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28 来源:番茄 分类:现代 作者:时屿路 主角:夏深 周远疏
“啊——”
漆黑密闭的地下室里,身形瘦弱的少年正被按在束缚台上,一指粗的绳子紧紧勒进少年白皙的手腕,少年本该白皙的手臂上被勒出寸寸红痕。
少年正是夏深,夏家最不中用的劣等Omega。
冰凉的针头划过夏深白皙的脖颈,最终落在夏深脆弱的腺体上。
“小深,爸爸养了你这么多年,你也该为夏家做点事了,对不对?”
苍老低哑的声音自夏深身侧响起,夏深名义上的父亲夏纪之靠近夏深,俯身低语。
夏纪之口中的那件事正是联姻。
准确来说,应该是替嫁,毕竟联姻这件事的主角并不是夏深,而是夏深同父异母的弟弟,夏念。
自A、O性别分化以来,通过联盟大数据给出的匹配度进行联姻,已经成为了联盟绝大多数alpha、Omega选择伴侣的重要途径之一。
一个月前。
夏家收到了来自联盟的匹配度报告,报告显示,夏念与联盟上将的匹配度高达98。
按道理来说,这对于夏家,应该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毕竟跟夏家联姻的,是联盟里赫赫有名的上将。夏纪之也高兴,忙不迭让人去打听。
谁知出去探听消息的人笑着出去,却是愁眉苦脸着回来。
“据可靠消息,那位,”探听消息的人指了指上面,“信息素一直不稳定,这才忙不迭匹配了联姻。”
“信息素不稳定?”夏夫人一听这消息就坐不住了。
“都说信息素不稳定的人,脾气也暴躁,说不定动不动就要伤人,”夏夫人拉着夏念的手,“念念要是过去联姻,指不定要受多少欺负。”
“纪之,”夏夫人眼底含着泪,转头看向夏纪之,夏念可是她的心头肉,“这联姻,咱们能不能退了?”
“跟上面的联姻,难道是你说退就能退的?”夏纪之得知了探听来的消息,顿时也有些头疼。
“那可是周家。”夏纪之压低了声音。
夏夫人哭得更厉害了,“可要是真的联姻,念念这辈子说不定就毁了!”
夏念扶住夏夫人,顶级Omega确实生得好看,明眸皓齿,一双淡色的眼眸里此时也蓄满了泪,像是同样为了这桩联姻委屈难过到了极点,却又懂事地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没事的,母亲,”
“说不定只是传言呢?再说,就算是真的——”夏念的目光闪了闪,似乎是有点害怕,却还是坚强地继续往下说,
“就算是真的,也不过就是吃点苦头。”
“只要父亲母亲,还有哥哥,能生活得好好的,也是件好事。”夏念说话时垂着眼,十成十的懂事乖巧。
“何况,哥哥跟我本就长得像。”
“要是爸爸妈妈你们想我了,多看看哥哥,也是一样的。”
“对,对,”夏夫人闻言却忽地打起了精神。
“纪之,夏深呢?你不是还有一个儿子吗?他跟念念长得那么像,他过去,也是一样的吧?”
夏夫人的眼里重新燃起了希望,不顾形象地抓紧了夏纪之的袖子:“纪之,如果夏深去了,念念就不用联姻了,对不对?”
“可……”夏纪之皱紧了眉。
联姻是根据匹配度来的,如果当真像传闻中说的,联姻是因为周家那位信息素不稳定,需要匹配度高的Omega进行安抚,到时候夏深安抚不到那位,反而会引起怀疑。
有没有什么办法……
夏纪之陷入了沉思,看着眼眶通红的妻儿,最后叹了口气:“算了,我来想办法。”
夏纪之最终想到的办法就是损坏夏深的腺体。
夏深确实跟夏念长得很像,虽然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但若不是熟悉的人,基本难以分辨出两人。只不过一个是顶级Omega,一个是劣等Omega罢了。
那位要找的也不过是一个信息素安抚剂,想来也不会刻意区分联姻的人到底是谁。
既然如此,如果先一步破坏了夏深的腺体,那么不能安抚也就有了理由。
何况,据调查研究,某些Omega在腺体被破坏之后,是有可能出现腺体病变的,病变的腺体又会引起信息素的变化,这样一来,信息素就算变了,也是很正常的事……
夏纪之丝毫没有考虑过腺体病变会给夏深带来什么样的伤害,一心只想让替嫁天衣无缝。
夏深是在地下室醒来的,醒来时,他就被锁在了铁质的束缚台上。
那本该是为了控制易感期的alpha失控而准备的,如今,瘦弱的Omega正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无可挣脱也无法挣扎。
少年身上的衬衫已经湿透,挣扎中,手腕上的束缚带深深勒进皮肤。黑色碎发早已被汗水打湿,贴在夏深白皙精致的额角。
“不,不要……”
少年发出细碎的哽咽。
夏纪之不为所动,相反,冰冷的针头抵住了夏深的腺体。
“深深,就帮爸爸最后一个忙,好不好?”
