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位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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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裴无咎神色森冷的听着对面助理赵颂和的汇报,眸色晦暗的朝着背后的病房瞥了一眼,而后讥讽地勾了勾唇角。

小兔崽子三天不打,这还要上房揭瓦了。

病房外的走廊里光线格外的昏暗,充斥着裴无咎格外讨厌的消毒水味,鼻翼微微翕动着给赵颂和递了个眼神,后者讶然地点了点头。

“裴总,屿少背地里收集了不少滨江那边分公司的账目漏洞。”赵颂和的眉头微蹙,还是顺着裴无咎的交代继续往下说:“要不是小裴总把人给扣下了,明天上面就得去分公司查账。”

“小裴总?”

裴无咎半眯着眼睛,餍足而慵懒的将赵颂和从上到下逡巡一番,直至把对面的人看的不自在,这才好整以暇开口,并未收敛音量:

“你跟裴江闻还有私交?这是来替他告状来了?”

裴江闻是他大哥的孩子,当年夺权的时候也是替他父亲出了不少力的。要不是老爷子临终的遗言是让裴无咎放过这个大孙子,他绝对不会让裴江闻安安稳稳的待在分公司里。

看来是有段时间没敲打了,让他忘了自己的身份。

按裴无咎的话来说:在他的地盘上,裴江闻是龙得盘着、是虎也得卧着。这些年都是夹着尾巴做人,现在却敢买通自己身边的人了。

看来还是贼心不死。

赵颂和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又极快的掩盖下去,硬着头皮往下演:“屿少毕竟不姓裴,算不得裴家人,但小裴总可是您亲侄子。”

“呵。”

裴无咎嗤笑一声,披在他身上的西装外套衬得他那宽肩窄腰的身形把格外不羁,昏暗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明天联系人事办离职,我裴无咎身边不养别人的狗。”

冰冷的嗓音将深秋的温度降得更低了些。

赵颂和脖颈僵硬地抬起头来,却在对上裴无咎那冷冽的眸子时止住了话头,临走之前还神色复杂地朝着紧闭的病房瞧了一眼。

宗政屿听着病房外的动静,愉悦从心尖逐渐扩散开来。

随着“咔嚓”一声门把手扭动的声响,不轻不重的脚步声逐渐逼近。许是心虚,而这个步频属实让宗政屿心中没底。

就在宗政屿的呼吸逐渐凝重的时候,裴无咎猛地打开了病房内的白炽灯,再不似方才没出病房前的心疼模样。

看着病床上躺着的那个青年睫毛轻颤,裴无咎的目光再次落到了宗政屿那战损模样的脸上,洁白俊俏的面容点缀着发黄的药物,其中还若有似无的浮现着丝丝血迹,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滚起来,别让我说第二遍。”

动手之前也不知道藏好自己的爪子,跟当年的自己可差远了。

他不介意自己养的是个狼崽子,但这并不妨碍他给病房里的宗政屿一个教训。当真以为他不知道这事是宗政屿自己策划的吗!

宗政屿再硬气也只得从裴无咎的愠怒声中爬起来,眸光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闪躲,指尖微微蜷缩攥着洁白的床单。

“父亲。”

“自己说,别等我扇你。”

裴无咎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语气中的淡漠和疏离带着敲打的意味,他奉承的从来不是对孩子的宠溺式教育,孩子不听话那是因为打的不够多。

但现在看来,棍棒底下还是出了个逆子。

“是裴江闻抢走了我的项目,父亲难不成要为他出头?”宗政屿的眼尾在一瞬间染上了红意,可偏偏倔强的不肯把头垂下来一分:“那个创业项目是我一手牵动的,我只是想做出成绩给你看。”

“演,你就继续演。”

裴无咎压根就不吃他这套,甚至连眸中都潋滟着某种不可言说的笑意——被宗政屿给气的。

“我没有……”

“没有?”

裴无咎嗤笑一声,撩开病床上的被子就给自己腾了个的地儿坐下,视线在宗政屿身上的伤口处短暂停留。

高速路上,宗政屿的胸口被迸溅出来的玻璃狠狠扎了下,现如今正被纱布层层缠绕着,被子骤然被掠去,被凉风一灌,激地他不着痕迹的打了个冷颤。

而裴无咎毫不客气的伸手点在了纱布上,指肚微微有力,鲜血就争先恐后的涌了出来,在洁白的纱布上氤氲出了血色。

宗政屿的牙关咬得死紧,愣是没发出半声痛呼,只是额头上沁出来的冷汗彰显着他此刻的难受、煎熬。

“现在还是没有要解释的吗?”

“父亲……”

宗政屿声线中的颤抖让裴无咎停下了动作,斜睨了他一眼后重新开口:“前脚整垮分公司的账目,后脚眼见事态败露就故意入套发生车祸,你是不是觉得你现在这个模样,我就收拾不了你了?”

眼瞅着裴无咎是真动气了,宗政屿甚至连被子都顾不上捞,赤裸着上半身往裴无咎的身边挪了挪,半晌后才吭哧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那我要是不受伤,父亲会罚我吗?还是要给裴江闻出气?”

眼神中的倔强落在裴无咎的眼里,愣是激起了千层浪,不过一瞬,那股翻涌的心绪就被彻底压了下去,而后冷笑一声:

“就算你现在受伤了,我照样罚。”

宗政屿双拳紧握,眸中的戾气一闪而过。

可他又实在贪恋裴无咎这种高高在上的模样,这种把一切都踩进泥里的眼神,那双眸子就应该被染上情色,让他口中再也说不出这种令自己不爽的话。

青年的眸色渐深,裴无咎对此却恍若未觉,而后猝不及防的抬手钳制住了宗政屿的下巴,将他狠狠地掰到了自己的跟前。

“告诉我,错哪了。”

被裴无咎的动作狠狠一掼,宗政屿猛地扑倒在病床上,半跪着用手肘支撑身体,身上的伤口被一阵牵扯,发出闷哼。

男人指尖的力道很大,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不该……不该上报分公司的账目漏洞。”

“不对。”

裴无咎手上的力道更重,连带着那双眸子中都带着骇人的凌冽,只是那小臂上结实而流畅的肌肉线条更惑人眼球。

宗政屿忍着疼痛找补道:“不该跟裴江闻作对。”

