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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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你就非得喜欢他吗?”王小满在一片模糊中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像是质问,又像是不甘心的询问。

很委屈,可依然在做着最后的拼搏。

眼前只有一道依稀可以看得见轮廓的身影,他与那道身影离得很近,近到给了他一种可以互相交融的错觉。

“抱歉,我非他不可。”

错觉被无形的刀剑横空劈开,那道身影隐去,他伸手抓了个空。

又做梦了。

重复循环,毫无意义的梦。

王小满从床上坐起来,擦了擦满脸湿润的冰凉,一如既往失了十分钟的神后,他把拖鞋踢到一边,赤脚进了卫生间。

天刚蒙蒙亮,他洗漱好后,转回房间换好衣服,站在镜子前微微抬高下颌,把校服外套链子拉到了顶。

“OK,出发。”像是自言自语,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面额10元的纸币塞进书包夹层,检查门窗关好后,他从院子里推出一辆自行车,慢悠悠出了门。

秋季的校园里落叶铺了满满一层,他踩着跑了一段,绕近路跨进低矮的灌木丛,贴着树林一道往前走。

“喂,去哪呢?”意料之内,今天又被堵了。

王小满捏紧书包带子,抬眼,今天围了他的有三个人,对他来说都算脸熟,毕竟都是同一年级的,这几人也是每周一主席台上的常客。

“王小满,你以为摸黑来学校我们就堵不着你啦,你们学霸的脑子都这么……天真无邪的吗?”

几人毫无顾忌的大笑,不知是谁伸手推了他一下,王小满栽在灌木丛里,脸颊一疼,他紧紧皱眉。

可能破皮了,火辣辣的。

为首的男生蹲到他面前,朝他摊开掌心,脸上还有止不住的笑意:“钱呢,交出来。”

王小满背着书包站起来,低着头没说话。

“赶紧的,别磨叽,哥几个还没吃早餐呢,饿死了我活吞了你信不信。”

又在笑,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刺耳难听,钻入耳朵里撞得他脑袋疼。

“没有钱……”他忽然开口,仍旧低着头。

“说什么屁话呢你,我没耐心和你耗,赶紧交钱走人。”

王小满一声不吭。

不知道是谁骂了几句脏话,衣领被揪起来的时候,脑子里莫名闪过那张梦里的脸,冷冰冰的,陌生而熟悉。

凭什么……

凭什么他要过这种烂泥一般的人生,凭什么呢?

“草你妈的!”王小满忽然爆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紧紧握着的拳头用力挥出去,尖叫混着叫骂,只在一瞬之间,揪着他衣领的男生被他一脚踹在腹部,整个人四脚朝天摔在了地上。

“王小满你他妈长本事了?”

“闭嘴。”

一不做二不休,拎起书包一通乱砸,主打一个随心所欲,等那三人狼狈逃走,他才喘着气坐在地上,一点点平复呼吸。

从现在开始,钱比命重要,就算是一分钱,他也不会再轻易交出去。

只是,书包带子断了一根,损失颇为惨重就是了。

他单肩背包,顺着人流走上楼梯,在早读铃声打响前的最后一秒,坐到了靠门第一排里边的位置。

“你受伤了?”

“很严重吗?”

“大哥你……”同桌一言难尽地看着他,转头和后排女生借了一面小镜子,倏地对准他的脸:“你自己看看,差不多一个小指长的口子,还在渗血呀。”

“嗯。”

“嗯什么嗯,还不快去医务室处理一下……不是大哥你最近混黑打群架?”

同桌比他还急,搀着他就拽出了座位,顺便叮嘱后桌:“美女,记得帮我们和班主任说一声,就说她的爱徒受伤了,人帅心善的我带她爱徒去医务室了。”

后桌翻了个白眼。

王小满被拽出教室,走廊的风迎面吹来,给他冻了个激灵,齐星越骂骂咧咧躲在他身后,同一时间前边某间教室也走出一个人,背对着他们径直往教师办公室走去。

“哎!”

王小满的手捂不及齐星越的快嘴,那人挺住脚步转身,冷淡的表情在看到王小满时,眼里闪过难以捉摸的情绪。

果然,施煜朝他们走了过来。

王小满简直要头皮发麻,他揪住齐星越的衣摆,将人又扯回了教室。

“你干嘛?”

