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冬与冬候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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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川西高原的冬天很冷,零下几十摄氏度的温度,好像刀刃一样要把人的皮给刮开。

任小鱼穿着脏兮兮的棉袄,缩在灶台边看火,他煮了两个红薯,大的红薯给麦冬,小的红薯给哥哥。

哥哥离开家三年了,今天好不容易回来,麦冬该高兴坏了。

任小鱼捧着烤红薯出去,看着麦冬坐在杌凳上哭,眼圈红了。他走过去,把两个烤红薯都给麦冬,他说:“麦冬,不哭。”

他是半个聋子,小时候被他爸喝醉酒打到耳朵流血,耳膜发炎没及时看医生,左耳朵就坏了。

“麦冬,这事儿是我对不住你。”任杰双手抹了把脸,“你要打我要骂我,我都没话说。”

麦冬坐在杌凳上,伸手擦眼泪,手上都是干活儿磨出来的茧子。

任小鱼用自己的手给麦冬擦眼泪,又将热乎乎的烤红薯递到麦冬面前,麦冬不接:“小鱼,你去房间里,把门关上。这事和你没关系,马上要高考了,你好好读书,别出来,知不知道?”

任小鱼不知道这事儿和他高考有什么关系,但他还是回了房间,把咯吱响的木门关上。风把雪吹进来,石头房子还算保暖,但屋里还是没有厨房的灶台边暖和。

任小鱼搬了凳子在墙边听墙角。

“这三年,谢谢你照顾小鱼和我爹,但是感情的事情真的没办法强求。岚岚和我是同学,我跟她处对象处了半年了,她怀孕了,我不能让她没名没分地跟着我。”任杰说。

任小鱼听见自己的亲哥这么对麦冬说。

三年前,他哥可不是这么说的。

三年前的夏天,川西高原非常炎热,星星像撒出去的星星花的种子,特别多特别亮,任小鱼看见任杰在小山丘后面抱着麦冬。

任杰吻了麦冬好久,热情地说:“麦冬,我以后一定娶你,我绝不负你。”

可是三年后,哥哥回来了,却是来接麦冬和他们一家去城里参加婚宴的。

“你到底喜欢男人还是女人?”麦冬问任杰,“之前是你来找我,牵我的手,告诉我,你好像喜欢男人。你让我亲你,你想试试自己是不是喜欢男人。你试了之后的第二天来找我,说你喜欢我,我不想和你牵扯,是你追的我。”

任杰拿了一张卡,递到麦冬面前:“这是十万块钱,我找岚岚要的创业资金。你先收着,这三年,辛苦你了。”

麦冬错愕地看着他,好像不曾认识他一样:“当初是你找的我,让我帮你照顾你爸和小鱼。”

“嗯,我知道。”

“后来你不接我电话,我找不到你。”

“是我混蛋,我当时很害怕,我进了岚岚她爸的公司,我害怕被她爸发现我和你的关系……”

“我不是为了钱才照顾小鱼和任叔,我麦冬不是这种人。”

“我知道,你不是为了钱。”

麦冬说:“你的钱,我不要。你的人,我也不要。你新婚,我也不去了,我说话不好听,万一砸了你的场子,大家都不高兴。”

任杰把卡往麦冬身前推了推:“收下吧,这三年,是我对不住你。”

任小鱼透过门缝,看见麦冬又哭了。

麦冬总是哭,以前想哥哥的时候,麦冬也总哭。

任小鱼喜欢带麦冬去山上看星星,麦冬看星星的时候就不哭。麦冬说:“小鱼,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山岗上的晚风很清澈,任小鱼的人生里只有读书学习吃饭睡觉和醉酒的阿爹,还有任劳任怨的麦冬,他说喜欢就是吃一只烤红薯,喜欢就是阿爹今天不喝酒,喜欢就是数学考了一百五十分。

