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于春冰宋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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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中秋节是大节日,宫中一连忙了大半个月,过了节,宫人才松了口气。趁着节下,人人都松散些,秋高气爽的天儿,连宋檀也愿意各处去转转。

他去找邓云,一进院子就被满院的草木惊到了。邓云爱好草木,中秋节的时候下面人争先送来奇花异草的孝敬。这一整个院子,东边一个架子,摆了十六盆半人高的花儿,西边一个大花架,藤蔓沿着花架蔓延,郁郁葱葱的绿叶子里点缀着一些鲜红的花朵。石子路两边和屋檐下,都摆着各色细草。

宋檀走过来,看着他的花儿啧啧称奇。

屋子里,邓云挥退回话的太监,道:“稀客呀,你怎么来了。”

宋檀进了屋,下人端来了茶点。

“我没什么事,闲逛来的。”宋檀道。

邓云打量他两眼,哼笑一声。宋檀如今今时不同往日,不仅住在太极殿的东暖阁,连内官服饰也可以不穿了。听说,三天里,六安往东暖阁跑了六回,每回都是给宋檀送东西去的。

“有个事的确是要你帮忙,”宋檀道:“之前的那些秘戏册子你还有吗?”

邓云挑眉,“有,你要多少都有!”

宋檀摆手,“我不要那么多,你给我一本就行了。”

邓云吩咐人去拿,转头看着宋檀,笑意盈盈道:“你总算知道上进了。”

宋檀摸了摸鼻子,没说话。

邓云端起茶,道:“既如此,有桩事我要跟你说明白,你那好妹妹,可不是我有意为难。”

“我知道,”宋檀道:“是师父的主意。”

邓云也不意外,哼笑一声道:“你不笨,只是装傻充愣。”

下人将秘戏图送来,是一本绣像,上好的绣工,纤毫毕现。

宋檀接过了,卷起来揣在袖子里,看向邓云,“如果我能在陛下身边立足,不会忘记你今日的恩情。”

他的目光清亮,没有勃勃野心,说的话也不是笑里藏刀。

邓云却有些不自在,他起身,将宋檀送出门外。

门口,宋檀忽然停住,问邓云道:“我能掐你两朵花儿吗?”

邓云方才的感动消失无踪,他指着宋檀骂道:“暴殄天物,暴殄天物。”

在邓云的骂声里,宋檀掐了一大把粉白的秋海棠,拿手绢包着,一溜儿烟跑走了。

他回到东暖阁,把秘戏册子藏在床头,箐云进来整理衣物,看见他,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宋檀把那一包秋海棠拿出来,请箐云拿针线给他穿个手环。

箐云放下手中的东西,取了针线给宋檀穿花。这样的事情,宫女们都会做,只是做了私下带带,不能带到贵人眼前。

宋檀腕子细,不一会儿就穿完了,他抬起手嗅了嗅,道:“不如茉莉花香。”

箐云笑笑,问:“剩下的花儿做什么?”

“你们看着弄吧,想做什么做什么。”宋檀放下袖子。

箐兰走过来,道:“陛下召你。”

宋檀一下子站直了,箐云给他整了整衣服,道:“手串才刚穿上,就不摘了吧。”

宋檀说好,就这样穿着常服去御前。

宣睢在写字,桌上铺陈着雪白的宣纸,他长身玉立,下笔轻缓而从容。

宋檀走过去,站在一边磨墨。

他伸出手,手腕上粉白的花朵就露了出来,这样小而轻盈的颜色,与庄重华贵的殿宇格格不入。

宣睢放下笔,握住宋檀的手腕。他的手腕细白,骨头上覆着一层匀称的皮肉,淡青色的脉络很明显。柔软的花瓣蹭着他的皮肤,蹭出一点微红。

宋檀惊了一下,没有动,任由宣睢摆弄着。

宋檀的手最近经常保养,抹了很多香膏,茧子都薄了。

“这样一双手,磨墨实在是可惜了。”宣睢亲自拿布巾擦干净宋檀指尖上的一点墨迹,又将那花环解了下来。跟宣睢的手比起来,宋檀的手小了点,手指不如他修长。奇怪的是,明明宣睢是养尊处优的那个,他手上的茧子比宋檀还重。

“方才去哪儿了?”宣睢问道。

宋檀顿了顿,道:“去找邓云,他那里很多花。”

“喜欢花儿?”宣睢想了想,道:“云南进贡了一批山茶,适合观赏,一会儿叫六安给你送去。”

宋檀想了想,道:“我可以送两株花给别人吗?”

宣睢问道:“送给谁?”

