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芯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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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瓢泼大雨从铅灰色的天空洒下,整条街道都雾蒙蒙的。

沈泊言在墙边收起伞,单肩包滑了下来,挂在他的臂弯上。

他左手中指上的素净戒指做工精致,在昏暗的天色下闪着细碎的光彩。但他只穿着普通的黑色大衣,衣袖和衣摆都沾了点水,泅开一片深深的痕迹。

方才收伞时溅了点水在脸上,几绺刘海湿漉漉地黏在脸侧。他抬起带着婚戒的那只手随意地擦拭掉,而后推开了路边亮着暖色灯光的咖啡厅大门。

风铃清脆地响了声。

沈泊言在门口站定,把尚还顺着伞脊不断滴落水珠的长柄黑伞插在伞架上。

他一眼便看到店主方右函和往常一样盘了块舒适的位置,支着笔记本电脑敲敲打打。

“沈泊言!”方右函一抬头,见沈泊言来,便笑道,“过来坐,喝什么?”

吧台后,围裙下显得十分高大的店员停下了手中的活,也看向沈泊言。

沈泊言拍了拍衣袖上溅上的水珠,说:“谢谢,榛果拿铁。”

他坐下来时方右函已经把电脑关上了。方右函看着他,笑眯眯地说:“新婚快乐!”

“谢谢。”沈泊言颔首。

他脱了外套,将它和单肩包搁在一旁。还没坐直,便听得方右函问:“你们住在一起了吗?”

“昨天刚刚搬过去。”沈泊言说。

“住一间房吗?”方右函眯起眼笑。

“当然没有。”沈泊言无奈地笑了笑,“他住主卧,我住侧卧。说好了,只是合约结婚,不谈感情。”

方右函倒也没有多失望,只是了然地“哦”了一声。

“你哥吴琛是怎么说的,”他问,“和程闻君结婚之后,还需要你做什么吗?”

店员端来了榛果拿铁,杯子里做了个漂亮的爱心拉花。沈泊言端起来喝了一口,摇摇头道:“不需要了。”

“他的意思是,我维持好和程闻君的关系,不要离婚就行。”

“要求还真低。”方右函吐槽道。

他自己面前堆着杯喝完的柠檬乌龙茶。店员非常有眼色地把空杯子拿走,换了杯咖啡。

“你们现在住哪,改天我来拜访一下?”

“就在大学城那里,金阳花园。”沈泊言回答道。

“离你们学校有多近啊。”方右函盘算了一下,却什么也没盘算出来。

“很近,就两三公里。”沈泊言告诉他。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了,隆隆的声响隐隐有盖过咖啡厅里音乐的倾向。

沈泊言靠在咖啡厅柔软的沙发上。尽管咖啡厅已经尽量营造出一种舒缓的氛围,他的背脊仍然绷着。

他又喝了一大口咖啡,左手搭在桌上,指尖频繁地轻敲着桌面。

“那挺好的啊。”方右函笑眯眯,“合约婚姻,互不干涉,住处离上班的地方近——我记得小许的表弟来找他的时候就总抱怨每天上班要坐大半个小时的地铁。”

他停了停:“再说,程闻君不是我哥的好朋友吗。就高中那阵,我们记得我们经常一起吃饭。你过生日的时候,他还特地来了一趟。当年的关系不是也还挺不错的。”

“我哥还说你们私底下会聊天……不管怎么说,咱们当年也应该能算得上是他的朋友吧。”

“是。”沈泊言舔了下嘴唇。

“不过后来没什么联系了。”

“还好吧。”方右函琢磨了一下,“好像是哦,这三四……还是五六年里,我们都很少见面了。”

他略略审视地看着沈泊言:“你冒着大雨来找我,难道是因为这事内耗吗?”

“当然不是。”沈泊言失笑。

笑容只在脸上停留了一瞬,便如同雨滴落地一般消失无痕。他看着方右函,斟酌了下词句:“我就是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方右函愣了愣,“难道这几年他突然凭空多了个什么白月光?”

