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地府刚上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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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房门是很常见的绿皮铁门,锈迹斑斑,像斑驳流淌的鲜血。季轲想要敲门,手刚碰到门框,就见那倒刺似的锈迹簌簌掉到地上,抬脚,早已积累得层层叠叠了。

“看来好久没住人了。”他放下手,朝四面看了一圈。

这家人并没有安装防盗窗之类的,或许想着临近走廊,加上租房不便。

季轲走到窗子前,还没抬头望,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只见窗边默不作声的站着一个小孩子。眼睛很大,张着嘴,只露个头尖,又因为窗户是绿色的,看不大清,季轲缓和了一下情绪,朝那个身影打招呼。

“嗨,小朋友。”

小朋友没有回应他。

直到走近,季轲的笑容僵在了那里。

它根本不是小男孩,而是一副朝外贴的黑白头像。

“这。”太奇怪了。

季轲后退一步,忽然感到一阵轻微的窒息,像是勉强抓住的东西倏地不见了;从踏进这栋楼起,内心就弥漫着一股强烈的不安感,而这种感觉随着气味的加重愈发沉重的砸在自己心口,让他喘不过气来。

“没事吧。”

沈余良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扶了一把,季轲终于回过神。

“这是恶作剧吗?”

“或许。”

沈余良耸肩,对着窗户敲了敲那副大头像:照片是从里贴的,中间隔了层厚玻璃,屋内是黑的,加上走廊的灯一照,确实像窗边站了个人。怪吓人的。

但话说回来,屋主为什么要这样贴?

还是黑白的。

沈余良想了一会儿,眯起眼睛,再次确认气味就是从这个房间里发出的,后退几步,捏起一张符箓,冲季轲一侧头,“你往旁边站。”

季轲默默说:“你要干什么。”

“这间房有问题,我起个阵。”

“等等。”

季轲眼疾手快的挡住了他。刚刚把小青小红打的头破血流的场面让他印象极深,再也不敢怀疑眼前这臭道士的实力了,反而担心起屋内人的安全:“如果真有古怪,周围住户难道会发现不了吗?”回想刚刚肥宅邻居的所作所为,似乎除了对生活极度不满以外,看不出其他情绪掺杂。

这么做会不会太疑神疑鬼了。

何况那些住户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万一沈余良一个不仔细冲了龙王庙,今晚谁都别想回去睡觉了。

两人僵了一会儿,这时,身后又传来老头的声音,“你们怎么还在这!不是让你们走了吗?!”

那老头怔怔地走过来,脚有点跛,拿着手电筒,光束照得人眼微微发酸,一嗓子嚎亮了一路的走廊灯。

老灯忽明忽灭,像只半阖不阖的睡眼,照在他脸上显出老人司空见惯的疲态来,皱纹也愈发刻薄,他扯着嗓子又说:“大半夜你们两个干嘛呢,私闯民宅,小心我立马打电话报警。”

“不是大爷,您冷静一下。”季轲摆了摆手。

大爷活了六十多年,第一次听见有人用敬语对他说话,脸色一变,更神气了:“我冷静什么,那些个住户个个都不是善茬,得罪我不要紧,要是得罪他们,有你受罪的——唔,什么味道。”

他没说完,捂住了鼻子。

沈余良撇了撇嘴, “就说嘛,这房间味道很大,我们才路过看看的。”

大爷奇了:“一直有人住啊,是对母子,呦,瞧你们这么一说,确实好久没见她了。我找找。”

他从内口袋里掏出一副老花镜,颤巍巍戴上,又去翻房租账本,手指顺着名字往下捋,皱着眉,好一会儿,终于笑逐颜开,“哦,今年的房租交完了,吓死我了。”

说完,尴尬的咳了一下,这才正色,“里面没人?”

他将账本放回口袋,看了眼表,“快十点了,按理说那婆娘该去上班了,这个点出门才对,你们要不然等等。”

沈余良:“她叫什么名字。”

老头想了想,“谢什么来着,哦,谢春虹。”挺大众的上世纪名字,还好没叫李勇张勇张梅一类的,放到人堆里都得脸盲。

季轲疑惑:“怎么现在上班?”