裴无咎指尖再次用力,强迫宗政屿抬起头来,恨铁不成钢的开口:“裴江闻算是什么东西,你是我养大的,就算你把滨江的公司给卖了,他都插不上一句话。”

“父亲!”宗政屿脸上的不忿骤然消散,甚至还带上了欣喜。

瞧着他这一副没出息的样子,裴无咎格外嫌弃的开口:

“就因为公司这么点破事,至于你上赶着往坑里栽?就为了让我心软不罚你,你可真出息啊宗政屿。”

宗政屿被裴无咎禁锢住的动作看着扭曲,甚至连身上的伤口都跟着崩开了不少,但还真没伤到要害,不过就是吃些皮肉的苦头罢了。

“也不全是因为这个。”

宗政屿从小跟在裴无咎的身边,深谙他是个什么性子,能从群狼环伺的环境中杀出来的人,肯定不会希望自己培养的孩子是只彻头彻尾、只会摇尾乞怜的狗。

“是父亲您需要一个对外收拾韩家的由头,我只是推波助澜。”

闻言,裴无咎手上的动作狠狠一撇,起身嗤笑出声,眉眼里满是消散不去的轻蔑。

“差点搭进去你一条命,这样的由头你觉得我需要?”

宗政屿:“……”

明明是那样不近人情的语气,愣是让他听出了裴无咎暗含的担忧,正欲开口辩解,却见对面的男人挥了挥手示意自己闭嘴。

“再让我知道你拿自己的命做赌注,就给我滚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去,别在这碍我的眼。”撂下这话,男人头也不回地推开了病房门扬长而去。

青年定定地立于病房的窗边,看着裴无咎从住院部的大门出去,没有丝毫留念的走向停车场,嘴角浮现了一个落寞的苦笑。

父亲,明明你答应过今晚在医院陪我的……

……

喧闹的音乐夹杂着众人的呼喊,随着裴无咎推门而入的动作一股脑的窜进了包厢,片刻后又重归宁静。

原本还坐在沙发上的一众人看清来人的那一刻欢闹声滞了一瞬,随后呼啦啦站起来一片,各自叫了声裴爷。

被围在中间的王扬把手背到身后比划了两下,就有人朝中控台摁去,动感的音乐戛然而止。

王扬这才绕到了裴无咎的跟前,随手把手上的酒杯撂到了桌面上,酒杯倾洒之际,将台面上的扑克牌浸湿。

“裴爷,不是说今晚在医院陪屿少吗,怎么回来了?”

裴无咎把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下来随手一撇,面不改色的开口:“都坐,别紧张,我又不吃人。”

您是不吃人,但办起事来跟吃人也没差。也怪不得新人害怕,谁乐意摊上一个喜怒无常的上司,还是动不动就喊打喊杀那种。

但王扬再怎么腹诽,也不敢在明面上展露出来分毫,他还是想从萧山这地界混下去的。

要是真被发配到其他地方,老婆孩子可就不能天天见了,对他这个家里的好好先生来说不可谓不是重击。

裴无咎刚落座,王扬就把富春山居递了过来。

“裴爷,需要清场吗?”

“出来玩清什么场。”

裴无咎嘴里叼着烟微微低头,就着王扬手里的火机把烟点着,明灭的光打在打他那张矜贵迷人的脸上,而后在一阵烟雾后餍足的靠在了沙发上。

“把上周的领班Nina叫来,让她来给我摁摁脖子,她手劲儿大。”

王扬朝着裴无咎递了个“我懂”的眼神,随后轻笑出声,语气也稍稍带着调侃:“裴爷,要不你直接把Nina收了得了,那身材那气质简直绝了,而且她牌技好,出去玩几把,赢率给您控的死死的。”

出来做生意,玩牌是明面上的事,并不需要遮掩什么。

“牌技好?”裴无咎似笑非笑地拍了拍搭在自己肩膀上的纤纤玉指,指肚在她掌心处摸到了几块不明显的茧子:“是千术好吧。”

Nina倒是笑的一脸坦荡,姣好的面容在彩灯的肆虐下格外惑人眼球,但总归是比裴无咎逊色了些。

“裴爷之前还说给我机会来着,我可不想在皇朝一直当领班。”

男人侧眸浅笑,显然没想到女孩这么直接。

“你老板还在呢,当着他的面说要跳槽不合适吧。”

王扬差点被裴无咎这句打趣给吓得站起来,却也不得不感慨裴爷的演技就是好,这Nina明明就是他自己安排的人,从他这里当领班也仅仅是走个场、过个明面而已,怎么还扯上跳槽了。

“我都是您的人,您就别消遣我了成吗。”

“成啊,人我就带走了。”

裴无咎霍然起身朝着身后伸了伸手,在众目睽睽之下把Nina搂进了怀里,后者脸上闪过一丝讶然,而后又归于平静。

临近踏出包厢的门,裴无咎还转头朝着王扬瞥了一眼,揶揄开口:“下次别说你是我的人这种话,让弟妹听见不好解释。”

才一踏出包厢的门,裴无咎搭在Nina肩膀上的手就撤了下来,速度之快,好似身上沾染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脏东西。

Nina脸上的神情有一丝的微妙却不见半分不满,似乎早就预料到裴无咎这样的反应,一脸习以为常的跟在裴无咎的身后往套房走。

“咔嚓。”

房卡绿灯后裴无咎径直拧开了套房的门,大步朝里走去,自顾自的在沙发上坐下,用烟头点了点道:“随便坐,柯医生。”

Nina也就是柯昕娜从善如流的坐到了裴无咎的对面,半晌后才眸色晦暗的开口,声音与方才在包厢里的软糯妖艳截然不同:

“裴爷,您是不是私自断药了。”

男人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但又意识到自己才是不遵医嘱的那个,多少有些心虚,开口时声音里透露着疲惫:“事多给忘了。”

柯昕娜闻言眉头骤然紧蹙,一时之间有些语塞。

虽然不敢把话说得太狠得罪面前的人,但也得为患者负责,更何况拿着那么丰厚的报酬:“裴爷……”

话还没说完,桌面上的手机便响了起来——是宗政屿打来的。

裴无咎的面色深沉,眸色冷漠地瞅着不断跳跃的光屏,萧瑟的背影与背后落地窗外的夜色融为一体。

“裴爷,您不接吗?”

