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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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傍晚六点零九分,大厦楼顶出现了一朵火烧云,天空被夕阳余晖晕染成温柔的玫瑰色,整座城市都仿佛掉入了甜蜜的陷阱。

佟逸秋抬头发了会儿呆,被一片脱落的树叶砸到额头,揉了揉进了沙子的眼睛,慢吞吞往家的方向走。

春夏之际,晚风很温柔。路边的公交车站挤满了刚刚放学的高中生,一群穿着校服的青春身影有说有笑从身边经过。佟逸秋手机震动了一下,拿起来一看,是楚飞发来的消息:“今晚有什么打算?”

佟逸秋苦笑,指间在手机屏幕上跳跃几下,敲出一行:“回家,吃饭。”

楚飞很快又问:“出来玩吗?请你看电影。”

“太累了,改天吧。”发送键一按下,他便把屏幕关了,手机揣进包里,疲惫地揉着太阳穴,拖着沉重的脚步继续走回家。

说是家,其实只是简单的单身公寓,面积不大,但采光很好,离公司只有二十多分钟脚程,路上还有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以及味道很棒的早点铺。

途径便利店的时候,佟逸秋买了个蒲烧鳗鱼饭团,犹豫了很久又偷偷摸摸拿了一盒冈本超薄,结账时做贼一般小心翼翼瞅着收银员的表情,像个被班主任面批作业的小学生。

今天是他结婚一周年纪念日。

哦不,是“他们”结婚一周年纪念日。

只不过,他的合法伴侣严子敬,此时说不定还在五百多公里开外的江安市加班。

他们两人是去年春节前后认识的。

无非是父母撮合,也差不多算是相亲了。第一次见面是在两家父母组局的饭桌上,虽然没有单刀直入地提起婚嫁之类的事宜,但六个人都心照不宣。

饭桌上,两家父母倒是聊得尽兴,严子敬话却不多,佟逸秋只顾着吃,偶尔从饭碗里抬起头来,对上严子敬古井无波一般的眼神,又尴尬地低下头。

本以为这段关系也就止步于此了,谁知饭后严子敬主动过来加了他的微信。

回到家后,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才发觉都是一个高中的校友,兴趣爱好也还算沾点边,三观相洽,感觉良好,于是又顺势约着出来吃了几顿饭、看了几场电影。

有时候是严子敬主动约的他,有时候是佟逸秋主动,但因为严子敬好像天生话就很少,所以吃饭聊天的气氛并不算热烈,不过每次约会结束,严子敬都会将佟逸秋送到小区楼下,目送他安全到家才离开。

佟逸秋也有比较委婉地提醒:“我不是女孩子,你不用太……嗯……这样的。”

严子敬笑笑,没说什么,下一次约会结束,还是送到楼下,照旧不误。

佟逸秋走出去些许,回过头,就看见严子敬还站在原地,暖黄的路灯映在他的发梢上,嘴边呼吸的温热气息缓缓上升。

他看上去很冷,却很挺拔,目光紧紧护送着佟逸秋的背影。

佟逸秋想请他上楼喝杯热茶,但是思索片刻,还是算了。

春节过后,严子敬回到江安市,佟逸秋也返往自己工作的南平市。二人除了每天时不时的闲聊,又继续过着与之前一成不变的生活。

现在回头看来,结婚的决定其实是很莽撞的。

毕竟分隔两地的那些日子,两人连“暧昧期”也算不上,更别提有名有分的异地恋了。

可竟然在几个月之后,两人便决定要结婚了。

那会儿佟逸秋正遇上自己的事业低谷期。他手上的一个项目被甲方百般挑刺,以至最后搁置了下来,不了了之。

甲方的负责人是个地中海啤酒肚的老男人,偏偏手脚还不干不净。

佟逸秋先是隐忍着,装聋作哑;到最后无可奈何,对他的潜规则坚决说了不。

最终的结果可想而知,项目自然也如煮熟的鸭子——飞了。

上司不管其中弯弯绕绕,公司的利益受到了损失,所有人都别想好过。“害群之马”佟逸秋首当其冲,各种流言蜚语中,他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压力大到发了一场将近四十度的高烧。

