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权臣的笼中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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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地下密室里烛火摇曳,接近屋顶处开了个上下七寸的铁窗,密室里的声音正从这方小窗内断断续续的传出。

好在这是相府后院,素日无人敢擅闯,也似乎是因着这一点,密室里的动静愈演愈烈,竟丝毫不知收敛。

不知过去多久声音才将将止歇,就连天边也隐隐发白,微光渗进铁窗,映出密室内两道模糊人影。

宋文筝慢条斯理整理好衣冠,蜡烛已燃烬凝作一团红泥,他只得借着那点晨光望向角落里沉沉睡去的身影。

他唇上阖动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能开得了口。

他也不知事情怎会演变成如今这般情形。

明明三天前,他们还互不相识。

明明三天前,他还身陷囹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水牢阴暗潮湿,唯有坠落的水滴声与腐朽气味时刻刺激着听觉嗅觉。

一、二、三……

宋文筝一下下在心中默数水滴声响,以此来打发时间。

自己被关在此多久了?三天,五天?七天?或许更久。

此乃皇室囚牢——七悬塔的第六层,唯有等待处以极刑的罪犯才会被收押在此。

宋文筝武功被废双目失明,断腿浸在寒水当中,双臂被锁链紧缚,感知麻木迟钝,唯有耳侧水滴声声提醒他时间仍在流逝。

水面忽地“咚”得一声响,牢外随即传来守卫的嬉笑声。

“这样近,你都没打中?”

“嗬!太暗了没看清!提了灯来再打!”

约摸是石子打在身上,宋文筝默不做声忍着,却听有人在旁劝阻道:“等等……他是谁?你们为何要如此折磨他?”

守卫的语气惊讶又带着嘲讽道:“你连他都不知道?这人可大有来头!不过现如今都被关到这第六层了,他家里人也早都死绝了,连个求情的都没,他还能有几日活头?”

听对方提及家人,宋文筝心尖触痛竭力吼道:“滚……都滚……!”

这有气无力的反抗倒激起一阵讽笑,石子又砸在身上,那本就伤痕累累的额头又惨遭破相,血蜿蜒而下覆了满面。

宋文筝不痛,只恨到浑身发颤,恨到连牙齿都快被自己咬碎。他恨那背信弃义的小人,更恨自己鬼迷心窍害了全家性命。

“住手!陛下在此谁敢造次!退下!”

独属宫中内侍的刺耳声线将宋文筝思绪带回眼下,他自然清楚来者是谁。

众人应声纷纷退下,他听见水声潺潺,断腿虽没了知觉,但他知晓那是水牢放空了,而逐渐接近的脚步声和再熟悉不过的气息令他眉心紧蹙。

有柔软丝帕触上伤口,替他轻轻擦拭面上血痕,宋文筝却猛地扭过头去,咬牙切齿道出一字:“滚。”

“引弦,何苦。”来者开口,不出宋文筝所料,果然是新帝萧明央。

他甚至还像以往一样,语气亲切的唤了宋文筝的字,若是放在以往,他定会心花怒放连声回应,但现下却只觉可笑。

宋文筝,字引弦。文筝引弦,他本是文武双全的名扬天下的文将军,此刻却因昔日旧爱所赐,成了这不人不鬼的怪物。

“引弦,莫要动气。”萧明央又试图用帕子擦拭他面颊上的血迹,见对方实在不肯配合,也只得叹息一声收回手来道:“宋相是朕的老师,你与朕更是自幼的情分,朕本不愿对你宋家动手,要怪,就去怪先皇吧。”

他语气十分惋惜,竟像是情真意切,宋文筝却更加恼恨,终于忍不住提起力气道怒骂道:“畜生!我宋家上下对你赤诚一片!你却为着你的那点疑心杀了他们!萧明央!我会化成厉鬼将你喉管咬断,我要一口口咬尽你的血肉……”

多日不进水米,宋文筝很快泄了劲,内侍在一旁听得直皱眉头,偷偷瞥向萧明央。

“引弦,你竟如此与朕讲话?”萧明央惊讶之余却只是淡淡愠怒,转而又叹息甚至带着些嗔怪道:“朕都说了,要怪就怪我父皇吧,他既要立我为太子,又偏给宋相留下遗诏,说什么倘若朕登基后戕害同宗兄弟,皇室宗亲尽可师出有名的讨伐之……”

提及遗诏,宋文筝痛苦哑声道:“可我明明已经当着你的面烧毁了遗诏!”

萧明央却微微摇头严肃道:“引弦。你教过我的,做事要么不做,要么做绝,生于皇家心慈手软无异于自杀,你虽烧了遗诏,可更你宋家一门独大,你又手握兵权功高震主……”

“滚……你滚!不……你给我个痛快,你杀了我……!杀了我!”

宋文筝又恼又恨,吼得喉咙破了咳出血来,情绪起伏也引得双目伤口撕裂,蒙眼白布瞬间被血浸透。萧明央一副皱眉不忍的模样道:“引弦,你说过,会永远站在朕身后辅佐朕陪着朕……你我毕竟自幼相识,朕虽然处置了宋家人,又如何忍心真的伤你性命呢?”