“我忘记拿钱了。”

“我带了啊,我给你付。”

“不用,我有钱。”

所以他当着齐星越的面拿出10块钱,拉着对方朝另一边的楼梯口下去了。

处理好伤口,他把医生开的药随意塞进衣兜,肚子咕噜咕噜叫时,他才想起今天没吃早餐。

齐星越又是一言难尽:“要不要去食堂吃点,现在应该还有粉汤。放心,药钱你晚点再还我,不然周末你下厨请我吃一顿也行。”

王小满静静望着他。

齐星越补充:“当然,食材我来买。”

王小满勉强同意了。

齐星越双手插兜走在他旁边,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你最近和施煜怎么了,我好像很久没见你给他带便当了。”

王小满:“……”

齐星越双手一拍,双眼发亮:“不然你给我带饭怎么样,反正食堂我也吃腻了,中午这餐你给我做的话,我可以给你发工资哦。”

“多少?”

“什么多少?”

“工资多少?”

齐星越“哎咦”一声,有点嫌弃:“财奴,月工资一千五,月底结算,怎么样啊。”

比他一个月的生活费都多了一倍不止,王小满心里合计,不过几秒,答应了。

“那从明天开始呗,我要吃糖醋排骨和西红柿炒蛋,排骨多一点,鸡蛋多一点。”

“多吃点蔬菜,不然便秘。”

“啊?西红柿不算蔬菜吗?”

王小满比了个“OK”。

早读还没下课,班主任正坐在讲台上批改试卷,齐星越当即两眼一黑,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跟着王小满进门。

“齐星越。”班主任扶了扶眼镜,精准定位到他的身影。“过来。”

齐星越整个人肉眼可见地瘪了下去。

“你看看你这道题,怎么算的,把计算过程给我列一下。”

“老师,您这旗袍刚买的吧,您眼光真不错,这色啊就配您……”

“少给我油嘴滑舌,做题。”

王小满笑了笑,拉开座位椅子端端正正坐了下去。

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打响,不多时,外面一阵排山倒海的脚步声,王小满收拾书包,齐星越还在对数学卷子奋笔疾书。

卷子上面满是大红的叉,令人不忍直视。

教室里突然一阵躁动,王小满抬头去看,在门口见到了站着的施煜,哦,还有旁边的另一个人,理科火箭班的学习委员,言清。

王小满此时此刻恨不得原地消失。

“小满。”言清率先和他招手,先施煜一步走了进来,展露他万年不变的温柔笑颜:“听说你受伤了,还好吗?”

“挺好的,只是小伤。”

齐星越笔尖一指:“哎你是一班的那个学习委员,这次月考年级第一那个。”

言清:“运气好而已。”

齐星越:“呵,被你装到了。”

王小满偷偷瞥了一眼施煜,猝不及防对视后心下一咯噔,赶紧收回目光:“走了星越,不是还要去食堂吃饭吗,去晚了可没菜了。”

“行,等我一下。”

言清微笑:“我和施煜要去外面吃饭,要不要一起?”

这次,王小满及时给了齐星越一个眼神,起效后,才对言清说:“不好意思,不用了,我们待会儿还有事,就不去了,你们去吧。”

齐星越被王小满拉走了。

打好饭菜,齐星越夹了一个大鸡腿放到王小满碗里:“先给你点利息,明天记得我的便当哦。”

“知道了。”

“要用心,要用爱,就像你给施煜准备的那样,但凡有一点区别对待我就闹得你鸡犬不宁,懂?”

王小满心很累。

看来是时候得找个时间和齐星越说一下他和施煜之间的那些事了,不然这家伙总是没眼色地拉着他往施煜身边凑。

毕竟施煜警告过,让自己不要再靠近他。

他喜欢施煜,但施煜不喜欢他,即使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可能这就是所谓的竹马比不过天降吧,再说他和言清比起来……算了,根本没有可比性,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有啥可比的,自取其辱罢了。

傍晚他去菜市场买了肉和蔬菜,放进冰箱里,晚修时和齐星越说好明天中午直接来家里吃饭后,就拿出卷子刷题去了。

期间班主任过来视察,在他桌子上轻轻敲了两下:“来一趟办公室。”

齐星越的瞌睡虫瞬间都被吓跑,他盯着王小满看起来无动于衷的侧脸:“她叫你干嘛,秋后算账呐?”

王小满撇头:“秋后算账?”

“就是你今天受伤的事呗,好学生打架,多新鲜呀。”

“……待会儿下晚修等我,我有事和你说。”

“哦。”

王小满去了办公室。

班主任李佳正在给自己泡茶,有老师在用手机外放追剧,后边的窗户开了一半,凉如水的风正在往里灌。

“哎哟王小满同学,你这脸怎么回事啊,怎么划拉了一道?”李佳还没“兴师问罪”,自来熟的英语老师就已经两步并作一步蹿了过来。“和人打架啦?”

