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骑马来

精彩段落

宋遗青跟着裴府家仆绕了又绕,终于出了西园。然后踏着青石,只觉得越走越偏僻。他抬头看了看四周院墙一角,竟是快绕到裴府后门去了。

“咱们没走错?”

宋遗青忍下心中隐隐的慌乱问。

家仆低着头走在前面,也不回头,只应道:“郎君就在前面,宋公子只管放心。”

从一处假山绕过去后,果然见不远处,裴潋正牵着马等候。

还物什还需要用到马?

宋遗青一时疑惑,居然也忘了纠结自己根本没有借给裴潋什么物什了。

待近了,裴潋嘴角笑意愈发的明显,他看着宋遗青眼中还带着迷茫,抬头瞧他问:“我怎么不记得有借过你什么物什?”

“开门去。”

裴潋悄悄伸脚踢了踢还木然的家仆,几乎从嘴角蹦出三个字,生怕扰了眼前这人似得。

想了想严肃的阿郎,又想了想会打人的郎君。家仆心里带着对阿郎的愧疚,终是从袖中掏出钥匙开了后门。

这厢裴潋怎么看宋遗青都觉得喜欢。这人就像对着他喜好长似得。虽然穿着女孩儿的衣裳,却一点也不像小娘子。自带着文人的清秀。

衡朝的文官儿就该是这模样。

裴潋心想。然后利落翻身上马,在宋遗青还未反应过来时,就一把拉住他,勾着对方的腰坐在了马背上。

“裴……裴潋……”

宋遗青像只受惊的兔子,被这一阵闹腾不禁惊叫出声,双手紧紧抓着马脖子处的鬃毛。嘴唇都吓白了。

他声音温润如水。裴潋觉得,自己名字从宋遗青口中喊出来有着说不出的好听。又见他吓极了的模样,皱眉问:“你不会骑马?”

不问还好,只见宋遗青抿唇不语,倒是从脖子到耳根都慢慢变粉。

看来是真不会。

心里暗自嘀咕后,裴潋将人牢牢锢在怀里,低头手把手引导宋遗青松开马脖子处的鬃毛,转而握住缰绳。故意低声轻笑,对着他耳朵呵气。

“阿迟瞧,这便好了。”

宋遗青缩着脖子,裴潋笑时,后背都能感觉到他微颤的胸口。他觉得哪里都不自在,想要挣脱,可惜身后某只狐狸锢的死死的。

在脖子和脸红的彻底前,宋遗青慌张找了个话题。

“你还没回答我。”到底借了什么物什。

一张请柬突然出现在眼前,正是裴潋邀自己前来赴诗会的那张。

“这不是诗会请柬么?”

他抬头,见裴潋又将那张请柬放在胸口衣襟中收好。突然对着马儿猛呵一声。原本安静的马儿瞬间撒开蹄子冲出裴府后门。

身后,裴潋的声音近在咫尺。

“什么诗会,只是听他们文绉绉的互相恭维。裴某带你去金水桥处看新晋进士游街!”

走时还不忘嘱咐家仆留个门。从后门出去的,回来肯定还要走后门,不然不好交代。虽然他皮厚,可也怕亲爹手里时常握着的那把扫帚。

至此,宋遗青算是明白了。裴潋这诗会只是个借口。可谓是“摘莲抛水上,郎意在浮花”。

衡朝京城分为三个部分。内城即为皇城,是官家所居之地,衡朝政务皆汇集于此。旧城方圆二十里,则多住些官宦权贵。而外城是在旧城之外扩建,方圆四十里,多居平民百姓。

裴潋要带宋遗青去的金水桥处便坐落在旧城西边的金水河上。

马儿到了街道上便收了速度,慢腾腾的往城西走去。周围的人也渐渐多起来,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

此时已近晌午,日头最高的时候。宋遗青被裴潋揽在怀中,也不知是紧张还是热的,只闷闷出了满头细密汗珠。后背的热量源源不断从裴潋胸口传来,衣服紧贴在脊背上并不舒服。

“维崧兄不觉得挤了些?”

权衡许久,宋遗青终归没忍住出声道。

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接着宋遗青便觉得揽住自己腰际的手突然松开。

裴潋低头,凑近看宋遗青在日光下熠熠生辉的侧脸和额上的汗珠,笑道:“如此,阿迟可觉得好些了?”

宋遗青:“……”

此时,宋遗青万分觉得自己是作茧自缚。虽然闷热解了些,却又因腰侧突然空了,对骑马的恐惧让他不由得攥紧了缰绳,就怕不小心便摔了下去。

他在进退之中纠结不得,却已经猜到裴潋坐在背后气定神闲,不急不慢的欣赏他窘迫之色。如此一来又多了羞恼,作势要踩着马镫下去。

见对方隐隐有了恼怒趋势,裴潋即时见好就收。他重新握在宋遗青因为太过用力而微微发青的双手上,嘴里说着讨饶的话。

“阿迟莫恼,是裴某的不是。”

想了想,似是仍怕宋遗青置气,又声音旖旎的添了句。

“倾尽家财,还是以身相许,阿迟只管罚,裴某绝无异议。”

二人咬耳朵间,已然能远远瞧见金水桥了。裴潋拉紧缰绳,马蹄声停在一处酒楼前。这酒楼三层高,门前挂着望子,牌匾上写了三个鎏金大字——中和楼。

他们刚停下来,就有眼尖的小厮迎上来笑问:“官人可要吃酒?”