现代社会的好处大概是,手机关了机,就能完全与整个外部世界隔绝开来。独自一人漂泊在异乡的大城市,唯一能够相互取暖的,或许就只有自己的被窝了。

佟逸秋睡得天昏地暗,各种离奇古怪的梦都做遍了,醒不来痛苦,醒来也痛苦。

而严子敬的突然出现就像是这场迷迷蒙蒙的梦里最美好的一抹亮色,让他自己都弄不清到底是真是假了。

后来佟逸秋才知道,是因为自己很久没有回复消息,电话也打不通,严子敬辗转联系到了佟爸爸佟妈妈,毫不含糊就连夜找上门来。

他一定是坚强久了,偶尔脆弱时,有人借过来一个肩膀,眼泪便能如开了闸的洪水,冲垮十里八乡。

严子敬性子偏冷,话不多,更不会长篇累牍地大谈职场玄机或是人生鸡汤,只会烧菜做饭、监督他按时吃药、替他掖好被踢乱的被角。

在他的精心照料之下,佟逸秋恢复得也很迅速。

即将要痊愈的某一天凌晨,佟逸秋夜里口渴,起身到厨房倒水喝。

路过小客厅时,他看见严子敬将近一米九的大个子,委委屈屈缩在沙发上,裹着一床毛毯安睡着,心脏好像陡然被击中了一样,涌现出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软成了一滩水。

或许是烧未退干净,或许是月光穿过窗纱照进客厅的景象太美,又或许是橱柜上摆的几颗菠萝突然间散发出致幻剂一般的香甜,佟逸秋朝沙发走了过去。

怎么就走过去了呢?他后来常常思考,常常问自己,那天晚上到底是怎么想的。

可那时候,严子敬浓密的剑眉,高耸的鼻骨,微抿的薄唇,凸显的喉结、起伏的宽阔的胸膛,真的,好像他全身上下,每一个部位都在叫嚣着,让佟逸秋走近他、抚摸他。

佟逸秋还来不及收敛自己的放肆,便突然被抓住了手臂。严子敬眼中依然是古井无波,可视线探及他那解了两颗纽扣的睡衣衣领,就突然变得炙热起来。

他的手掌那么大,干燥而温暖,紧紧钳着他细弱的、因为发烧而微微发烫的小臂,两个人连接的肌肤,竟然好像通了电一般。

不清楚是谁先主动的,总之是吻了,哪里都被他吻遍了,佟逸秋到最后连双手搂住严子敬的力气都没有。

如果说严子敬是世界上最寒冷的坚冰,那今晚的他已经全部因为佟逸秋而沸腾了。

佟逸秋感到热,感到烫,也感到难以启齿的酸涨,却唯独感觉不到自己在哭。严子敬像一个冷静又残忍的独裁者,不管他哭得有多厉害,都没有停止爱抚和顶撞的刑罚。

不知道是困的还是累的,佟逸秋迷迷糊糊睡过去时,最后的想法是——庆幸当初买的布艺沙发足够软弹。

第二天醒来时,佟逸秋发现自己躺在卧室的床上,全身清清爽爽,睡衣换了一套,就连内裤都换了。

严子敬还没有醒。佟逸秋仔细端详着熟睡的男人,然后又发现自己枕着他的手臂,整个人都依偎在他怀里,心跳贴着心跳,那么快,那么暖,被呵护的感觉那么好。

他想,如果是他,他愿意被呵护一辈子。

就这样结婚了。

毕竟,该发生的事情也发生了。

婚礼是在老家洛州市办的,毕竟二人都在洛州市出生、成长,就读的小学、初中、高中,也都在洛州市。

两家父母可谓“最大赢家”,心满意足地将婚礼酒宴操持地一丝不苟,以至于佟逸秋自己都没什么参与感,就好像自己只不过是抽空回家结个婚,所以连在酒席上推杯换盏都感觉恍恍惚惚。