“给邓云,”宋檀道:“我掐了他好多花儿。”

宣睢温和的笑着,“那便送去给他吧,邓云实在能干,该赏的。”

宋檀觉得宣睢将自己看透了,或许他不该在这个时候提邓云,但是宣睢的纵容态度又让宋檀觉得无伤大雅。皇帝对他的纵容太过,宋檀又胆子太小,以至于他到现在还在摸索皇帝的底线。

“过两日,朕带你出宫吧。”宣睢用手指蹭了蹭宋檀的面颊,“晚上住在琼台别院,多逛两天。”

宋檀乖巧地点头。

当晚回到东暖阁,宋檀掏出邓云给的绣像,准备挑灯夜战。

这本绣像只有前三页是老老实实地在床上,后面就越发大胆了,还用上了各种玩意儿,宋檀看的龇牙咧嘴的,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做不来,心里直发慌。

箐云箐兰见灯还亮着,便过来拦着宋檀,不让他熬夜。

“今日休息不好,明儿个便很憔悴,多少脂粉也补不过来的。”

宋檀被她们两个逮到看秘戏图,怪不自在,箐云箐兰却没什么羞涩之意。

“我问一个冒犯的问题。”宋檀盘坐在床上,犹豫道:“你们伺候过陛下吗?”

箐云箐兰对视一眼,摇了摇头。她们是宣睢身边得力的人,虽是宫女出身,但其实更类似锦衣卫。

其实宋檀想问宣睢在床上是什么样的,会如他平日里那般温和吗?回想起某一个傍晚,宋檀摸了摸嘴角,又觉得宣睢根本与温和两个字扯不上关系。

东暖阁静悄悄地,只有他们三个人,这样的安静与隐秘方便人们说真话。

年长一些的箐兰道:“陛下不是好磋磨人的。”

宋檀还是放心不下来,但他想起了另一桩事,“陛下为什么不进后宫了?”

箐云知道一些,见箐兰不反对,便告诉宋檀,“这事与庄妃娘娘有关,算是一桩宫廷秘闻。”

那时庄妃还是皇后,膝下只有一女。庄妃的父亲汤固很心急,他想要中宫与东宫之位全收在手中。某一天,他送了庄妃的一位族妹进宫。

这位族妹并不比庄妃聪明,不知因为什么,冒犯了皇帝。皇帝杀了很多人,那位汤家姑娘也没能活命。后来,宣睢就不怎么进后宫了。

算一算,那个时候正好是皇帝与汤固撕破脸的时候,或许就与这件事情有干系。

皇帝不肯进后宫,在前朝约莫也有一些言论,不过那时候冲突都在汤固与皇帝之间,这些事情在意的人不多,后来一搁置就没什么理由再提起了。

接连几年都没有选秀,后宫里的人来来去去就那些,都是混熟了的。太后觉得这些后宫妃嫔可怜,对她们一贯很宽和,愿意给她们叫戏班子,安排她们整理宫务,偶尔举办聚会,大家一块吃喝玩乐。

若不是太子之位,想必淑妃不会拉扯宋檀与绿衣,没有淑妃和赵妃的暗暗相斗,后宫也能更和谐一些。

“好了,你早些休息吧,不要再熬夜了。”箐兰收了宋檀的灯,将床帐放下来后,与箐云一块退下了。

出宫那一日天气很晴朗,秋高气爽,有大雁在碧空中南飞,一排小黑点,飞了许久也没飞出宋檀的视线。他仰着头看了好一会儿,回头时发现宣睢正看着他,眼含笑意。

宋檀面色微红,忙走到宣睢身边。

不知道宣睢看他抬头看大雁,会不会觉得有点傻。

到了琼台别院,略休整一会儿,园子各处逛一逛,就要用午饭。午后宣睢与锦衣卫指挥使有别的事要忙,让宋檀一个人去玩。

花园里的满池荷花已经全都落败了,宋檀蹲在池塘边,觉得莲藕大概很肥美,就是没有人来摘。

邓云匆匆找到宋檀,叫他去小楼。

“你怎么不跟在陛下身边,”宋檀问:“贺兰大人都在和陛下议事,你不去吗?”

邓云领着宋檀进小楼,“我有别的事情。”

“什么事情?”宋檀问。

邓云带着宋檀走上二楼,楼上早已预备好了沐浴的东西,箐云箐兰就站在一边。

“你说什么事情。”邓云睇他一眼。

热气氤氲着整间屋子,宋檀的面色却不自觉有些发白。邓云退出去,对箐云箐兰说,“看好他,别叫他吃东西,别叫他露一张苦瓜脸,若是惹得陛下不喜,那全都完了。”

话刚落下,里头传来砰的一声,箐兰忙去看,见是宋檀不小心磕到了浴桶边沿,胳膊上红了一块。

“没事,”宋檀揉着胳膊肘,“抹点药就好了。”

邓云皱着眉走出去,忧心忡忡的样子,刚下楼,就见宣睢站在书案边,翻看宋檀练的字。

“他怎么样?”宣睢漫不经心地问道。

邓云收拾好情绪,赔着笑道:“宋檀胆子小,多少有些紧张。”

宣睢丢下宋檀的字帖,看向邓云,轻描淡写道:“给他用些药吧。”

邓云心里咯噔一下,低头恭顺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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