“不是。”沈泊言摇头。

“那是他出轨了?”方右函又开始胡思乱想。

“也不是。”沈泊言又摇头。

“那能是哪里不对劲?”方右函不明白。

沈泊言按了按太阳穴。

“说起来会有一点奇怪。”他慢慢地道,“我总怀疑——和我结婚的,不是程闻君本人。”

……

雨在轰轰烈烈地下了两个小时候,终于停了。

期间沈泊言留在咖啡厅和方右函及店员一同吃了顿外卖,简单且草率地解决了晚餐问题。

“没关系,你不要瞎想了。”方右函在吃饭时如此宽慰他,“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找我就是了。”

沈泊言应了。他在离开这家方右函开的咖啡厅时,将搁在桌上的精神诊断量表塞进包里,拎着已经没有滴水的伞,走进夜幕之中。

来找方右函之前,他刚看过医生。量表里的各项指标并不算完全健康,轻度焦虑和中度睡眠障碍没有出乎意料。但相对于他担忧的问题,这点情况确实称不上严重。

“我对我的精神状况有些怀疑。”他用冷静的语气对医生说,“这段时间里,我经常出现‘我的结婚对象是不是被人替换了’的想法。但事实上,不仅从相貌还是指纹来看,他就是原本的那个人。”

“我自行查阅过一些资料后,想来向您了解一下,我是否有可能出现了错觉认知综合症的症状?”

“按理来说不太可能,但不排除极少数的情况。”医生亦是客观地回答了他的问题,“一般来说,与你的情况比较相似的是‘卡普格拉妄想症’的范围。当你患病时,你会认为你现实中认识的某一个人被冒充或者取代。”

“我们一般将它解释为精神分裂症,患者同时很可能会具有暴力倾向。但首先,这种病症是由视觉系统的问题导致,在你接电话的时候还是能分辨出两个人的不同。根据你的描述,你通过任何一种途径都会产生一种‘被替代’感。”

沈泊言沉默。

“不过,”医生建议道,“你和你身边的那位,‘亲属’,大概有五年以上的时间没有过近距离接触。也许是他的一些行为习惯遭受过重大改变,从而给了你这种强烈的替代感。”

“目前我不太能给你一个明确的答案。我的建议是,你可以多做一下这方面的了解。”

向医生礼貌地道谢后,沈泊言抓着那一小叠纸,出门就撞上了大雨。

手机里早在二十分钟前便收到了程闻君的消息——

【不好意思小言,今天有会,不能接你回家了。】

沈泊言一边走着,一边回了句:【没事。】而后便把手机揣进口袋里,撑着伞便闯进了雨幕之中。

狼狈的会面在夜深时结束之后,程闻君也没发来消息。

方右函的咖啡厅就在大学城附近,貌似离他现在住的地方不远。

沈泊言离开时雨是停了,只有路边的行道树还在扑簌簌地撒着叶片上存下的水滴。

他抖了抖伞,认命地撑了起来。路灯在地面上晕出一片片影子,映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高楼。他开着导航,不熟练地输入现住址的名字,然后踏着路边的积水,向那个不太熟悉的‘家’慢慢地走去。

事情要从一个月前说起。

一个月前,他同父异母的哥哥吴琛突然破天荒地找到了他。

沈泊言坐在吴琛对面,听他用一贯冷淡的语气说:“公司需要你和程闻君结婚。”

既然吴琛说了‘需要’,那就是已经板上钉钉了。

那能怎么办,只好同意。

沈泊言不太懂这其中的弯弯道道。他读的不是商科,整个脑子里没塞什么相关的知识,只觉得这联姻莫名其妙的,像小说里扯淡编出的故事。

按理来说,他就应该迂回地想个方法拒绝。

但像是面对什么无法抵抗的诱惑似的,他辗转了几个晚上,最终还是去找了他姐沈泊宣。

沈泊宣听沈泊言说完便有些无语:“对,联姻是没有什么意义,也解决不了什么实质上的问题。但是……”

她看了眼沈泊言的脸。沈泊言也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

“我就知道,你就是个呆瓜……算了,程闻君嘛。结吧,有什么不能结的。”

她停顿了一下:“对了,注意不要签什么莫名其妙的字就行。”