到严子敬的中学同学那桌敬酒时,佟逸秋接受到了他们热情而猛烈的攻势。杯盏虽小,但几乎是一杯接着一杯。

精酿白酒举头饮尽,辛辣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佟逸秋晕晕乎乎的,但他的同学都夸自己“漂亮”、“有气质”,佟逸秋心里也很高兴。

只有严子敬抽过了他手中的酒杯,另一只手稳稳扣在佟逸秋的腰上,尽量不扫兴地冷静道:“行了,再喝下去就成醉鬼了。”

佟逸秋呆了一会,才眨着眼睛反驳:“我没醉啊。”

同学们嘿嘿一笑,心照不宣地交流着“我们都懂”的眼神。

婚礼结束得很晚,两人将近凌晨一点才安置好所有事情,回到酒店房间。佟逸秋累得进门便直接熊扑在大床上,身后的严子敬有条不紊地插房卡、开灯、开空调。

“太累了……”佟逸秋喃喃着,直到感觉身旁软软地陷了进去,是严子敬坐到一旁。

他先是将手搭在佟逸秋腰上,好像也没有乱摸,但动作是赤裸裸地帮他脱外套。

不知是不是酒店灯光灰暗得几乎有些暧昧的原因,严子敬从容镇静的神情之下,隐隐显现出一丝崩裂的疯狂。

佟逸秋一个激灵坐起了身,有些慌乱:“今晚要、要……吗?”

“今晚是新婚之夜。”严子敬静静凝视着他,好像在反问:你说要不要?

“呃……”佟逸秋不自觉攥紧了床单:“先洗个澡吧,今天忙里忙外,我出了汗的……”

“不用。”严子敬握住他的手,欺身便吻了上来。

酒店的大床舒适柔软,佟逸秋卧倒在其中,好像坠入了一个无穷无尽的梦。

他在此前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婚姻,甚至连爱情和悸动都是计划外的事,但严子敬的出现,就如同悄然滋生的藤蔓,将他紧紧缠绕。

严子敬用力的征伐几乎到了凶狠的地步,全然不顾他的呜咽与恳求,仿佛雄兽对于占有和交媾的血性的主权宣示,向所有人证明,佟逸秋是自己的,从头到尾,彻彻底底。

佟逸秋感觉到无能为力,只好任由他吮吻每一寸肌肤并留下情与欲的印记。

或许两人都没想到,结婚后吵的第一场架,竟是在前两天。

婚假很短,再加上严子敬公司事务繁忙,并没有休满假期,便在上司和同事的催促下乘上了去往江安市的飞机。

佟逸秋到机场送行时,严子敬还冷着脸,一言不发,直至要登机了才敷衍地说了声“再见”。

望着他笔直挺阔的背影,佟逸秋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究竟是深思熟虑的结果,还是仅仅一时的冲动。

其实,与其说是吵架,倒也没有很激烈,更像是纯粹的意见不统一。

佟逸秋在南平市工作,虽然遭遇“潜规则”后,事业算是跌落至低谷,但最近已经在回暖了——他辞了职,受大学学姐之邀,进入到了学姐的创业团队。

虽然前期艰难,可眼下形势已经渐渐明朗了,他不愿意就此离场。

严子敬则是希望佟逸秋能一起到江安市发展。他在江安的公司工作如鱼得水,不出意外的话,再过两三年就已经能做到中层了。

知名企业,能进去已经是不容易,如日中天之时,自然不能轻言放弃。

并且,他已经在江安市买了房,二三环之间,交通便利,毗邻商圈,又正好算是“学区”,天时地利人和。他已经付了首付,之后的月供,计划是两人一起承担。

当然,如果佟逸秋不乐意,也可以不承担,但房子仍是两人的共同财产。这是严子敬的原话。

就连佟爸爸佟妈妈私下里也劝他随严子敬一起搬到江安,撇开什么房子不房子的“诱惑”不谈,都结了婚的小夫妻,两地分居哪有住在一块儿稳定呢?

