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总逢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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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呜……”

低沉悠长的汽笛声划破瓦蓝的天空,马路两旁的悬铃木葱茏蓊郁,江风吹动着树叶沙沙作响,总算是将盛夏的燥热吹散了半分。

陈显大包小包,脚步轻快地跑出了航运公司的大门,在路边随手拦下一辆出租车,他没等司机询问,便迫不及待地报出了航运公司宿舍的地址。

“就几步路啊。”司机瞥了一眼后视镜,明显是有点不想拉这单。

宿舍离单位确实不算远,过了天桥,再走一条街就到了,换了平时,陈显还舍不得打车,可这回他在江上待了八个月,归心似箭,想要快点回家。

他难为情地抓了抓后脑勺,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拘谨憨厚,“嗯,着急回去。”

司机余光扫到后座的东西,被陈显的情绪感染,“行吧。”

一脚油门,车便停在了路边,陈显付了钱后跟人司机道谢,随后马不停蹄地往宿舍大楼跑。

刚进院,大树下坐着乘凉的职工家属认出了他,“这不陈显吗?”

陈显这人忠厚老实,有人跟他说话,他没法不讲礼貌就走人,再怎么急切,还是得停下脚步,耐着性子跟人寒暄几句。

“嗯,刚回来。”

“走了得有小半年吧?”话匣子一旦打开后,好像没那么容易关上。

陈显抠着手里的袋子边回答,眼神还不住地往自家的方向看去,“嗯,八个月,回来休息几个月。”

有眼尖的大婶将陈显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取笑道:“你们快放陈显回去吧,小半年没见着姜英,再说下去人家该急了。”

陈显不禁逗,三十岁的男人,被人调侃两句,脸涨得通红,还试图狡辩两句,就是这声带不听使唤,支支吾吾半天才发出声来,“那我先回去了,再找时间聊。”

不等邻居回答,陈显转头钻进了楼道,这时,有人嘀咕了一句。

“诶?姜英不是把房子……”

陈显一心回家,没听到那人后面说了什么,他小跑着上了三楼,边敲门,边大喊姜英的名字,“阿英!”

铁门被拍得哐当作响,陈显的心脏也随之剧烈跳动,他停顿了几秒,门未从里面打开,他脸上的笑容也逐渐凝固。

家里没人吗?

陈显莫名有点失望,放下手里的东西,摸出钥匙,打算自己开门进去。

钥匙在铁门上滑动,发出刺耳的声音,这钥匙死活插不进钥匙孔,陈显蹲下/身去,想要瞧个仔细,这才发现锁芯换过了。

怎么换了锁芯?

陈显扶着铁门忘了起身,脑子一片茫然,甚至忘了自己该干什么,正在这时,隔壁的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陈显?”是隔壁的王大婶,王大婶见到陈显很是吃惊,“你怎么……”

陈显忙从地上站了起来,起来得有些急,他只觉得眼前一道白光一闪,头晕目眩,站定身子后才慢慢恢复,这才开口,“王婶,阿英她出门了吗?”

“姜英把房子租出去了啊。”

后背被太阳灼烧着,豆大的汗珠顺着陈显的额头往下滴落,他不适应地眨了眨眼,将王婶的话反复在脑子里回味。

“房子……租……租出去了?”

姜英没跟自己说啊。

王婶抱着胳膊,这楼里的事情,就没她不知道,“租出去得有个把月了吧,她不是说你们有换房的准备?打算出去买商品房?”

个把月?

陈显错愕地张着嘴,脑子里嗡嗡作响,耳朵像是失聪一般,有点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王婶走上前来,神秘地看了眼窗户,“你是不知道,租你家房子的……”

话没说完,从陈显家里传来东西掉落在地上的声音,王婶抿着嘴唇,朝陈显做了个古怪的表情。

陈显不明所以,刚想询问到底是什么情况,下一秒,铁门后的那扇木门被打开了。

昏暗的房间被阳光撕开一道缝隙,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扑面而来,顺着那道缝隙陈显看到了地上的狼藉,横七竖八的椅子,摔得粉碎的玻璃杯,要不是认出了自己从湖北带回的凉椅,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都不敢确定这是他家。

就算是租房,也没理由把别人的房子弄成这样吧,一股无名之火油然而生,陈显难得有些冒火地看向躲在门板的男孩,一瞬间,他火气消了大半。

虽然那人只露出了半张脸,那也是半张清秀姣好的面容,让陈显息怒的原因是这人长了双漂亮的眼睛,眼神却呆滞无神,完全不能聚焦,盲人?

