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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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高一结束后的这年暑假,褚宁被周元盛带回了家,原以为会在这里安稳过一辈子的褚宁,因为一篇错误的日记,彻底打破了他的生活,和对那个人的所有幻想……

柏杨镇上有个老宅,老宅的主人叫周元盛,周家有个公子哥,叫周巽,是个俊俏公子,学习成绩也好,一身痞气横天,最爱挑人刺的浪荡少爷。

老宅是一座古典灰砖房,民国时期留下的老房子,放在现在可是值一大笔钱。

周元盛在市里买了新房,眼下正在装修室内,老一辈的人念旧,不舍得卖掉宅子,干脆留着,在镇上做起了酒水生意,开了一间酒铺。

老宅门外种了一排桔子树,叶子四季常青,树下的荫蔽成了夏日里乘凉的好地方,树的后方是一条河沟,连着离老宅不到百米的河流。

今天周六,周巽带着堂弟堂妹去河里捉螃蟹和虾,堂弟叫周启铭,今年十六岁,比周巽小一岁,堂妹叫周小花,家里人叫小妹,今年刚好七岁。

小妹坐在河边的草坪上,歪着脑袋看着两个哥哥为今天的晚饭上工。

“大哥,二哥,你们抓到虾了吗?”

周巽一手拿着竹篓,另一只手拿着竹竿,瞥眼看了小妹一眼说:“你别嚷嚷行吗,到手的虾都被你吓跑了。”

在河边坐了快两个时辰,小孩子注意力不够集中,现在隔这闹脾气了,小妹撅着嘴巴说:“哼,虾子才没有鱼那么胆小呢。”

周巽用竹竿指着她:“从现在开始,你要是再说一句话,今晚就给你吃虾壳。”

“略略略…”小妹吐了吐舌头,乖乖的闭上嘴巴不吭声了。

周巽今年上高二,身高一七五,河里的水不算深,刚好到他的膝盖位置。

离脚边不到二十公分的距离,出现目标,竹竿被举在半空中,对准水下清晰的虾靶,只见周巽一个快准狠,竹竿没入河中,正中靶心,竹竿下方整齐排列了四只河虾。

小妹在岸边高兴的蹦了起来,吆喝说:“哇,抓到了,抓到了,大哥,你太厉害了。”

一旁的周启铭负责捉螃蟹,收获还不错,竹篓里头已经装了五六只了,接着小妹的话说:“今晚的伙食可太丰盛了,大哥,你想要红烧着吃,还是清蒸着吃啊?”

忙活了一个上午,硕果累累,今天收获不错,周巽身上的汗没白流。

几人上了岸,周巽拍了拍身上的泥,回道:“当然是红烧着吃,清蒸有什么好吃的,这河里的东西,味重,烧着吃,去腥。”

“还是大哥最会吃。”周启铭说。

小妹盯着竹篓里的河虾,接了一句:“大哥不是会吃,他是会挑,大哥不喜欢的东西,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哟~”周巽伸手扯了扯小妹头上的小辫,“都说女孩子心思细腻,看来大家说的不假。”

迎面走来一小伙,是周巽的朋友兼同学,叫程言飞。

程言飞抬眼望了望竹篓:“不错嘛,周巽,可以啊,大丰收今儿。”

周巽蹲在一旁洗手,起身甩了一脸水给程言飞:“你小子,一大早叫你出来抓虾,你到好,窝床上睡大觉,真是浪费时间,辜负光阴的少年。”

程言飞是周巽的邻居,两人在一个班级。

“难得放个暑假,”程言飞说,“不得好好睡个懒觉啊,辜负谁也不能辜负假期啊。”

周巽光着上身,下身穿了一条短裤,胸前的腹肌格外扎眼。

程言飞伸手在周巽紧实的腹部摸了一把:“哟,巽哥身材不错嘛。”

周巽一巴掌拍过去:“你摸的挺实在啊,在家没少练吧,你搁家里睡懒觉呢,还是窝被窝里泄火啊?”

程言飞一把拉过周巽,两人朝后退了几步,小声说:“小妹还在这儿呢,你当大哥的说话能不能收敛点儿,别带坏小孩子。”

周巽甩开程言飞的手:“她一个小屁孩,听个课像听天书一样,能懂啥。”

“你还说我,”程言飞戏谑的说,“抓这么多虾,这河里的东西,味重,吃多了可是大补,巽哥这身板,再补可就要上火了。”

周巽将一旁挂在树上的短袖套在身上:“这夏天啊,哪里都热,属水里最凉快,上火了跑河里游两圈,再大的火也能灭。”

周巽提着竹篓,准备回家,程言飞使坏,打着嘴炮:“周大哥,周学霸,周大才子,赏赐小弟一盘河虾呗。”

周巽叼着一片树叶,斜眼看过去:“可以啊,晚上过来,赏你一盘虾壳,早点来啊,不然就赏给我家大黑了。”

大黑是周巽家里养的一条大狼狗。

几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柏杨镇以前全是土路,脚下的柏油路是去年才修好的。

程言飞一路跟着,惦记着竹篓里的美肴。

“今儿口福是享受不了了,”程言飞说,“还是周大伯有福气,赶上了新鲜出河的美肴。”

周巽突然停下脚步,问:“我爸回来了?”