沈泊言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如释重负,于是好好地答应了。

结婚的事需要吃顿饭敲定一下。

沈泊言站在饭店门口等他们,远远便见到吴琛热络地和程闻君寒暄。

那天阳光很好,错落地穿过树影落在程闻君的脸上。沈泊言看到程闻君微笑着,嘴角轻轻上扬。

可不知道为什么,沈泊言目光触及程闻君的那一瞬,心里便不知不觉地掠过点沉重的阴霾。

他不由自主地回忆起高中的时候,程闻君是他的学长。一节重合的体育课上,沈泊言跑完步,一转眼便见程闻君站在树下。

阳光亦是错落的,程闻君偏头看向他,笑了起来,眉梢眼角都弯弯的。

而现在,沈泊言看着程闻君明明很温和平淡的笑容,就是感觉十分陌生。

还有一丝淡淡的违和。

具体在哪,他也说不上来。只能机械地和两人打了个招呼,跟着他们一同走了进去。

然后,他们就要准备结婚了。

沈泊言本应感觉到期待,但实际上却一点也没有。

他的疑虑从未停止。

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伴随着生活中无数细节一起,始终无法控制地涌入脑海。不断地翻转,搅得他心神不宁。

从那一刻开始,他就一遍遍地想着——

程闻君,到底怎么了?

他还是他吗?

……

踏着积雨的地面,沈泊言走回了金阳小区。

环卫在路边扫着水,他穿过小路,凭着记忆找到了自己住的那栋楼。

拇指按在门把上,发出“滴嘟”的声音。沈泊言推开门,门里一片昏暗,好像没人回来。

是了,程闻君今天要开会。

他不知道该把打湿的外套搁在哪,只能随手扔进洗衣机,把单肩包扔在沙发上,进房间洗了个澡。

在一切都收拾停当后,沈泊言擦着头发,却听得门口响起了熟悉的“滴嘟”声。

门开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廊道上的灯光,落下一片黑沉的阴影。客厅的灯模糊地映出来人的脸庞——是一张眉目轻缓,温和儒雅的脸。

“小言。”

来人牵起嘴角,露出了一个很淡的笑容。

沈泊言擦头发的手顿了顿。

他一下子有点尴尬,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程闻君,只看着程闻君“啪”地一声把客厅的大灯打开了。

灯光晃了下沈泊言的眼。

“怎么在家不开灯?”程闻君问。

“不好意思,忘记了。”沈泊言揉了揉眼睛。

视野有点模糊。他见程闻君将手里的公文包随手搁在沙发上,微微仰着脖子解开领带。

“省什么电。”程闻君一边挂领带一边说了句。他似乎是瞥了眼玄关上的挂衣架,目光从沈泊言湿漉漉的外套上一扫而过,却没再继续说下去了。

他也把外套挂在衣架上,在沈泊言的那件旁边。在换上拖鞋后,他便快步越过沈泊言,径直走进了主卧的卫生间。

沈泊言的目光追着程闻君,最后在门“砰”一声关上时,才松下来。

他的头发还没擦干,空调的风一吹便感到了冷意,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只不过这喷嚏声掩藏在主卧传来的水声中,消失无痕。他盯了会主卧的大门,最终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又是那种违和感,这几天挥之不去,始终缠绕在脑海里。

沈泊言在柜子里翻出吹风机,心不在焉地扒拉着还在滴水的头发。

他会感觉到奇怪,肯定不只是那一次会面后得出的结论。

在吹风机的嗡嗡声中,沈泊言第无数次强迫症似的地整理起那段让他逐渐怀疑程闻君身份的记忆。

他们第二次见面,是在他刚参加完一个学术交流会议后。

他的西装不太合身,穿起来腰部有点松垮,总也感觉不爽利。好不容易结束时,当他和隔壁办公室几位教授盘算着一起去隔壁烧烤店吃一顿时,程闻君的微信消息便发了过来。

【小言,一会去参观一下新家,好吗?】

【[定位]】

【听说你这个时间点下班,我已经快到了。】

沈泊言捏了下手机,犹豫了一下。

“抱歉。”他礼貌地打断了旁边几人的谈话,“我一会有点事,恐怕不能参加聚餐了。”

“没关系。”隔壁那位徐如昌教授笑呵呵的,“你忙去吧,小沈。”