“也帮帮你弟弟。”
“他是个Omega,顶级Omega,万一碰上脾气暴躁的alpha,他一辈子就毁了。”
不管是对于Omega,还是对于alpha来说,腺体都是最为脆弱的地方。
夏深疼得浑身发颤,睁眼看着头顶那盏摇晃的灯,眼泪无声无息地顺着眼尾滑落。
他……也是Omega啊。
“当然,爸爸这里,也还有些你母亲的东西。”
夏深倏地睁眼,圆圆的眼睛里带着一丝希冀,但很快又涌上无边无际的悲痛。
夏深的亲生母亲并不是夏夫人,而是盛晚,盛家最小的女儿。夏深才出生不久就生了场病,盛晚主动去找治病的法子,谁成想这一出去,就再也没回来过。这边的老人都说,是盛小姐受不了打击,这才一走了之了。
可是夏深不信。
夏纪之的声音继续在夏深的耳边响起:“爸知道,这些年,你一直都想找你母亲。”
“爸爸也一直在找她。”
“深深,爸爸一直很爱你们,这次,你就帮爸爸一个小忙,好不好?”
眼泪砸在冰冷的束缚台上,绽开一朵破碎的水花。
少年不知从何时放弃了挣扎,也许是在夏纪之说的那句“母亲”中,也许是在针尖彻底刺入腺体时。
夏深再次醒来时,脖颈上已经缠了一层厚厚的纱布。
他的腺体被划伤,又被注入了损坏腺体组织的药剂,于是,一桩腺体“意外破坏”的故事就被伪装得天衣无缝。
一个月后。
庄园里,簇簇白玫瑰肆意盛开,白色的纱带随风轻扬,零星的几个宾客让这场仪式像是场闹剧。
夏深脖颈上的伤还没完全好,但这显然不是最重要的。
“夏念先生,”司仪念着新郎的名字,“您愿意成为周远疏先生的Omega,一生一世不离不弃吗?”
“我愿意。”夏深听见自己说。
“周远疏先生,”司仪继续念着另一位婚礼主角的名字,“请问您愿意成为夏念先生的alpha,一生一世不离不弃吗?”
“嗯。”
这是夏深第一次听见传闻中那位上将的声音,带着成熟alpha独有的低哑与冷冽。
虽然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嗯”字。
几位宾客显然有些哗然,不明白本该说“我愿意”的地方,周远疏只冷冷淡淡应了声“嗯”。
夏纪之额上出了一层冷汗,夏深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难道……周远疏看出了什么吗?
气氛陷入了短暂的凝滞,周远疏却没做什么解释,甚至没给众人太多揣测的时间,高大的alpha就单膝跪地,掌心带着常年操控机甲留下的薄茧,虚虚握住夏深的手,将一枚设计精致的戒指缓缓推入夏深左手的无名指。
夏深指尖微微一蜷,从夏深的角度,只能看见周远疏高挺的鼻梁和轮廓分明的侧脸。
两人隔得极近,无名指上套牢的戒指在此时终于让这段联姻有了实感,夏深意识到,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似乎……即将成为他的alpha。
“别分神。”
夏深的走神引起了周远疏的不满,男人低沉的嗓音响在夏深耳侧。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夏深侧头看向周远疏。
男人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不像是开心,但好像也没有传闻中说的那样吓人。
牵手、接吻……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跟正常的婚礼流程没什么两样。
夏深在婚礼结束后就被送到了周家,Omega脸色苍白,在婚礼上站了一天,受过伤的腺体也早已隐隐作痛。
夏纪之跟他保证过,只要答应了这段联姻,就能将属于夏深母亲的东西归还给他。
夏深碰了碰自己受损的腺体,小小地呼出了口气,等缓过一阵之后,才半撑着柔软的沙发端坐起身。
周远疏还没回来,夏深不自觉抬起手,指尖落在自己的耳边。真奇怪,明明已经过去了两三个小时,那里却好像还停留着周远疏说话时的呼吸,烫得夏深有点不知所措。
夏深没有结婚的经验,也不知道婚礼结束后,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夏深环顾了一眼自己所在的这间卧室,头顶的水晶灯流光溢彩,不远处的茶几上还摆放着些精致的果盘。
“诶,你听说了吗?”