“回来了,我出门的时候刚好碰见他进院子。”程言飞说。

周巽一脸怀疑的说:“这次回来挺早啊,以前去省外进货,至少也得三四天,这次两天就搞定了,他以前回来的晚,不会是外面养了人吧?”

程言飞差点没一个跟头摔去油菜田里:“嘿!我说巽哥,你这话要是被周大伯听见,非削你一层皮。”

“我有病啊,当我爸面说,”周巽说着翻了一个白眼。

马上就到家了,程言飞的眼珠子都快落竹篓里了:“巽哥,一盘虾不赏,螃蟹总得给一只吧。”

叼在嘴里的树叶,周巽一口气吹在了一旁的河沟,说:“怎么?想不劳而获啊?你想的美,古人有句话,叫天下没有白吃白喝的午餐。”

程言飞脸皮厚,赖着人说:“我语文不好,没听过这句话,倒是知道一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有福同享的前提是有难同当,”周巽说,“抓虾你没参与,这口福你也别享了,回家继续睡觉吧。”

老宅到了,周巽打开大门直径走了进去。

“周巽!”程言飞看着美味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一脸落寞的说:“好歹兄弟一场,别这么抠啊。”

“言飞哥,”一旁小妹拎着沾了泥的拖鞋说,“河里还有好多呢,现在时候还早,你现在下去抓还能赶上晚饭。”

程言飞蹲下身,打算忽悠小朋友:“小妹,我平时对你好吧,一会儿给飞哥留几个虾。”

小妹点点头:“好,我悄悄给你留几个。”

“还是小妹好。”程言飞说。

“小花!”周巽在院子里大喊,“还杵外边儿干什么,快回家了。”

老宅的大门是黑色的木门,老式的古建筑,样式有点像古代县老爷的衙门。

院子里放了一口水缸,忙活半天,一口水没喝,周巽拿起铁瓢,就着缸里的水喝了一大勺,喝完长舒了口气。

“渴死我了,还是井里的水更甜,”周巽在一旁换鞋,眼神瞟见从屋内走出的一家之主,一边闷头换鞋一边说:“周老板今儿这么早回家,真是稀奇,周老板运气好,赶上口福了,整整一竹篓的螃蟹和虾,今天的晚饭,再来壶地窖里的藏酒,真是绝配。”

没见当家的回话,身侧的周启铭扒拉着周巽的胳膊,周巽回头看着他,问:“干什么?”

周启铭眼神示意,周巽朝着方向看过去,堂屋下的柱头旁立着一个人,个子比周巽矮一小截,穿着白色短袖和黑色长裤,头发蓬松,长的挺眉清目秀的一小伙。

周巽上前问:“你是谁?来买酒的?”

对方看了一眼周巽,寸头,同款白色短袖,短裤下方露出的小腿,虽然覆了些泥,倒是反衬了皮肤的白皙紧致,关键是长且直。

“哑巴?”周巽说。

“不是。”对方淡声回了句。

“哟,不是哑巴啊。”周巽说。

“我不是来买酒的。”对方又说。

“哦,那你是来找人的?”周巽又问。

堂屋外放了一张木椅,周巽顺势往上一坐,翘着二郎腿,盯着眼前这个让他有些不悦的少年。

对方也盯着他,回了一句:“我也不是来找人的,我是来蹭饭的。”

周元盛从里屋走了出来:“正说让你二叔叫你们回来吃饭,正巧,来,给你们介绍一下家里的新成员。”

周元盛拉过褚宁,挨个介绍:“这是你们三弟,叫褚宁,以后就是我们周家的人了。”

“小宁,来,”周元盛指着周启铭和小妹说,“这位是我侄儿,叫周启铭,你俩同岁,直呼名字就行,这位是我侄女,叫周小花,你跟着叫小妹,这位是我儿子,叫周巽,比你大一岁。”

“你们好,我叫褚宁。”

家里来了人,小妹不像周巽,板着一张脸待人。

“大伯,”小妹看着褚宁,“这个哥哥以后住在咱们家了吗?”

“是的,”周元盛说,“小妹有时间带着三哥在家里转转,熟悉熟悉环境,这个任务能完成吗?”

“太好了!”小妹笑了笑,“我又多了一个哥哥了,大伯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

周巽起身:“褚宁是吧,我叫周巽。”

“那个字?”褚宁问。

“八卦知道吗?”周巽说,“八卦里有一个卦叫巽卦,代表自然界里的风,无孔不入,知道吗?”

“现在知道了。”褚宁说。

周元盛给儿子安排活儿:“小宁以后住你隔壁那屋,你带他过去,顺便帮着把行李一块带过去,叫管家将屋子打扫出来。”

家里突然来了个新人,周巽纳闷,阴阳怪气的对着周元盛说:“爸,这位三弟来咱们家,是以什么身份入住呢?”

“褚宁现在是我干儿子,这个身份够了吗。”周元盛回答了顺溜。

“爸,”周巽偏过头盯着他爸,眼神里写满了质疑,“你不会是背着我妈在外面养了女人,生的私生子吧?”

此话一出,周元盛一脚踹了过去,气急败坏的说:“你这臭小子,成天正事不做,说混话倒是来劲,我看你是皮痒了,想挨鞭子了。”

周巽往后退了几步:“开个玩笑而已,发这么大火干什么,心虚啊?”