电话那头的宗政屿同样神色冷凝的厉害,直至通话铃声戛然而止、手机界面也紧跟着熄屏后才从喉咙里透出了一声嗤笑。

裴无咎真有你的,连电话都不接了,明明他不想这么快夺权的。

伸手在下巴上轻轻摩挲着,方才被钳制的温度仿佛还没有彻底消散,只不过是一个惩罚似的触碰,都让他的浑身战栗、心绪上涌。

心态足足平息了片刻后才重新拿起手机给王扬打了过去,在得知他把皇朝的领班带去顶层的套房后,灼热的心骤然跌落冰窖。

不在医院守着自己,就想着去会情人了是吧。

很好,很好!

宗政屿的手指攥得死紧,给手下的司机发去了短信。

一通的折腾,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半,司机来接人的时候眼角还挂困倦哈欠后的水汽,但在看清宗政屿这幅杀神的模样时,立时打了个寒颤,困意烟消云散。

“屿少。”

“皇朝海岸,顶层套房。”这话说的咬牙切齿。

裴无咎你敢,如果你敢让别人碰你,我真的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最好别让我逮到这样的机会。

“阿屿,你父亲现在正在气头上呢。而且你身上的伤,让裴爷瞧见了又得骂我不会看孩子,听叔的回去吧。”

王扬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他也没成想宗政屿听见裴爷带人去套房的反应这么大,都不在乎伤势直接从医院杀过来了。

听到手底下人的汇报,酒喝到半截也只能着急忙慌的赶过来。

别说那个Nina明面上是领班实则是医生,就算真是裴爷想把人给收了,也不见得宗政屿有气的理由,不过就是多个小妈而已。

总不能让裴爷一直单着。

宗政屿强压着心里的火气,却也不想过早在裴无咎的左膀右臂跟前暴露自己的野心,沉默片刻后慢条斯理地开口:

“扬叔,我是来劝父亲的,他把赵助开除了。”

“那你也别在他气头上……”王扬还想继续劝,却猛然捕捉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陡然拔高了音量:“什么?!”

别人不知道赵颂和是什么人,但王扬可是知道的。

那是裴无咎秘密培养了十几年的心腹,从初中就开始资助的,来到人前也不过两年的时间。这资助手续还是他自己亲自去办的,绝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他真正的身份,怎么可能说开除就开除。

“扬叔怎么了?”

宗政屿察觉到身后那人的不对劲,赶着往前冲的脚步也缓了下来。王扬在父亲身边待了那么久,不说是喜怒不形于色、至少也不会向现在这么失态,难不成这里面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隐情?

“没事,我陪你一起去。”

而此刻在套房里的人压根不会想到,本应在病房里好好反省的人会这么大马金刀的闯上顶层。

裴无咎换好舒适的睡衣,稍显慵懒的倚靠在沙发上,双腿微微外敞着,双手交叉随意的放置在腹部,这是一个完全卸下心防的动作。

“柯医生,开始吧。”

柯昕娜动作轻缓的点燃熏香,并不过多直视裴无咎的眼睛,纵使面色如常,也无法改变她此刻内心稍显惶恐的事实。

不是谁都有胆量当裴无咎的心理医生的。

也不是谁在当心理医生的同时还得会演戏的,要不是裴无咎给的钱多,她绝对不会这么尽心尽力的配合。

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要是钱多,磨推鬼也不是不行。

“刚才就看您的精神状态不太好,这两天还是会失眠吗?”

谈话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门外就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长久以来的警惕性让坐在沙发上的男人蹙眉侧头,而后眼神示意柯昕娜把记录本之类的收起来。

现在还不到能把消息透露出去的时候。

“咚咚咚。”

套房的门被敲响,不等裴无咎应声宗政屿就迫不及待的开口:“父亲开门,是我。我有重要的事要跟您说,扬叔也在。”

“有什么话不能明天说。”

隔着一层门板,裴无咎的声音里透露着森森的冷意。

宗政屿那双眸子里闪烁着不明的情绪,却在听出裴无咎的不满后全然覆上了冰霜,走廊称得上明亮的灯斜斜的打在他的脸上,在另一面留下了深刻的影子。

房门顷刻间被人从里面拉开,宗政屿正要掩盖下眼底的情绪,却在一瞬间染上了猩红和厌恶,语气愕然的开口:“你是谁?”

“Nina你先下去吧,我们找裴爷有正事要谈。”王扬眼见着宗政屿的情绪有些不对,当即侧了侧身子挡住了两人交锋的视线,又或者是宗政屿单方面的敌视。

看着柯昕娜娉娉袅袅离去的背影,宗政屿只觉得眼底冒火,她刚在就是这样跟裴无咎独处一房的?父亲他不是最讨厌跟人独处的吗,连自己的触碰都会嫌恶的避开。

凭什么这个女人就可以?

凭什么!

“不是有事要说吗,还杵在外面干什么。”

裴无咎那张清冷漂亮的脸在落地窗外月色的笼罩下衬得格外出尘,眉宇间的散漫傲气却愣是让人生出了不敢多看的敬畏。

宗政屿在看到裴无咎一身睡袍时,脑袋里紧绷的那根弦“铮”的一声断裂开来。

睡袍松松垮垮,极易看清其主人那结实的胸肌以及流畅的肌肉线条,冷白的皮肤在深灰色的衬托下更是引人犯罪的美。

想要拆吃入腹,只可惜现在还不是时候。

或许是被眼前这一幕迷得厉害,宗政屿只来得及庆幸病号服的宽敞,不至于让自己的心思早早暴露。

他现在还没有绝对的实力把裴无咎禁锢在自己的世界里。

如果…如果裴无咎知道自己对他存有那样龌龊忤逆的心思,是不是会后悔把自己养大,可是已经晚了。

“父亲。”声音中的沙哑连宗政屿自己都为之震惊,而后强装镇定的开口:“刚才那个女人是谁,是你给我找的小妈吗?”