正在咳血的宋文筝愣住了。

脚下有不知是滴水还是滴血的声响,一声一声叩在他心上。

是啊,他说过这样的话。

他曾紧握眼前人双手,指天发誓:我宋文筝今生只忠于太子殿下一人,倘若情义有负半分,人神共诛。

他也确实做到了。

自幼入宫为太子伴读,朝夕相对情深如许,为辅保太子顺利登基,代其上阵杀敌,在军中替太子立威,又投身朝局为人肃清政敌。

一时之间,“文将军”之名老幼皆知。父相宋熠虽已过世,但有宋文筝在,他宋氏一门仍旧屹立不倒荣耀至极,恩赏封赐流水般入门,他更特许随时进宫陪王伴驾,宋文筝情利双收,一时得意,竟却忘了“情义”二字置于皇权政斗面前,最是分文不值。

他违背父亲遗愿,烧毁遗诏了却帝王心事,却换来一场鸿门宴。

酒醉再醒时,他一身武功尽废,被困七悬塔内,剜眼断腿,受尽折辱欺凌。

他残害至此,萧明央却又想起他们之间的情谊来了。

见宋文筝不语,萧明央竟轻轻捧住他满是血污的脸颊,温声细语开口。

“引弦,只要你愿意……还是可以陪在朕身边,朕不会嫌弃你如今的模样,你这个样子,朕更安心……”

话音未落,萧明央忽地放声惨叫!

宋文筝满嘴是血,他唇角一松吐出半截指骨来,随即在内侍惊恐的“护驾”声中疯癫般笑了起来。

不管萧明央还能否听见,他喉咙含血一字一句道:“恶心!”

“我只恨自己眼瞎……为你这种人,害了我全家性命!”

“倘若我死后有灵,定要你不得安生!”

后来,萧明央被搀扶离开,七悬塔的侍卫重新奉旨归来。

他擅长弹筝,十指便被一根根拔去指甲再折断筋骨。

他武功盖世,双腿已断,双臂便也被折断,琵琶骨穿了钢钩,一呼一吸尽是痛意彻骨。

他在意家人,侍卫便绘声绘色如数家珍般将相府抄家时的情形和他两个妹妹死时的惨状讲于他听。

按照塔中暗卫的说法,这都是萧明央的吩咐。君王还不许他宋文筝死了,要他活着,用最好的药吊着他的命,直到他服软,他认错……

他愿意重新回到帝王的身侧。

宋文筝总是在折磨中失去意识又在绝望中醒来,这样的日子重复了不知多久。

直到三天前。

他被灌了吊命的药才醒来不久,耳边却又传来脚步声。他并无反应,早先每每有人来给他上刑,他还心怀期盼,盼着早些死了能得解脱。

如今他早已不抱希望,只无悲无喜静静垂头等着,谁知一个颤抖的声音却在耳边突兀响起——

“疼吧?”

宋文筝心说这难道不是废话吗?但他没力气开口。

“宋大人……”那人似乎这样唤了一声,已经许久没人这样唤过自己,宋文筝有些恍惚,但还是微微点头回应了他。

那人似乎又嘀咕着说了许多,宋文筝受了这些时日的折磨,听力也已受损,并没听清那人具体说了些什么,只依稀辨认得出一句。

“我送你上路可好?”

他心头猛地一缩,来不及去思考任何,只用尽力气去点头。不多时,一只纤瘦冰冷的手轻轻覆上自己血肉模糊的唇。

一粒药丸被送入口中。

他吃不出滋味,只觉身子愈发飘轻,意识沉沉。

灵魂越飘越远,可他不愿去投胎,只觉坠入忘川挣扎几回合后才彻底失去了意识。

……

然而他再恢复神志之时,惊觉四肢触感清晰,正当他以为是魂魄能重获手脚知觉时,一缕强光透过眼睑……

他猛地睁开了眼!

宋文筝激动不已,从榻上爬起推门冲向庭院的刹那,正迎面撞上了个人。

“大哥,干嘛!”

宋文筝愣怔看着被自己撞得人仰马翻的紫衣少女,她秀气姣好的面容满是不解,伸手直在他面前摇晃道:“大哥,你疯啦?!拉我起来啊!”

宋文筝连忙伸手将人扶起,他目光依旧定定望着眼前的少女。

这眉目如画的娇俏少女,正是他的小妹。

惨死在流放路上的相府三小姐,宋玉筝。

宋文筝伸手捏住少女脸颊左右拉拽,直至看见她惊异万分的挣脱逃走,边跑边喊“大哥中邪了”时,他才忽地大笑起来,眼泪也止不住流了满面。

身侧不再是冰冷的七悬塔水牢,这是相府的后院,眼下正值初夏,入目满园芳华落英,微风拂面而过,温软触感让他意识到自己不再是没手没脚的人彘。

活蹦乱跳的小妹正挽着大妹宋明筝嘀嘀咕咕朝自己跑来,他伸出手去,一串琼花莹白如雪被风吹落他掌心之中。

他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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