一门之隔外响起压低的谈话声。
“怎么了?”另一个保姆好奇地压低了嗓音,跟同伴窃窃私语。
“那就是以后的上将夫人?怎么这里……”保姆指了指自己的颈后,示意众人透过门缝看夏深的后脖颈。
“那是什么?”
“这你都不知道,是医疗抑制贴。”个子稍高一点的保姆将声音压得更低,说得神神秘秘:“听说,好像是腺体受损,有这么长一道疤呢。”
保姆说完竖起了自己的小拇指,表示疤痕的长度。
其余保姆睁大了双眼:“这么长?腺体受损的Omega?那不就跟废物没什么两样吗?”
“可不是嘛,要不是还有匹配度在,咱们上将才不可能答应这门联姻……”
也许是说到兴致上了,几个保姆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渐渐没了顾忌。
事实上,保姆们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
星历3437年,也就是周远疏分化为顶级alpha后的第三年,周远疏便离开了主星,主动前往了最危险的虫族沦陷区。此后五年,除了每年的联盟会议,周远疏会在主星待上几天,其他时间,周远疏不是在虫族战场,就是在抵达虫族战场的路上。
作为联盟最年轻的上将,周远疏仿佛是一把冷硬而又锋利的剑。
但与此同时,不近人情也几乎成了周远疏的代名词。
几乎所有人都确信,如果不是信息素失控,周远疏这辈子或许都不会跟某个Omega建立什么关系。
当然,就算建立了关系,也仅仅只是一段联姻罢了,为的也只会是信息素和匹配度。
“还有没有规矩?管好自己的嘴。”
吴叔的声音响在门外,方才还纷纷杂杂的嬉笑声一哄而散。
吴叔是别墅的管家,几乎是看着周远疏长大的,老人站在主卧门前,礼貌地敲了三下门。
“夏先生。”
“进来吧。”夏深的声音带着青年人独有的朗润。
“刚才那些话,您别往心里去。”吴叔在心底也暗道这批新招来的保姆不讲规矩,可惜上将才回主星不久,联姻又急,各方面都布置得仓促。
夏深倒是先宽慰起了吴叔:“嗯,没事的。”
夏深是真的没把那些保姆说的话记在心上,毕竟在夏家,这样类似的、或是更加鄙夷的话他都听过。
何况,保姆们说的也不算是假话。
夏深不自觉地碰了碰自己的后脖颈,那里确实有一道很长的疤,烙印在Omega本该白皙的腺体之上,像是一条扭曲丑陋的毒蛇。
一般来说,腺体严重受损的Omega,自身的信息素也会极不稳定,这就会导致当Omega的腺体严重受损之后,Omega对alpha的安抚效用几乎微乎其微。
夏纪之打定的就是这个主意,为了让替嫁显得更加真实,让夏深伪装腺体严重受伤的样子,对夏深更是下了狠手。
加上夏深本就是劣等Omega,尽管没人测过他跟周远疏的匹配度,但想来应该是极低的。
这也就意味着,夏深几乎没有安抚周远疏的能力。
“他们说的,确实没错。”夏深说。
夏深并未在这件事上多做停留,反而看向吴叔:“他……今晚还回来吗?”
夏深问这话时还有些紧张,他似乎不该问,可莫名地,又没忍住不问。
毕竟……这也算是他新婚第一夜。
“周先生马上就回来了。”吴叔乐呵呵地笑起来。
吴叔让人撤下了茶几上的果盘,取而代之上了壶热茶。
“夏先生,营养液在这边。”吴叔将三袋营养液放在靠近床头柜的位置。
“要是有什么别的需要,请随时叫我。”
夏深虽然不知道新婚夜准备营养液做什么,但本着少说少错的原则,也没追问,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周远疏推门进来时,夏深正端端正正坐在床沿,Omega肩背挺直,双手叠放在膝前,坐得乖乖巧巧。周远疏眸色沉了几分,深黑色的西装更显出男人的肩宽腿长。周远疏身上带着外面的寒气,不算凉,却又格外有存在感。
“夏……”周远疏似乎并不记得自己联姻对象的名字,想了一会儿才开口,“夏念?”
