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江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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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转学后,我成了有钱少爷的一对一助学。

刚开始许江树对我极度厌烦:「离远点,臭。」

后来,他给我过生日,送我礼物,整天在我屁股后头转悠。

我以为他对我有不一样的心思。

下决心主动表白,他却拉黑删除加失踪,躲瘟疫一样避着我。

再见面,他站在赛场上,表情复杂地看着我和好友说笑。

他冲向观众席,拉住我的手:

「你说喜欢我,还算数吗?」

父母离异后,我一直跟着外婆在县城生活。

高一我被同校的男流氓给骚扰了。

以前他顶多威胁我帮他考试作弊,这一次他居然想亲我。

这件事恶心得我直接大病一场,好几天都吃不下饭。

我不敢跟外婆说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说学校有人欺负我,再也不想去学校了。

外婆着急地给我妈打电话,我妈很生气:

「动不动就不去上学,学校里一千多学生,人家为什么只欺负你啊!」

为什么?

因为我没爹妈管,好欺负啊。

我沉默地听完了她的牢骚,她骂着骂着就不耐烦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过完暑假,我要转学。」

「我没那么大本事,你跟你爸打电话吧,花钱的事情找他别找我!」

说完,她就把电话挂了。

外婆心疼地抱住我,眼眶泛红。

我爸倒是很好说话,我只说想转学去市里,他没问原因就同意了。

没经过商量,他就为我选好了一所寄宿制的私立高中。

或许是心里对我有亏欠,我爸在为我花钱这件事上还算大方。

新学校一学年学费五万多,每半个月才放假回家一次,每次放假我要坐两个小时的城际公交才能见到外婆。

我更孤独了。

为了避免再遇到变态,入校前,我剃了个三毫米毛寸,丑得像一颗毛蛋。

我还故意不刮胡子,任由其杂乱生长,让自己看上去很邋遢。

为了扮丑,我买了副平光眼镜,蓝色塑料框,笨重又沉闷。

照镜子时,我被自己丑得笑了一下。

很好,这样应该不会有人对我有奇怪的想法了。

入校第一天,新班级的同学比我想象中友好很多。

「哥们,你看上去强得可怕。」

「我直觉你是数理化战神!」

大家包容度很高,主动跟我搭讪聊天。

除了一个叫许江树的篮球特长生,处处跟我不对付。

期中考试,我考了班里第十。

数学满分,英语险些不及格。

私立学校的英语教学进度比以前县城的公立学校快得多,难度也大,很多考试内容超纲,我跟不上趟。

班主任好心安排我和许江树组成互助小组。

许江树也偏科,他英语接近满分,数学只拿了一半的分数,跟我恰恰相反。

为了方便交流,班主任把我和许江树调成了同桌,还把我们换到了一个宿舍。

许江树直接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拒绝:

「老师,我不需要互助,这题你就是请神仙来教我,我也学不会数学。」

起初我很震惊,居然有人敢这样跟老师说话。

但许江树就是这么一个特立独行的人。

后来我才知道,许江树是大校董的儿子,是名副其实的少爷。

他在这间学校要风得风,谁也不敢拿他怎么样。

班主任习以为常:「神仙才不管这种破事,人家韩桥没嫌弃你就不错了,你还挑上了。」

开学将近两个月时间,我和许江树从来没有任何来往,甚至连话都没有说过。

许江树不情不愿地把桌子搬到了我旁边,两张桌子间隔了很宽一条缝。

我几次想要把桌子并齐,很快就又被他故意拉开:

「离远点,臭。」

这位许大少爷,脾气不怎么好。

许江树跟我约法三章:「第一,少来烦我,我没工夫给你补英语,别跟我聊学习;第二,别随便动我的东西;第三,没想好,想到了再跟你说。」

我点了点头,并不打算招惹他。

可等晚上搬宿舍的时候,我还是不小心惹了许江树生气。

「我说过,不要随便碰我的东西,谁允许你把包放在我椅子上了?」

宿舍是四人间,上床下桌,我的行李有点多,收拾东西的时候顺手把一兜衣服放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但我没想到那是许江树的床位。

