望向阳台上的那些盆栽，以及茶几花瓶里新插上的花束.....

难道这些也都是宋辞让人送的？

猜想到这些，秦肄并没有眼眸一亮，而是覆上浓浓的阴郁。

因为他知道，他的泡芙小王子之所以为他做这一切，其实都是为了王炀。

那次在咖啡店里，宋辞虽然矢口否认了自己和王炀是恋爱关系，但秦肄细细观察后发现，宋辞之所以否认，只是为了避免办公室恋情被发现。

为了恋情不被发现，他和王炀都不约下午茶了；

担心自己会刁难他们，宋辞还天天帮他买泡芙示好.....

可秦肄还是没想到，为了王炀，宋辞竟然做到了这个地步，投其所好给他送盆栽花束游戏机.....

这种想不到，让他身体里有了新的情绪，一种恼愤。

恼愤过后又是满满的无力感。

望着屏幕里宋辞清秀的脸颊，秦肄止不住想，和宋辞谈恋爱应该很幸福吧，他对他的男朋友的保护真好。

只是他的男朋友不是自己。

敲打手臂肌肉的手改成狠狠抓住肌肉，秦肄手臂裸露在衣料外面的肌肤鼓起交错青筋，最终他长叹一口气。

算了，他不想让他的泡芙小王子难做。

既然小王子有了自己的幸福，喜欢更应该是放手。

秦肄收拾好脸上的惆怅准备开门。

还是趁着今天，和宋辞说清楚自己不介意办公室恋情，让他不用再做这些了，自己不会为难他和王炀的。

可就在秦肄手碰上门把手的时候，门外的人已经放下绿植盆栽，转身离去。

......

月末的时候，公司迎来了一次集体团建，说是庆祝新任总裁上任一个月。

可就在团建的这天上午，上任一个月的新总裁却宣布说：自己将会返回美国，国内的公司交由更新的总裁来接手。

消息来得突然，连总裁的秘书都不知道。

李鑫第一时间找到秦肄问他怎么回事。

秦肄很沮丧，但具体什么都没说，只让她放心，不会调她回美国，让她安心在国内和女友结婚。

得知这个消息后，同事们都很震惊，怎么新总裁才来就要走了？

紧接着大家又都难过起来。

他们都不想秦总回美国，因为秦总人很帅，虽然看着冷峻无情，但实则待员工很友好，管理作风也先进。

最主要的是他上任后，公司效益高了，加班却少了。

一天了，办公室里完全没有即将要团建的喜悦，氛围异常沉重。同事间都在自己的工位前唉声叹气，就连一向闹腾的王炀也蔫在工位上呆呆地看着电脑屏幕。

不过宋辞知道，他这么蔫，还有其他原因。

宋辞就更不用说了，听说秦肄要回美国后，他心里的难过和失落就没消停过。

打开一个策划案ppt，一天都没修改半个标点符号，他中午连饭都没吃，恩人的泡芙也没买。

他想不明白，恩人怎么就要走了呢？

他偷偷摸摸的报恩计划还没大展拳脚，他还没为对方做什么，恩人怎么就要走了呢？

晚上聚餐时，众人还是打起了精神，到底都是社会人，就算是最后的散伙餐，也要热热闹闹地结束。

他们人多，分了三个包厢，宋辞等人管理岗自然是和秦肄在一个包厢里。

偌大的包厢内，几人借着分别的伤感，轮番进酒。

秦肄酒量很好，来者不拒，但始终不见脸红。

宋辞就不行了，可酒量不好的他今晚没控制住，一直往嘴里灌酒。

他心里难过，敬了恩人几杯酒后，就拉着同样心里也难过的王炀喝，喝到最后两人头对头趴到一起。

“王炀，我心里好难受啊。”

侧枕在胳膊上，宋辞眼睛失焦地盯着桌对面连喝酒都优雅的人，他喃喃着：“我好不容易找到的恩人，怎么又要没了呢？”

王炀压根没听清他的话，趴在他旁边又抿了半杯酒。

两人脸上都酒晕红着，王炀转头，额头抵着宋辞刘海，口齿不清说着什么。

秦肄端着酒杯过来的时候，两人还在切切私语。

拿着酒杯的手暗暗用力，克制许久实在克制不住的人出声分开两人：“宋总监，王总监。”

听到自己的职称被喊，两醉鬼迷迷糊糊地朝身边站着的人看。

看清是秦肄的脸，宋辞瞬间就坐直了身体，酒醒了一半。

可王炀就没他这么利落了，他眯着眼看了半天他的老板，随后双手突然一扒拉，整个人扑倒在秦肄怀里。

这一刻，秦肄惊了，宋辞惊了，一直坐在饭桌上默默观察一切的李鑫却笑了。

她刚刚可灌了不少王总监的酒。

“秦总啊，我心里苦啊，你...”王炀在人怀里打了个酒嗝：“你说现在女孩子的心思怎么这么难猜啊？”