夏深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难过,却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嗯。”
“夏家送来的Omega?”周远疏端起桌上的热茶,热气驱散了男人周身的寒意。
夏深再次点头:“是的。”
“多大了?”周远疏问。
“二十三。”夏深照实回答,说来也可笑,外界都传闻夏纪之爱妻如命,可他那位同父异母的弟弟,却又与自己几乎同岁。
“腺体上的伤……是安抚过别的alpha吗?”周远疏放下了茶杯,指尖点在桌面,却没发出什么声音。
这个问题对于Omega来说,实在过于暧昧了些。
夏深耳尖漫出一层不明显的红晕,显然没想到周远疏会问这样的问题,抬头与周远疏对视,却又没在周远疏的脸上看到玩笑的神情。
“没,没有过,”夏深磕绊着摇了摇头,“腺体……是外伤。”
这次,周远疏的目光在夏深的脸上停留了许久。
“是吗?”夏深听见周远疏问。
“那知道怎么安抚alpha吗?”
这个问题比刚才的问题来得更加暧昧,耳尖的红再也不受控制地向上蔓延。
夏深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在寂静的卧室中显出几分突兀。
夏深沉默的时间太长,周远疏似乎没了耐心,捏住夏深的下巴。夏深被迫仰起头,看向周远疏。
空气中,不知何时,alpha的信息素已经悄然蔓延。
周远疏的指尖还停留在夏深的下巴处,不算用力,可Omega的皮肤实在太过白皙,没一会儿,夏深的下巴处还是出现了一抹红痕。
夏深的耳尖全红了,声音很小,又像是没有感受到周远疏波动的情绪,回答周远疏问题:“教过的。”
周远疏的理智在这声回答中骤然崩塌,alpha的信息素仿佛失去禁锢的猛兽,如洪水般朝坐在床边的Omega席来,沉厚的木质香原本该是天生带着距离感的,可此时,木香却染上了清晨的雨露,仿佛置身在原始森林,枝干虬结,仿佛巨人伸开的双臂,树木密不可挡,层层雾气自密林中蔓延。
夏深便置身于这片密林中,无处挣脱,也无可挣脱。
“唔……”
尽管夏深的腺体受损,但还是在刹那间感受到了彷如滔天巨浪般的猛烈。
“教过哪些?”
距离拉得更近,周远疏靠近了夏深,说话时,呼吸就落在夏深的耳侧。
涌动的信息素将Omega紧紧地缠绕着,密不透风。
“嗯?”
“怎么教的?”
不知是不是夏深的错觉,竟在周远疏的话里听出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感觉。
夏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属于他自己的劣等信息素不受控制地溢散,夏深睁大了眼睛,极力控制自己的信息素。
不行……
不行……
要是被周远疏发现他不是夏念就完了!
脑海中骤然冒出这个想法,夏深用尽力气坐起身来,手腕被攥得生疼。
“先……先生,我想起我还——唔——”急促的话音被喘息替代,夏深所有的挣扎都被堵在一个并不算温柔的吻里。
良久,夏深才有了呼吸的空隙,淡淡的苦橙缭绕在浓郁的木质香里,却没有消散,反而和谐地融合在了一起。仿佛密林渗出破云而出的暖阳,绵绵森林中骤然开出了一两点细碎橙花。
“H-9117,这就是你的信息素?”周远疏念出了一个编号,“原来是苦橙。”
夏深记得,这是夏念的信息素编号。
“您……只记得这个编号?”