他打了辆车。正当下班高峰期,电车起步和刹车都很快,在车流里一颠一颠地堵着。

到达金阳花园时已经是半小时后。沈泊言明显感觉到了晕车,下车时腿都有点发抖。

程闻君并没有在显眼的地方等着,沈泊言看着小区门口严密的门禁,给他发了条消息。

【我到了,你在哪?】

【车里。】

程闻君过了一小会回:【等了半天没见你来,抱歉。】

然后沈泊言便见着路边一辆有些高调的保时捷里,程闻君走了出来。保时捷深红色的车身闪了沈泊言一下,他一晃神,程闻君便站在他面前了。

“走吧,小言。”程闻君对他说。

沈泊言点点头。

他还是有点不舒服,平时都是能搭地铁就搭地铁。只是今天怕程闻君等,便急了些,没想到最后还是拖了很久。

程闻君见沈泊言点头,便率先举步向前走去。程闻君个子很高。尽管长着一张并不强势的脸,但肩膀宽阔,背肌厚得恰到好处,腿也当然很长。

而此刻,他走得有些快,沈泊言很勉强才能跟上。

房子在某一栋的中间层。程闻君推开门,对沈泊言说:“我们结婚比较急,来不及置办新房产。这房子是我前两年买的,先在这边暂住。”

他“啪”地一声按开客厅的灯:“当时买的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没买顶楼那间。”

沈泊言从程闻君的语气里听出一点没来由的嘲讽。

程闻君没有让开的意思,他便只能越过程闻君的肩膀,在亮起的灯光下打量着整个屋子。

这间房子并没有那么大。但客厅宽敞,房间也不算小。整个装修以米色和白色为主色调,透着股温馨清爽的感觉。

是自己喜欢的风格。

沈泊言想。

他记得大学的时候,程闻君在校外住宿。他和方右函曾经去过很多次程闻君的房子——也是这几乎一模一样的风格。

“当时随便装的。”程闻君这时开口,让开半个身位,“风格我不是那么喜欢。但应该住着很舒服。”

……啊。

沈泊言的回忆被打断,愣了一下。

他有些不解,但还是越过程闻君走了进去。

他不想穿着皮鞋踩在干净的地板上,于是只在门口的地毯上张望着。房间里飘着一点崭新的香味,很好闻。

不喜欢吗?

为什么会突然不喜欢了呢?

“等我们领证后,就搬过来,可以吗?”程闻君问他,“有两间房,我们可以分开住。”

“嗯,好。”沈泊言慢慢应了声。

看完房子后,他们便也没什么再留的必要。

在小区门口时,程闻君询问:“小言,需不需要送你回去?”

“啊,不用了。”沈泊言盘算了下距离,离学校不算远。再加上,这一通折腾下来早就过了饭点,他开会时便什么也没吃,现在早已饥肠辘辘:“我自己吃个饭,再走回去就行。”

他顿了顿,寻思着程闻君也许因为等他也没吃饭:“你……吃了吗?”

夜色下,程闻君的表情看起来有些诧异。

“我吃过了。”他说。

沈泊言有点尴尬。他没想到程闻君早已吃过晚餐,于是只能礼貌且僵硬地笑了一下。

“那我就……”

“你想吃什么?”程闻君打断道,“我陪你吃吧。”

“谢谢,不过不用了。”沈泊言总觉得被人旁观吃饭很奇怪,也并不想这么浪费对方的时间,“我自己去就行。”

“那我送你吧。”程闻君却是十分执着,“送你去吃饭的地方。”

“……好吧。”沈泊言只好妥协,“那麻烦你了。”

最终,沈泊言被程闻君开着那辆高调的保时捷放在了一家日料店的门口。

沈泊言从小就不爱吃生冷,更不能吃海鲜。但最终不好拂了程闻君的面子,只好假装满意地下了车。

然后,在保时捷扬长而去后,拐进了路边的一家麻辣香锅。

麻辣香锅很好吃,分量多得沈泊言半夜都还撑。他躺在床上,胀鼓鼓的感觉让他难以入睡。

事实证明,人如果失眠,就会多想。

他那天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一边想着“程闻君怎么变了”,一边又想着“程闻君怎么什么都不记得”。

就算沈泊言出国这几年里,他们两个的联络频率逐渐下降为零,但当年程闻君不是这么说的。

……

沈泊言记得看房那天晚上,他是感觉有些失望的。

他很难说服自己接受程闻君大变样了的事实,于是在领证那天也有点逃避的心思。

在见到吴琛和程闻君在民政局门口相谈甚欢,吴琛还露出明显笑容时,沈泊言的心情就不太好了。

但不论如何,他看起来还是那一副沉闷脱节的样子,站在两个人面前,说了声:“我来了。”