“嘿,你这混小子,”周元盛说着拿起一旁的扫帚朝周巽腿上挥了下去,“越说越来劲了是吧。”

“大伯!”周启铭上前制止:“冷静,小心气坏了身子。”

老宅的外围呈圆形,外墙砌的是石砖,墙顶镶嵌了玻璃瓷瓶,预防小偷进院,内里分前后两院,两院除开中间的过道,其余方位都是住的房间。

周巽住在后院偏东的屋子,旁边刚好还空出一个,刚好可以让给褚宁住。

周巽带着人去了后院,两首插兜,哼着小曲慢悠悠的踱步。

褚宁一手托着行李箱,一手拿着大小包,有些吃力,周巽没出手,一旁的周启铭和周小花也没敢上前帮忙。

周巽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褚宁:“拿个箱子都这么费力,你爸妈没给你吃饱饭吗。”

闻言,褚宁脚下一怔,脸上顿时多了一份忧色。

“瞪着我干嘛?”周巽还没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就你这身板,来我们家蹭饭,噎不死你。”

褚宁的眼睛直直的看着他,语气有些冷:“要不你来试试。”

周巽上前,单手将褚宁手里的行李箱提了起来。

行李箱里的东西挺多,又杂,褚宁的课本,衣服,杂七杂八的都在里面,少说也有一百来斤,周巽比他高一点儿,看着挺瘦,没想到劲儿挺大,这点还真让褚宁有些意外,本想使坏让张狂的周巽出丑,没想到人家是个大力士。

周小花挑了个轻巧的小包挎在肩头,周启铭拿了个大包,屋子还算宽敞,屋内也很敞亮,采光不错。

褚宁对眼前这个说话吊儿郎当的人有些意见,但对自己住的房子还是挺喜欢的。

后院种了许多花卉,蓝的红的都有,还有许多盆栽,兰草,仙人掌,花坛里是绣球花,粉色和紫色相间,甚是好看。

周巽叫来下人将屋子打扫出来,又往屋里搬了些家具,一张床,一个木桌,一把躺椅,几个木凳,整体还算齐全,毕竟一个人住,房间里看上去有些空旷。

褚宁将行李打开,开始收拾整理随身携带的东西,行李箱的隔层放了一个牛皮册,夹在衣服的中间,褚宁整理衣服时不小心将其掉落下来,神情有些着急忙慌。

周巽俯身一把拾起:“什么东西这么宝贝?我看看。”

“你还给我!”褚宁提高了几分嗓门说。

“看一下怎么了?”周巽拿着牛皮册的手举过头顶,褚宁个子比他矮一截,踮起脚尖都够不到。

周巽抬头翻开看了一眼,说:“这写的什么啊?”说着将册子顺了方向,看清了上面的字迹,是日记。

“你还写日记?”周巽说着将册子还给了褚宁。

“你知不知道没有经过允许就偷看别人东西叫行窃!”褚宁夺过牛皮册,顺手放进包里。

“偷看?”周巽阴阳怪气的说:“我可是光明正大的在看。”

褚宁继续闷头整理行李,身后的人还在屋里,周巽两手撑在木桌上,背靠桌沿:“这天底下啊,没有让人免费入住的旅店。”

整理衣服的手停下,褚宁听出了言外之意,转身说:“你想怎样?”

“交住宿费咯,交之前先付两百的押金。”周巽说着摊出一只手。

“我没钱。”褚宁撂出一句。

“没钱也好办,不出钱就得出力,得干活儿。”

“干活儿?”褚宁问,“什么活儿?”

周巽伸了伸懒腰,说:“活儿可就多了去了,不急,以后相处的日子还长,慢慢教你。”

前院管家吆喝吃午饭。

“走吧,三弟,蹭饭去。”周巽一手搭在褚宁肩头,拽着人朝前院去了。

新鲜打捞的河鲜,要及时入腹,若是放上一晚再入口,必会失去口感。

一个家里总得有个贤妻良母,会洗衣,会做饭,一日三餐有人供着,这日子才有盼头。

龚雅琴和周元盛是夫妻,一个是柏杨镇拥有地主名头的大佬,一个是知书达礼温柔贤惠的名门小姐,两家人的联姻,在十几年前可是轰动了整个柏杨镇,良才女貌,名门配望族。

大家都以为这么好的天赐良缘,生的孩子定是个不凡之人,的确,周巽确实不凡,生的俊,长的好,学习棒,就是不知这性子随了谁,一身痞气窜天,一副劳资最牛的表情横贯柏杨镇各个角落。

厨房里的龚雅琴走了出来,周元盛拉着褚宁:“小宁,这是你龚姨。”

褚宁从凳子上站起来,叫了声:

“龚姨。”

龚雅琴将手里盛着河虾的托盘放在桌子上,伸手摸了摸褚宁的头,语气十分温柔的说:“好孩子,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安心的住下,缺什么就告诉龚姨。”

“谢谢龚姨。”

四菜一汤,两盘虾,两盘蟹,一个素菜汤,桌沿边上放了一个白色陶瓷酒壶,周巽满满的倒了一杯,一口闷下肚里,嘴里还发出一声“啊~”。

周元盛斜眼看着自己的儿子:“成天正事不做,日子倒是会过,又偷摸的把老窖里的酒给我挥霍了。”

周巽手里剥着虾壳,一边吃一边说:“佳肴就得配美酒,这红烧的河虾入腹,再来一口烈酒,够味儿!”