夏深试探着问。
“怎么?不是苦橙?”周远疏反问。
夏深说不上来这一瞬间自己的心情是怎么样的,大约像是遇见了横断的河流,本以为前面走投无路,谁知却看见了一道绚丽的瀑布。
“就是苦橙。”
少年跪坐起来,轻轻地抬起手,攀上alpha的肩,主动吻了过去。
苦橙彻底被打开,木质的清香带来潮湿的水汽,雨林中的温热蔓延到每个角落,仿佛一张铺开的大网。
“你……”夏深第一次看见那么多伤痕的身体,大大小小的伤疤,几乎布满了alpha的肩背,最长的一道自左肩横贯到右腰,而有些伤,到现在也还没有痊愈。
“别分神。”
周远疏说了跟婚礼上一模一样的话,只是上次是在万众瞩目之下的悄声耳语,而这次,苦橙被揉碎,在密林里颠簸起来,层层雾气晃荡出氤氲月色。
月升月落……
夏深终于知道了那几袋营养液的用途。
……
次日。
昨晚几乎折腾到天明,夏深直到下午才勉强醒来。
浑身都疼得厉害,尤其是使用过度的地方。
夏深第一反应便碰了碰自己的腺体,抑制贴还在。夏深知道,抑制贴下,是一道蜿蜒丑陋的疤。
这一瞬间,夏深甚至不知道是该庆幸周远疏没有看到那道疤,还是该失落于周远疏并没有标记自己。
或者说,周远疏连一道临时标记都不屑于给他。
身边的被子已经凉了,证明周远疏早已离开。可似乎,这本就是意料之中的结果。
好在周远疏似乎替他做过清理,窝在被子里,倒是暖洋洋的。
身体实在难受,夏深缓了一会儿才撑着坐起来。这时候,夏深才发现自己身上几乎堪称……斑驳,原本的睡袍是用不了了,夏深只得让吴叔找来了一件圆领的睡衣。
只是这件睡衣也没有好到哪儿去,毕竟夏深是第一次住在这边,家里几乎没有夏深的衣服。睡衣自然是借的周远疏的,领口宽大,只要夏深稍微动作,盛开的红梅就掩藏不住。
睡衣上还带着周远疏的信息素,这让夏深多了几分安全感。
尽管没有任何标记,但有过深入接触的AO之间,还是会对彼此的信息素产生一定程度的依赖。夏深是劣等Omega,更容易被alpha掌控,也更容易受到alpha信息素的影响。
穿着周远疏的睡衣,夏深恍然间竟又有了昨晚被周远疏抱在怀里的错觉。
但错觉也仅仅是错觉,夏深一直很能认清自己的位置。夏深坐在窗前,自己抱了抱自己,才起身收拾自己的东西。
夏深没有奢望自己能住在主卧,正如那些保姆们说的那样,他不过是一件工具罢了。作为一件工具,就要有成为工具的自觉。
有些偏爱太过于奢侈了,夏深不敢生出妄想,一丁点都不可以。
夏深只要有一处能够睡觉的地方就行,当然,如果能采光好点的话,就更好了。
夏深的东西倒是很好收拾,毕竟他带来的东西都没有多少。
夏家自然没有给夏深准备什么像样的嫁妆,谁都知道这场联姻不过是一个形式,就连婚礼,如果不是碍于周远疏上将的身份,大约也是不会办的。所以与其说夏深跟周远疏之间是联姻,不如说是夏家将夏深送给了周远疏。
因此,夏深只用一个小小的行李箱,就收好了自己的全部东西。
滚轮滑过地毯,眼尖的吴叔先看到了夏深。
“夏先生,您这是?”
吴叔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表情管理,看了眼楼下一起床就推掉了联盟的工作,板着脸一本正经准备早餐的上将,又看了看已经妥妥帖帖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看样子就要一走了之的上将夫人,脑袋里冒出无数个问号。
“吴——”夏深开口,发声时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多嘶哑。夏深咳了咳,清了清嗓子,才继续问:“吴叔,我住哪里合适?”
吴叔:???
吴叔看看夏深背后富丽堂皇的主卧,又看看夏深:“是夏先生对卧室有什么要求吗?”
夏深以为吴叔还没给自己安排住处,也对,周家这么大的别墅,保姆也多,说不定没有空出来的房间。其实他随便挤一挤也可以,只要有个能休息的地方就成。
夏深:“只要能住都可以。”
“当然如果能有点采光就更好。”
他还是不太想住回夏家保姆房最里间的那种位置,光线太暗,屋子就容易潮,尤其是雨季,地上,墙壁上全是水珠,湿漉漉的,住得人都快要发霉。
夏深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注意到不知何时,周远疏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后。
“你要搬出去住?”
周远疏的声音冷淡至极。
夏深被吓住了,愣愣地回头,撞进周远疏漆黑深邃的双眸。
莫名地,夏深感觉周远疏有点生气。
难道是嫌弃自己搬得太慢了?
少年低下头,不安地捏着行李箱的边角。周远疏的睡衣对于Omega来说,还是有些过于大了,夏深低头时,白皙的锁骨便在不经意间露了出来。
上面还留着昨晚落下的红梅,映在一片白雪里,随着少年的呼吸微微起伏。
“我——”
夏深动了动唇,想解释他不知道自己能住哪里,可话未说完却又被周远疏打断。
“算了。”
“吴叔,你带他去客房。”
周远疏的声音复又变得无波无澜,听不出喜怒,仿佛刚才的生气只是夏深的错觉。
吴叔又问周远疏:“先生,是哪侧的客房?”
