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3-09-12 来源:番茄 分类:现代 作者:青山与朗 主角:白襄阳 壑长清
酒吧「春酲」,藏在华街中巷,夜色降临,音乐响起,酣醉的人聚集。
五光十色的滚灯缓慢地旋转,漏出的星点光斑流过沉醉的人们,或明或暗。
那些相拥的男男女女,或大胆狂放,或暧昧隐晦,在酒精和音乐中迷醉,追逐真正的自我。
在热舞中耳鬓厮磨,泄露隐秘的灵魂,情迷意乱间,有一种矜持又放纵的颓废感。
北开大学—数学系,一个享誉盛名的、所谓的 ‘好学生团队’ 悄声无息地混在其中。
学校里衣冠楚楚的精英学生在这里也是名副其实的富贵浪荡公子哥,放肆地随着音乐摇晃,五颜六色的酒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其中有一位年轻的少年懒洋洋地靠坐在角落里。
一头雾色般朦胧的黑卷发柔软地垂在空气中,昏暗的光线显得那张稚嫩的侧脸没什么血色,一双烟灰蓝的眼眸精致深邃,细细的眼线略微上挑,眼尾处还有一颗小小的痣,光怪陆离间有点蛊惑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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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襄阳扬着唇,饶有兴趣地晃着一杯酒,混在吵闹的人群里仔细地打量着这个酒吧。
这其实也算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进酒吧,里面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很新奇。
炫目的灯光,迷人的酒客,优雅的钢琴师,痞帅痞帅的酒保和一个很温柔的……
男人?
当他目光凝聚在一个熟悉的身影。
白襄阳一下子愣住,眼睛也挪不开了。
一身黑色考究的西装显得他高大成熟,吧台的白光柔和了他的轮廓,眉宇间是缱绻的优雅和淡然,他唇角上扬,笑得温柔如水,却又无形中给人一种疏离的淡漠。
他在和吧台一位年轻的调酒师交谈,看上去应该聊的很愉快。
忽然那位调酒师侧目,猝不及防地对上了白襄阳炯炯有神的目光,微微一愣,口型也戛然而止。
白襄阳迫窘地移开目光,假装在看别的东西。
可是四处飘忽的眼神一旦黏上那个男人,就彻底挪不开了。
像着了魔一样。
那个调酒师特意留意着他,也有幸目睹了白襄阳反反复复的全过程,好笑地偏头凑在男人耳边低语。
男人顺势转头,直直对上白襄阳的目光。
“糟糕。”
白襄阳慌忙错开目光,脸蛋有点发烫。
刚才对视那瞬间,那个男人的眼神温柔又有点戏谑,像是被勾起一点兴趣。
白襄阳不由自主地正襟危坐,耳朵开始发烫,眼神飘忽。
手胡乱拿起桌上的不知道是什么的酒猛灌了一口,才堪堪稳住摇晃的心神。
“哟,小白杨脸怎么这么红,喝高了?”
坐他对面的兄弟眼尖看见平时一贯懒洋洋的白襄阳突然反常得坐姿笔直笔直,好笑的打趣:
“话说咱们小白杨也有撑直他那条排骨的一天啊,你平时不是恨不得软成一摊水吗,今个儿是怎么的,这么笔直?”
“喝高了吗哈哈哈哈”
“哎呦弟弟,你是把我那杯‘老高粱’给干了?” 坐他旁边的兄弟揽上他的肩,手里还拎着那个空杯子笑得东倒西歪。
“怪不得今天这么直,原来喝高了会变直啊哈哈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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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壑哥,你好像被人惦记上了。”
壑长清挑挑眉,回头一看。
那人措不及防地错开视线,还欲盖弥彰地灌了一整杯桌上的酒,开始被周围一圈人推搡着嘲笑,傻坐在中间愤愤地回不了嘴。
他饶有兴趣地勾唇。
慢里斯条地回味着刚才那瞬间对视,那直白又热烈的目光,毫不隐晦。
壑长清忽然觉得很有意思。
看见他笑弯了眼,一直看着那个方向,调酒师挑挑眉,笑问,“怎么样?”
“……”壑长清看了他一眼,慢悠悠地抿了一口酒,收回目光,淡淡道,“挺有趣。”
“?”听出他话里刻意的敷衍,调酒师不满地啧了一声,“就这?”
“嘘。”壑长清波澜不惊地安抚一句,然后就松了肩膀,闲闲地靠在吧台上。
安安静静地听音乐。
看上去确实对那个一面之缘的人兴趣不大。
“啧…” 调酒师惋惜地砸砸舌,那人还挺对他胃口的。要是能来酒吧常驻,一定能拉揽不少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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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凌晨一点,大家终于都嗨脱了相,一个个酒气熏天颓废得不行,剩下那些勉强还算清醒的人帮忙叫车,把一个个醉鬼带回寝室。
车陆陆续续都到了,白襄阳只是微醺,就留下来包尾了,懒懒散散地笑着和他们挥手,窝在沙发里等下一辆车的电话。
人都走得七七八八了,白襄阳拍拍脸,拿起外套准备到外面等车。
那个年轻的吧台调酒师快他一步,单手端着一个小托盘稳稳地放到他面前的小圆玻璃桌上。
他一脸微笑地看着白襄阳,笑容里好像别有深意,“这杯酒送给你,今晚最可爱的人。”
白襄阳支起手臂撑着太阳穴,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那杯蓝色冒着气泡的冰酒,惊奇地想,
这是被搭讪了,还是被嘲笑了?