“什么人?”男孩开口质问,他侧着身子,双手紧紧抠着门板,没有打算将铁门打开,全身紧绷,警惕得像是只受惊的猫。

王婶扇了扇面前的空气,有些嫌弃,小声跟陈显说道:“就是租给了他。”

估计是王婶的话刺激到了男孩,男孩的腮帮子绷紧,呼吸都变得沉重了不少。

陈显脑子里乱糟糟的,想问又不知道该从哪儿问,还是王婶提醒了他一句,“你回来没给你媳妇提前打电话吗?”

因为江上没信号,每回都得等靠岸下货的时候去岸上打电话,而且人在外地,漫游费又贵,不能老电话,这样算起来,上一次跟姜英打电话还是在两个月前,那个时候她也没有提过要换房子,更没提过要把房子租出去啊。

“你要不先给你媳妇打个电话。”

陈显回过神,从兜里掏出了小灵通,他飞快拨通了那个名叫“媳妇”的备注,电话里面机械的女声却是如此的冰冷。

见陈显表情凝重,王婶好奇道:“怎么?打不通?”

确实打不通,姜英关机了。

“没什么事我关门了。”男孩作势就要将门关上。

陈显连忙阻止,“等等,我媳妇把房子租给你的时候,有没有交代过其他的?”

男孩似乎是感觉到了陈显的靠近,他警惕心很重,表情肉眼可见的狰狞起来,声音也提高了好几个度,“走开!别过来!”

突如其来地暴怒,让陈显和王婶面面相觑,眼看着男孩关上门,也没来得及去阻止。

王婶伸长了脖子往玻璃窗里张望,转头又跟陈显抱怨,“你刚刚看到了吧?这小孩脾气古怪得很,把家里弄得乌烟瘴气的,现在日头这么大,有时候我家都能闻到味儿了,先前还是跟他爸住一块儿,有人收拾,最近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怎么着,没看到他爸的人影,家里的卫生也不管了,你回头说说姜英,怎么能把房子租给这种人呢。”

烈日当空,陈显太阳穴一跳一跳的,他脑袋昏昏沉沉,像是中暑的前兆,他提起上的东西,摇摇晃晃地往楼下走去。

王婶追在他身后,一个劲儿地追问:“陈显,姜英的电话你是不是没打通啊?”

楼下乘凉的人听到八卦也纷纷投来了好奇的目光,陈显现在乱成了一锅粥,没工夫应付别的,不顾旁人的议论,硬着头皮走出了宿舍大院。

有人还在小声询问王婶,“什么情况?姜英不是把房子租出去了吗?”

王婶瘪瘪嘴,“谁知道呢,看这样子陈显都不知道租房子这事,姜英还说什么他们要买商品房,人都联系不上。”

好事者听得眼睛都亮了起来,“姜英不会跟人跑了吧?”

“去去!别瞎说。”王婶看着陈显离开的方向,背后议论邻居不厚道,但是这种丑事谁能管得住嘴不说,“不会吧,陈显这么老实,工资全拿来养姜英了,姜英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有经验的老头接过话,“干他们这行的,小半年不回家,老婆跟人跑了是常有的事情。”

骄阳炙烤着大地,被晒软的沥青发出阵阵异味,叫陈显闻了有些犯恶心,他浑浑噩噩地走到一家招待所门口,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提着东西进去开了间房间,到房间后,他放下东西,瘫坐在了床上。

房间朝阳,被烈日暴晒的房间跟巨大的蒸笼一样,他心中的烦闷没有得到半点缓解,他来不及想其他的,拿出手机,再次拨通的姜英的电话,依旧是关机。

还是关机,一个大活人总不能就这么平白无故消失了吧?

陈显怔愣片刻,拨通了姜英老家的电话,电话只能打到村头的小卖部,陈显明里暗里试探,可姜英并没有回去,他只能随便找了个借口把电话挂了。

姜英没有工作,在市里也没什么朋友,没有回老家的话,她还能去哪儿?她是不是遇上了危险?自己要不要报警?

一旦产生了报警的念头,陈显压根儿坐不住,他噌地站起身来,急匆匆地前往最近的派出所,跟人公安说清楚情况后,人家叫他先回去等消息。

从派出所出来,太阳已经西垂,稀薄的夕阳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只是整个城市的热气仍旧没有消散,沉甸甸地压在陈显的胸口,压得他有点喘不过气来。

几个钟头前,自己分明还是激动兴奋和期待的,转眼间,自己有家不能回。

他努力回想最后一次跟姜英通电话,电话里的姜英似乎没有任何异常,那次通话跟以往每一次都没有区别,这一两个月的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姜英到底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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