裴潋衣摆晃动间,利落的一手揽着宋遗青腰将他从马上带下来。

他动作极快,宋遗青还未回神已经双脚落地。

“不吃酒。要二楼临窗的包间,雅致些。”

先前诗会上已经饮了些,裴潋倒是千杯不醉的酒量,只怕宋遗青腹中空空,恐要难受。

闻言,小厮正要将马牵到马厩去味些草料,可转眼看见身边小娘子装扮的宋遗青,忍不住打量几眼对裴潋防备问:“敢问官人,这位是……”

宋遗青拱手,口中刚冒出一个“宋”字,就倏地被裴潋夺声。

“宋氏。裴某娘子。”

小厮目光几个来回,见二人年龄容貌都对得上,这才放下心来牵马去了。

中和楼之上能俯瞰金水桥处繁华。而新晋进士游街,从宫城的丹凤门处出来,路过州桥,往西而来,必经金水桥。中和楼便坐落在金水桥边上。

“中和楼虽不比七十二楼之首的樊楼,在怀京却也极富盛名。最主要的是,观进士游街,没有比这更好的去处了。”

裴潋俯身,浅笑带着讨好之意问:“阿迟觉得如何?”

凭白被裴潋占了两回嘴上的便宜,宋遗青简直不堪其扰。他抬手把裴潋几乎要凑到自己眼前的面孔毫不留情推开,瞪了一眼这没脸没皮的人,只拢袖顾自进了中和楼。

不消得几步,却又被裴潋大步赶上,对方很是委屈道:“娘子可要等等为夫,若遇到了登徒子可该如何是好?”

他说的真挚心切,宋遗青却忽的回首,一脚恶狠狠踩在他皂靴上,堪堪留下半个带尘的鞋印儿。

酒楼中人来人往,不乏同样来观进士游街的文人雅客,见裴潋吃瘪,难免有人冲他高声笑问:“官人可是惹自家娘子气闷了?”

望着宋遗青将要消失在转角处的背影,裴潋默不作声,只看着自己皂靴上的鞋印儿挑眉笑着,心道这靴子可真是不得了,印了阿迟的痕迹,回府后非要供起来。

待思绪回转,裴潋拢袖疾步跟上宋遗青的身影。圆领袍下摆晃动间风度翩翩,面若冠玉,便是周围的食客见了也纷纷自觉黯然失色,不禁感叹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佳人。

虽说是酒楼,布置的却是雅致的园林式。庭院里移花栽木,走廊上挂着金红纱栀子灯,包间以悬挂的幕帘相隔,婉约精致。

小厮挑的位置视野绝佳,临窗摆了桌子,从支起的窗子看下去,正是金水桥附近的街道。

因为今日有进士游街,往日本就热闹的街道更是人群济济。盼着沾喜气来年能高中的贡士,争看状元郎风采的女眷,想替未出阁的女儿寻良婿的丈人等形形色色的人都有,自是喜庆一片。

见裴潋被自己踩了一脚,不但不恼,反而面上笑意更深。宋遗青倒是又恼闷,想着这个裴潋缠人不正经的紧,可又无论如何厌恶不起来。

“官人想吃些什么?”

他们前脚刚坐下,后脚就有小厮前来微微弓腰问道。

“拨霞供。”裴潋毫不犹豫道。末了,他又问坐在自己对面的宋遗青,“阿迟想吃些什么?”

方才在大堂中,小厮早就将二人一举一动看了个遍。见裴潋目光落在宋遗青身上,当即热情招待。

“夫人安心。咱们中和楼是正店,色香味俱全。若是想食甜,自有数道菜品。”

宋遗青被这称呼喊的心头一跳,面上却不显山露水,略微思考后应道:“尚值春日,便上春盘满山香,一道酥黄独。”

小厮见这夫人说话不紧不慢,菜名报的流畅带着文雅,衣料也非是平民百姓能穿起,想必非寻常人家。

他正要再推荐些样式,裴潋却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阻止,“再加蜜渍梅子,雪霞羹。拨霞供要二斤羊肉。”

满山香与酥黄独一个重口,一个重油。裴潋特地加了清淡柔和的雪霞羹,就怕宋遗青随自己吃了顿饭却闹的难受。

他想的周到,倒是小厮瞧着眼前这位穿着黛紫提花圆领的官人有些眼熟,记忆浮现间,顿时神色别扭又为难。

“官人吃的起羊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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