秦肄保留着成年人的体面，以及老板对下属的关怀，扶着人胳膊没推开，只是对方的酒气还是让他皱起眉头。

喝大了的人还在口齿不清絮叨：“我只不过加，加了几天的班，她就说我...我不爱她，要跟我分分...分手，你说为什么啊！凭什么啊！”

“我努力加班工作...还...还不是想给她买她想买的东西，什么K兔子神仙水，迪迦托特包.....”

一旁的宋辞酒彻底醒了，他赶忙起身要将发酒疯的人从秦肄身上拉开。

可秦肄却紧紧扶着王炀，他认真听王炀酒话，问：“你刚刚说女孩子？你有女朋友？”

秦肄扶王炀胳膊的手改为紧紧抓着，他脸上的认真，让一旁替王炀紧张的宋辞心跳“咯噔”了一下。

宋辞仔细看看秦肄，又看看王炀，又看看相视贴在一起的秦肄和王炀。

他们秦总，该不会是对王炀.....

“你刚刚说女孩子？你有女朋友？”

面对秦总询问，王炀很痛快地点头：“是啊，就...就公司写字楼的前台....”

时间突然停滞，周围的人与事渐渐都点了静音和消失，慢慢的只剩下秦肄与宋辞。

秦肄看向宋辞，一脸愁滋味的宋辞。

他好像误会了什么？

宋辞垂头盯着自己的马丁靴鞋尖，觉得此时此刻在恩人和好友身边的自己有点多余。

难怪那天在咖啡店，秦肄一直问自己和王炀是什么关系。

平时在办公室里，只要见到自己和王炀搂肩搭背，秦肄的脸色也会阴沉下去。

原来，他的恩人喜欢他的朋友。

可这和他也没关系啊？

他心里为什么会觉得酸涩呢？

难道是在替秦肄难过？

王炀有女朋友了，而且铁直，秦肄又要回美国了，他们之间不管有没有情都很难眷属了。

因为恩人的情感受挫，所以他跟着难过？

喝下去酒都进了脑子，宋辞一团乱。

突然，他听见有人在叫自己：“宋辞。”

宋辞抬起头，见秦肄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王炀，正面对着自己。他压下心头的不适感，若有若无的酒劲让他声音弱弱的：“秦总？”

秦肄忽而拉牵起他的手：“跟我来一趟。”

公司聚餐选在一家新中式的饭店，四面酒楼围城一个四合院的建构，中间留出一片供客人休闲的竹林幽境。

宋辞被秦肄牵着，在竹林里一张铺满暖黄灯光的石凳上落座。

宋辞很拘束，被人牵住的手出了很多汗，湿乎乎的。

他怕脏了上司的手，更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牵自己的手。

于宋辞想收回手。

可秦肄不让，大手紧紧牵着。

“秦...秦总？”贴着手心传递来的肌肤温度，让人耳尖、脸颊偷偷发红，声音也跟着不连贯。

“宋辞。”秦肄又连名带姓喊他。

秦肄很少这么称呼他的，大多时候都是称呼他宋总监。

宋辞不明所以连忙应声：“嗯？”

暖色光线下，秦肄眼里像是覆了层蜂蜜，他声音似乎也藏着某种澎湃，说：“这段时间，我家里的绿植，还有昨天刚到的最新季度的游戏机，是不是都是你送的？”

“轰隆”一声，宋辞心里炸开了雷。

自己的偷偷摸摸竟然被发现了！

脸颊滚烫，宋辞脑袋里的酒也越来越多，无法思考他下意识否认：“什么...绿植...游戏机啊？”

虽然他知道自己只是报恩，可是别人不知道啊！

这种行径被戳穿，真的很反人类正常社交学啊.....

秦肄沉默看了他一分钟，随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一个APP，选了个日期，递到他面前。

宋辞看着手机屏幕上播放的监控录像，被雷炸过的心彻底安静了，虚无了。

原来秦肄家门口安装了摄像头。

他那天上门送兰花的一举一动都被拍了下来。

“我.....”