吴琛看了他一眼,似乎是觉得他有点不礼貌。

“你来迟了。”他对沈泊言说。

程闻君亦是偏头:“没关系,迟就迟点,不碍事。”

沈泊言瞥了眼手表,他们约的是下午两点,现在才一点五十九。

可较真也没什么用,那两人说着说着,已经准备向民政局走了。

沈泊言收起心里那点不合时宜的执拗,跟在了两人身后。

签字的流程很平淡。沈泊言随手几笔写下自己的名字,下意识转头看了眼程闻君。

程闻君低着头,目光很是专注。他握着民政局有些劣质的中性笔,龙飞凤舞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程、闻、君。

沈泊言看着看着,本来觉着这签名和从前变化不大,但仔细一端详,忽然又发现了点不对劲。

他原本见过程闻君签名。他高中时的请假单,还有向高三那年向程闻君借的笔记本。

笔记本扉页上的名字他看过很多很多遍。程闻君喜欢把“程”字里的那一竖拉得很长,“君”字的一撇也带着漂亮的弯钩。

可刚刚程闻君签下的名字,虽然大体看是像的,但细微的习惯,却和从前大相径庭——写得有些过于规整了。

莫名其妙地,沈泊言开始疯狂地在意这件事。

交表时想着,拍照时也想着。快门咔嚓一声,留下了他没什么明显笑容的脸。

当晚他再次失眠。

精神的兴奋和肉体的疲惫交织在一起,沈泊言瞪着眼,看着教室宿舍的天花板。

他们至少是很多年的朋友,从高中到大学。那些作为朋友的回忆,至少沈泊言自己还记得一清二楚,像老照片一样储存在脑海里。

尽管真的多年未见,他还是从没想过程闻君的变化会这么大。

不喜欢曾经用了很久的装修风格,忘记了他不吃海鲜;甚至说话语气、行事风格之类虚无缥缈的东西,都似乎与他们相熟那段时间大相径庭。

他说不出哪里不一样,只是感觉今天的会面处处都透着不舒服。

以往程闻君不会这样。不论对方他在不在乎,他都会无师自通似的让所有人都感到舒服——

不会像今天的情况一样。

沈泊言不太想得通。

人都是会变的。

他只能这么宽慰自己。

但宽慰着宽慰着,他却始终没办法说服自己。

习惯可以忘记,但签名呢?

尽管这些并不是什么决定性的因素,但沈泊言一下子就执拗了起来。这想法盘旋在大脑里,赶也赶不走。

于是,那天他第一次想——

该不会,真的换了个人吧?

这幻想其实没什么意义。

沈泊言心里非常清楚这一点。

但那个失眠的夜晚,从躺在床上思绪飘飞的那一刻开始,这种荒诞的想法便如同藤蔓一样缠绕在他的神经上,挥之不去。

他想了很久,那些违和之处他无法忽视。于是,他去看了医生。

暂时来说,他的精神没有问题。

但也不排除是他敏感了。

沈泊言把头发吹得半干,便“啪”地一声关上吹风机。

嗡嗡的声响一停,主卧那边的水声就更清晰了。他拔掉插头,很轻地叹了口气。

思虑过于沉重,沈泊言收起吹风机,躺在床上休息了会,便到了睡觉的时间点。

隔壁房间的水声早已停下,沈泊言听见有隐隐的人声传来——程闻君似乎在和人打电话。

但声音不大。他关上灯,便就着窸窸窣窣的声响,慢慢地睡着了。

……

可能是太累的缘故,沈泊言没有失眠。

第二天他醒来时,程闻君已经在客厅吃起了助理送来的早餐。见沈泊言醒了,嘴角便向上扬了扬:“小言,来吃饭吧,给你也带了一份。”

“谢谢。”沈泊言点点头,拉开椅子坐下。

桌上摆着的早餐很有A国的风格。三明治,香肠,单面煎的鸡蛋。沈泊言以前在A国留了几年学,对这样的早餐十分熟悉,但算不上爱吃。

但有人帮忙带,他也不会没良心地挑食。尽量保持矜持地吃完后,沈泊言一抬头,却发现已经吃完饭的程闻君并没有走的意思。

触到沈泊言的目光,程闻君语气和缓地说:“小言,正好顺路,送你去学校。”

沈泊言下意识“啊”了一声,反应过来后才说:“不用的,这里离学校不远。附近高峰期车多,免得给你添麻烦。”

