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欲张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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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想食得新鲜,务必要起早。

六点出头的菜市场,冷冷清清,尚未苏醒,但新菜已运到,码出整整齐齐的气势,搏以最佳卖相等待挑选,蔬菜也讲竞争,姿态要像靓女一样鲜嫩水灵才好销,有虫蛀的不要,有黄叶的全摘掉。

一点浪费,换来更多。

“痴线呐,全都不识货!”卖菜的水婶说。

她的档口在浦湾菜市经营二十多年,先在露天摆摊,后来建市场,第一批搬入,过去的做生意讲究一点江湖气,她斤两给得大方,收钱永远掐头去尾,许多人爱光顾她。

我成为水婶的忠粉,则是因为她的菜,永远藏着一份招待老客的惊喜。

“刚摘下来的番薯叶,好新鲜的。”水婶指点我,“滚水烫一烫,淋点油就上桌。”

菜是水伯种的,每日限量,只给最识货的客人:“在我们乡下啊,最好的菜都是不打药的,越天然越好,有虫咬?嫌丑啊?那就买那些靓的咯,现在的人呐,什么都要靓,要漂亮,根本没试过好东西……”

又来一位新主顾:“老板,有抱子甘蓝吗?”

那种外来的贵价货,小市场怎么会有。

“看看今天的芥蓝啊,也好靓的。”

不是心意,因而未拉拢。

转身向街对面的生鲜商超。

送走客人,水婶说:“最近的年轻人都爱去超市购物。”

“传单都发到我们这里来啦!哇,咩菜都有,好反季的!”

“他们的菜都装在小盒子里,卖得好贵啊。”

水伯不服输:“那些菜好么?!都是大棚来的,青菜没有青菜味!”

但胜在干净整洁,买菜都似逛花圃,慢慢悠悠,挑挑拣拣,不觉市井。

开市一个多钟,人渐渐多起来。

各家使出本事拉客,卖力的吆喝,以笑容招揽,第一波菜最好销,战斗也更激烈,不见生杀气的菜市场,满地菜皮湿水,留神了,稍不小心就打滑。

太世俗了,令人无心驻足。

“你老婆还那么忙?日日要你买菜?”

我愣住,想了一下,「老婆」似乎是在说张泽。

水婶手环腰:“男人怎么了?男人就不能买菜?好过你啊,嘜大对眼①就知道吃!”

又笑吟吟对我:“做你老婆就有福啦,明天要什么菜?菜薹好不好?现在的菜薹,最嫩最甜了。”

小市场也有笼络人的法宝,水婶最知道客人要什么。

回到家,择菜煲汤,另备甘蔗茅根水,清火润燥。

张泽近些日子回家的时间又不定,偶尔晚归,身上带着微醺的酒气,满面红光,他的公司一连接下好多单大广告,行业内的声名,愈加风生水起。

久等他不来,连拨两个电话,都是无人应答,握着手机,慢慢瞌睡在沙发上。

过了十一点,才听开门声。

不是一个人,张泽身上挂着东倒西歪的林楠,一起跌进屋。

“你撑住啊!”

来不及了,作呕的酸臭气,林楠呕在我和张泽共同挑选的羊毛地毯上。

“快!快去倒杯水!”

是连怒气都做不得,又要投入安慰。

一勺蜂蜜,入水即化无形,勺子在玻璃杯壁上碰撞,叮铃当啷敲响,搅得一颗不安宁的心,越缠越乱。真烦躁,羊毛沾了污渍最难清洁,又要送干洗,最近的洗衣店离这里5公里远,可否上门服务?满心都是事。

正后悔扔掉名片,张泽推门进来。

“蜂蜜水?”

“嗯。”

“给我也来一杯。”

他从后面抱住我,额头疲倦地抵着我的肩。

靠得太近了,我在他身上闻到一点,和地毯上一样的酸味。

“辛苦你了。”

张泽说着无心的安慰,其实是道歉,为了什么?地毯上的污物,还是莫名其妙的要伺候人。

“地毯你别管了,明天我叫来人收拾。”

好吧,至少他替我解决掉一桩烦恼。

于是起锅子,盛了一杯茅根水:“他怎么样?”

