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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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深夜万籁俱寂,一轮圆月映在镜湖,反射出仓冷的微光。山崖上狂风呼啸,顾鳞盘膝坐在一块圆润的石头上,抬手,喝光了坛子里的最后一滴果子酒,

还没酿好的果酒,味道又苦又涩,一点儿都不醉人。

月色渐隐云雾。

他拍拍屁股,站起身,目光直视天空的晦暗处,斗转星移,只瞬息乌云翻滚,聚集成巨大的云团,一道道雷霆闪电划破天际,犹如一道银色的蛟龙张牙舞爪,撕裂天空大地。

雷劫到了。

这不是渡劫之雷,而是累罚。

不过是杀了几个凡人,何必如此大张旗鼓。顾鳞脸色隐隐发白,尽管内心不屑,天雷降世,刻在骨子里的疼痛犹如阴影一样挥之不去。

第一道天雷降下。

山崖光秃,避无可避,顾鳞咬咬牙,瞬间化出龙身,一条苍龙乘风直奔山下茂密的树林而去。还未落地,一道天雷劈在他元神化出的龙身上,龙鳞纷纷剥落,皮开肉绽,散出一股血肉被烤焦的糊味。

第二道天雷落下,将顾鳞从半空击落,他知道自己龙身维持不了多久,多熬一分就要元神湮灭的危险,索性咬咬牙,在第三道雷劫降下之前一头扎进昆山下的镜湖里。

砰!

雷霆随之而到,骇人的紫电犹如天罚之剑,笔直地插入镜湖。顿时,凄厉的龙吟响彻天空,波光粼粼的水面溅起惊涛骇浪,以顾鳞为中心,一圈圈的血晕散开。

山火弥漫,群鸟乱飞,林中的野兽纷纷四散奔窜。

顾鳞湿淋淋从水面爬出来,全身浴血,狼狈不堪的他再次抬眼望去,乌云并未散去,甚至还有越聚越多的架势。

难道,真要他神魂俱灭才罢休吗?

上天真不公平。凭什么那些凡人蝼蚁,啮我血肉,剥我筋骨,囚我元神,不遭报应。我只是被迫杀了几个妖魔附身的小小人类,就要受锥心之痛,五雷轰顶?

若非我丢了金丹,失了真龙之体,小小雷霆又奈我何?

顾鳞唇角溢血,身上的衣袍破破烂烂,可堪衣不蔽体。一道紫色雷霆在乌云中翻滚,雷声轰鸣,发出金属撞击的亮响,顾鳞索性闭上眼,准备生生了这一击。

然而,等了许久,雷霆并没有落在他身上。

顾鳞张开眼,目光锁在挡在他身前的出家人年轻苍白的面孔上。

周围飞沙走石,紫色的电流啪啪作响,火光映天,慧净的全身泛着一层淡淡的金光,隔绝电闪雷鸣,风沙雨雪。

雷劫没有落在他身上,那落在谁什么,不言而喻。

“和尚,你......”为何救我?

顾鳞眼底惊疑不定,耳朵已被震聋了,喉咙嘶哑几乎发不出声音。本该又冷又疼,他浑身却近乎麻木,手径直前伸,搭在了慧净的肩膀上。他本想借着起身,不让自己显得那么无力、狼狈,然而事实是,他屈膝的那刻,膝盖一软,硬生生跪倒在地。

噗通。

“和尚,我欠你一个人情。”顾鳞咽下滚上咽喉的血沫,哑声出言,制止慧净要搀扶他的动作。雷劫之刑,连强悍的大妖的都要退避三舍,他想慧净一介肉体凡胎,纵使外表看不出异常,肯定也受了内伤。

“但是,你万万不该舍命救下我。”他呼吸微微粗重,就着搭在慧净肩头的姿势,紧紧直视慧净的脸,一字一顿道,“回头,我吞了你的肉身菩提,你拿什么成佛?”

“......”

片刻,乌云散去,雷霆隐匿,依旧是月朗星稀,虫鸣声声。

“萍水相逢,就此别过。”觉得歇够了,有力气了,顾鳞起身,从慧净身旁擦过,转身离去。

刹那间,慧净一把按住了他手臂。

“嗯?”

“你去哪?”慧净呼吸沉重,因为过于急切,连惯常的“施主”二字都未加。并且这话似乎从牙缝里挤出来,如果仔细听,甚至还能听出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顾鳞敏感地感受到慧净的不同寻常,碍于慧净救了他一命,多停留了一步,仍是背对:“天大地大,总有容身之地。和尚你来找我,我很感激,但也仅此而已。我顾鳞身无长物,给不了你什么,你——”

顾鳞声音一顿,紧接着他整个人被什么抽空了般,微微扬起脖颈,目光涣散投向半空。

来不及回头,他身子已软软倒下,被慧净一双长臂揽入怀中。

顾鳞陷入了沉沉的昏睡。

睡梦中他回到了元神剥离肉身的那一年。

他浑浑噩噩被人贩卖到浦江的青雀台。那时的青雀台不叫青雀台,而是南风馆。南风馆的鸨母为他取名,花奴。

最开始的花奴还只是空有肉身毫无神智,野兽的本能让他逼退所有靠近自己的人,一个会发出兽类嘶吼、还会伤人的哑巴,当然不适合接客。

他被关进柴房,每日只给一杯水喝,调教小倌的主事姑娘每日来一次,说着他听不懂的人话。

主事姑娘叫淮竹,对他提出很简单的要求:“只要你能对我笑一笑,我手里这块胡饼就是你的,若你能对我说些好听的话,你就有一碗饭吃。”

顾鳞脸上显出很茫然的神色。

多来了几次后,淮竹放弃了,对鸨母说她新买的小倌不仅是个哑巴,还是个头脑患病的,根本听不懂人话。

“喝,怕不是装疯卖傻。”鸨母拧着眉,思索。

鸨母又不肯放弃花奴的姿色,当即决定着人将花奴精心打扮一番,由人置于金丝笼里,挂在青雀台最大的楼台供人赏玩。

这么过了一个月,在某夜灯火阑珊,靡靡声乐中,顾鳞有了意识。

然后静静等待七日,计划了他的第一次出逃。

当时他趁着金丝笼打开的间隙,打伤看守他的杂役逃出了南风馆。他元神受了重创,勉化出肉身已是极限,而今法力全失,只能拖着这具孱弱肉身入夜潜行。

做龙身时来去自由,一个腾跃翻山越岭,数道城池皆在脚下,他从来没有认真观察过,如今才知道原来城门的城墙这么高,也不知道凡人深夜的宵禁,城门紧闭,他根本出不去。

他站在大街上,粗重的脚步声包围他。只瞬息灯火通明,官府衙门的官兵将他押回了青雀台。

第一次,他懂得了什么是官商勾结。

鸨母怜惜他的皮囊,只将他吊起来,等他服软,说:“原来你装疯卖傻就等着逃出去。卖你的李逵收了我八百两银子,签了字画过押的,卖身契在手,你在我这里待了一个多月,吃穿用度从不苛待,如今你想一走了之,我这八百两找谁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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