宗政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痛苦的挣扎。

裴无咎闻言眸色顿时晦暗起来,却也没准备把事挑明了讲。若自己真的挑明病情,外面的闲言碎语还不是宗政屿现在能招架得了的。

别看他们现在对着自己一口一个“裴爷”的叫着,要真有跌落泥潭的那一天,有的是人想把他淹死在里面。

“这就是你口中重要的事?”裴无咎那双惑人的眸子轻轻眯起,敲打道:“就这点破事儿值得你从医院跑出来?”

答非所问,便就有了答案。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王扬见事态不对登时往前走了几步,挡住了他们二人交锋的视线:“裴爷也是关心你,现在什么事都比不上你的身体重要,听叔的,咱回去好好住院。”

宗政屿只觉得一根刺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只憋人的紧。

他的神色此刻难看得可怕,双拳攥得死紧,指甲深深地陷进了肉里,只为了压制住心里翻涌的怒气。

“不去。”

旁的事他都能退一步,但这件事不行!

鲜少见到宗政屿这幅倔驴一般的模样,裴无咎只觉得一阵头疼。休息没能跟上的烦躁也在此刻达到了顶峰,眼底一片冰冷。

“是谁教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裴无咎命令道:“道歉。”

青年猛地抬起头来,眸子中氤氲着的猩红似要翻涌而出,但在对上裴无咎那眼底浮现的愠怒后,瞬时清醒过来。

宗政屿知道裴无咎最讨厌有人忤逆他,而自己刚才的话无异于在拨弄他的底线,只是…他怎么能生出跟别人在一起的心思呢?

青年的眼眶红得厉害,一时之间竟是分辨不出是气是恼。

“扬叔对不起。”

宗政屿的态度转变的那叫一个快,再次转过身来对上裴无咎的视线时,暴虐情绪已经被他尽数遮掩了下去,唯余委屈。

“我只是害怕父亲有了喜欢的人就不要我了。”

在上位者跟前示弱总会得到自己想要的。当然,屡试不爽的前提是他乐意宠着你、惯着你,否则这种小把戏压根入不了他的眼。

以往这招在裴无咎跟前很好用,今天却出了岔子。

裴无咎单手扶额揉了揉眉心,一股股袭来的钝痛让他无暇顾及宗政屿表现出来的不安,半晌后才面色铁青地朝着宗政屿摆了摆手:“你是我儿子,怎么可能不要你。”

男人的眸色深沉的厉害,实在分不出精力去哄孩子,语气也格外的生硬:“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在医院修养,没事别出来晃悠。”

裴无咎顺势抬手看了看腕表又转而对着王扬开口:“今天太晚了就别来回折腾了,让阿屿睡这儿,明天早点叫司机接他去医院,到时候病房找几个人守着,让他好好反省。”

要是说宗政屿或许还有小孩子心性,因为这种搬不上台面的事儿就能闯上顶层,那王扬可就不一样了,他向来都是拎的清的。

若不是真出了解决不了的事,绝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来打扰自己,更何况还是在明知道自己接受治疗的情况下。

想到这里他的脸色愈加难看,对王扬沉声道:“跟我去书房。”

王扬应了声就要跟上去,与宗政屿擦肩而过时看着他脚步虚浮的模样,终究是在眼底闪过一丝不忍,抬手拦住了青年的胳膊,轻声叮嘱他别把今天这事儿放在心上。

“父亲。”

宗政屿试探性地朝着裴无咎离去的方向挪了挪,却迟迟没能等到他的回应,眼底里余下的全是裴无咎离开的决绝的背影。

随着“咔嚓”一声响,房门彻底隔绝了客厅里那暖黄色的灯光。

宗政屿心里那股被强行压下去的怒意重新冲破了桎梏,裴无咎从来就不会回头,从来都不会。

他怎么就不驻足回头看我一眼呢,怎么就不听话呢。

还想着找女人?做梦!

……

“长话短说,出什么事了?”

裴无咎从办公桌旁的酒柜里取出来一支干红,顺势给王扬也倒了一杯,直到甘甜的液体划过喉咙,才让疲倦的大脑清醒了些。

“阿屿说您把赵颂和给开了,我来问问情况。”

裴无咎神色一凛,连带着手上摇晃酒杯的动作都停了下来,片刻后才在嘴角重新挂上了笑:“他跟你说的?”

在医院的走廊外虽然是他刻意提高了音量,让宗政屿知道了这件事,但明面上这消息可算是他自己偷听到的。这么来的消息他都敢往外说,还闹到了自己的跟前,看来是有什么事真把他逼急了。

“他就是用这个理由让你带他上来的?”

王扬此刻也琢磨出不对味儿来了,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怔了好一会才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局促地开口:“这消息是您透露给他的?”

裴无咎示意王扬从自己的跟前坐下,似笑非笑地朝着书房的门瞧了一眼,好整以暇地开口:“赵颂和帮裴江闻说话,我身边怎么能留这种人,但我还真没把这事跟阿屿说。”

说着还从笔筒里取了支笔,张扬狂放的字迹在说话的间隙从纸张上浮现:【我怀疑阿屿跟裴江闻有勾结,让小赵去查了。】

王扬震惊地看着这行字,瞳孔都跟着震颤。

当年夺权的时候多惨烈自己可是见识过的,裴无咎怎么可能能容忍自己养大的儿子跟仇人的儿子勾结。

合着这是给宗政屿下的套啊,这孩子竟然还往里钻。

“可能是偷听来的吧。”裴无咎神色森冷的起身走到书房门外,修长的指节搭上了门把手,转头对着王扬笑道:“你猜这门外会不会有人偷听。”

话音也才刚落,书房的门就被猛然拉开,而门外的宗政屿正保持着一个预备敲门的动作,手中还端着一壶沏好的茶。

对上裴无咎那双称得上冷淡的眸子时着实震惊了一瞬,而后又垂下头来掩饰着什么:

“父亲,我给您和扬叔沏了壶茶,正准备给您送来。”

“是吗。”裴无咎皮笑肉不笑。

王扬听见这动静心里咯噔了一下,果然下一秒他就听见裴无咎开口:“我看屿少也不用去医院了,把他关地下室去。”

——

某刀:恭喜屿哥喜提小黑屋

宗政屿:你当我真那么蠢?我装的

某刀:不信

宗政屿:让父亲提前发现我心怀不轨,那以后我想酱酱酿酿的时候,承受能力才会强一点

裴无咎:小兔崽子,你是不是忘了我也能看见你的回答

宗政屿:父亲我错了,都是某刀,是他害我!