许江树黑着脸把我的袋子扔到了地上,里面的衣服掉了出来。

他用消毒湿巾一遍遍擦拭椅子,然后气冲冲地去了卫生间洗澡。

另外两个舍友人很好,一个叫沈竹生,一个叫王小宇。

他俩帮我把被扔到地上的衣服捡了起来。

王小宇安慰我:「他就这样,洁癖有点严重,少爷脾气,人还是很好的,你别放心上。」

人好?

没看出来。

熄灯后,许江树突然在黑暗中喊我的名字:

「韩桥,我想到第三条了。

「你要是敢碰到我一下,我就打得你满地找牙,听到了吗?」

每天晚自习,许江树都会去体育馆训练。

他是篮球特长生,初中曾跟随校队拿过全国青年联赛冠军,后来被省里的俱乐部选中,预备参加全国青年联赛。

家里支持他打篮球,听说学校里原省队退役的特训教练就是校董特意为自己儿子请来的老师。

我不羡慕他家里有钱,我羡慕他有这么关心他的父母。

许江树并非性格恶劣的人,相反,他跟班里的其他人相处都很好。

人帅个高,有钱多金,拥有一大批迷妹粉丝,喜欢他的人掰着指头都数不过来。

可他唯独看我不顺眼。

我猜测,大概因为我这不修边幅的扮丑造型。

只要我的胳膊稍微超过桌边,许江树就会立即踢我板凳腿:

「离远点,臭死了。」

扪心自问,我身上一点味也没有,但许江树一看到我,眉头就皱得能够夹死苍蝇。

某天,班主任突然把我叫到办公室谈话:

「韩桥,专心学习很好,但平时也要注意个人卫生,起码不能影响其他宿舍同学的正常生活。」

班主任是个年轻的男老师,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新的刮胡刀要送给我。

我尴尬地谢绝了老师的好意,表示之后一定注意。

想都不用想,一定是许江树来找班主任告状。

说不定他还想把我踢出宿舍。

随着时间流逝,在原先学校遇到的糟心事对我的影响逐渐变淡。

我自己也觉得邋里邋遢不舒服,当晚回宿舍就把胡子剃了。

晚上许江树从体育馆回来的时候,我刚从卫生间洗完澡出来,正准备上床。

他盯着我的脸愣了两秒:「你怎么长这样啊?」

沈竹生直乐:「都当了一个月舍友了,你连人家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谁叫他之前留那个破胡子,脏兮兮的,我压根没正眼看过他。」

许江树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情,甚至走上前来,近距离观察我的脸:

「这么看,你长得还挺帅,干干净净的多好。」

外婆每晚都会给我打视频,问我在学校过得怎么样。

见我把胡子刮了,她也很高兴,一个劲儿地夸我:

「你的眼睛跟你妈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她又在通过我思念我妈。

那个女人已经半年多没回来过了。

自从有了新的家庭,她就很少再管我,逢年过节才会出现,吃顿饭就离开。

生怕我会粘住她一样。

小时候大家夸我和我妈长得像,我只觉得骄傲。

现在却觉得很无奈,如果可以选择,我只希望自己这张脸和那两个人没有半分关系。

他们有失败的婚姻,不负责任地丢掉了我这个破碎爱情的遗物。

我却没得选,只能留在他们已经抛弃的旧时光里慢慢长大。

我躲在卫生间里视频,有人敲门要用卫生间,我顺势跟外婆说了晚安。

一开门,许江树站在门外:

「你打视频坐外面好好打,干吗天天躲厕所里?」

还不是因为害怕打扰到你惹你生气?