张泽一口到底,终于缓过神:“晚上品牌送来一些寿司,喝多了两杯。”

“又是售酒的广告?”

我已在他的频道,认得了太多果酒、清酒、气泡饮料。

张泽亦明白,露出一个不一样的笑,报出一个无人不知的名字:“是魔厨。”

不怪他得意,我家的厨房,都有三四件他们的产品。

“林楠的数据很好,公司考虑让他转型,接更多产品……”

他正意气风发,开足马力全心向前,好比一盆烧着的红炭,此刻泼汤,只能令火更旺。

不便多说,又接一杯茅根水给他:“喝多了伤身。”

张泽饮了一半便放下:“知道,我出去看看他。”半道又回头,“给他煮点醒酒的东西吧,茅根水也行……”

林楠现在是他的宝,一切希望,全部押上。

区区一道醒酒汤,哪有不奉上?

点火热糖水,烧到滚沸,淤了炉灶,才幡然醒悟去抢救。

“啊呀……”

怎么抢救的过来?

负气地把抹布扔进水槽,端起凉掉的蜂蜜水。早知如此,又何必麻烦呢?

回到客厅,沙发上已没人,又往客房找,经过卧室,听见点动静。

怎么在这里?

刚想进去,隔门听见——“我签了魔厨的合作,你开不开心?”

是林楠,声音好像没奶大的猫一样,娇滴又软绵。

于是退回去,站到门背后。

“你喝多了。”

是张泽,说话的语气如常。

“装什么正经……你怕啊……”

怕什么?林楠没说,张泽没给他机会说。

“别闹!”

然后便是一些怪声音,像捻着一团棉或丝,落力的摩擦。

“林楠!”

心猛地一凛,张泽推开他揩嘴。

林楠笑得很飒,有一点故意的放浪:“怕什么,他又不在……”

一点不介意这间屋子里的另一个主人突然杀到,或者这才是他的愿望,危险又刺激。真要感谢那杯酒精,连后路都一一摆平。

林楠嘟着嘴,斗鸡一样追着张泽。

“吻我啊,吻一下,就不闹了……”

终于挫败,狠狠拥上去。

嘴唇分开时,林楠望着门口。

“朱……朱励哥……”

张泽忽的跳起。

“啊哈哈哈哈……你真的信啊!”

竟敢戏弄他!

怎能被看轻?

张泽即是他的老板,亦是睡过他的人。

事业与欲望,绾束缠磨着,山火雷动了。

凶恶将心一横,揪起林楠的头发,狠狠吻下去。

回到厨房,整理凌乱的灶台,滤掉汤,将残渣倒入垃圾箱,赫然见到篓底一团皱纸,是今日路过超市的传单——「你要的一切,这里都有!」

怪不得嚣张,有恃无恐地占领。

怎么比得过?传统市场每日一尘不变的菜色,哪怕当天摘取,食多亦无新鲜劲。

是口舌麻木掉了。

要寻求刺激。

所有的事都讲厮杀,你让步,活该你被将。

张泽再回来,已是五分钟后。

他的西装乱了,衬衣领口起了一点褶。

“真麻烦。”他说,“不知怎么摸到我们卧室去了,叫也叫不醒。”

我佯装不懂,一切尚待揭穿:“客房收拾一下还能睡。”

张泽贴过来,作势要吻我。

被我避开。

他也累了,并未深究,但仍哄我:“将就一晚上,明早我就送他走。”

信誓旦旦的样子,好像无事发生。

最天真就是他那样,补花补到听牌,以为瞒得住,其实一切摆明在脸上。

他又来搂我,抱紧了,慢慢晃,偷情后的沾沾自喜。

“客房也不错,好久没抱着你睡了……”

一米二的单人床,也变得罗曼蒂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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