某刀:??!我?!!要脸不要啊?

昏暗逼仄的空间里,一道白炽灯骤然打到宗政屿的脸上,青年下意识地往后仰靠,露出了脆弱的脖颈。

“父亲,我身上还有伤。”

宗政屿这话说出口时不可谓不委屈,甚至还因为牵扯到身上的伤口,连话尾都带着颤音。

裴无咎闻言嗤笑一声,拉开正对宗政屿的椅子,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

“先把他身上的伤诊治诊治。”

裴无咎偏头朝着门外等待已久的医生邵时示意,这个角度望过去,显得他面色格外阴沉:“没给出合理的理由之前,别让他晕过去。”

宗政屿紧紧地咬着后槽牙,心中蓦然升起一股寒意。

他一直知道裴无咎闻名遐迩的冷心冷情是真的,却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也不曾是那个例外。

血色透着纱布渐渐浸晕出轮廓,青年此刻的面色白的骇人,黑黢黢的眸子死死的钉在裴无咎的身上,向前倾身哑声道:

“父亲,昨晚我真的没偷听。”

从昨晚到现在甚至没有给他一丝分辨的机会,就把他如同烫手山芋般的丢了出去,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

“行了,我来这可不是为了听你分辨的。”裴无咎屈起手指倒扣在桌面上敲了敲,“你依旧没意识到你被关在这里的原因。”

裴无咎说话的声音不温不火,抬眸时眼底的情绪并有没太大的波澜,这是久居上位者才有的淡漠。

可这幅模样落在宗政屿的眼里着实刺眼的很。

若不是因为现在自己还没有绝对的把握,又怎么会以这样看似愚蠢的方式一遍又一遍的试探裴无咎的底线,他就是在赌。

赌裴无咎他舍不得。

看着宗政屿缄默不语的模样裴无咎只觉得来气,撂下一句“蠢货”之后便甩袖离去,出门时还不忘了提点邵时一句:

“好好处理他的伤,要是出现一点感染……”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危险的气息在空中弥漫着,后者连连应是。

宗政屿看着裴无咎离去的背影,垂在身侧的手陡然攥紧。

关禁闭这种不痛不痒的责罚实在是雷声大雨点小的警告,连关禁闭都有专业的医生陪护,足以说明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

他还是赌赢了。

父亲,您现在不罚我只会纵得我不知道天高地厚,以后若是想罚,也不见得有这种机会了。

对上宗政屿那双狠厉的眸子,守候在旁的邵时胳膊上冒出了一层的鸡皮疙瘩,斟酌的开口:“屿哥,您这次是不是玩的太过了。”

瞧瞧身上这伤,车祸留下的痕迹还没好呢就来回折腾,放着VIP病房不住,非要挑事住到这地下室里。

搁这儿自虐呢。

宗政屿仿佛察觉到了他的心声,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

说起来,邵时还是他从裴无咎身边策反的第一个人,当年的他拉拢人的手段足以称得上拙劣,可邵时还是一股脑的扎进了自己的阵营。

当时他怎么说的来着?

年少欢喜。

也正是因为有了他的启蒙,宗政屿才逐渐意识到自己并不是真的想从父亲手里夺权,而是想用尽手段把裴无咎圈在自己的世界里。

对于裴无咎这种强权者来说,能与他并肩的人绝不是什么都没有的废物,所以在自己的欲念暴露之前,至少不能留给他逃走的机会。

“不亲自试试,怎么知道裴无咎容忍我的底线在哪里呢。”

邵时换药的手指轻轻一顿,随即把头垂的更低。

疯子,父子俩都是疯子。

“药换好了,明天这个时候我再过来。”邵时办事格外干脆利落,顺手把椅子推回原位,压低声音开口:“有要交代下去的事吗,我去办。”

“有。”宗政屿简短道:“注册公司的事要提上日程。”

邵时推门而出时被走廊外的明灯晃了眼,等认清面前的人才如鹌鹑般的把头低了下来:

“裴爷。”

“阿屿情况怎么样,需要住院吗?”

邵时稍稍抬眸对上裴无咎那张称得上冷淡惊艳的脸,下意识地把头偏了过去沉声道:“屿少的身体底子好,只要换药及时、不发烧就没事。”

“真把孩子送进来您又心疼,”王扬从一边帮腔,顺带从口袋里摸出来一根烟递了过去:“何至于来的。”

裴无咎接过烟,又顺着王扬捧得火点着。

呼吸之间,明灭的烟头将他的眼窝衬得更加立体深邃。

“孩子大了就该敲打敲打,偷听这种没技术含量的事都能让我捏到把柄,以后能成什么事。”

“啊?”

王扬还想再劝,却在大脑处理完裴无咎的话后陷入了宕机状态,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囫囵吞了下去,转了话头:“您不是因为他偷听生气?”

地下室本就阴冷,再加之是深秋,裴无咎只觉得一阵寒意侵袭而来,压根没顾得上给王扬解惑,只是嗤笑一声后摇了摇头,眼神轻飘飘地落到了邵时的身上。

“裴爷,王总,我还有事就先走了。”邵时颇有眼力的朝两人道别,而后单手提着医药箱在保镖的带领下离开地下室。

直到邵时的背影消失不见,裴无咎这才轻声开口:“再惯着他,就快被我养废了,那我怎么对得起他爸。”

两人先后离开地下室,还不等裴无咎从沙发上坐定,王扬就迫不及待的往前凑了凑身子,恭恭敬敬地倒了杯茶递到对面。

“邵时这几年跟阿屿走的很近啊。”裴无咎从善如流地把面前的茶水接了过来,装作不经意般开口询问,“你怎么看。”

“他俩年纪相仿,走的近很正常。”

“是吗?”