我微微一笑,没打算接话,侧身出去的时候却被许江树拉住了手腕。

或许是许江树的约法三章对我作用太深,我触电般地甩开了他的手。

许江树一愣:「问你话呢!怎么不理人啊!」

「怕影响别人。」

许江树:「哦,白天讲的数学卷子拿来我看看。」

我:「?」

我迟疑了片刻,确认道:「你不是说,不要和你聊学习的事情吗?」

许江树啧了一声:「你这人怎么那么记仇,班主任让咱俩互助,回头考试成绩上不去,咱俩都得挨训。」

少爷的心思真是令人难以捉摸。

我把卷子给了许江树,第二天早自习,他扔了满满三大张手写的英语词组给我:

「背吧,都是重点。」

说完,许江树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看着这家伙泛青的眼圈和两张桌子之间闭合的缝隙,我陷入了沉思。

我究竟是刮了自己的胡子,还是刮了许江树的脑子?

这算是——示好?

班会课,班主任要对座位进行微调。

当我的名字被点到时,许江树腾一下站了起来。

「老师,不能换,我跟许江树讨论问题不方便。」

班主任气得发笑:「我怎么记得,是某人主动来找我申请换同桌的?」

这一次,班主任没有立即答应他的请求:

「韩桥,你怎么想?」

我愣住了,我没想到班主任会询问我的意见。

班里同学不约而同看向我,安静地等待着我做出自己的选择,仿佛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我想换位。」

许江树不甘心地把手按在了我的桌子上,但他似乎也清楚先前对我的态度有多恶劣,最终连句挽留的话也没能说出口。

集体挪动时间,我背包来到自己的新座位,窗户开了个缝,刚好有风掠过窗帘拂过我的衣领。

原来这就是自主选择的畅快。

下课之后,许江树捏着他写的三张纸来找我:

「你落东西了。」

「谢谢,我已经抄下来了。」

许江树皱眉:「这就是给你的,你还费劲巴拉抄一遍干吗?」

「加深记忆。」

许江树噎了一下:「去食堂吃饭吗?」

我不确定许江树在问谁,环顾四周没有人回应他,我才用手指了指自己:「你问我?」

「对啊。」

「我和竹生说好去二楼吃……」

「一起啊,走,再晚就要排队了。」

许江树没有听懂我的拒绝,反倒很是自觉地把自己纳入了我们的计划范围。

我坐在原地没有动:

「许江树,我不想和你一起吃饭。」

许江树脚步顿住,回过头,脸上露出难以置信。

他应该很少被人拒绝。

无论是一起打球的队友,还是年级里各个班的人气学生,许江树永远是一个团体的中心人物。许江树有些尴尬:「你是在生我的气吗?」

「我没有必要生气。」

许江树一双桃花眼显露出疑惑:「什么叫作没有必要?」

我说得很直白:「我没有必要和排挤我的人做朋友。许江树,我讨厌你。」

晚上回到宿舍的时候,许江树一反常态已经待在宿舍里了。

通常他会待在体育馆练球到宿舍锁门。

等所有人洗漱完,我拿着手机钻进洗手间,准备跟外婆打视频,许江树却硬是挤进了门。

逼仄的空间,因为许江树的入侵显得更加狭隘。

我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领口:「出去。」

「我跟你道歉。」

许江树的皮肤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色,半湿的头发被他抓向脑后,饱满的额头不知为何浸润着一层薄汗:

「我没有要排挤你的意思,我只是看不惯邋遢的人,之前对你态度不好,对不起。你可以,别讨厌我吗?」

说完之后,许江树的耳根沾上一层诡异的粉。

原来黑皮少爷也会脸红。

「我接受你的道歉,你现在可以出去了吗?」

许江树一动不动:「那你明天中午要跟我一起吃饭吗?」

「……不要。」

「这次又是为什么?」

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

手机铃声响起,奶奶的视频通话弹了出来,我和许江树对视了三秒,他无奈地退出了洗手间。

等到我打完电话从洗手间出来,许江树坐在床下直勾勾地看着我。

他的眼珠随着我的脚步移动。满脸写着:你还没回答我,你还没回答我,你还没回答我。

我联想到了邻居家那只拴了铃铛的黑色四眼铁包金。

我径直上床躺下,一分钟后,许江树出现在我床边。

他身高逼近一八五,轻松和躺在床上的我平视。

「为什么明天也不和我一起吃饭?」

「不想。」

屋里传来两声闷笑,其他两位舍友乐于见到许江树吃瘪。

许江树挠了挠头,有些烦躁地啧了一声:

「那你数学练习册能借我看吗?」

「……在桌上,你自己拿。」

许江树开始每天都来找我借学习资料。

他不辞辛苦地帮我整理英语重点短语,还贴心地帮我标出了练习册里对应的习题页码。

熟练得像是有多年英语家教经验的样子。

放假前的周五晚上,许江树以问题为由加了我的微信。

很快我就后悔了。

一张试卷一共 道题,许江树拍来了 张图。

剩下的一道是课本上的例题,带答案的那种。

我索性设置了信息免打扰,准备安心躺在床上看剧。

可惜,我的美好假期还是泡汤了。

因为我妈回来了,我俩大吵一架。

「妈,都深秋了,你还穿个短袖,多大年纪了还不知道热冷吗?

「菜炒得太油了,吃那么多油对身体不好,还有这肉,太柴了。」

我放下筷子:「不爱吃别吃。」

我妈的声音很尖锐,尤其是在她训人的时候:「你怎么说话呢!我是你妈!」

「外婆也是你妈,你怎么跟她说话呢?真关心人就多回来几趟,多打点钱。」

我很不喜欢她做作的强调,明明是关心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就只剩阴阳怪气。

我转身回房间,把跳脚的女人隔绝在门外。

心绪难平,我决定转移注意力,拿出手机,把许江树发来的题目仔细写好了解题过程,然后一道一道发了过去。

许江树很快回了六七个表情包。

【下午四点我在家福商场外面打斗牛,你要来看吗?】

【太远,不去。】

【你家到底住哪儿啊?】

【我没家。】

【……】

退出聊天框,我打开电视,把声音放到最大。

下午三点,按照以往经验,这个时间我妈肯定已经走了。

我出门上厕所,却发现她居然还坐在沙发上,红着眼眶瞪我:

「你爸花一大笔钱送你去私立学校,你就只认他不认我了是不是?」

我胸口压了一块石头,敲碎它的代价是要震碎我的心脏。

摆脱不了的窒息感令我难过:

「不是你说,花钱的事情找他别找你吗。」

我妈莫名其妙哭了起来,说什么她没用,她要是有钱她也想供我。

外婆闻声从厨房走出来,擦干手搂住了我妈,手足无措地看着我,似乎是希望我能跟我妈服软认错。

我没有错。

这些年我妈一个人在外面打工,她有她的难处,但这不是我的错。

如果她是个慈爱尽职的母亲,我肯定供着她,谁让她哭我就跟谁拼命。

但可惜她不是。

「我约了同学,先出门了。」

从外婆家打车到市里的家福商场花了五十块钱。

一路上我都在疯狂后悔。

后悔没在家上完厕所再出来。

家福商场门口有户外球场,场地外围围了不少人,都是看到活动条幅等着看比赛的。

我小跑穿过人群冲进商场找厕所,结果却在一楼的肯德基门口遇到了许江树。

「你不是说不来吗!」

许江树惊喜地迎了上来,我急不可耐地从他身边穿过直奔肯德基。

「你干什么去,比赛马上开始。」

「厕所。」

许江树松开了手,等我放完水出来,他还站在原地。

「你站这里干什么,不是马上开始吗?」

许江树一派自然:「等你啊。」

「等我干什么。」

「你是专门来看我打球的,我当然要等你。」

我一时语塞。

其实我只是不想在家待着,来这里纯粹是因为不知道要去哪儿。

许江树领我进了球场休息区,还把他的书包和水杯都交给了我。

我抱着包,像是揣着一筐炸药。

这玩意要是弄脏了,该不会要拿命赔吧?