结婚,就是搭伙过日子,这伙搭不起来,日子还怎么过啊?

“小秋啊,反正你现在在的这个公司,开的薪水也不多,工作又那么累,还不如辞职到江安,重新再找一份好的工作嘛。”佟妈妈苦口婆心劝着。

“就算一时间找不到工作,子敬一个人赚的,也够你们小两口的日常开销了,这倒不用急,关键是两个人要在一起比较好呀。”严爸爸严妈妈也赞同地补充道。

两家人的会议上,佟逸秋成了重点“批判”对象。他瞟了严子敬一眼,严子敬也在默默看着他,不说话,像是等着他的最后决定。

倔强的佟逸秋开始动摇了,有些无助又有些迷茫:“可是我真的很喜欢现在的工作啊,我觉得这份工作对我来说很有意义。”

商榷无果,长辈们都尊重两个孩子各自的决定,于是维持现状,严子敬回江安,佟逸秋继续留在南平。

广播里一遍又一遍放着登机提醒,送行的人和出发的人来来往往,佟逸秋落寞地注视着那个身影,却发现他又突然折返了回来。

严子敬三两步走到他面前,带起一阵轻柔的、急促的风,一手扣住佟逸秋的下巴,低头便吻住了他的双唇。

他挣扎了一下会儿,就完全依靠在严子敬的怀里了。

那是一个含有泪水味道的吻。

争执过后,两人开始了异地婚姻。

“吃了吗”“睡了吗”“今天怎么样”,语音,短信,视频通话。两人的夫妻生活,在日常中,仅仅止步于屏幕之外。

有时节假日也会见面。起初两人约定好,这次是佟逸秋去江安市见严子敬,那么下一次就该严子敬来南平了。

但实际情况是:严子敬实在太忙,能够去南平市的次数寥寥无几,更多的还是佟逸秋两地来回奔波。

其实,见了面也没有怎样。工作日这么忙,周末和假期时两个人都喜欢蜗居家中,大多数时间足不出户。

真正让佟逸秋或多或少感受到“已婚”状态的,大概就是两人去超市买菜回家做饭了。三三两两的小家庭,喧闹的人群,来来往往的超市推车……佟逸秋和严子敬并排走着,是很近的距离,两人的肩膀时不时会碰在一块儿。

严子敬身上有很好闻的、干净的衣物洗涤剂的气息,混合着成年男人肌肤的暧昧的热度,让人心跳持续加速。

佟逸秋有几次想牵他的手,但看见周围的人很多,就还是放弃了。

饭桌上的阵仗也没有很隆重,都是普普通通的家常菜,巧合的是,严子敬做的,都是佟逸秋爱吃的。

除此之外,就是在收银结账时,顺带从一旁的货架上拿几盒0.01超薄。

结婚后,两人在彼此的称呼方面出乎意料地默契,非必要时不直呼对方的姓名,大都以“你”来代替:你今晚加班到几点?你吃了吗?最近新上映的电影你看了吗?看天气预报好像要下雨,你带伞了吗?