七月里的伏天,吃个饭都是一身汗水,老宅里没有安置空调,到有个会旋转的风扇。

嘴上说归说,周元盛也拿了个酒杯倒满了酒:“铺里的红曲米没了,上个礼拜就让你去市里买,到今天也没见着货。”

“着什么急啊,”周巽说着又喝了一杯酒,“那窑里的粮食没出窖,买来辅料也是搁那闲着,你要是明儿个酿酒,我今儿就去把红曲米给你买回来,保证不耽误你上工,行了吧。”

“赶巧你是在给我做事?”周元盛说,“你不看店就算了,还成天往外跑,交代你的事情哪次你办妥过。”

“我忙啊。”周巽说。

周元盛放下碗筷,严正的说:“你忙?从放暑假到现在,也有半个月了,我怎么没见你写过一次作业,看过一次书,人家启铭每天都花一两个小时复习功课,就你一天天闲着。”

“老师没布置作业。”

周元盛“哼”了一声:“我现在给老师打电话,你要是撒了谎,就把所有的书给我抄一遍!”

“你看这,”周巽知道把人惹急了,“怎么还较上劲了,我待会儿就去市里买辅料,行了吧。”

老宅后院有个地窖,存放每年丰收的粮食,一半吃,一半用作酿酒原料,饭桌上让周巽买的红曲米是制酒的辅料,用作酿造红曲酒。

夏日的午后,热气最毒,这个点的人们都在家里睡午觉,周元盛没有睡午觉的习惯,这会儿沏了一壶茶,坐在屋檐下乘凉。

周巽拿着车钥匙走了过来,揭开还冒着热气的茶壶盖:“周老板悠闲自在啊。”

俯身闻了闻又说:“哟,又新买了茶叶。”

“中午你喝了酒,别开车。”周元盛叮嘱道。

“知道了,我骑摩托车。”

“今儿吩咐下人把窖里的粮食搬出来,拿镇上把米粒烘了,这次计划多少辅料?”

“先买十斤,”周元盛说,“再买些新鲜的糯米。”

“得了,”周巽忽而凑近:“对了,爸,褚宁的爸妈出什么事了?”

一年四季,属夏季的时间最长,昼长夜短,最是磨人消遣时光。

“车祸。”周元盛喝了一口茶说。

“工伤?”周巽又问。

“对。”

“那公司赔钱了吗?”

“赔了五十万。”

不是说没钱吗,骗子。

“两条人命才赔五十万?没打官司吗?”周巽问。

“外出勘察项目,公司是个小型民营企业,一口咬定小宁的父母不是因工出事,死无对证,律师也束手无策,不过,能赔五十万也不错了。”

周巽转念又说:“那钱?他自己留着?”

“一半存了银行,一半存在我这儿,小宁这孩子,心思细腻,说把钱放一半在我这儿,以后省的去银行取,我担心他在家里住的不踏实,就收了钱,给他保管了,对了,你有空,带小宁多出去走走,散散心。”

失去亲人的痛苦,周巽虽没有体会过,但对于和他同龄的褚宁来说,一定特别难受吧,而且今天他还说错了话。

周巽起身,伸了个懒腰:“得了,今儿就带他去市里瞧瞧。”

周元盛若是不在家,周巽就是家里做主的人,一听说家里的大哥要去市里,周启铭和小妹抱着一丝丝被捎上的希望,满怀期待的看着周老大。

“看着我干什么?别想了,”周巽一句话打破了二人的去市里兜风的梦,“我爸和我妈去镇上进货了,屋里要留人,启铭在家照顾小妹,随便照看酒铺,我去市里买辅料。”

周启铭说:“辅料买的多吗?大哥你一个人行吗?”

周巽将停放在侧院摩托车推了出来,好几周没骑,车垫上都积了一层灰。

“谁说我是一个人?”周巽拿着鸡毛掸子清扫车垫上的灰尘,“家里不是刚多了个弟弟吗。”

周巽去后院叫人,还没进门就开始吆喝。

“三弟,午觉睡醒了没?该出门干活……”

话音戛然而止,褚宁转过背,吸了吸鼻子,一只手在脸上抹了两把,另一只手拿着一本相册,上面是三个人的合照,褚宁和他的爸妈。

周巽顺手拿了两张桌上的纸巾,递给了褚宁,褚宁还是背对着他,

周巽不懂怎么安慰人,但又害怕见人哭鼻子:“怎么?好意思哭,还不好意思被人看见?”

他一把夺过褚宁手里的相册,放在桌上:“跟我出门。”

褚宁擦了擦眼泪,问:“干什么?”

“干活儿啊,都说了不能白吃白喝白住了。”

摩托车的引擎发动,褚宁站在一旁看着周巽未动。

周巽带好头盔,偏头说:“你站着干什么?上车啊,还要我抱你啊。”

“你这算是酒驾吧?”褚宁说。

“怎么?怕我不清醒再把你摔了?”

糟糕,这话没说对,但也收不回了,随即又说:“…就三杯而已,对我来说跟喝白水没区别。”

“……”

“上车!”周巽用着命令的语气说,“磨蹭什么呢!”

周巽将挂在车头的头盔顺给褚宁:“把头盔戴好,坐稳了,巽哥带你去兜风!”