王小满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嗫嚅着低下头。

李佳:“您很闲吗顾老师?”

顾清华:“王小满也是我学生,我关心一下自己的学生不过分吧李老师。”

王小满默默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李佳:“能不能回你位置上去,你影响到我工作了。”

顾清华咧嘴一笑:“好的,李老师。”

王小满十分怀疑英语老师是寻滋挑事,引了火之后自己拍拍屁股走人,独留他面对着脸色不佳的班主任忐忑不安。

“说说吧,怎么回事。”

“我,我和人起了冲突,动了手。”

“今天早上?”

“对。”

李佳抿了口红茶:“原因。”

王小满闭了闭眼睛,听到背后办公室的门从外面打开,脚步声由远及近,他出神了几秒,如实回答:“他们找我要钱,我没给。”

李佳看了眼他后面,视线收回来,朝他蹙眉:“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我忘了。”应该有一阵子了吧。

“哪个班的?”

王小满不太想说。

李佳拿书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没压住音量:“快点说,别逼我抽你!”

王小满浑身卸了力气。

“这事你别操心了,我会和他们几人的班主任沟通,再报给校领导,这段时间尽量不要单独行动,你让那个齐星越还是谁陪你一起,等事情解决了我再跟你说,听懂没?”

“听懂了。”

王小满离开办公室,拉开门关好,一转身就碰到了个人,道歉还没出口,就被对方熟悉的冷脸硬生生堵了回去。

施煜手里还拿着一沓试卷,楼道里的白炽灯刚被换过,亮如白昼,能让他看清施煜脸上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施煜在生气,不过没有很明显的表现在神情里,他只是忍耐着,压制着,在等王小满的解释。

王小满很清楚。

“对不起。”面对施煜时总是这样习惯性地脱口而出,他害怕施煜的生气,害怕施煜的失望,也害怕施煜对他每次不自量力时的审视。

“为什么要道歉?”施煜的音量很低。

王小满捏紧自己的衣角,开始在脑子里搜刮一个想让施煜气消的解释,可是支支吾吾了半天,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第一节晚修下课铃打响,离他们最近的教室忽然爆发出一阵笑声。

铃声很长,夹杂着肆意的交谈欢笑,久久缠绕在王小满的耳边,等到终于戛然而止的那一刻,他抬起头,才发现面前早已空无一人。

施煜走了。

王小满轻轻叹了口气,将冰凉的手插进了衣兜里,迈着缓慢的脚步往自己教室的方向走去。

今年南方的秋季温度格外低,小雨连绵。瞧,今晚又下雨了,学生们哀声叹气,纷纷打伞走进了雨幕里。

王小满与齐星越一人撑了一把伞,并肩走在一起,经过校门口的喷水池,后者几步跑过去,弯腰看里面的鲤鱼:“哎哟这一批命真够硬的,竟然还活着,一条没死。”

“你说这鱼是不是染色了,总感觉这颜色不太均匀,还不如我家池子里那几条呢。”

“哦对了,你不是要和我说件事,啥事啊?”

王小满挪了挪肩上的包:“我请你吃烧烤,边吃边说吧。”

“妈呀,散伙饭呐,王抠门今儿变王大方啦?”

“希望你待会也能这么幽默。”

离他们学校不远处就有一条小吃街,小门出去连续拐两个弯就到了,齐星越选了家看起来很普通的烧烤店,神秘兮兮地凑到王小满耳边:“告诉你,别看他家平平无奇的,但他家有淀粉肠,而且调的料汁贼好吃。”

“要不要把莫菲菲和周峰也叫出来?”

王小满顿了顿,把选好的荤菜放进篮子里:“叫吧。”

齐星越掏出了手机。

王小满:“……你还带手机进学校了。”

齐星越竖起食指摇了摇,故作高深:“可不只是我一个人带。”

电话拨了过去,对面秒接,独特的大嗓门通过手机传过来,带着些许的不耐烦:“干嘛呢?”

“我说你态度能不能好点?”

“不能,有屁快放。”

“过来吃烧烤,你偶像请客。”

莫菲菲诡异地安静了一会儿,再开口时已是千差万别:“好的小越,麻烦转告王老板,我现在马上过来。”

齐星越冷笑:“记得叫上周峰。”

“好的小越,麻烦转告王老板,我们马上过来。”

“是不是有病。”齐星越边嘟囔边挂断电话,一口气拿了四根淀粉肠。“都是我的,你吃不吃,要吃我多拿几根。”

“……你多吃点。”

莫菲菲和周峰赶过来时,烧烤正好装盘端上来。莫菲菲一屁股坐到王小满旁边,给王小满倒了杯茶,双手呈上:“您请喝茶。”

齐星越:“你又犯什么病?”