很少时候,严子敬叫他“小秋”,他叫严子敬“哥”,因为虽是同龄人,但严子敬稍稍比他大那么两三个月。

这个“很少时候”,通常指做爱的时候。

佟逸秋没谈过几次恋爱,但也能感受到,和严子敬在一起,压根不是谈恋爱的感觉。

哦,当然不是谈恋爱,毕竟婚都结了,证都领了。

他从来没有问过严子敬是怎么想的。似乎毕了业,出了学校,再谈感情,就会略显幼稚。

喜欢?爱?有时候佟逸秋自己想起来,都觉得好笑。毕竟嘛,他们是相亲认识的。

有人说,结婚就像搭伙过日子,是一场“合作”,但在佟逸秋这里,结婚甚至还不如搭伙过日子,因为结婚之后,他还是一个人住,一个人下班回家,一个人买菜做饭,一个人洗澡睡觉,第二天,一个人起床上班,周而复始。

久而久之,结婚对他而言,就变成了“定时出差”。

某次周末,他和往常一样搭乘动车去江安市找严子敬,过安检时,他恍恍惚惚想:好像结婚和不结婚的区别,就只有“定时出差”而已。

不知道严子敬会不会也觉得,结婚和不结婚的区别,就只有周末和节假日家里会多一个人而已。

但佟逸秋想,至少,严子敬应该是喜欢他的身体的。

因为每次收假之后,他的腰都会疼上那么一两天。

严子敬平时话少,不会主动开口邀请佟逸秋进行睡前活动——他更喜欢用做的,用实际行动,洗好澡上了床,一把将佟逸秋揽住腰,开始时吻他像小孩子撒娇闹着玩一般,等到佟逸秋降低警戒心,不知什么时候便被他吻得浑身酥软,小腹热意阵阵来袭。

做一次一般是不够的——肯定不够。

严子敬还喜欢一边做爱一边吮吻他全身上下,像是一只大型猫科动物在标记专属于自己的领地,常常弄得佟逸秋第二天遍布吻痕,胸前两点脆弱的小花都会被亲得微微红肿。

好几次他也想制止一下严子敬,想让他停下来,可一开口,控诉的话都在一下比一下更猛烈的顶撞中化为了软腻的呻吟。

周末结束,从江安市回程的路上,佟逸秋接到妈妈发来的信息,问他和严子敬这个假期过得怎么样。佟逸秋想了想,在手机屏幕上慢吞吞打出几个字:还不错。

窗外的风景节节倒退,黑夜的列车划过一盏又一盏寂寞的路灯,昏黄的暖光让他想起严子敬那张时常冷若冰霜的脸。婚姻是什么?爱情是什么?他尝试思考这些人生宏旨的内在意义,却一次又一次以失败告终。

真正发现端倪,大概是在结婚一周年纪念日前两个月左右。

一开始,两人还像刚恋爱那会儿,下班之后会互通电话,聊些有的没的。

但那时,正逢严子敬接手一个大项目,几乎天天加班到深夜,就差没住在公司了。打电话对于他而言,好像也变成了需要应付的工作,每次都只是草草了事,说个三四句便挂断。

“我还在忙”、“你早点睡”、“项目结束了再聊”、“晚安”,佟逸秋都能把通话内容背下来。

唯一不同的是,那一天,电话那端出现了一个年轻靓丽的女声:“严哥,加班辛苦了,你喝冰拿铁对吧?给。”

严子敬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但严子敬是真的很忙,佟逸秋也相信这一点。他没有多想,第二天也没有再致电打扰,不过严子敬一般都会主动打给他。

忙的时候,也会将电话放在一边,没有挂断,佟逸秋静静地听,直到自己听够了,觉得没意思,主动掐断了电话。

只是后来佟逸秋又多次在电话中听到同样的女声——

“word做好发给你了。好累哦,严哥,你请我吃个宵夜怎么样?”

“终于弄好了!还是严哥教得好,奖励你陪我去看个电影吧!”