这个点的柏油路上,车少,最是摩托车猖狂的时刻。

周巽提了速度,车子与路面摩擦的声音,伴着风灌进身体,这是褚宁第一次坐摩托车,感觉很新奇,像在飞,身子是飘的,但心里很实,不知是不是错觉,褚宁觉得,自己的心口,好像随着打着身上的风一样,变得轻巧了许多。

车程大概花了一个小时才到了市里,按照周巽拿摩托车当赛车来骑的话,这个时间算来,路程还算远。

卖货的老板大老远就招呼起来:“哎哟,周少爷来了,稀客稀客,里边请。”

“红曲米有货吗?”周巽说着抓了一把一旁的爆米花吃,顺手给身后褚宁喂了一个。

“有有有,周少爷要多少?”

“来二十斤,新鲜的糯米有吗?”

店里来了生意,老板脸都灿烂不少,笑嘻嘻的说:“有的有的。”

“来五十斤糯米,要负责装货啊。”

“那肯定的啊。”老板瞥见跟在身后的褚宁:“哟,这位小哥是谁,以前没见过呢?”

“哦,我三弟。”周巽说。

“周老板什么时候生了三胎啊?”老板调侃道。

“今儿上午生的。”

“那长的挺快啊。”

“可不是吗,再过两天,都赶上我了。”

老板“哈哈哈”的笑了两声:“周少爷真是幽默。”

“还行吧,”周巽抬眼看见橱柜上的包装箱,“陈老板业务挺广啊,橱柜上的素食面来一箱,要红烧味儿的。”

“得了,马上给您安排。”

市里到底比村镇热闹,外面毒热的太阳当空,街道上来往的行人却不少。

周巽依靠在店铺柜台,和老板商讨这次采买货品的价格:“一次性在你的店买这么多货,陈老板不得给个折扣?”

店家老板姓陈,市里有自己的房子,当老板的会做生意,不想自个做亏本生意,也不能直接拒了买家,含蓄的说:“小本生意,不挣钱,这个价格已经是优惠以后的价位了,周少爷家世显赫,这点小钱,对您来说,连个零头都不算。”

对付这种有口无心的人,周巽懒得和他掰扯:“罢了,让人装货吧,后座有橡胶带,捆实一些,要是半路掉了包,你得负全责。”

陈老板连连应声:“周少爷放心,保证给您装严实了。”

褚宁站在店铺门口,呆呆的望着远处,周巽连叫了好几声,也不见人回应一句。

“看什么呢这么出神?”周巽顺着方向望去,原来是巴望着对门的烧烤店啊。

周巽心想,想吃东西说明心情好了不少。

他径直走去对门:“老板,来两串鱿鱼和两串五花肉。”

“好嘞,你稍等。”

夏季的中午,在屋里都是热气环身,更别说站在外面了。

周巽看了一眼热汗直流的烧烤大哥:“老板,这么热的天卖烧烤,在下实在佩服,给你竖个大拇指。”

老板“呵呵”的笑了笑:“今儿是赶集的日子,市里人多,做什么都好卖,能挣钱养家的活儿,再累也得做。”

“你的鱿鱼和五花肉好了,欢迎下次再来!”老板说着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周巽接过袋子闻了闻:“哇,好香啊,老板手艺不错。”

“好吃再来啊。”老板笑着回了句。

周巽将烤串塞给褚宁:“眼睛都快瞪到人家烧烤架上了,拿着,趁热吃。”

褚宁默默咽了咽口水,他是真有些饿了,午饭没怎么吃,在来市里的路上,肚子都已经空了。

“谢谢。”褚宁小声的说了句。

“周少爷!”陈老板吆喝说:“货已经装好了。”

“行,结账吧。”

四个烤串,褚宁吃了两个,剩下的两个留给了周巽。

周巽拿着鱿鱼,一口没了一半:“还算有良心,知道给我留点儿,嗯,味道不错。”

“不给启铭和小妹他们带一些吗?”褚宁问。

周巽摇了摇头:“现烤的才好吃,带回去都凉了,这东西不吃还好,一吃就上瘾,启铭还好,小妹就难伺候了,吃上一回,就惦记第二回,不得天天在我耳边闹着要,麻烦。”

褚宁低头弯了弯嘴角,很浅,别说,还挺好看。

“内个…”周巽说:“你好点儿了吗?”

“嗯。”褚宁应了一声。

“行了,上车,回家了。”周巽发动摩托车,驮着人和货飞驰而去。

其实柏杨镇上也有卖红曲米的店,不过镇上的店老板要考虑运送的路费,要价比市里多出一倍,虽说周家不缺钱,但人家缺心眼啊,本钱可不能亏。

摩托车的引擎声从院外传来,周启铭和小妹闻着声儿从院里跑了出来。

车子熄了火,周巽连声吆喝:“老二!小妹!出来接货!”

话音刚落,两个小崽子已经站在门口了:“大哥,三哥,你们回来啦。”

“哟,今天这么积极,”周巽的大长腿从坐垫上落地,一手拿着速食面的箱子,一手拿着装着红曲米的小袋:“小妹拿这个箱子,不重,老二拿这个,褚宁,你和我一起弄这袋重的。”

四人两三下的卸了货,这会儿坐在院堂外的木椅上歇息。

“大哥,”小妹偷瞄着放在一旁的纸箱说,“这个箱子里面是什么呀?”