男人抬手将杯中的茶水尽数浇到茶宠上,被浇灌后的表层浮现出靓丽的本色,而后紧跟着黯淡下去,直到此刻才似笑而非的点评:

“这茶宠的颜色再漂亮,也得这杯茶倒下去才看得出来。”

王扬尴尬的笑了两声又不好意思直说自己没听懂,只得尴尬的挠了挠头:“裴爷您养的茶宠,是好看。”

裴无咎盯着王扬看了许久,最终也只是嘴角噙着笑的在他肩膀上拍了拍:“你这话接的,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谈完正事男人看了看腕表,这个时间距离饭点也就还一个小时,索性把王扬留下来吃饭,顺势给柯昕娜去了个电话,等到门铃响起,这边菜也上了个差不多。

“昨晚实在不好意思,阿屿年纪小办事难免有些冲动,耽误了你的时间。”裴无咎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柯昕娜坐下来,不等她回应就接着十分自然地开口:“我已经把他关禁闭了。”

裴无咎这服儒雅随和的做派实在没有挑不出什么错,更何况柯昕娜还是拿钱办事的,自然更不会多说什么,甚至有些受宠若惊。

昨晚那情形很显然宗政屿也没来得及对自己如何,只是眼神可怖了一点,若仅仅是因为这样就让裴无咎开口道歉,倒不如相信火星撞地球来得更贴合实际些。

“裴爷,您言重了。”

柯昕娜颇有些坐立不安,叹了口气正准备说些什么,下一秒就看到裴无咎笑意盈盈的看着他,心中更是警铃大作。

裴无咎挑起眉梢,含笑不语。

还是王扬看不下去,为柯昕娜解惑:“别紧张,裴爷的意思是需要你今晚陪他出席韩家长子的订婚仪式。”

柯昕娜:“……”那也不至于这么大的排场,怪唬人的。

“今晚我不仅仅需要一个女伴。”裴无咎纠正王扬话里的疏漏,“还需要让外人认为你即将上位,成为裴家的女主人。”

随着“啪嗒”一声,柯昕娜手中的筷子重重的跌落到了桌面上,面上的表情也适时表现出了愕然,偏头询问说:

“按照一开始的计划,这件事不应该是在半年后进行吗?”

裴无咎丝毫没把她的反应放在心上,反而自顾自的夹着菜。

“计划赶不上变化。”王扬毫无形象的往嘴里扒着饭菜,刚把嘴里那口咽下去,就迫不及待的开口解释:“韩家这次对屿少下手,就是存了断咱们根基的意思。”

宗政屿现在还是裴家的唯一继承人,但若是裴无咎有意再培养一个亲生的呢?

那宗政屿这个养子,无可厚非就会成为众所拉拢的对象。

“裴爷,您现在的身体状况并不适合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柯昕娜也懂了其中的关窍,但更多的还是不解。

怎么会有人为了养子,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呢?倘若宗政屿也认为自己被放弃了呢,会不会反权夺位?

裴无咎夹菜的动作微微一顿,然而也仅仅只是顿了一秒,便再次换上了那副无甚所谓的模样。

“没事,我会适当放权。”裴无咎的眼眸在此刻有些深邃,“但在那之前,我得给阿屿把路蹚的平一些。”

……

宴会的大厅被装饰的富丽堂皇,觥筹交错的场面愣是让人分辨不出谁才是宴会的主角。

临近入场前,裴无咎依旧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却已经有不少人前来攀附,这些人自然也将目光落到了柯昕娜的身上。

裴无咎那如同狼王圈地般的行为举止谁人不知,带女伴入场已经是破天荒头一回,更何况还以这样亲昵的姿态。

这无疑就是对外界释放的一种信号,裴家的格局要重新洗牌。

“裴爷,您让我跟您亲近一点,那您可得忍住,到时候别把我给甩开。”

柯昕娜伸手整理着裴无咎的西装,踮脚仰头的姿势活脱脱一个沉浸在热恋中的女孩,一颦一笑都格外惹人眼球。

当那修长细腻的指尖触碰到脖颈时,裴无咎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却又在紧迫中压下了那种不耐,十分自然的接过了柯昕娜的手提包。

偏头浅笑着把胳膊递了过去,语气中满是轻柔:“要挽着我的胳膊吗?”

韩强此刻面色并不好看,他的长子虽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但至少还有商业联姻的用处。而就在他人生的最高光时刻,风头却全然被外人抢了。

纵使心底里再不喜欢这个儿子,也不由得对裴无咎咒骂上几句。

此等灼热的视线裴无咎怎么可能忽视,安抚似的拍了拍柯昕娜的手,示意她在原地等待,便朝着韩强的方向走了过去,期间还不忘了从侍应生手里端两杯酒。

“还没来得及恭贺韩大公子订婚快乐,就被人绊住了脚步,韩总不会怪罪吧。”这话虽然说的冠冕堂皇,但细想,却品不出半分道歉的意思,字缝里全是挑衅。

“不会不会。”韩强面上挤出了夸张的笑,把话题引到了裴无咎身上,倚老卖老开口:“刚才我看你带女伴进来,你这也快三十了,是时候成家立业了,准备什么时候给我发请柬啊?”

“韩总您这话说的,”裴无咎压根儿不吃他这一套,打太极般把话圆了过去:“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呢,您也跟着打趣。”

这种话里夹枪带棒的交锋不过几个回合,韩强见从裴无咎口中问不出什么,也就转了话头:“阿屿这孩子呢,今天怎么没跟你一块过来呢?”

潘云高架上的车祸就有他们韩家的手笔,这个时候也敢腆着脸问。

见裴无咎面色不善,韩强脸上的笑意更甚了些:“我这年纪大了就容易糊涂,我听说阿屿这孩子坐的车出了点小剐蹭,没事吧?”

“皮外伤而已,也劳烦您惦记。”

虽然现在不至于撕破脸,但也不妨碍裴无咎敲打敲打。

“说来也是巧,追我儿子的那台SUV是个套牌车,虽然人跑了,但从里面发现了一部手机,要我儿子命的人备注竟然是韩老板。”裴无咎似笑非笑的把手中的酒杯递了过去,“您说会不会五百年前跟您还是本家呢。”

冷汗倏地冒了出来。

裴无咎的狠厉他是见识过的,既然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韩强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喑哑的声音从喉咙里挤了出来:“裴爷真会开玩笑。”

“我可当不起韩总您这一声裴爷,毕竟你都想要我儿子的命不是吗?”

——

PS:昨天作者电脑忘记带回家了,然后吃了火锅又拉肚子,就断更了一天,实在是抱歉,我这两天抽空给宝们补回来!