球场上的许江树在发光。

他眼神专注,每一秒都严阵以待,是一种我从来没有见到过的模样。

随着他灌篮次数的增加,场外观众的欢呼声逐渐高涨。

难怪会有那么多人给许江树递情书。

比赛以许江树所在队伍高比分胜出告终,许江树的队友们热烈拥抱,而他避免和众人接触,站在一边独自开朗。

少爷哥,又洁癖上了。

许江树从我手里抽出水杯浅抿了两口:「饿死了,请你吃饭。」

「我该回家了。」

「吃肯德基,很快的。」

我还想拒绝,肚子却发出了轰鸣。

本来中午就没吃几口。

许江树嘿嘿一笑:「你看你也饿了,别跟我客气,正好你帮我拿包,我身上有汗会把包弄脏。」

原来他是需要一个背包工具人。

「我不想吃肯德基。」

「你想吃什么?」

「麦当劳。」

许江树疑惑:「区别大吗?」

「吃什么无所谓,我只是喜欢自主选择的感觉。」

许江树似懂非懂点点头:「记住了。」

我给外婆发了条语音,说我和同学在一起,晚点回家,叫她不要担心。

好巧不巧,排队取餐的时候,偶遇我爸领着他的小儿子正在点餐。

四目相对间,双方都很意外。

我不记得我已经多久没见过他了,上次见面好像还是过年的时候。

「你怎么从学校跑出来了!」

「放假。」

「哦,放假了啊,想吃什么,爸给你买……」

话音未落,他手边牵着的小男孩死死抱住了他的腿:

「爸爸是我一个人的!乱花爸爸钱的坏蛋,你别来抢我爸爸!」

豆大点的孩子斜眼瞪着我。

我爸有些尴尬,象征性地教育了他两句,我摆摆手,端着自己的餐盘跟许江树走到角落位置。

许江树循着我爸的方向看去,他老婆在座位上守着东西,目光同样望向我们。

许江树沉默了片刻,突然问:「你爸再婚了吗?」

我点了下头,许江树捏着汉堡,一口咬下去三分之一:

「我爸也给我找了个后妈。」

我很是意外。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许江树有个幸福的家庭,一度还很羡慕他。

没想到他的父母也离异了。

「你跟他们生活在一起吗?」

「我妈出国了,我只能跟他们住一起。」

突然之间,伫立在我们中间的阶级壁垒被一种叫「同病相怜」的炮弹攻陷瓦解。

我们聊了很多,父母离婚的原因,和父母的关系,和后妈的相处之道。

许江树说,他之所以英语那么好,是因为小时候想出国找他妈妈,所以勤学苦练。

怪不得,一个数理化几乎门门不及格的人,英语却能接近满分。

我爸带着他的老婆孩子先离开,走的时候给我发了个消息。

他甚至不敢当着他老婆孩子的面走过来和我挥一挥手。

大概是给我转学花了太多钱,他老婆不愿意了。

许江树看在眼里,给出了一句深得我心的评价:

「遇见不待见你的后妈,亲爹也得变后爸。」

经过了这次意外交流,我和许江树关系亲近了许多。

沈竹生觉得很稀奇:「放个假,两天不见,你们关系怎么还变好了?」

许江树大言不惭:「距离产生美吧。」

相处下来,我发现许江树是一个标准的颜狗。

他只跟他认为长得好看的人玩,并且包容度会根据对方的颜值有所不同。

有次我不小心把汤溅到了许江树的校服上,饭桌上一片静默。

结果许江树只是淡定地用纸擦了擦:「没事,吃完回宿舍换一件。」

王小宇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我靠,上次我把水洒你桌子上你差点给我骂死,怎么到韩桥这里就没事了?」