聪明的孩子不绕弯,知道开口问才能讨到好处。

周巽识破的说:“箱子上不是画了图吗,明知故问,开箱拿着吃吧,用开水冲啊。”

小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谢谢大哥,大哥最好了。”

“大哥就是嘴上不饶人,心里可是惦记着咱们。”一旁的周启铭附和说。

“老二也去拿着吃,”周巽着从箱子里拿了两袋,伸手递给坐在一旁的褚宁。

褚宁愣了一下。

“刚吃了烤串,我现在不饿。”褚宁说。

周巽直接塞在他的手里:“没让你现在吃,囤着,那俩小只的嘴,像圈里的猪一样,要是没人管着,一天就能给你耗干净,等你想吃的时候,连碎渣都没有。”

周巽转身朝后院走去。

“周巽。”

褚宁叫了一声。

“有事?”周巽转过身问。

褚宁定了两秒:“谢谢你。”

周巽突然回旋又走了过来,俯身凑近看着褚宁:“想谢呢,就叫声哥来听。”

“你就比我大半岁而已。”褚宁冒出一句。

“半岁怎么了?”周巽又来事了,“半天也比你大,那也是哥。”

周巽的眼睛没移开,褚宁被盯的有些不自在:“你别一直看着我行吗?”

“又不是姑娘家,看看怎么了,你到底叫不叫?”

“我…”

褚宁在犹豫。

周巽轻哼了一声,说了句:“算了。”

他正准备转身离开,突然手腕一紧,褚宁抓着他。

“又干什…”周巽正想问。

“谢谢你,大哥。”褚宁突然开口。

周巽怔了一下。

“咳咳…”周巽轻咳两声:“内什么,你还是叫名字吧。”

“为什么?”褚宁问,“不是你让我叫的吗?”

“开个玩笑而已,谁知道你还当真了。”周巽回了句。

“你还真难伺候…”褚宁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周巽刚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凶巴巴的看着褚宁。

褚宁偏过头:“没什么。”

周巽两手搭在褚宁肩头,将人扳过身面对着他:“告诉你,对你,我算是足够有耐心了。”

院里的大黑是条纯黑色大狼狗,前几年周元盛去西藏,东家给送的,天气热,大黑窝在枇杷树下,吐着舌头散热,黑黝黝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周巽和褚宁。

今晚的月亮是月牙形,还有满天的星星,后院外的水缸,盛了满满一缸井水,水里映出月牙的形状,水面上时不时飞来几只苍蝇,可能是口渴,也可能是望着光而来,拨动着水纹四起。

褚宁在屋内复习功课,后背传来动静,小妹站在门口,探出留着短发的脑袋,朝里面张望。

“小妹,”褚宁招了招手,“过来。”

小妹小跑进了屋,手里拿着一个塑料盒。

“三哥,这是给你的,”小妹嘴里含着薄荷味儿的糖果,说的含糊,却听的清楚。

褚宁拿着盒子,上面没有标签,也没有写名字:“这是什么?”

小妹一个扑腾,钻到褚宁怀里:“驱蚊子用的,可香了。”

看得出来,小妹很喜欢家里新来的这个哥哥。

褚宁拿到鼻前闻了闻:“嗯,确实很香,谢谢小妹。”

而后忽的起身,褚宁从行李箱翻出一个圆形铁盒:“来,小妹,这个拿着。”

小妹好奇的看了看,又摇了两下:“三哥,这里面装的什么呀?”

褚宁捏了捏小妹圆圆的脸蛋:“这是巧克力,很甜的。”

“巧克力!以前大伯买过一次,可好吃了,谢谢三哥!”

“不客气,”褚宁又拿出一盒:“这盒给启铭,你去拿给二哥。”

“嗯,”小妹应声而去,脸上笑成了一朵花。

“搁这儿开小灶呢?怎么不给我也带一盒啊?”刚洗了澡,周巽换了一身黑色短袖和短裤,朝屋里走了进来。

嘴上接着编排:“前些天还请某人吃烤串,这么快就忘了,真是没良心。”

几天相处下来,褚宁也了解了眼前这位少爷的脾性,只要逮到了机会,不损几句骚话,心里就不痛快。

“没说不给你,”褚宁的行李箱是哆啦A梦的口袋,跟变戏法似的,这会儿又拿出一盒。

“我们住一个院子,想着等你回来再拿给你,拿着,最后一盒了。”

周巽拿着盒子,仔细端详上面的字符。

“Chocolate。”

周巽念出上面的英文字母。

说实话,一身痞气窜天的周少爷,一开口没几句好话的人,念的这句英文单词,还挺好听。

周巽将盒子还给了他:“我不爱吃甜食,你留着自己裹腹吧。”

你说这人是不是有啥大病,没给他吧,说你没良心,给了又不要,真是惯的毛病。

褚宁将盒子扔回箱子里:“你自己不要的,别回头又说我没良心。”

刚冲了澡的周巽,头发半干,年轻人体格好,新陈代谢快,一周的功夫,头发生长了不少,从周巽一进门,褚宁就偷偷的打量,先不说周少爷的脾气如何,单看这张脸,还真是帅的一批。

“少吃甜食,吃多了容易蛀牙。”周巽又是一嘴的说教。

最后一盒褚宁本来有些舍不得,不过,周巽的回拒,他应该高兴才对,这会儿怎么有些不开心呢,怎么回事?