眼看周遭的氛围就要降入冰点,裴无咎没有一丝犹豫的从嘴角扯出了一抹笑,仿佛刚才咄咄逼人的模样是众人的错觉。

“别紧张,今儿是大喜的日子,我也不好来兴师问罪。”

男人的眼神中带着戏谑,顺着方才的话开口:

“你就当我方才在开玩笑。”

裴无咎将手中的酒杯举起,眉眼低垂后下巴微扬,随即饮尽杯中酒。

这种敬酒方式着实算不上尊敬,可围观的诸位愣是没一个敢二话,恨不能在两人的交锋里装成个听不懂话的鹌鹑。

韩强再次对上裴无咎的目光时俨然添了些瑟缩,却仍旧撑着精神干笑了两声:“裴爷的玩笑可不是谁都能承受得起的。”

“裴爷,怎么这么久还没谈好?”

柯昕娜单手提着酒红色的鱼尾裙摆朝这边走来,连带着表情都是挑不出任何差错的娇嗔:“韩夫人邀请我去打牌,裴爷去看吗?”

明艳的女孩总是格外引人注目,更何况还是裴无咎带来的女伴,几乎刚一落单就被人围了个正着,这一会的功夫就跟各路女眷名流打得火热。

“这是过来跟我要彩头了啊?”

裴无咎极为亲昵自然的接过了柯昕娜的手,以一种宠溺的姿态把人拉到了自己的身边,拍扭头对着韩强说:“既然是韩夫人的邀请,韩总要不也跟着一起,权当放松放松,方才那事咱就翻篇了。”

虽然摸不清裴无咎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但人家已经把话说的那么大度,大庭广众之下实在不好拒绝。

“那就听裴爷的。”

……

地下室里虽然昏暗,但并不算太难熬。

只是隔绝了外界的消息,让宗政屿一时之间有些心思烦闷,总感觉有什么事情正在脱离自己的把握。

随着“叩叩”的敲门声响起,宗政屿霍然坐直了身子。

“屿少,是我。”站在门外的青年轻声咳嗽两下,环顾四周后确定没什么人守着才开口:“刚才得到消息,裴爷去了韩家长子的订婚宴,入场时还带了女伴,态度亲昵。”

说话这人面相斯文、身形高挑,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俨然一副高知青年初入社会时的模样,是宗政屿拉拢来的大学助教卓宿。

这话犹如是平地里炸开的惊雷,将宗政屿的情绪骤然拖入谷底。

“把门打开。”

暴怒中夹杂着极度的低气压,这种如同淬了毒般的感觉哪怕隔着门板仍旧能清晰的被感受到。

门外的卓宿的身形陡然僵住,良久才哑声道:“屿少,您现在还是别出去了,否则裴爷那边真的不好交代。”

不好交代,好一个不好交代。

凭什么自己在这里关禁闭,裴无咎他却带着女人到处蹿,是不是只有把他锁在自己的身边才会老实。是不是只有折断他的羽翼,才会踏踏实实的跟自己过一辈子。

可是不行,裴无咎那种高高在上的模样才是吸引自己的最美画面。

那种看垃圾一样蔑视众人的神色,让人看着就浴血沸腾。恨不能把这样的裴无咎扯进自己的怀里好好疼爱,或者酣畅淋漓的打一场,而后再被自己强压在身下,嘴中发出反抗而又无力的闷哼。

只有这样,才是最好的战利品。

“把门打开,”宗政屿阴森晦暗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愤懑,“帮我准备套衣服,送我去订婚宴现场。”

随着地下室的房门被打开,宗政屿下意识地抬手去挡亮光,直缓了好一会才恢复了往日那副矜贵的模样。

“屿少,您身上这伤最好还是不要奔波。”卓宿控制着面上的表情,“更何况这个时间咱们到那,裴爷的应酬也该到一半了。”

这话里的暗含的意思卓宿明白,宗政屿自然也知道。

这个时候赶过去,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已成定局,何必徒增烦恼。

“父亲他讨厌被人触碰。”宗政屿死死咬着后槽牙,不知是在强调还是在安慰自己:“他一定不会碰那个女人,一定不会。”

看着已经几近疯魔的宗政屿,卓宿也只能垂下头去。

宗政屿这张脸就是最好的通行证,出入订婚宴没有遭受阻拦。

青年放肆地在会场内扫视着,最终引入眼帘的却是裴无咎牵上柯昕娜芊芊玉手的那一幕。

呼吸声骤然加重,眼神贪婪的瞧着他们两人紧紧贴合的手掌,宗政屿平生头一回生出了要对女人下手的心思。

没错,他就是妒忌,他妒忌的快要发疯!

直到掌心内传来一丝刺痛才将他的神识彻底招揽回来,竟是已经浮现出斑斑血迹,可见他是用了多大的力气。

柯昕娜只觉得后颈一阵发凉,轻轻耸肩瑟缩了一下,甚至还凭借着第六感朝着宗政屿的方向瞥了一眼,终究是他躲的快,没留下任何迹象。

“怎么了,冷吗?”

看着面前这温柔问询的男人,柯昕娜不由得从心中暗忖,果然是能从众多兄弟中厮杀出来的蛊王,这演戏的能力绝不是盖的。

“裴爷,知道您轻易不带人出来。”

韩强看着他们这一幅浓情蜜意的模样心里有了新的成算,不怀好意的开口:“本来是该给弟妹点面子的,但是上了牌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要是我家内人赢了彩头,可别伤了咱们的和气。”

这不就是刚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正中下怀嘛。

“裴爷,我要是输了你可别怪我。”柯昕娜一幅娇纵的模样,贴到裴无咎身侧时,明显感觉到他脊背僵直,却又极快的调整过来。

“随你玩,不管输赢都让你玩个痛快。”裴无咎微微挑眉朝着韩强的方向一瞥:“韩总最重信誉,输赢都玩得起。”

这话里透露出的信息可真不少,至少能让韩强有一瞬间的打怵。

前面几场小打小闹皆是输赢参半,甚至柯昕娜还多输了三十多万,韩强那上扬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知道柯昕娜是皇朝的领班出身,还以为她牌技高超,没想到盛名之下不过尔尔。

“裴爷,这小打小闹也没什么玩头。”韩强是个彻头彻尾的赌徒,不少的商业版图都是以这种方式从竞手那里夺来的,看赢面这么大,忍不住开始摩拳擦掌:“要不咱赌个大点的。”

裴无咎饶有兴致的看着桌面上的牌,指尖点住一张梅花Q的牌面往前一推,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嘴角漾起了一抹恶劣的笑:

“既是韩大公子的订婚宴,我也算是他半个长辈,给个大点的彩头也未尝不可。”

这种静待猎物自己上套的感觉实在是太好。

这边言笑晏晏的场景尽数落到了不远处宗政屿的眼底。

“屿少。”

韩琦这才刚敬完岳父的酒,转身酒瞧见了浑身散发着阴郁气息的宗政屿,再一联想到抢了自己风头的裴无咎,眼底闪过一抹精光,凑近问道:“裴爷在那边,怎么不跟着过去?”

