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3-05 来源：猫耳 分类：现代 作者：熳山里 主角：炎熠 丘士文
元丰七年的冬日，亥时。
刚入宫不久的小侍卫与上一班的巡逻人员换了岗，此刻和其他几人在他们这一小队负责的区域内巡视。
起初，一切正常，身材在一众人里不算高大的小侍卫走在队伍的最后，神情严肃地警戒着周围。
可过了没多久，正当他们走到某处小门时，一个人冒冒失失地从门里面闯出来不小心摔倒在地上，“诶呦”一声把他们几个都吓了好歹，带头的队长厉声喝道：“什么人！”小侍卫和其他几人也下意识将手握在挂于腰间的腰刀刀柄上。
月色下，眼力不错的小侍卫看到地上那人身上的藏青色衣袍，像是这宫中太监的服饰模样，小声道：“这…好像是位公公。”
前面的队长一听，狐疑着瞧去，皱眉小心地走上前，弯刀出鞘的声音在阴冷的夜里响起。
地上那人也在这时抬起头，连忙开口：“张大哥！是我！”
那侍卫大哥一听声音动作立时止住，再瞧见眼前那张堪比小女孩儿的白净脸蛋，脸上凶神恶煞的表情立刻换成了憨笑，“嗐！原来是小丘公公啊！你这大晚上着急忙慌的干啥去！”这人来自东北部，说话口音很重。
男人一把将地上的小孩儿拉起来，小太监站着拍拍屁股后面衣袍上的尘土也傻笑着，“谢谢张大哥，那个…是我师父托我去给梅妃娘娘传话，就走得有些着急了，不小心绊了一下。”说话间，小太监一直时不时瞥向刚才只说了一句话的小侍卫，眼底神色不明。
旁边低头站着的小侍卫虽没看对方，但耳朵却好好地听着。
原来进宫之前他听别人讲宫里的太监们说话都是尖声尖气的，怎得这个人说话这么…好听？像是清泉，叮叮咚咚的，悦耳。
也让他不禁抬头想去瞧瞧对方的模样，却正巧与路过他的小太监对上了视线，只是这一眼，就让小侍卫整个人都呆住。
挺好看。
——是小侍卫第一次见到小太监时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句话。
虽是晚上，可小侍卫依旧能在对方那双明亮含笑的柳叶眼里，看到有月光闪烁，对方白净的小脸不似他经常接触的那些粗俗男人，光滑无暇到很想让人上去摸一把。
而且那人刚才好像还冲他笑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啊？
回头看着小太监跑远的方向，小侍卫出了神，以至于巡逻的队伍都走了好远他才反应过来赶忙跟上。
之后的一整晚，那个小太监的模样都在小侍卫的脑袋里挥之不去，弄得小侍卫自己也不知道他怎么了？
不过，也没几天，被皇宫中的巡逻生活折磨得疲累的小侍卫就已经将那晚的偶遇差不多忘记了，除了偶尔他脑子里依旧会闪过一双亮晶晶的眸子，但再多的他也想不起来了。
可是小侍卫没想到他与小太监的第二次相遇会来得很快。
这一晚，依旧是小侍卫当值，不过这次他负责的地方换成了某处园子的门前，站上几个时辰就可以了。原本是有一个长他几岁的侍卫与他一起，可对方说晚上这边一般没什么人来，就只安排小侍卫一人守着夜，还让小侍卫有什么动静叫他，那人自己则上一边补眠去了。
这种让新人干很多分外活儿的事情在宫中经常发生，小侍卫已经见怪不怪了。
刚过子时，周围早已没了什么声音，只有微风吹动旁边花丛树木的簌簌响动。
小侍卫一边站岗一边神游，时不时想自己那不着调的师父为什么选择去云游却把他扔到这皇宫中来当个普通侍卫，又想已经好几年不见的师姐现在在哪里？
他自小便是被人抛弃的孤儿，后来被一个习武之人也就是他的师父捡到抚养长大，所以在小侍卫心里只有师父和从小把他打到大的师姐算是他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
但是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在这冷冰冰戒备森严的皇宫里，哎，他也好像出宫去云游啊，真不知道该怎么联系到那俩性格散漫又来去无踪的人把自己接出宫。
……
“嘿！想什么呢！”肩膀被人冷不丁拍了一下。
“谁！”小侍卫一声低喝。
“喂，这么快就不认识了？我啊！”一个人跳到小侍卫面前。
