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星不识春识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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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来人正是郑螭。识春虽不知她又是因何而来,于此事所知多少,此时却也顾不得许多,忙唤道:“阿螭姐!咱们一同杀出去!”

两个弟子勃然变色。那男弟子踌躇片刻,向郑螭一礼,道:“郑女侠,此事原与乘侮堂无关,何必伤了和气?”

郑螭迤迤然跳下窗来,斜睨他一眼,嗤笑道:“和气?你们对我乘侮堂弟子喊打喊杀时,可曾记得和气二字?”那男弟子苦笑道:“郑女侠误会了,我们原不知这位下毒的女侠是乘侮堂弟子,只当是家师与这位女侠的个人恩怨,要为家师讨个公道罢了。她既是乘侮堂弟子,自然交由乘侮堂处置,只是……若真白白放走了她,不加惩戒,纵使我和荣师妹不计较,其他同门也未必能容,传到江湖上去,也有损乘侮堂名声。”

识春冷笑一声:“你不知道?好个你不知道!”正要再讥讽奚落几句,却被郑螭以眼神制止。但听郑螭道:“多谢挂怀,只是名声这等要来无用还塞牙缝的东西,我乘侮堂向来不稀罕,你们自个儿留着吧。三娘子今天我是一定要带走的,识相点给姑奶奶让个路,不然你师父的今日就是你们的下场。”

她脸上仍挂着笑,神情态度也称得上和气,所说之话却比识春更不留余地。男弟子哑口无言,半晌未有下文,却是女弟子如梦初醒,向宋归声厉声道:“宋女侠,人都要被带走了,你如何给我们交代!”

郑螭瞥了女弟子一眼,面上笑意更深了三分,道:“宋女侠,此事往小了说,是三娘子与岑掌门之事;往大了说,是乘侮堂与四荒派之事。无论怎么说,也与昆仑派毫无关系,宋女侠又何必替师门自找麻烦?”

宋归声原就举棋不定,偏又数次骑虎难下,如今事态一变再变,在场众人各怀心思,都逼着向她讨个说法,更是焦头烂额。识春见她眉头深蹙,垂目咬唇不语,额角隐有汗珠莹莹,实在可怜,少不得也帮着郑螭劝道:“你既是想不明白,又何必急于一时?左右也没多死个人,三娘子我们先带回去,等你想明白再来。”

这是十足的假话,不过哄人罢了,在场众人无不心知肚明。以乘侮堂的本事,三娘子一旦离开,就几乎没有可能再回来。郑螭见宋归声似是不为所动,又道:“明人不说暗话,我郑螭想带走的人,宋女侠便是不同意,也拦不住。”

宋归声终于长舒一口气,道:“正是如此。郑女侠既已下定决心,又为何还要问我?任我作何想法,也不可能动摇郑女侠半分。”

识春虽不知她为何这次轻易就松了口,却也无暇深究,忙向三娘子道:“还不快走!”三娘子却正襟危坐,纹丝不动。识春心急,又要上前去拽她衣袖,却被三娘子反手抓住手腕。三娘子手劲不大,腕劲却足,识春一时挣不脱,急道:“你这是做什么!”

三娘子摇了摇头,道:“我不能走。”她松开识春,却又跪下向郑螭磕了个响头,神色郑重道:“阮三娘多谢郑师姐照顾!我阮三娘并非乘侮堂正式弟子,原不该叫这声师姐,只是今日不叫,只怕日后再没这个机会。阮三娘原是半路出家,若是没有郑师姐,哪里敢妄想能有大仇得报之日!郑师姐对我悉心教导,从不藏私,我却从入门之日起便隐瞒此事,如今更是把郑师姐、把乘侮堂都牵连进来,实在是不该……大仇已报,恩怨已了,阮三娘再无他求,郑师姐不必再为我劳心劳力,就让我以命抵命,彻底了结这段恩怨。”

说罢,她再度叩首,郑螭只冷眼看着,不发一言。半晌方道:“说完了?”冷笑道:“利索点爬起来,当着外人的面,成什么样子!”识春好不容易得她发话,忙将三娘子拉起,待要看郑螭如何打算,却见她似喜非喜,似怒非怒,神色莫辨,倒教识春心里也打起鼓,唯恐郑螭也顺了三娘子的意,成全她所愿。

郑螭沉吟片刻,款步走向床榻,拂开众人,在榻旁落座,抬手搭在岑纪枫腕上,似是诊脉。两个弟子阻拦不及也不敢阻拦,更不知此举何意,唯有在旁牢牢盯着罢了。

不过须臾,郑螭收回手,摇头道:“确是没救了。”女弟子又是失望又是恼怒,道:“这还用你说!”郑螭置若罔闻,只转头问三娘子:“你是当真想拿命抵债,独自承担此事,还是不想活了,随便找个借口?前者是英雄所为,后者是懦夫行径,你若只是不想活了,大不了我今日救你出去,明日你一头撞死,也不必学英雄玩什么慷慨赴死。不论你是英雄还是懦夫,我是做不了不顾同门生死的小人,今日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三娘子渐渐白了面色,涩然一笑,道:“不瞒郑师姐,我从来便不知为何而活。为享乐?为复仇?为爱?为恨?不论为哪个,如今我都一无所有。十五年前那一遇,我才知活着竟是如此乐事,有了她在……再无趣之事也有了滋味。我原以为今后都该如此,可不过数日光景,便又成了一场空。这十五年来,我只为报仇而活,虽谈不上快乐,姑且也有个目的。如今仇也报了,她也不在了,我……我实在是找不到活着的理由了。我已是生无可恋之人,死在这里不为什么英雄虚名,只是不想再教旁人为难。”

三娘子虽未明言,众人也知这“旁人”指的是宋归声。宋归声自己更是没有不懂之理,忙道:“阮女侠言重了,是我自己贸然轻信,行事不当,才会落入两难之境,又怎能教阮女侠为我牺牲性命!”她情真意切,只是三娘子死志已决,又岂是三言两语可动摇的?

郑螭冷眼扫过众人,忽而一笑,道:“我倒忘了,还有个人没说话呢。依我看,这事上,还就只有他说了算。”识春正摸不着头脑,却见她从三娘子未收起的锦布包里拈起几根银针,在岑纪枫会阴等五处要穴下针,而后以内力灌注双掌,揉捏疏通穴道周遭经脉。她的施针手法与三娘子截然不同,揉捏手法也十分古怪,两个弟子猜出她此举意图,自然没有阻拦的道理,只在旁屏息看着。

不过片刻工夫,岑纪枫“啊”地一声吐出口气来,重又睁开双眼。

“水……”

虽只是一个字,声音也喑哑低沉,可在场众人都听得分明——岑纪枫竟真的开口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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