麦冬用金黄色的铃铛花编了一个花环,他将花环戴在头上,他没有告诉小鱼喜欢是什么,后来小鱼夸赞他戴花环好看,麦冬也只是笑容淡淡。

哥哥的婚礼在三月初,麦冬不打算去,说自己就在这边,不过去参加婚礼了。

小鱼还要考试,更不可能去了。

所以最后蹦的最欢的就是阿爹,阿爹想要痛快地喝酒,婚宴上的酒很多,又好喝。他老说,酒楼里的酒和乡下的酒不一样,没有假酒。

可最后哥还是想方设法地让他们去,说是去见见大城市的世面。他描绘着城市的高楼大厦和名胜古迹,城里的白塔和博物馆,麦冬最沉默,小鱼开口说:“哥,要是当初麦冬没有把读大学的名额让给你,现在该见世面的就是你了。”

任杰说:“麦冬,我不是那意思,我就是想,让你跟小鱼,还要我爸,都过来热闹热闹。你放心,我肯定给你们出路费,到时候你们就住我那儿,想住多久住多久。”

小鱼在一旁搭腔说:“这不本来就该这样吗?你让我们去,难道不该是你出钱?”

小鱼被任杰狠狠敲了两下脑袋瓜。

麦冬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只是沉默着,眼圈还是红的。

哥哥回来那天晚上,麦冬没有吃小鱼的烤红薯,以前麦冬都会把烤红薯吃完。等哥哥去烧热水准备洗澡时,小鱼去把烤红薯拿到自己的房间。

红薯已经冷掉了,有点可惜,麦冬没有吃到热乎的红薯,都怪哥哥。

麦冬还在房间哭,这些年,麦冬很辛苦,因为阿爹没有工作,也不干农活,家里的牛羊和一只骆驼,都是麦冬在喂养。地里的活儿也都是麦冬在干,偶尔小鱼空闲了就帮麦冬干农活儿。

麦冬是奶奶带大的,奶奶在他放弃考大学那年就病故走了。

麦冬家里就剩下他一个人了,所以他就搬过来跟小鱼一家一起住。

小鱼拿木勺把红薯舀出来,盛在盘子里,拿到厨房里热。任杰看了一眼小鱼,问他起火干什么,小鱼说:“给麦冬热烤红薯。”

任杰说:“小鱼,哥问你个事儿,你喜欢麦冬当你嫂子吗?”

小鱼点着火,眉心拧着,像一个打不开的结,他黝黑的脸上浮现出类似鄙夷的情绪,他说:“喜欢麦冬,但不喜欢麦冬当嫂子。哥,我嫂嫂不是那个叫岚岚的吗?你刚才和麦冬说的,嫂嫂都怀孕了,你怎么还提麦冬?”

任杰讷讷地说:“你偷听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医生都说你是半个聋子,我看你耳朵灵得很。”

小鱼在八岁之前,耳朵都很灵,八岁那年他去地里偷别人的向日葵,回家就被他阿爹任丰年给揍了。阿爹喝了酒,把他打到都发抽了,他左耳朵好疼,流了血。

行脚大夫给他治了外伤,他在床上一动不动躺了半个多月才能下床行走,他耳朵很疼,可是没有人理会他,大家都当他是矫情。

要不是麦冬后来过来看了他一眼,说他耳朵发脓了,又送他去镇上的医院,他的左耳朵肯定得真的聋了。现在左耳就是弱听,就跟耳背差不多,稍微大声一点还是能听见点,右耳倒是没问题。

麦冬在外面看星星,高原的星星很亮也很多。

小鱼把热乎的红薯给麦冬,他说:“麦冬,你做不成我嫂嫂了,怎么办?你是不是要从我家搬出去了?我不想你搬出去,你会不会因为我哥,也不喜欢我了?”

麦冬很小口地吃红薯,将兜里的两块糖递给他:“我和你哥的事儿,跟你没关系,别想那么多,安心读书。”

“麦冬,我今年要是考上大学,你和我一起走好不好?”