小侍卫定眼，看到那张距离自己极近的俏丽脸蛋，马上记起对方是那晚的小太监，同时立刻变得有些口吃，“额，咳咳，你啊……”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态度带着股疏远。
察觉到小侍卫的动作，小太监不太乐意了，“什么啊，我这么让你讨厌吗？”樱花瓣似的嘴巴撇起。
“啊？”小侍卫一听，立马解释，“不，不是…就是，我…”
小侍卫嘴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开始道歉，“对不起！你别生气，我，我这人就这样，那个……”越说越不对，小侍卫也不明白自己怎么这么着急解释。
手足无措了一阵，“噗！”一声轻笑，小侍卫顿住，闻声抬头，看到带着个黑色小高帽的男孩儿笑得开心。
对方将双手背在身后，“好了，不逗你了，看你紧张的那样儿！”眼神中带着揶揄，憋着笑说道。
小侍卫才呼出一口气。
“不过……”下一刻，小太监倾身，逐渐凑近小侍卫，“你还真是个有趣的人。”眼睛瞪圆看着对方，看得认真。
小侍卫这次没挪动步子，鼻翼微动，隐约闻到对方身上一股类似于松香的味道，又看到那双漆黑明亮的眸子里全是自己的身影，小侍卫感觉脖子上有红晕在慢慢往他脸上爬，到最后浑身烧得滚烫。
他倏地攥紧拳头，快速将头向后移了半寸，带着满脸的局促，“你…你这么晚了，在这边做什么？”慌乱地转移着话题。
小太监听了，脸上的笑容僵住，接着缓缓散去，后退一步，终于给了两人之间一定的距离。
没多久，笑容又重新显出，“没事啊，随便走走，师父在当值，我就能溜达一下啦！”神态轻松。
可小侍卫却又多瞧了对方几眼，他直觉这人有秘密，但是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处事原则，小侍卫没有问，只是点头，“太晚了，回去休息吧。”
小太监双手叉腰，生气地鼓起脸，“喂！你怎么这么着急赶我走啊！我又没影响你当差，再说了，那边那个呼呼大睡的是不是也和你一起的？你看看他，再看看你，怎么这么听话的！”语气里带着埋怨又像是长辈对犯错后辈的责怪。
小侍卫疑惑地看向对方，似乎在问，你在皇帝身边当差时候也敢分心吗？
“怎，怎么了？”被看得心虚，小太监伸出一根葱段般的手指摸摸鼻子，“诶呀，我这不也是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你，在这宫里做事不要太实诚吗？凡事要多留个心眼儿。”
看到对方那如白玉锦绸的手背，小侍卫眼底微暗，心下一动，随即挑眉问道：“哦？所以对你，我也是不是也要留个心眼儿？”
“当然不是！”小太监急忙反驳，又在下一秒住了口，视线向别处瞥去，心里不禁寻思自己反应怎么这么大？
随后他听到小侍卫的一声低笑，反应过来什么，脸腾地变红，“你敢耍我？”语气带着娇嗔，接着傲娇地“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转身要离开。
“那个！”小侍卫立刻喊道。
小太监回头，“怎么了！呆瓜！”
“呆瓜？？”小侍卫反问一句，又指向自己，“我吗？”
小太监抱臂一扭头，“废话！这里除了你还有谁呆？ ”
小侍卫听了，无奈地笑着点头算是承认了这个称呼。
“说啊，什么事？”小太监这时倨傲的样子倒是有几分宫里那些伺候娘娘主子的公公模样儿了。
“你，这就要走了吗？”带着宽大兵帽的小侍卫抓抓脸，不自然地问道。
听了这话，小太监倏地笑了，他的身后是高悬在夜空的圆月，清凉的银光洒在他身上，带着淡淡的看不太清的光晕。
小侍卫怔愣地望向面前那人，对方脸上的笑仿若他儿时在山头看过的满山繁花盛开，灿灿亦漫漫，也让他的心跟着猛烈地跳动了一下。
很快，他听到男孩儿透着欢快的声音在耳边传来，“是啊！所以不要太想我啊！”
挥挥手，小太监带着脸上的笑容跑远了，向着月亮的方向，跑得飞快。
被落在原地的小侍卫咽了下口水，看着那隐匿在黑暗中的背影，怔怔地嗫嚅道：
“想……”
这一次，小侍卫忽然发现自己或许喜欢上了一个男人，不，不对，他喜欢上了一个太监。
若被师父知道，一定会把他的腿打断。
当晚下了值，临近休息的时候，小侍卫才猛然想起来他还不知道那小太监的名字！这样的话，若是以后再遇见了他该如何称呼？