“歌舞厅啦,年轻人怎么连这个都不懂……”老头说完颇为鄙夷的掀了掀眼皮,抬起手,点着窗户外头那片灯红酒绿的小集市,“一大群人整天不务正业聚在一起,网吧啦、烫头店啦、纹身店啦……301这婆娘在那里当陪酒小姐,大东见过的。”

“大东是谁?”

“就是290的住户啦……跟你们讲话真费劲。等等吧,等见到她问问,是不是垃圾没倒。”

他说完,抬脚正要走,沈余良拦住了。

“你说的是福隆街的世纪珍爱KTV。我认识一个纹身师,他说过夜场时间是九点五十,但现在已经九点四十三了。”沈余良眼睛冷了一个度,“从这里到福隆街不远,要走十分钟,但从我打从进这栋楼起到现在,没见一个人从这里出去过。”

大爷皱着眉听,他年纪大了,脑子有点不灵光,一句话都要想半天,季轲在一旁倒是听明白了,“臭道士的意思是,谢春虹可能早走了,在我们来之前。”

“不可能不可能。”大爷摆摆手。

“……?”

“那婆娘整天好吃懒做的,接儿子放学都经常迟到,上班也拖泥带水,两边顾不过来,你指望她早去?除非钓上个金龟婿,总之我是没见她多勤快。”

“再说。”大爷清清嗓子,就着保温杯喝了口菊花茶,慢悠悠道,“你们没来之前我在保安室呢,人一出去有刷脸识别,那验证音嘀咕一声,我耳朵又不背。”

“……”

这么说,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季轲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看向黑漆漆的窗户。

谢春虹还在屋里。

“所以你的意思是,她,她就没出来过?”大爷终于想到了这一点,走上前,拍了拍门,大喊道,“有人吗?在的话应一声,邻居都闻见一股臭味,垃圾放几天了赶紧清走,别整天邋邋遢遢的。”他房子明年还租出去呢。

这么拍了几声,屋内没一点动静。

“是不是睡觉了,要不明天再来。”

季轲:“她有其他认识的人吗?会不会到亲戚家去了。”

大爷咧咧嘴,显出土著特有的傲气,“她一个外地人,早间连孩子爸都没见着几面,别提亲戚了,连娘家人都在西郊县城呢。”

“好吧好吧,不过我们还是要进去——再不开门我们要硬闯啦……”

话音刚落,只听沈余良说了句‘退后’,季轲和大爷两人没来得及反应,一张符箓嗖的一下贴到门上,那铁锈门先是震了一下,伴着零星细碎的火花,接着轻轻一晃,竟然自己开了。

“这,这是什么法术。你你你,我都告诉你不要私闯民宅了,你们这些小年轻……”老头震惊的下巴都要掉了,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沈余良。后者皱着眉,伸出骨节分明的手,在门上轻轻推了一下。

“吱呀。”

恶臭扑面而来。

季轲心中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这味道比寻常腐烂的味道浓上千倍,带着股经年累月的馊味,一时间,汗毛倒竖,本能嗅到了一丝危险。

他们走近屋内,漆黑一片。

大爷忽然感觉踢到了什么东西,骂骂咧咧的开了灯,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刚定睛看清脚下的东西是什么,就猛地跌坐在地——

一具女性尸体静静躺在他的脚边。

时间过了太久,谢春虹整个身子有些腐烂了,脸上带着痛苦至极的表情,嘴角努力向上扬,似乎还要在临终前做出一副开心的样子,她极其瘦削的手伸的很长,腕臂显出伶俐尖锐的骨头凹陷,连同眼睛都在努力的伸向一个地方:那张贴在绿色玻璃上的黑白照片。

老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了,哆嗦着,幸好没晕过去。

“死,死人,死人了!谢春虹,是谢春虹,是谢春虹……”

他呜呜说着,跌坐在地,恰巧同那具半躺在地上的尸体对视成一个水平线,想起又起不来,双腿无力的哆嗦着,最后勉强扶住一旁的茶几,又随即想到什么,赶忙缩回手,近乎虚脱的挪到了门口。

“是谢春虹?”

“是她,是她……”

季轲虽然已经做灵几百年了,可第一次以人类视角看到尸体,下意识的犯怵恶心,他瞧见沈余良还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以为某人被吓傻了。

“喂,臭道士你怎么样,我们报警吧。”

还没说完,大爷像是找到了落脚点,挪出屋,终于拾起自己的声音,拼命放声喊,“对,报警!有人死了啊,快,快报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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