周远疏深深地看了夏深一眼,只回了两个字:“随他。”
“好的。”吴叔点头应是。
夏深最终选择了二楼走廊最右侧的客房,客房与主卧之间,隔着一间书房,不算近,也不算远,距离恰到好处。
“吴叔,就这里吧,”夏深看了眼主卧,“这边,应该不会打扰到先生。”
吴叔几次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客房阳光充裕,吴叔很快让人过来打扫了卫生。
夏深的行李打包快,放下更快。不到半个小时,夏深便收拾好了一切。洁白的被褥带着阳光的温暖,变成了夏深崭新的家。
夏深下楼时,动作还是不太自然地一瘸一拐。
周远疏正在用早餐,男人的对面还摆了一份同样的培根蔬菜拼盘。
吴叔替夏深拉开了椅子,夏深不是很习惯别人的照顾,几分拘束地坐了下来。
“先生,”夏深朝周远疏笑了笑,折腾了一整晚的omega精神并不算好,笑起来的时候却依然眉眼弯弯,“早啊。”
“嗯。”
“我刚选好客房了,也在二楼。”夏深试探着开口,声音软糯糯的,明明是自己主动要离开,却又怕被赶得太远,像只小心翼翼又自相矛盾的兔子。
周远疏放下了餐具,应该是吃好了,只是人却没走:“嗯。”
夏深的胆子大了点,乖乖地坦诚:“就在主卧的隔壁的隔壁。”
周远疏终于把目光都放在了夏深身上,只看着他,不说话,也不回答“嗯”了。
夏深的心又悬了起来。
等了两三分钟,周远疏才像是看够了夏深局促的样子,回答道:“那边采光不错。”
夏深有点脸热,想到之前跟管家提要求时,周远疏就站在自己身侧,知道周远疏肯定听到了自己的当时的话,顿时更加不太好意思了,埋头用起了早餐。
只是……
夏深看了看餐盘里的早餐。
培根好像被煎得有点硬了,水果也一块大一块小。
奇怪?难道上将家里的厨娘不擅长做早餐吗?
不过这个问题并没有困扰夏深太久,吃过早餐之后,周远疏便叫来了吴叔。
“给他准备几套衣服。”周远疏看了眼穿着大号睡衣坐在沙发旁看书的omega。书是早饭后夏深拜托吴叔找来的,夏深看书的时候倒是安静,跪坐在地毯上,指尖停留在书页右下角,柔软的碎发偶尔会垂下一缕,挡住视线后又被少年无情地拨开。
夏深听到了周远疏的话,抬头看过来,举手询问:“先生,我可以跟着吴叔一起去吗?”
周远疏的睡衣袖子也很大,光是举手这个动作,袖子就从夏深的手肘处滑下,露出一截晃眼的白。
周远疏冷声回答:“不行。”
夏深没问为什么,但失落得毫不遮掩,蔫巴巴地垂下了头:“好吧。”
夏深是真的有点沮丧,虽然……上将好像没有传闻中的那样暴虐成性,但似乎也很难亲近。不过夏深倒是真的很想出趟门。
不为别的,夏深还得为自己准备些抑制剂。
昨晚,也许是周远疏的信息素等级太高,夏深很快就被引出了发热期。
发热期的Omega需要安抚,这是基本的常识。虽然他们已经有过短暂的负距离接触,可是周远疏并没有标记夏深,甚至连临时标记也没有,夏深不确定自己的情况还能稳定多久。
夏深又看了眼楼上,他已经搬出了主卧。
Omega的发热期往往不止一天,接下来的几天,该怎么办呢?
夏深想着想着就皱紧了眉,黑色的碎发稍微有些凌乱,将少年天鹅似的脖颈挡了大片。睫毛似鸦羽低垂,头顶的暖光在夏深纤长的睫毛下扫出一片阴影。
“很想去?”周远疏侧头看他。
夏深连忙点头,圆圆的眼睛微微睁大。
“可以吗?先生?”