佟逸秋的想象力很丰富。

或许,在这种事情上,不被爱、不被关注、不被在乎的那一方,往往都是世界顶尖的天马行空幻想家。

听到那个女生的声音,佟逸秋几乎都能勾划出她的画像来:刚毕业不久的新人,一头飘逸的乌黑的长发,笑起来单纯天真。工作也很努力,经常会问前辈们工作上的问题,为人礼貌,落落大方,在适宜的场合开朗活泼,在准确的时机矜持文静,甜美中带着一丝狡黠,俏皮又可爱。

即使,他告诉自己不要多想,可仍是情不自禁地沮丧了好多天。

渐渐的,严子敬不再主动打来电话了,回消息的间隔也从几十分钟、几个小时渐渐变成了一天、两天。

临近周末,他打算到江安市见严子敬一面,谁知刚落地,给他打电话时,严子敬却说:“我现在不在江安市。”

“啊……”佟逸秋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拖着行李箱,在人来人往的大厅里突兀地站着,“去出差吗?什么时候回来呢?”

“嗯,出差,返程还不确定。”严子敬言简意赅地说着,似乎很忙很赶时间。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可话还没出口,便听到电话那头有人甜甜地问:“严哥,怎么还没好呀?”

佟逸秋心揪到了一块,遏制不住地往坏方面想,终于还是鼓足勇气问:“她、她是谁?”

“同事。”严子敬的声音低沉,略有些沙哑。他似乎在咖啡厅或者商场,因为背景声中隐隐传来一些舒缓悠扬的流行歌。

佟逸秋握着手机,没办法控制飞速运转的大脑,也没办法跳脱出大脑幻想出的那一出郎情妾意狗血大剧,周围人来人往,嘈杂着各种声响,正如同他整个人乱糟糟的,已经不能主动思考,只有顿挫有致的心痛是确乎而切实的。

“你还有别的事吗?”他对待他的态度好似对待合作伙伴。

佟逸秋张了张口,只是说了“没有”两个字。

“那再见。”说完,严子敬挂掉了电话。

回到家,佟逸秋先是大哭了一场,为了寻回一丝丝成年人的理智,他还是首先在自己身上找问题,随后和朋友大倒苦水,搜集各种客观的第三方评价,最后得出结论:严子敬有很大概率,出轨了。

以工作为借口持续性冷落自己,和异性同事逐渐亲密,却一个应有的解释也没有,一如理所应当那般。

“但是,通常这种情况,先不要打草惊蛇,应该镇定下来,表现得无事发生,同时暗中搜寻证据,这样,就算闹到法庭上,自己也更占据上风。”朋友婧婧如是说。

另一个朋友频频点头:“财产分割,止损,嗯嗯,很重要。”

成年人的伤心都伤心得那么纯粹。可佟逸秋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搜寻证据,也根本无从下手。

他又不敢告诉爸爸妈妈,怕他们为自己伤心难过,平白耽误了身体健康。

佟逸秋依然每天七点钟起床,准时上班,准时下班,偶尔加班,吃饭,睡觉,真的就像无事发生一般。

周末也不再想着往严子敬那儿跑。

楚飞见他天天形单影只的,便拉着他和同事们偶尔一起聚聚。佟逸秋喝醉过两次,都是楚飞将他送回的家,因此两人也逐渐熟稔了起来,下了班时不时一起去吃饭。

他心不在焉看着手机通知栏,依旧是一个新消息都没有。

此时距离结婚一周年纪念日仅有不到一周的时间。

佟逸秋还是下定决心要和严子敬当面说清楚。

嘟——嘟——两声,电话终于接通,严子敬公事公办地“喂”了一声。

他撇着嘴,当初还没追到手时处处殷勤,现在连句“怎么了”都懒得问了?

佟逸秋有些幼稚地赌气,语气也不是很好:“结婚纪念日那天,你能来我这儿吗?不会不来吧?”

不会不来吧,结婚纪念日哎?