“我跟你走,去哪儿?家里的牛羊和骆驼都不要了?地里的苞米也不要了,大家都饿死好了。”麦冬重重地拍了下小鱼的脑袋。

小鱼捂着脑袋,说:“我们一起去城里,我赚钱,你跟着我,吃饱穿暖。我找个小院子,你和阿爹都搬过来,不过你得看着阿爹,不让他多喝酒,他喝酒后爱打人。他打人老疼了。”

麦冬说:“你不怨你爹吗?要不是他,你不会留级一年,耳朵也不会出问题。”

小鱼牵着麦冬的手,把最后一个热乎的烤红薯放在麦冬手里:“不怨,喝醉酒的阿爹是坏了点,那就让他不要再喝酒就好了。”

“傻小鱼,这些事哪儿有你想的这么容易。”麦冬看着星星,又掉了眼泪,“你哥以前也跟你一样,嘴里的话跟跑火车一样,好听的话都往外蹦。现在还不是说变就变。”

小鱼着急地牵着麦冬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他知道自己和哥哥不一样,哥哥可以对麦冬又亲又抱,他不可以。

他说:“麦冬,我不会变。”

麦冬收回手,不安地搓了搓手腕,他说:“你哥以前也这么说。”

小鱼说:“他那混球,你别拿我和他比。”

任杰裹着半截旧袄子,坐门口拿白菜帮子喂骆驼:“你小子说我坏话也小声点说,自己聋,别当别人都是聋子。我混球怎么了?没我这个混球,你们吃什么喝什么,一大家子都喝西北风?”

小鱼说:“反正不吃混球的,我吃麦冬的大米饭,和混球没关系。”

任杰啧一声,牙都是酸的。

任杰的婚宴在三月初,他开车过来,把麦冬、小鱼和任丰年都接过去了。家里的骆驼和牛羊都卖了,任杰说他们不用再回来。

麦冬头天晚上躲在被子里哭了好久。

小鱼温习完功课,就去麦冬屋外守着,他在院子里,用骨笛吹一首他学来的小调。调子也不清楚是什么,他偶尔也会吹错。

他听不到麦冬的哭声,他的耳朵有点不太好。

麦冬是喜欢摄影的,前两年有个过来支教的老师,是学摄影的。麦冬跟他学了很久,他还送了麦冬一台旧的富士相机,不过富士相机的镜头坏了,麦冬已经好久没出去采风了。

麦冬喜欢拍冬候鸟。

小鱼也喜欢冬候鸟,不过他更喜欢拍冬候鸟时的麦冬。

“小鱼,你大半夜不睡在外面吹什么吹?吹的这是什么玩意儿,难听得很。”任杰裹着袄子出来,揪着小鱼的耳朵,“还不快睡觉,明天还要赶路。”

小鱼回房间前,看着麦冬紧闭的房间门,犹豫地问他哥:“我吹得真的难听吗?我耳朵不太好,没听出来,我觉得还挺好听的。”

任杰说:“难听死了,以后不准吹了知不知道。”

“哦,”小鱼说,“可是麦冬哭了。”

“麦冬哭了跟你吹笛子有什么关系?”

“你是直男,我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小鱼说。

“你不是直男?”任杰讽他,“以后你交女朋友了,结婚了,生孩子了,你还不是跟我一样,什么直不直的,最后还不是一样要生活。谁都得活下去,活下去就得跟别人一样。这世界就是存同存不了异。”

小鱼摇头,立马跑到房间关了门:“我说错了,哥你不是直男,你是渣男。”

任杰:“你小子再说一遍试试?你别以为你把门关上了,我就拿你没办法,三年不见,脾气这是跟谁学的?你看你麦冬哥把你给惯成什么样了?”

小鱼躺在床上,靠着墙,墙的一头是麦冬的床,他用骨笛轻轻地敲墙面,直到麦冬发消息到小鱼的手机上——

【我要睡了,不许再闹。】

麦冬听到了他的笛声,小鱼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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