周远疏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夏深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周远疏的回答,倒是连alpha的人都不见了。
吴叔也不知上哪儿去了,夏深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茫然地眨了眨眼。保姆应该被换走了一批,不远处朝这边走来的那位beta女士,是夏深昨天没见过的新面孔。
“夏先生,”保姆手里拿了件衬衫,“先生说请您换一下。”
“换衣服?”夏深接过保姆递来的衬衫,展开之后,才发现保姆递来的这件,要比自己身上穿的睡衣小上几号。
显然,这件衬衫不是周远疏的尺码,衬衫上也没有周远疏的信息素。
单看这件衬衫的尺码,比起alpha,倒更符合Omega的身形,更何况衬衫袖口处绣着几朵不明显的浅色小花。
“这是谁的衣服?”夏深问。
保姆摇了摇头,意思是自己也不知道,“周先生拿过来的。”
夏深垂眸看了一会儿手上的衬衫,最终轻声回答:“好。”
夏深回到了自己的客卧,换完衣服,又将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后,周远疏也正好从主卧出来。周远疏换了套深色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俨然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吴叔早已下了楼,夏深拿不准周远疏的意思,看向周远疏,不安地拉了拉身上的衬衫:“先生?”
周远疏没什么表情,闻言略微点了点头,从夏深身上收回视线:“嗯。”
“跟上。”
“好,好的。”夏深眼睛一亮,忙不迭跟了上去。
周家别墅距离商区有一段距离,但不算太远,因此,这趟出行并没有乘坐飞行器。
吴叔已经安排好了车,司机站在车前,见夏深与周远疏出来,上前两步打开了车门。
车内空间并不算小,夏深却坐在了最靠窗的位置。周远疏上车后就接起了通讯,处理联盟的事情。周远疏似乎很忙,夏深缩小了自己的存在感,乖乖地看着道路两边的风景。
“叮咚——”
“叮咚——”
周远疏的个人终端不断有新的消息通知,几乎从上车起,周远疏的通讯器就没有停止过。
周远疏好像很忙。
也对,作为联盟上将,周远疏每天处理的事情本来就很多。
那么为什么还要跟自己一起出去呢?
夏深想不出答案,眨了眨眼,悄悄看着正低头处理信息的周远疏。
“有话就说。”察觉到夏深的视线,周远疏冷冰冰开口。
“您……很忙吗?”夏深鼓足了勇气,才试探性地询问。
周远疏停下了手上的工作,转头看向夏深:“不忙。”
但是周远疏的话显然没有说服力,因为在周远疏说话的间隙,通讯器又接二连三地响起。
周远疏不悦地皱了皱眉,但没有看消息。
夏深轻轻地笑了笑,“要是您忙的话,您忙您的工作就行,您有更重要的事。”
在夏家,夏深向来是不受重视的那个,几乎每一件事都比夏深重要。自然,夏深也习惯于不给任何人添麻烦。
周远疏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直接关掉了通讯器:“小事。”
只有短短两个字,从周远疏口中说出来,夏深却愣了愣。
从语言的常识出发,这句话可以扩展为,“其他的事都是小事。”
而如果其他的事都是小事的话,那么什么是大事呢?
夏深转头看向周远疏,周远疏却没再说话,关掉通讯器后,车内陷入一片安静。周远疏的视线落在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周远疏出门时换了件深色的西装,尽管坐在车上,男人的肩背依然挺得笔直,好似一座孤山。
车前升了挡板,车后只有夏深跟周远疏两个人。夏深又有点不自在起来,双手垂在两侧,无意识捏着袖口。
袖口的刺绣凹凸有致,也不知道绣的是什么花,椭圆形的花瓣形态各异,中间是凸起的浅黄的花蕊,一小朵一小朵聚集在一起,一簇簇盛开着。
任谁都能看出这件衬衫的用心,只是不知道,这件衬衫的主人……是谁?
别墅距离商区说远不远,半小时后,车就停在了主星最繁华的商业区。四周小型楼栋林立,最中心是两幢拔地而起的巨大建筑,百米长的光幕上轮播着联盟的最新动态。商业区紧临主星最大的交通枢纽,大中小型飞行器秩序井然地航行在既定的轨道。
“先生,到了。”
车门从侧面打开,吴叔俯首。
“嗯。”周远疏应道。
夏深自觉跟着周远疏下了车,站在巨大的光幕下,影子被拉长,在某一瞬间跟周远疏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夏先生,这边请。”吴叔继续在前面带路。
夏深朝吴叔乖巧一笑,道了声谢,跟着吴叔往前走。
“吴叔,我们现在是去?”
“这边有联盟最大的服装区,先生已经提前做了安排。”吴叔尽职尽责地回答。
夏深偏头看了眼依然没什么表情的周远疏,“先生做的安排?”
周远疏不是很忙吗?这种小事……周远疏也会亲自安排?