隐约记得上次领队的张大哥似乎是叫那人“小秋公公”？所以小太监姓秋吗？躺在大通铺上，耳边是男人们此起彼伏的鼾声，小侍卫皱皱眉，“秋”？在心底默默念叨，还真是个奇怪的姓。
怀着满腹的好奇，小侍卫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梦里依旧是那人在笑着对自己说：“不要太想我啊！”
……
那之后的没几天，当再次看到小太监时，小侍卫虽然也感慨他们俩还真是有缘分，却没什么心思去问对方的名字了。
因为这次，他们是在梅妃娘娘的宫院前遇到的。
今儿是梅妃娘娘生辰，皇帝因为宠爱梅妃打算在其宫中设宴席，这确实是极其少有的事情，过去，除非是太后、皇后，其他人就算再受宠的妃嫔过生辰也没有皇帝亲自设宴这一说，而且还是在妃嫔的宫中摆宴，所以皇帝这次做出这个决定，是大家没想到的。
不过，天子要做的事情也没有人敢置喙，大家只当是皇帝宠爱梅妃到极致。
于是，小侍卫所在的这一队便被临时派来加强梅妃宫中的戒备，而小太监则随着自己的师父李公公，走在皇帝身旁伺候着。
在宫门口发现彼此时，两人抬眼相对，却又纷纷垂下头，不再去看对方。
夜晚的长春宫，鸣钟列鼎，一派热闹。
小侍卫站在长春宫的后门处都能听到里面的欢快奏乐声，忽地想到小太监，是不是那人现在就在伺候着皇上与娘娘呢？一想到小太监点头哈腰地被人使唤来使唤去，小侍卫下意识皱眉，要说他这人其实真不适合在皇宫中生存，本就不是愿意伺候人的主儿，现在却不得不来到这个尊卑有别，天天奴才主子的地方，也是在磨练他的心性。
所以小侍卫早就决定了，等到做满5年后，他能离宫的时候一定不带丝毫犹豫地拿上几两钱就离开这里，然后也像他师父那样到处玩耍去。
不过，他现在连第一年都没过去呢，只能慢慢熬了。
站在长春宫的后门边，小侍卫没忍住抬头看了看天，今晚没有月亮。
“呆瓜！又见面了！”
迅速回头，小侍卫看到身边的小太监笑得快乐，他疑惑，“你不是在里面……”
“我师父在呢，所以我就偷溜出来了。”小太监两根手指比划着偷跑的动作，调皮地说道。
“你这当差的，怎么感觉这么轻松？”
小太监耸耸肩膀，“没办法啊，谁让我长得好看又嘴甜，师父啊，各宫娘娘啊，都很喜欢我的！”骄傲地抬起头。
看到对方这孩子气的模样，小侍卫笑了。
不过，其实，他们都是孩子。
小侍卫今年13岁，而这小太监，小侍卫还不知道他多大，看个头两人差不多高，估计岁数也很接近吧？随口问道：“前两次见面匆忙，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多大了？”
小太监吃惊地瞧了小侍卫一眼，“你连我叫什么都不知道啊！”
小侍卫点头，“前两次，没来得及问，只知道张大哥叫过你小秋公公，我若是这么叫你，怕你不愿意。”顿了顿，“再说，我的名字你不是也不知道吗？”
“对啊，因为像你们这种小侍卫我才不屑于知道你们的名字呢！”小太监大方地承认，继续说：“不过我的名字你不可能不知道啊！我师父李德喜李公公可是这皇宫中的老人了，你竟然还不知道作为他徒弟的我？”
又叹口气，装模作样地摇摇头，“看来，这宫里的事情你还需要好好地了解啊。”语重心长地教育着对方。
小太监一副很是可惜的表情，把小侍卫看得不明所以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好笑，于是他也有心配合起来，“所以啊，小秋公公，您就告诉小的您尊姓大名啊？”
“咳咳！”得了奉承的小太监假模假式地咳了两声，“听好了啊，我叫丘士文，年龄嘛，应该是大了你两岁，可这样你也不要叫我小丘公公，我不喜欢。”
“那叫你什么？”
“嗯…叫……”小太监原地转两圈，手放在下巴上想了半天，突然，眼睛一亮，回身看向站在原处回望他的男孩儿。
“丘丘！叫我丘丘吧！还没人这样叫过我呢！”
小侍卫愣住，秋秋？这名字…是不是有些太亲密了？而且怎么感觉他好像在叫一个女孩子？他一直以为是秋天的秋。
“怎么了？不好听吗？”察觉到小侍卫的迟疑，小太监问道。
小侍卫马上将头摇得像个拨浪鼓，轻咳一声，尝试着开口，“咳，秋…秋秋？”
小太监将眼睛弯成月牙，“嗯！”
一瞬间，小侍卫又突然觉得“秋秋”这个称呼，不错，相当不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