严子敬直接忽略了他的语气不善,在电话那头思忖了片刻,很含糊却很清楚地说:“要看情况,我或许要加班。但如果不加班,一定过去找你。”

“和同事一起加班?”佟逸秋很刻薄地问。

严子敬愣了一会儿,似乎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回答:“当然了。”

“好。”佟逸秋也没说什么,轮到他挂电话了。

结婚纪念日这天,严子敬果然没有来。

佟逸秋从下班回家,等到吃完饭团,等到无聊的娱乐综艺播放完了,等到深夜,等到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刷新至第二天,严子敬都没有出现,电话也同他人间消失了一般,依旧打不通。

等待是漫长的,等待是虚妄的。等待就像在偶然性的洪流中迷失,坚信找寻唯一确定是可行的。

佟逸秋等了许久,渐渐拜倒在袭来的困意中,再次醒来后,电视节目已经播放结束了,屏幕上广告页面在满室黑暗中闪动着规律跳跃的光亮,空气中有些凉意,也有些荒诞。

原来严子敬真的不在乎这段婚姻。

佟逸秋把下班路上在便利店里顺手买的冈本超薄扔进了垃圾桶。

关电视睡觉之前,他不死心地再次拨打严子敬的电话,却很快接通了:“喂?”

是那个女声。

看了眼时间,快凌晨三点了,他捏着手机,顿在原地,一声也不敢吭,好像做错了的人是他自己。

“喂?请问是……?”

女人还在问,佟逸秋却听到一旁的呼吸声沉重而低缓。

他知道,那是严子敬。他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多少次他那样躺在自己身边,睡意安然,呼吸均匀,就如同此刻一般。

“呀……!严哥——”

还来不及说什么,一声惊呼之后,电话从那头挂断了。

垃圾桶里的安全套静静躺着,像是对自己太过于自以为是的嘲讽。

而佟逸秋,他不敢去想,刚才发生的一切意味着什么,更不敢去想电话那头的两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有将近一个星期的时间,佟逸秋都没有联系严子敬,也没有接他打来的电话,回他发过来的消息。

他像一只鸵鸟,优先地选择逃避。

其实也有很多次,佟逸秋想过要和严子敬沟通,积极地解决这件事,该继续过下去,还是该离婚,一并说个清楚。

可是好像哪一种结果,他都没有办法接受。

明明不曾拥有过,却那么害怕会失去得更多。

严子敬突然出现在佟逸秋租住的小公寓门口的那一晚,楚飞刚好送他回家。

其实他也没有喝得非常醉,虽然脚步虚浮,但意识却很清醒。

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喝这么多,大概是因为今天是周五吧。他素来是不喜欢太过于喧闹的地方,但在昏暗又拥挤的舞池里摆动的时候,又确实感觉到一种有保留的释放。

酒喝多了,舞跳累了,烦恼也随之复位了。

“到了。”数字停留在熟悉的“22”,楚飞一手拎着他的包,一手架着他走出了电梯。

楚飞从来不问他为了什么而感到烦心,也不会劝他少喝点,而是娴熟地将手探进他的背包找钥匙。“里层还是外层啊?”

楼道里的声控灯前几日恰巧坏了,目光所到之处是黑漆漆的一片。佟逸秋还没来得及回答,就感觉被旁边什么人用力拉了过去,强行落入一个厚实又温暖的怀抱里。一只大手搂着他的腰,头上传来严子敬平淡得有些严肃的声音:“谢谢你送小秋回家。我来照顾他就行了。”

言下之意就是你可以走了。

楚飞眯起眼打量面前高大的陌生男人:“你是谁?”

“我是他的合法配偶。”严子敬说。

一进门,灯还没开,佟逸秋便感觉到自己被人紧紧地抱在怀里。

他有些懵,酒醒了大半,终于意识到自己是被谁抱在怀里了。柔软的衬衣上残留着些许烟味和洗涤剂的味道,严子敬不留一丝空隙地紧搂着他,稍有些烫的体温煨得他脸红心跳。

多久没有和严子敬亲密过了……

“为什么不接电话不回消息?”佟逸秋这才听出,严子敬控诉自己的声音闷闷的。

他在一瞬间想了很多伤人的说辞,但最后还是决定伤害自己:“不想打扰你。”