“是的。”吴叔肯定地回答了夏深。
心尖微微一热,夏深突然有种被重视的错觉。
心脏忽上忽下跳得厉害,夏深没再追问,专心跟着吴叔往前走。
中途,夏深路过了药店。
不同分化等级的omega用的抑制剂并不相同,夏深用的抑制剂也跟夏念不一样。
“先生。”夏深在药店前驻足。
周远疏看过来。
夏深垂着头,omega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纠结措辞。
周远疏静静地等了会儿:“嗯?”
夏深脸红得很快,薄薄的一层红几乎在转瞬间,就从omega的耳尖染上了眼尾。夏深看着药店,眨了眨眼,小声问周远疏:“我需要……去准备一些抑制剂吗?”
一般来说,拥有伴侣的omega,是不需要抑制剂的,alpha的标记就是天然的抑制剂。
可是周远疏没有给他标记。
夏深不确定周远疏会不会给他标记,而乞求一位alpha标记自己,又实在羞于启齿。
于是夏深才换了种问法。
周远疏一直看着夏深,alpha的眸色很深,夏深没敢抬头。两人靠得很近,夏深还能感受到周远疏身上的信息素,木香早已不如昨晚那般汹涌,如同一层薄纱,轻轻地笼罩住近在咫尺的omega。
下唇被咬出一抹浅淡的红,夏深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
“去吧。”良久,夏深终于听见周远疏开口。
仿佛一块大石头蓦地坠地,夏深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没由来的失落。
夏深深吸了口气,很快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
购买抑制剂很快,夏深选了适合自己用的,又在包装袋的最上面,象征性地买了两支高等omega使用的抑制剂。
简单的插曲并没有影响之后的安排,很快,在吴叔的引路下,夏深来到了服装区。
“您试试这件?”
店内被清了场,导购拿着一件经典的欧式衬衫,恭恭敬敬地递给夏深。
夏深接过,转回换衣间换上。
周远疏坐在沙发上,半阖着眼,似在休息。
两分钟后,换衣间的门轻轻打开,夏深从门后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
“好像……有些大。”
衬衫确实大了,领口半斜,即使夏深已经把衬衫的扣到了最顶上,只要稍微一动作,周远疏就能看见Omega白皙的锁骨。
……以及昨晚留下的寸寸红痕。
“是大了些。”周远疏声音干哑。
吴叔见状叫来导购,导购看了看低头整理袖口的夏深,转头看向周远疏,语气为难:“周先生,这已经是最小的尺码了。”
夏深确实很瘦,长期的营养不良让Omega看上去小小一只,明明已经是二十三岁的成年Omega,看上去也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
夏深又试了几件衬衫,但无一例外都有些偏大。最后,夏深还是换上了周远疏今早拿给他的那件。
这倒是给了周远疏思路,周远疏叫来吴叔,低语几句后,吴叔便匆匆离开。
夏深还在整理衬衫,扣子照例扣得一丝不苟。刚才试衣服的时候,夏深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样子,藏在白衬衫下的上半身,用“狼狈”这个词来形容绝不为过。
“过来。”周远疏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夏深收回思绪,转头看向周远疏。
“先生。”
周远疏没看那些不合身的衬衫,径直朝夏深走来,言简意赅:“去量身定做。”
夏深跟着周远疏来到裁缝铺时,吴叔已经先一步到了。
裁缝铺的老板是个温和的alpha。老板站在一侧,似乎认识周远疏,朝周远疏点了点头,继而看向夏深:“夏先生,这边来。”
“这些都是现今omega们比较喜欢的衬衫款式,”裁缝老板带着夏深往里走,指向一旁展示的成衣:“可以先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夏深顺着裁缝老板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原本只是随意一瞥,却被右下角挂着的衬衫吸引了视线。
那件衬衫竟然……跟他身上穿的,款式几乎一模一样!
夏深的呼吸微微加重,驻足停留的时间太久,裁缝老板顺着夏深的视线看了过去。
老板取下了挂着的衬衫,展开在夏深面前:“夏先生喜欢这种款式的吗?”
衬衫拿近,款式几乎跟夏深身上穿的一般无二。
裁缝老板接下来的话也肯定了夏深的猜测:“夏先生身上这件是同款呢。”
“同款?”夏深愣了一会儿才开口,声音艰涩。
“嗯,不过这件是许少爷订下的,在袖口刺绣也是许少爷的主意,”裁缝铺的老板温和地笑了笑,“是个挺有想法的孩子。”
“说来,您跟许少爷的身形倒是挺像的,”裁缝老板扶了扶眼镜,“方才离得远,差点看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