这样失态的场面怎么可以给外人瞧见,不过一瞬就调整好了神情。

“那韩大公子不用陪着未婚妻?”

宗政屿可并不仅仅是友好的询问,谁人不知这档子婚事是韩家大少硬扒着人家女方求来的,这么问无疑是在明晃晃的打他的脸。

哪怕已经察觉出宗政屿眼底的不悦,却仍旧硬着头皮开口:“我们俩人的婚事是水到渠成,婚都定了,我还怕人跑了不成。倒是我方才瞧着裴爷身边的那个女孩有些不简单,你小妈?”

宗政屿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抬手就捏住了面前这人的胳膊,往后狠狠一拧。他们两人所占的位置偏僻,倒也没引得其他人的注意。

“韩琦,有些不该说的话就算是打碎了牙,你也得咽到肚子里,懂吗?”

哪怕是以这种狼狈的模样,韩琦依旧能笑出声来:“屿少总得提前为自己谋划出路,别等裴爷真的有了亲生的继承人的时候才下手,那就来不及了。”

“闭嘴!”

宗政屿立于韩琦身后,胳膊上禁锢他的力道没有半分松懈,此时更是被他前面那番话激的心血翻涌,抬脚踹到了韩琦的膝窝处。

后者踉跄几步后,在大庭广众之下跪倒在了地面上,发出咚的声响。只可惜宴会厅内的背景音乐太大,把这一幕完完全全的遮盖了下去。

韩琦眼底闪过一丝恼怒,却也知道自己的话起了效用,宗政屿方才的表现,跟即将要被人逐出家门的丧家犬有何区别。

裴无咎明明知道潘云高架上是韩家人动的手,不照样还是借着由头把这事儿给翻了篇。

不见得他对这个养子有多少感情。

“屿少,你不用这么快急着拒绝我,你我都是弃子。”韩琦装作毫不在意的伸手拍了拍身上略显褶皱的西装,笃定的朝着宗政屿伸出了手:“咱们才算是真正的天作之合。”

一袭妥帖的黑衣将宗政屿那张冰冷的脸衬得更加高深,嘴唇扬起了嘲讽的笑:“昨天在潘云高架上追我的人是你派去的吧,昨天要把我赶尽杀绝,今天就提出合作,韩大少爷是不是脑子进了水。”

韩琦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反而优雅的把手撤了回来,面上完全看不出被拒绝后的尴尬。

“咱们之间可没有那么苦大仇深,”韩琦示意宗政屿朝着裴无咎的方向瞧过去,“对你下手也是我们家老爷子的意思,说到底也不过是他和裴爷之间的恩怨,不过从今天往后,他应该也会想尽办法来拉拢你吧。”

此时的裴无咎已经陪着柯昕娜从棋牌桌上坐了下来,甚至还格外妥帖的保管着柯昕娜从手上摘下来的戒指首饰。

这一幕格外的刺眼。

原本那双被墨色浸染的眸子染上了赤红,压根没有任何收敛情绪的打算。

韩琦颇为古怪的朝着宗政屿瞥了一眼,总感觉他眼底透露出的并不是对裴家的势在必得,反而是欲火。

可这样的认知很快就被自己推翻,宗政屿和裴无咎,怎么可能呢。

“你现在是代表韩家来找我合作,还是代表你自己?”

不远处的棋牌赌局已然重新开始,宗政屿也终于平息下来了翻涌的情绪。

“当然是……”韩琦目光四下瞧了瞧,确定没有什么人注意到他们之间的谈话后,才扬起了一抹笑:“当然是代表我自己。”

“你不过就是一个仅有名分的私生子而已,连韩家的股份都不曾有,你觉得你有资本跟我合作吗?”宗政屿摸着食指上的戒指,眼底升腾起了浓浓的戾气:“其实我更相信,你家老爷子能给我更多的承诺。”

韩琦并没有着急回答他的话,反而浅笑着反问了一句:“那你觉得,韩强这个人能信吗,你就不怕他来一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韩强跟裴无咎的积怨已深,要不是两人都没有直接吞并对方的实力,怕是早就到了不死不休的程度。要是有机会能将裴家一网打尽,怎么会留下春风吹又生的祸患呢。

“好,合作愉快。”

宗政屿把手递了过去,目光却依旧锁定在不远处的台桌上。

裴无咎总是那样的耀眼,哪怕此场赌局的主人公并不是他,那样轻松闲适的姿态,也会捕捉所有人的眼球。

那样绝美的容颜、纤细的脖颈、以及掩盖在西装下完美的胴体。

真恨不得把他压在这棋牌桌上,狠狠的撕扯开他的衣服,在聚光灯的照射下狠狠的进入他……

父亲,你合该是我的。

而被意/淫的裴无咎本人,此刻正高昂着头,似笑非笑的注视着面前的场景。

“听说裴爷最近在新港模具厂谈了批货,算是捡了个大便宜。”韩琦眼底满是贪念,“我斗胆替我家大儿子开这个口,就拿这个做您给他的新婚礼物怎么样?”

裴无咎不甚在意的舔了舔嘴角,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淌着的是肆意至极的笑:“那可当真是大手笔,那韩总准备压什么注呢?”

话虽然是这么问,但不等韩强开口,裴无咎就怡然自得的搓了搓指尖,抢先一步道:“我是个俗人,压项目什么的不太适合我,八百万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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