他说的理由很充分,但程闻君却仍表示拒绝:“都结婚了,怎么有让你独自上下班的道理,都准备好了,等你吃完就走吧。”

沈泊言没办法,只好应了个“好”。

程闻君得到了满意的回答,笑容便更大了几分。

结果不出沈泊言所料,街上的确堵了车。原本他建议程闻君走一条比较远,但不会堵车的路。可最后不知怎的,程闻君还是拐上了现在这条。

沈泊言坐在副驾上,偏头看着没带司机的程闻君。

他们已经在这个位置堵了二十多分钟。大学城附近没有那么鳞次栉比的高楼,低矮的建筑露出一大片灰白的天空,晃眼的太阳在前车的后视镜上反射出一片光。

程闻君按着方向盘,正直勾勾地看着前方。不知是因为堵车,还是因为即将到达他们飞锦集团的上班时间,他脸上彻底没了笑容。

他的眉宇沉着,表情间失去了这几天惯常的温和。搭在方向盘上的手臂微微用力,让身上的西装都撑出点肌肉的轮廓。

也许是察觉到了沈泊言的视线,程闻君的神情突然变得柔和了一点。

“会迟到吗?”他问。

“我没事。”沈泊言说,“我的时间比较自由……不如你在前面那个路口把我放下来吧,拐到校门口又是很堵的一个路段。”

程闻君有些为难地皱了皱眉:“但是……”

“很近的。”沈泊言劝道,“你们公司比较远,就不要绕了。”

……

程闻君最后妥协了。

沈泊言在路口下了车,目送着那辆十分高调的保时捷汇入车流。

来到办公室时正好差不多就是他步行过来的时间点。沈泊言下定决心明天和程闻君聊一聊——以后还是分开上班吧。

又不是热恋期的小情侣,甚至就只是一对合约夫夫。为了一起上下班而这么仓促麻烦,着实不太必要。

再说……

沈泊言拎着包,无言地叹了口气。

他被K大聘请差不多有几个月。这几个月里,几乎每天都过着同样的生活。

对他而言没有那么乏善可陈,更贵在平静。

今天他没有本科生的课要带,平平常常地帮学生改了下文献又看了点论文。

那论文是一个本科生写的。他和组里一个硕士生合作,硕士生负责部分实验,他负责收尾和撰写论文。

昨天那篇论文在沈泊言催了大半个月后才姗姗来迟。今天沈泊言一看,整整六页word文档,展现给他的只有四个字——狗屁不通。

下班前沈泊言招来的博士孟檀和硕士生赵轶寻来找他。

他们商量了一下组里的安排,便闲扯了几句。

“组里那个本科生,”沈泊言顺嘴问了句,“他最近有过来吗?”

“没有。”赵轶寻正是和那本科生一起做实验的,“曲渝怀一个星期都没来过了,看朋友圈好像在巴厘岛玩。”

孟檀算是个好脾气的人,闻言也是诧异:“他都不知道屏蔽你啊?”

顿了顿,他又说:“他怎么初稿不交,还出去玩啊?”

“交了的。”沈泊言纠正,“昨天刚交。”

“写得怎么样啊。”孟檀问。

“不如让chatgpt来写。”沈泊言冷酷无情地评价。

“我听说他平时都不怎么上课,让别人来给他答到。”赵轶寻继续说道,“好像上学期,只来上过沈教授开的那门。”

“啊?”沈泊言无语,“这……”

孟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怎么什么人都有。”

快到饭点了。沈泊言本打算在食堂随便找点东西应付,然后回来把那初稿改完再回家。

但刚站起身,手机就振动了起来。他低头一看,是程闻君的电话。

“喂?”沈泊言接起电话。

“小言,我在你学校门口,门禁拦着,进不来。”程闻君的声音从听筒传来,“我们一起吃个晚饭,然后回去吧。”

……计划被打乱了。

沈泊言无法,只能应到:“好,你在哪?”