不想打扰你工作,不想打扰你的生活,也不想打扰你和另一个女人深夜的纠葛。

“我很担心你。”严子敬吻着他的脖子和耳朵,成熟男人的气息湿而热,扑打在耳廓上,痒痒的,佟逸秋不禁缩着脖子,一边听他继续“控诉”道:“出去喝到这么晚,不安全。”

“跟朋友一起去的,没有喝很多,呃嗯……”严子敬细细地咬吻着,又疼又痒的感觉让佟逸秋忍不住呻吟出了一声甜腻的轻喘。他颈脖处的皮肤向来比较敏感,严子敬一定知道,却像个坏心眼的小孩,闷声不吭却特地捉住他的弱点来欺负。

不知谁先开始的,两人接起了吻。接吻时的严子敬和他平时那般冷冰冰的性格截然不同,霸道又凶悍,差点要人喘不过气来。佟逸秋拼命拍打他的肩膀,又是推又是顶,却无济于事。

严子敬高出他许多,常年健身的体型也更魁梧,力量悬殊,根本没有佟逸秋反抗的余地,倒是自己,两三下便被他吻得浑身发软。

“呼……”幸好背靠着墙,不然佟逸秋压根站不稳。严子敬摸着他的脸,一边欣赏佟逸秋喘气时迷离的眼神,一边细细用大拇指揩去他唇边的银丝。

黑暗中默默对视了片刻,严子敬将他打横抱起,径直向卧室走去。

“唔……不要……”

一沾床,佟逸秋剩下的半分酒意也消散无踪了。首先回想起的是结婚纪念日那晚的屈辱。一种无所为的屈辱。严子敬的爱抚好像变成了一种羞辱,他可以在纪念日和别的女人笙歌达旦,也可以事后若无其事地过来给自己一点补偿,就此翻篇。佟逸秋能接受吗?当然不。

可他越挣扎,严子敬越是将他搂紧在怀,一边亲吻着安抚,一边解开他衬衣的纽扣。“啪”的一声,佟逸秋慌乱之下挥了一掌,耳光结结实实打在严子敬侧脸上,顿时两人都惊讶得停住了动作。

先反应过来的还是严子敬。看见爱人眼中的泪光,他先是为佟逸秋盖上被子,再轻轻抱住他:“怎么了?是我哪里弄疼你了?”

佟逸秋呜咽着,“你、你别碰我!”

严子敬还在哄,佟逸秋索性一把将整个人都埋进被子里,蜷成一团自顾自地抽抽嗒嗒着:“你碰了别的人,就不要再来碰我!”

“我没碰别人。”严子敬说。佟逸秋向来觉得严子敬总是面无表情,此刻才发现,他平静的神态中写满了认真。

“那你说!那晚的那个女人是谁?”佟逸秋不信。

“哪一晚?”

“我们结婚纪念日那一晚!”佟逸秋气得想冒烟。

“对不起,”严子敬先道歉了,“我是想过来陪你的,可是那天项目验收,公司有应酬,我不能不去。”

“然后呢?应酬完,你去哪了?”

严子敬看着眼泪汪汪的佟逸秋,好心地将抽纸递给他擦眼泪,“我喝多了,同事送我到酒店。她走了之后,我就睡过去了,没碰别的什么人。”

佟逸秋擤了擤鼻子,红着脸问:“真的?”

“真的。”严子敬哭笑不得,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又在额上轻轻印下一吻,“以后,你可以对我多一点信任。”

两个月之后,严子敬拖着行李箱出现在了佟逸秋家门前。

“这是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佟逸秋开门让他进来,好奇地问。

“公司打算在南平市建立新的分公司,我申请了调职。”严子敬说。

“啊!那你在江安市的家怎么办!”佟逸秋立马惊呼。

“小财迷。”严子敬伸手弹他的额头,佟逸秋来不及躲,老老实实挨了一脑门子,正揉着额头,便被严子敬一把搂进怀里,温柔地亲着耳朵,“我们在哪里,家就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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