褚宁回身收拾整理课本,接了句:“我每天早晚都有刷牙,才不会生蛀牙,倒是你,吃那么多河虾,小心肚子里生虫子。”

周少爷头一回被人呛:“嘿,你小子,长本事了是吧,非得跟我抬杠几句。”

“我没有抬杠,实话实说罢了。”

周巽一把将人抵在桌前:“还来劲了是吗?还敢顶嘴。”

两人离得近,周巽身上沐浴露的味道,渗透进了褚宁的鼻腔,再窜进了肺和心脏,嗅得褚宁的脸,绯红又慌张。

“躲什么啊?”周巽又逼近几分,“现在知道怕了?刚才咄咄逼人的气势不是很嚣张吗。”

褚宁一个侧身,总算逃出了恶人的魔掌。

周巽打了个哈欠:“跟我走。”

“去哪儿?”褚宁问。

“我屋。”

“干…干什么?”

“拿凉席呗,这么热的天,不然你以为我要干啥,非礼你啊。”

褚宁心里默默给了自己一耳光,看来复习功课复习傻了,人都快糊涂了。

后院靠围墙的位置,生长了几棵柚子树,树大枝茂,长的也高,夏季的日头毒,这些枝繁叶茂的树,恰巧为这一处的地窖遮挡了热气,保证地窖的阴暗和干燥,对粮食的储存提供了空间,也建设了必要的环境条件。

地窖的面积,大概是能放下两辆货车的宽度大小,周元盛找来几个工人,搬运地窖里的稻米。

周巽这几日没见酒铺出动静,来到后院一探究竟。

几个工人里有个领头的,见来了人,大老远就招呼:“周少爷来了。”

周巽“嗯”了一声:“窖里的稻米,还有多少没搬?”

“大概还有二十斗,预计明天上午就能搬完。”

周巽偏过头,一脸“老子现在很不爽”的表情看着工头:“我爸给你们一天开的多少钱?”

工头支支吾吾的说:“这…周老板给的五十。”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搬的?”周巽又问。

“上个礼拜五。”

周巽扳着指头数了数:“今天刚好第四天,我没记错的话,这窑里的料,估摸着有三十斗,三百斤左右的货,你们几个工人,这懒也偷的太勤快了吧。”

工头尴尬的笑了笑:“天气热,动一下就一身汗,这不是怕中暑吗,就…做的慢些。”

周巽白了一眼工头:“这地窖的选址也是有讲究的,旁边几棵参天的大树,你当白种的吗,现在我和你站的位置,太阳都不一定光顾,那地窖的周围,光全被树枝挡了,还中暑?你是觉得自己很聪明,还是觉着我很好骗,耍点小聪明糊弄谁呢。”

工头涨红着脸,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周巽接着说:“天黑之前,给我把地窖腾空,今天不搬完,你一颗子儿也别想拿到。”

工头自知理亏,知道周家人不好惹:“周少爷消消气,马上,马上安排人上工。”

前院屋檐下的横梁上,挂了一个秋千,小妹拿着画笔坐在秋千上给画本上的图上颜料。

周巽哼着小曲走了过来:“往旁边挪挪。”

秋千的空间不小,能坐下三个人,小妹腾出一个空位。

“大哥,”小妹说着抬头望着屋顶,“这房梁不会塌了吧?”

“塌了也是我顶着,你怕什么。”

“我怕你顶不住。”

“顶不住不是还有你吗?”

小妹拿着手里画给周巽看:“大哥,你看我画的大黑。”

周巽扫了一眼:“你要不说,我还以为你画了一头野猪呢。”

小妹转过头,朝周巽吐了吐舌头。

“你吃煤灰了?”周巽说,“舌头这么黑,牙齿上也有,我们家还没有穷到这一步吧。”

“这是巧克力,三哥给我的,可好吃了。”

“少吃糖,牙齿会掉光。”

小妹一个起跃,从秋千上跳下来,瞪着周巽:“你牙齿才会掉光,大哥,你真讨厌,还是二哥三哥好。”

“你这一口一句三哥,叫的挺亲热啊,一盒巧克力就把你收买了,开始怼自家人,帮着外人说话了。”

“三哥……”小妹突然叫了一声。

周巽一个回头,身后站着一个人,是褚宁。

他听到了。

“…褚宁,你…什么时候来的?”周巽问。

“刚刚。”

“那你……”

“工头让我给你说一声,”褚宁打断他,声音有些低沉:“他们把稻米搬完了,让你过去。”

褚宁说完转身走了。

“大哥,”小妹小声说,“你惹三哥不高兴了。”

“什么叫做我惹的?他本来就不是我们周家人。”

小妹“哼”了一声:“大哥,你真的太过分了。”

褚宁回了屋,蹲在墙角,一种说不上来的情绪闷在胸口,堵的他呼吸都沉重起来,不是因为周巽说的那句“外人”而生气,而是这种寄人篱下的生活,让他住的不踏实。

原以为自己给了周元盛一笔钱,他便可以安心的在周家住下,但这种心安理得的自我安慰,仿佛随时都会被打破,一个态度,一句不经意的话,都会将褚宁心中的顾虑,散播到全身。

周巽说的没错,他姓褚,不姓周,他当然不是周家人,可是,心里再清楚的事,当亲耳听见的时候,心里还是好难过,这种难过不是想哭,而是憋的难受。

褚宁的心,好空。

周元盛前几天又去了省城谈生意,今天回来刚好赶上晚饭,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总会一眼就能看穿身边人的情绪变化。

褚宁闷头吃饭,没夹菜,龚雅琴给他盛了一碗汤,他一口没喝。

“小宁,”周元盛看出他心情不好:“你现在念几年级了?”