“我在……”程闻君顿了顿,“西南门。”

西南门倒是不远。沈泊言拎起笔记本电脑,步行了五六分钟,便再次看到了那辆显眼的保时捷。走近时,程闻君摇下车窗,冲他笑了笑。

“抱歉,等了多久?”沈泊言礼貌地说着,慢慢拉开副驾的门。

“没多久。”程闻君的笑容仍留在脸上,定住了似的,“就一会吧。”

沈泊言系好安全带后,程闻君便发动了车。在发动机的声音中,他告知沈泊言:“蓝湖区新开了一家美式烤肉,我们去那边吃吧。”

“啊,好。”沈泊言看着程闻君向自己挑了下眉,于是应了声。

“回国之后,去过那边吗?”程闻君一边开车,一边问。

“去过。”沈泊言回答,“我去那边……找过我姐。”

“你姐姐,沈泊宣啊。”程闻君笑了下,说,“和她也好久没见过了。”

是吗?

沈泊言不知道这‘好久没见’代表着什么。这几年程闻君和他们的联系都淡了,包括沈泊宣和方右函在内。

但很久没见到人倒也不至于,沈泊宣是方右函表叔方宏的总裁办主任,时常会替他出席活动。两个人在国内偶尔会在宴会上见上一面,每次见面后沈泊宣都会给沈泊言发消息。

“也不算吧。”不过程闻君又一拐话头,“只能说是很久没好好聊天了。”

“……嗯,是的。”沈泊言收住过度的揣测,“是很久了。”

“以后有机会的。”程闻君貌似在给他吃定心丸,“等你姐姐什么时候不忙了。”

“好啊。”沈泊言点点头。

美式烤肉店里的人很多,不过程闻君提前预留了一个位置,他们没排队便进去了。

“随便点。”他对沈泊言说,“你喜欢吃什么?”

沈泊言兴致缺缺,但还是点了几道。程闻君在此基础上加了很多,沈泊言看着,忍不住提醒道:“程闻君,太多了吧。”

“嗯?”程闻君抬起头,“还好吧,应该?”

“我的食量没那么大。”沈泊言一边脱下外套搁在椅背,一边委婉地说。

“那好吧。”程闻君有些无奈,“那就这么多了。”

事实证明,沈泊言所言非虚。这一桌子菜远远超过了他们两个人的饭量。

沈泊言很快就饱了,但还勉强地继续吃着。而程闻君吃到一半,搁在旁边的手机突然响了。

“抱歉。”他对沈泊言说,“我出去接一下。”

没等沈泊言回答,他就匆匆地离开了。沈泊言拿起一根有点凉的薯条,心不在焉地啃了两口。

这家烤肉味道有点油腻。他胃口不佳,吃多了竟有些反胃。此时程闻君不在,他便索性放飞自我,靠在椅背上打开了手机。

烤肉店里客人的声音和滋滋的响声交杂在一起,有些嘈杂闷热。沈泊言没办法静下心来,飞快地翻着这两天的朋友圈。

程闻君的电话打得有点长。沈泊言刷着手机,竟然犯起了食困,慢慢地眼皮也耷拉了一半。

“不好意思。”

突然,身后响起了一个陌生的声音。沈泊言一个激灵,刚准备回头,就听那人说:“不小心把你的外套碰掉了。”

“……没事。”沈泊言随口应道,转身便见一双骨节分明、掌心宽大的手。

那双手端端正正地将自己的外套搭回椅背上。

沈泊言下意识抬起头,和那人的目光一触而过,然后分开。

他的眼神没什么波澜,只是那一瞬间,沈泊言看到了他眼尾带着的一丝礼貌的笑意。他放好外套,得到了沈泊言的回答后,便毫无纠缠之意地离开了。

像一阵温热的风,吹过后了无痕迹。

沈泊言动了动嘴唇,一句“谢谢”卡在嘴边,却什么也没来得及说。

“回来了,久等了吗?”

程闻君的声音在这时恰到好处地响起。沈泊言转回身子,见程闻君拉开椅子,坐了回来。

“还好。”沈泊言回答。

程闻君似乎有些为难地看着桌上还剩下一半的食物。里面大半已经凉了,大概也不会怎么好吃。

“还吃吗?”他问沈泊言。

沈泊言实在没办法把这些又冷又油的东西塞进肚子里,只好诚实地告诉程闻君:“不好意思啊,我确实吃不下了。”

“那好吧。”程闻君有些惋惜,“那我们回去吧。”

离开时沈泊言在路边看了几眼,却没再看到那个人。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就在意了一下。只是这在意并不多,他很快抛到脑后,拉开副驾驶的车门,钻进了程闻君那辆醒目的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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