莫菲菲:“学渣没资格讲话。”

齐星越顿时来气了:“你好意思说我呢,我这次月考数学可考的比你高,你个手下败将。”

王小满:“别打嘴炮了,先吃东西,再不吃就凉了。”

说时迟那时快,周峰一手拿了两根淀粉肠,一齐塞进嘴里。

齐星越:“啊啊啊啊啊你给我吐出来!”

几人将盘子清底,捂着肚子打饱嗝,王小满独自观赏了几分钟没有星星的天空,垂下眼帘:“我今天找你们出来,是有事要和你们说,先预警,如果你们接受不了,这顿就当散伙饭了。”

几人大眼瞪小眼,终于正襟危坐了起来。

“我有个事,一直瞒着你们,不是什么能见得光的秘密,其实我考虑了很久,要不要告诉你们,但是又怕你们接受不了,毕竟你们几个是我在这个学校为数不多的朋友。”

王小满张了张嘴,好几次欲言又止,直到最后一次深呼吸,依然是控制不住颤抖的指尖。

“我喜欢施煜,就在前一段时间,我向他告白了。”

意料之内的沉默,王小满心跳的很快,又一次艰难的深呼吸后,心脏极速下沉,落不到底。

等待是一件很难熬的事情,尤其是在等待临死前的审判。王小满缓缓抱过书包,打算起身走人。

同一时间,齐星越“啊”了声,像是带着被暴风雨冲击过的呆滞,已丧失了基本的思考能力。

王小满到底没再起身。

“我早就猜出来了。”莫菲菲一语激起千层浪,三个男生登时转头看她,表情各异。

“你们看我干嘛?”莫菲菲横眉竖眼。“是你们太迟钝了好吧,小满弯得挺明显的了,是你们两个蠢冬瓜自己神经粗大。”

齐星越:“干嘛突然骂人!”

周峰:“干嘛突然人身攻击!”

王小满万万没想到事情是这个走向,他喊来老板把账结了后,四人面面相觑又转移视线,均是眼观鼻鼻观心。

吹够了冷风,王小满打了个喷嚏,齐星越忽然问了一句:“你这算不算是公开出柜了?”

王小满咳嗽了起来。

“小满,你好爱我们哦,放心吧,你喜欢施煜这事我们一定不会出去乱说的,这回可算是我们共同的秘密了吧?”

王小满咳得脸通红,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笑的,反正莫菲菲骂了齐星越一句“傻逼”,他也笑了出来,连耳尖都蔓上了层薄红。

“没事,施煜拒绝了我的表白,他应该也不想再见到我,和我有什么交集之类的。”

“反正我也配不上他,拒绝了也好,断了我这么久以来的念想。”

莫菲菲让他别说了。

王小满就闭了嘴,眼眶不知不觉湿润,莫菲菲扯出几张纸,盖住了他的眼睛。

气温将在后天骤降,王小满洗完澡,从衣柜里拿出棉被,换上被套铺到床上。床头的桌子放了两个相框,一个是王小满一家三口的合照,另一个是他和施煜三年级时在游乐场玩旋转木马时的抓拍,两个不同的时间段,都定格了王小满最幸福的时刻。

他把相框收进了抽屉里。

第二天一早闹钟把他吵醒,他揉了把睡意朦胧的眼睛,赤脚走进卫生间。

换上校服拿上钱,骑着自行车出门。

经常堵他的那群人今天没有出现,或许是李佳警告过了,他心情难得舒畅,停好车,脚步轻快往教学楼走。

书包带子昨晚已经缝好,上楼梯时遇见了英语老师,他大人不记小人过,打了招呼,得到英语老师一个竖起的大拇指。

或许,所有的事情都在已经在开始往好的方向发展了吧,王小满勾起嘴角,踏进教室……

人声嘈杂,比以往还要吵,不同寻常的吵。

教室里的同学在他进来时齐齐转过头,看着他,打量他,用探究的目光,将他扫视,从头到尾,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一寸一寸的,伸进他的衣服里,身体里……

黑板上贴满了信纸,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那是被复印出来的的一张张告白信,收信人是施煜,落款人是王小满。

像被定格的照片,僵硬的表情,僵硬的微笑,他成了被围观的小丑,格格不入地站在那里,看着暴怒的齐星越在撕扯黑板上的信纸,他的意识在逐渐流失,眼前的场景变得模糊不清。

他的世界没有在变好,他的世界轰然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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