许江树理直气壮:「你有韩桥长得好看吗?」

王小宇无言:「……双标狗。」

宿舍有人过生日,大家会凑钱找小卖部老板从外面代购蛋糕。

我生日是平安夜,许江树直接托人帮忙买了棵圣诞树。

他翘了晚训,一个人猫在宿舍搞装饰。

零点,许江树抱出圣诞树来让我抽奖。

树上挂满了彩球,每个拆开都有纸条。

「我今天当圣诞老人,抽到什么我就送你什么。」

感动之余,我很慎重地挑了个树顶上的彩球,扭开发现纸条写着:【PS 一台】。

王小宇发出尖锐爆鸣:「不公平!凭什么我过生日你只给我食堂饭卡充了三百块钱?我强烈要求补差!」

许江树:「开灯照镜子去。」

沈竹生好奇:「其他球里写的什么?」

不等许江树阻拦,沈竹生和王小宇各自随便拆开了一颗。

写的全是【PS 一台】。

王小宇嘲笑:「你这叫什么抽奖,太形式主义了。」

「懂个屁,这是三等奖,我塞得最多。」

王小宇结巴了:「……这玩意儿居然是最便宜的吗?」

我们齐心协力把所有的彩球都拆了,除了 PS,其他选项还有外星人电脑,以及出国毕业旅游(国家任选)。

壕无人性。

我反应迟钝地表示感谢:「太贵重了,我不能收的。」

许江树笑容垮了下来:「你是不是不喜欢打游戏啊,哦,我知道,这三个里面你自己挑一个,我不帮你做决定。」

「不,我喜欢,但是……」

「喜欢就行。」许江树的少爷脾气又上来了,「我想送给你,你收下就是了,我可是第一次这么用心给人准备礼物,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王小宇贱嗖嗖地摸了摸脸:「我现在整容还来得及吗?」

「底子差,再整也白瞎。」

我对着精美的圣诞树发呆。

许江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作为回礼,许江树生日的时候,我用攒了小半年的零花钱给他买了双篮球鞋。

他喜欢得不得了,还说一定要穿着这双鞋登上全国比赛的领奖台。

期终考试,我的英语成绩突飞猛进,总成绩挤进了班级前三。

许江树的数学也稍有起色,起码过了及格线。

班主任把我俩的照片贴在明星互助榜上,中间还给配了个大红花。

要多土有多土。

许江树却特意拍照留念:「这辈子长这么大,第一次因为学习受表扬。」

寒假到来,我和外婆去市场置办年货。

路过一家烟酒超市,意外遇到了以前县城高中的同学孟泽阳。

孟泽阳是我的恩人,当初我被流氓欺负,是他路过出手帮了我。

闲聊了几句,我和孟泽阳告别,刚走出几步,一个裹得像粽子的男生骑自行车从我身边经过。

「你好慢,我在路口等你好久了。」

我回过头,男生刚好拉开棉服拉链,我惊讶地发现,他和孟泽阳穿着同款卫衣。

连颜色都一模一样。

我心里划过一丝微妙。

这种不都叫作情侣装吗,两个男生也可以穿?

我脑子里不合时宜脑补出了我和孟泽阳穿情侣装的画面。

等等。

孟泽阳该不会喜欢我吧?

每年腊月二十九,我爸会开车来接我。

我收拾好背包在家等着,一直到傍晚才等到我爸的电话。

他说他们今年一家三口去了海南三亚,让我安心陪外婆过年。

年三十,我妈回来了,还带来个男人,高个子,有点胖。

两人进门时手里拎了六样礼,都是给老年人的滋补品。

看到我在家,我妈有点无措:「韩桥,这是张叔,叫人。」

「张叔。」

张叔看上去很不好意思,硬是从四个兜里凑了八张红票塞我手里:

「你妈说你没在家,我没提前准备好。本来想见面再给你带礼物的,这是压岁钱,你收下。」

我其实无所谓,只要知道对外婆好就行。

这顿年夜饭我吃得很别扭,不过外婆很高兴,一个劲儿地问张叔家里的情况。

张叔是外地人,特意陪我妈回旧城过年,要待到明天才走。

他们三个坐在客厅看春晚,笑声不断,乍一看,倒也像是一家人。

躲进房间有点没礼貌,坐在客厅又实在难受。

我妈掐算好我不在家的时间领张叔回来,可见她原本没想让我知道这件事。

亲爹不要我,亲妈也没打算见我。

这年真没意思。

幸好许江树给我发消息,他要和朋友去郊区河边放烟花,问我来不来。

我等了将近半小时才打到车,赶到河边的时候,许江树跟他的朋友们已经到了。

「快来!」

许江树挥舞着仙女棒,他那么高的个子,手里捏着十几公分的仙女棒,有种违和的搞笑感。

许江树揽住我的肩膀:「介绍一下,这是我在学校的一对一助学对象,韩桥。」

「幸会!幸会!」

「你好,你好,久闻大名。」

「人齐了是吧,那开始放吧?」

我想上前帮忙,许江树拉住我,塞了两根仙女棒给我:

「让他们去,点火多危险,你玩这个。」

他从口袋里掏出两个一次性口罩,分给我一个:

「等下会有燃尽的火药屑往下落,得把嘴跟鼻子捂严。」

我戴好口罩:「你们怎么跑那么远来放烟花?」

「市里不让放啊,而且这里不是离你近吗。」

我心思一动,许江树语气自然,似乎没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万一我不来呢?」

「那我也不来了,我爸不乐意我出门,我是溜出来的。」

绚丽多彩的烟花,短暂的瞬间迸射出无尽的美好,照亮了整个黑夜。

我侧过头,少年人的眼眸映射着斑斓美景。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大喊「新年快乐」,周围应和声一片。

烟花的爆炸声响彻云霄,许江树趴在我耳边:「韩桥,新年快乐!祝你快乐!」

「你也是。」

许江树没听清,扯嗓子问:「你说什么?」

我踮起脚凑近他的耳朵:「祝你快乐!」

他歪头靠近我,我踮脚仰起头。

又一束烟花绽放,耀白亮光将我们两人的剪影映照在地面。

只一瞬间,影子像是定格相片留存在我脑海。

亲密无间。

我成了许江树朋友里最特殊的存在。

大家都知道,许江树的东西不能碰,会挨骂。

遇上大少爷心情不好的时候,可能还会挨捶。

有次沈竹生心血来潮,故意骗许江树说我用了他的水杯喝水。

结果许江树什么反应都没有,甚至就着杯口直接喝了口水。

每次放假回家,许江树都会带一堆进口零食回学校,他总是让我先挑。

渐渐地,我开始享受这种特殊待遇。

毕竟就连我亲爸亲妈都没这样优待过我。

高三上学期,许江树几乎没怎么在学校上课,新赛季开始,他要去全国各地打比赛。

名次和荣誉是他通往理想大学的敲门砖。

每天晚上除了给外婆打视频,我还要跟许江树打电话,给他补课讲题。

又一年春节,我爸再一次带着老婆孩子去外地旅游过年。

这次是他老婆给我打的电话。

她说,我爸供我到高中毕业,已经仁至义尽了,他们现在资金也紧张,以后大家各过各的,就别再互相打扰了。

我妈跟张叔领了证,两人还在隔壁市贷款买了房。

年三十的饭桌上,我妈说过完年想把外婆接去一起住。

外婆:「等韩桥高考完再说嘛!」

我妈欲言又止,张叔拍拍她的手,表示今年最大的事情就是我高考。

吃完饭,我回房间换衣服,许江树早早约了我去河边放烟花。

出门发现忘拿手机,我拐回家,进门前听到我妈尖锐的嗓门——

「我预产期在五月份,我又不能憋到他考完再生,老张公司请不下来假,妈……」

我愣了半晌,收回钥匙,改成敲门。

谈话声戛然而止,我匆匆进屋拿了手机,然后跑离现场。

许江树见到我时兴奋挥手,等我走近,他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

「你怎么哭了?」

「没事。」

「说啊,谁欺负你了,我给你报仇去。」

「我妈怀孕了。」

话一出口,我的眼泪就再也控制不住:「她自己不要我,现在还要把外婆也抢走。」

我语无伦次,单纯想要发泄情绪。

许江树没再说话,过了一会,他突然张开双臂抱住了我:

「这不还有我呢,再有一个多月我就回学校了,咱们还要一起去北京上大学,有我在,不会让你落单的。」

对,我还有许江树。

人在脆弱的时候容易被情绪掌控,干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

比如当下,我脑子里闪过了种种和许江树相处时的画面。

以及,孟泽阳和那个男生的同款卫衣。

我和许江树,是不是也可以?

烟花上升至星空,我鼓起勇气踮起脚。

我的嘴唇触碰到了许江树的侧脸。

许江树怔住了,反应过来之后,他迅速且用力地推开了我。

我跌坐在地,掌心撑地,蹭破了皮,把我疼醒了。

其他人恭贺「新年快乐」的欢呼声中,我狼狈地站起身看着许江树。

许江树用力擦脸:「你干什么!」

「许江树,我喜欢你,你不喜欢我吗?」

许江树瞳孔倏然放大,左顾右盼确认周围有没有人注意:「你说什么?」

我知道他其实听见了。

而我也没有勇气再重复一遍了。

惊慌逐渐吞没了我。

我好像,误解了许江树的意思。

许江树只是把我当朋友,可我却对他有不一样的感情。

难道是因为我被男生骚扰过,所以总是曲解他人对我的想法?

我转身朝路边走,许江树没有追上来。

大骗子许江树。

我落单了。

四月份,许江树通过了目标学校的单招专业考。

他没回过学校,听说新一轮篮球赛开始了,比赛之余他还要参加校外文化辅导。

我打开过他的朋友圈,原本丰富的生活照片消失不见,只剩一道冰冷的横线。

我心里一阵悲凉。

他把我删了。

态度很明确,以后不会再来往了。

狠了狠心,我点下了删除好友。

高考结束当晚,班里组织了毕业聚会。

王小宇说许江树也会来,他跟随省队又拿了全国青年联赛前三的好成绩,如今是炙手可热的球坛新星。

为了避免尴尬,我没去聚会,直接坐火车去了隔壁市,看望我妈和刚满月的小妹妹。

张叔去车站接了我,还特意买了束花:

「韩桥,你妈心里也很过意不去,这两天你考试,她都没睡好觉。」

我对张叔挺有好感,高考这几天,是他提前帮我定了考场附近的宾馆。

我妈胖了,气色也好了不少,兴许是小妹激发了她的母性本能,连带着对我也慈眉善目了许多。

小婴儿的身子太软,我小心翼翼捧着她,莫名其妙联想到第一次帮许江树拿书包的情景。

我妈问:「大学志愿想好了吗?」

「想去北京,学校的话,看分吧。」

「哦,北京挺好。」

我妈看了看我的脸色:「暑假就留在这里住吧?」

我很意外,从前她最怕我纠缠,如今突然转了性,我有点不适应:

「外婆留下照顾你和小宝宝就行,我自己也会做饭,不会劝她回去的。」

我妈愣了愣:「你想在哪儿都行,我是想跟你说,以后这里也是你的家。」

像是说了什么难为情的话,我妈脸都憋红了。

良久,她抹了抹眼泪:「生你的时候,我也跟现在一样,想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你……妈对不起你。」

我没回应,我不想就这么简单地跟她抱头痛哭一场然后就畅快和解。

这多年我受的委屈不是一句对不起就完了的事。

但我挺开心的,我觉得生活开始往好的方向发展了。

夜里十一点多,手机响了两声,但很快就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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