“开学该念高二了。”

“那正好,和周巽一个年级,开学我去学校给你办学籍,安排你们在一个班级,也有个照应。”

“谢谢周叔,麻烦你了。”

褚宁眼睛是红的,吃饭前躲在屋里哭了一场,心里的委屈以眼泪的方式挥散了不少。

“住的还习惯吗?缺什么东西就告诉你龚姨,”周元盛瞥了一眼坐在身侧的周少爷,继续说:“我们周家,什么都好,就是不知造了什么孽,出了一个成天耍混的人,要是有人欺负你,就告诉周叔,周叔替你教训他。”

这话是说给某人听的,周巽放下碗筷,一脸不服气:“有周老板给撑腰,谁敢欺负他,我看啊,那个谁才是被欺负的。”

“阿巽。”

龚雅琴说着使了个眼色。

周巽可是个不服管的主儿:“怎么,我说错了吗,我周巽什么人都看得起,除了动不动就哭鼻子的人。”

“周巽!”周元盛厉声说。

“我耳朵没聋!”周巽回呛一句。

一碗饭吃了一半,周巽没了胃口,准备下桌。

龚雅琴心疼儿子,问:“饭还没吃完你上哪去?”

“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雨,我去西北角吹吹风。”

褚宁也放了碗筷:“周叔,龚姨,我吃饱了,先回屋了。”

当妈的心软,但也不能明着护短,自个的孩子,龚雅琴了解,周巽的脾气,真要是看人不顺眼,早就把人撵出去了。

“你也是,就不能吃完饭再说。”儿子没吃饱,龚雅琴也吃不下了。

周元盛不管,该填饱的肚子,就不能空着。

“我没有指名说他已经给他面子了,他到好,非得跟我回呛几句心里才舒坦,不教训他几句,以后长大了,他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好了,”女人家会说几句舒心话,“跟孩子较什么劲,你明着袒护小宁,阿巽心里会怎么想,你越是这样说,他对小宁的偏见只会越来越多。”

“你太高看他了,他脑子里要是能想到这些,他就不是周巽。”

晚上的功课不能落下,褚宁埋着头坐在书桌前看书。

门开着,周巽直接走了进来。

“吹凉快了?”褚宁开口说。

“可不是嘛,不仅凉快了,还吹饱了。”

“喝风就能饱腹,那大家都不用吃饭了。”

周巽一手撑在桌上:“哟,还有力气说教我,看来你并没有多难过吗。”

褚宁放下笔:“我没有难过,你说的没错,我不是周家人,就算周叔拿我当亲儿子看待,那也不一样。”

“我说你是外人,可没说你不是周家人。”

闻言,褚宁抬头看了周巽一眼。

“你是我爸带回来的,他让你把这儿当自己家,那你就是我们家的人。”

周巽下桌前说的话,看来不是有意的,外面响起了嘀嗒声。

落雨了。

“你给我爸的那笔钱,为的就是住的踏实和心安,你问问你自己,你真的做到了吗?一句“外人”就扛不住,那以后呢,你不是在这里住一天两天,未来的日子还远,我们家在全国不出名,可在镇上还是有点名头,你来我们家的第二天,全镇的人都知道我爸带了人回来,以后保不准会在外面听见什么话,你难道每次都这样,沉着脸,红着眼过日子?”

“我……”

“以后少不了被人指指点点的说几句,如果你连我的随口一句话就受不住,那以后你要怎么办?”

没错,褚宁意识到了问题,他不是来度假的,不会住两天就离开,这里的人都没见过他,以后要是有人问起来,或者无意间听到什么人聊起八卦,他难道要一直这样沉闷下去吗?

不,褚宁不要。

“那你不还是说了吗。”褚宁小声嘀咕。

“我那是给你敲个警钟,让你提前适应,”周巽说着将另一只背在身后的手,拿到身前,手里托着一碗速食面。

褚宁盯着他。

“拿着啊,看我干什么,要我喂你啊?吃个饭跟个猫一样,人小妹都比你吃的多。”

褚宁也是个犟脾气:“我那是没饿。”

言毕,几声“咕噜咕噜”的声音从褚宁的腹部传来。

周巽将碗直接塞给他:“少年,知不知道有个成语,叫口是心非。”

算了,不吃白不吃,褚宁心想,反正也发现了,再逞强,就真的太矫情了。

“你这算是给一个巴掌,再给一颗糖吗。”褚宁说。

“你又来了是吧,非得顶两句,我周巽,见不得谁成天闷着一张脸在我面前晃,以后你要是再哭丧着脸,我就把你拎到河里去喂鱼。”

“你怎么这么多要求啊?”褚宁反驳道。

“因为我是老大,规矩就得我定。”

周巽回了自己屋,不到三分钟又来了褚宁这儿,扔了一个薄的棉被在床头。

“下雨降温,干净的。”

周巽说完打着哈欠回房里了。

褚宁吃着面条,心里的沉闷忽然褪了下去,片刻,有蓦然的笑了笑,吃到最后才发现,碗底放了几片烟熏腊肉。

外面的雨下大了,褚宁就着雨声,沉沉的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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