宋辞哑口无言，视频里的自己像个变态跟踪狂。

见宋辞开始咬自己的唇，卷密的睫毛聚集越来越多的水汽，秦肄另一只手碰了碰他脸。

宋辞没躲开，他已经忘记肢体反应。抬眼看向秦肄平静的五官，他声音很无措：“对...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撒谎。”

秦肄却没有任何一点责怪的意思，他笑问：“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为什么，送我绿植和游戏机？”

宋辞：“因为你喜欢。”

秦肄皱眉，对这个回答显然不满意。

他想了想又问：“嗯....那我这样问你，你为什么要了解我的喜好，并且投我所好呢？”

宋辞唇咬得更凶了。

秦肄指尖点了下他嘴：“不许咬唇。”

宋辞一怔，睁大眼睛满是困惑。

秦肄不是喜欢王炀？

喜欢王炀的一起为什么会牵着自己出来？

为什么和自己单独说话？

为什么会这么对自己？

他好像误会了什么。

宋辞滚动喉结，看着秦肄：“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

宋辞还是没办法说出口。

尽管他明白包厢里的那一幕是自己想多了，他可以不用顾虑王炀，但秦肄已经不记得三年前了，秦肄马上又要回美国了，他要怎么告诉对方说：因为我三年前被你搭救过，温暖过......

所以我想尽可能地靠近你，回报你，温暖你。

可在这份本该只是感恩的靠近中，我三年来的执念发酵萌芽出了星点爱意。

分别在即，爱意如何脱口而出？

见人半天因为不出一个所以然，秦肄叹了口气，清清嗓子说：“因为我们三年前就认识了对吗？”

好看的眼睛陡然瞪大，露出惊诧，宋辞大脑彻底被酒水淹没，缺氧窒息他字不成句：“你....你....”

秦肄捏了捏他手，指腹一下下蹭着他掌心。

“为什么不直接跟我相认？我是为了你才回来的，我的泡芙小王子。”秦肄微微侧歪脑袋，目光如蜜水，藏着温柔甘甜：“我也想主动跟你相认的，但在今晚之前，我以为你和王炀在一起，我怕说了心意耽误你，可既然这是误会，你也记得认出我，我们之间应该早点结束这种，折磨的。”

秦肄牵着宋辞出包厢的时候，已然将一切原因都串了起来。

宋辞和王炀不是恋爱关系，宋辞对他的种种好是出于对他的恩情和记挂。

三年前的两个人，彼此都记着彼此。

他的泡芙小王子心里也有他的。

宋辞狠狠地摇头，他嘴唇微微颤动，似乎是想说什么，但却是一个字节也无法再发出来。

这个状态......

一个激灵，秦肄赶忙双手扶住他：“宋辞？你感觉还好吗？”

宋辞说不出来话，一行接一行的水珠子布满他刹那间澈白的脸，身子还在抖。

见状秦肄不再耽搁，起身要搀抱他回包厢找甜食。

“我没事....”宋辞一把拉住他，他弓起背用力呼吸着才能正常说话：“我不是不想和你相认的....”

宋辞将自己的脸埋在秦肄胸口里，闷闷的声音掩盖了他的哽咽：“我不敢，你是我的上司，是神坛上被仰视的人，我怎么...怎么能打搅你....对不起....对不起.....”

错了，大错特错了。

在秦肄说“我是为了你才回来的，我的泡芙小王子”，宋辞就明白了，他错得有多离谱。

秦肄本就是温柔的人啊，无论三年前还是三年前后。

三年前能对陌生人施以援手的秦肄，三年后怎么会因为上下级的关系而不待见他？

宋辞后悔的泪水渐渐浸湿秦肄羊毛衫。

他已经错过了三年，为什么还要作茧自缚错过这三十天？

宋辞的泪让人心尖儿抽疼，秦肄缓缓蹲下身体，他仰视着宋辞：“宋辞，是我在仰视你。”

“宋辞，三年前也是我先想走到你身边的。”

“宋辞，是我先不敢的，所以你不要自责。”

宋辞身体还在发抖，紧紧揪住西裤布料，他听见秦肄还在继续说：“宋辞，我这个人在情感认知上不是很健全，所以三年前不敢留下与你的羁绊，让你等了这么久，要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宋辞摇头：“不是....”

“但这三年来我从来没有忘记你。”秦肄温柔抹掉宋辞脸上的泪珠，捧着人的脸，笑着露出小虎牙的俏：“所以在国内公司发生问题，我因此发现你在这里后，就义无反顾回来了，虽然这一个月来实在是煎熬，但是真好，我还没有错过你。”

宋辞看向秦肄捧着自己脸的手腕骨。

那上面的小黑痣，还是这样的吸引人。

他忽然“噗嗤”一笑：“那你...还要回美国吗？”

“不回了。”

包厢里。

李鑫搂着在她怀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哭成林黛玉的王炀，安慰道：“乖，表现不错，姐明天帮你把那前台妹妹劝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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