白襄阳颇感神奇地端起来喝一口,入喉冰冰凉凉还甜甜腻腻,还挺好喝就很离谱啊。
“唉。”
白襄阳慢慢把酒杯放回去,忽然发现那个小托盘里还摆着一张黑色的卡片。
他拎起来随意扫了一眼,上面用金色的笔迹写着一段话。
白襄阳怀疑地直起腰,再认真看了一遍。
上面写的是招聘启事和联系方式。
所以,刚才那位,其实,是在,含蓄地问他…
要不要来酒吧应聘啊?
白襄阳捂住脸无奈地笑笑。
指缝间漏出低声嘟嚷,“行吧……”
他慢吞吞地把卡片妥善放进口袋,起身离开。
回去后第二天,白襄阳就联系了那个吧台调酒师,表示自己有意愿过去应聘,并且约定好了时间。
白襄阳在一个阳光很好的下午去应聘。
他单手撑着一把折叠伞,一身宽松精致的灰色休闲西装,搭配一条阔腿裤,底下踩了一双白色帆布鞋,浑身有种介于少年稚气和斯文成熟之间的气质。
白天的商业街人流不多,显的街道很空旷,白襄阳从街的那头沿着马路慢慢走来。
高高的白墙边偶尔伸出来几簇树枝叶,斑驳陆离的阳光漏了他一身。
等在门口接人的朝霞小小地欢呼一声~
这小男生外在条件是真的赞啊。
白襄阳走到她跟前,随手收了伞,礼貌又温柔地跟她说下午好。
朝霞笑嘻嘻地应他,招呼他进去。
刚进门就感受到迎面而来的冷气,驱散了外面的炎热。
朝闻笑脸盈盈地招呼道,“你好啊。”
“你好,我叫白襄阳,”白襄阳毫不吝啬地开颜一笑,“来应聘钢琴师兼职的。”
“哟,”朝闻惊喜地一拍掌,“巧了么这不是?”
没想到这么多岗位,这人居然是来应聘钢琴师的,刚好之前的兼职生离职了,得来全不费工夫。
朝闻眯眼一笑,“方便来一段吗?”
“当然。”白襄阳笑着点点头,怡然坐上钢琴凳,试弹了好几首曲子。
那些经典乐谱上的曲他都能弹,并且很流畅,没有出差错。
但是朝闻总感觉那些熟悉的曲子被这人弹出来好像有点不同的味道。他疑惑地看向卡座里支着腮发呆,从始至终没有出过一句声的壑长清。
白襄阳看了一眼朝闻,也顺势看向沉默的壑长清,安静地等待着答案。
壑长清抬起眼,看见白襄阳望过来的眼底都是亮闪闪的小紧张。
他歪头思考了几秒,抿唇浅浅一笑,淡声说道,“留下吧。”
白襄阳歪头一笑,干净利落地起身朝他们半鞠躬, “谢谢。”
壑长清摆摆手,放下交叠的二郎腿,捞起西装外套。
跟朝闻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白襄阳的视线紧紧跟随着他的背影,直到壑长清推门出去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朝闻凑过来亲切地揽上他的肩膀,把他拉到一个卡座里,招呼几个穿制服的小哥一起过来,开一个简单的欢迎会。
不知道谁端了一托盘冰柠檬茶上来。
“来来来,介绍一下,”朝闻拍拍他肩膀,哥俩好地介绍,“刚才走的那位是大老板,壑长清,他是一位钢琴家,很少在这里露面。这里平时由我负责管理,我叫朝闻,”
说着还俏皮地朝白襄阳飞一个媚眼,笑道,“是你的亲亲二老板。”
“啧!” 坐在旁边的小姑娘咬着吸管朝天翻了一个白眼,无语道,“你收敛一下吧,算我求你了。”
“嘿,”朝闻笑嘻嘻地一扬眉,笑道,“这位是我的孪生妹妹,朝霞。是个摄影师,平时偶尔会来店里帮忙,主要负责酒吧各种活动的组织。”
“剩下对面的两位兄弟也是大学生兼职,文就,南多,负责跑堂的,倒班那几位就下次见面再介绍了。”
大家互相熟悉过后,笑着举起柠檬茶轻轻碰了一个,算作见面礼。
“你是混血儿吗,生得好漂亮啊。”朝霞好奇地问道,手还暗暗摩擦,好想拍一个啊。
“是,”白襄阳眯了眯眼睛,被柠檬茶酸倒后槽牙,笑出声来,“我妈妈是外国人。”
瞧他脸皱成一团,朝闻坏笑着拎起玻璃壶要偷偷给他添满。白襄阳发现了,连忙去拦他的手,低声阻拦,“够了够了。”
“哈哈哈哈哈哈……”
“话说你怎么想到穿西装来应聘的,上次晚上见你好像没穿吧?” 文就往嘴里塞了一口水果,含糊不清地说道。
“你穿西装确实显得更成熟稳重一点,之前太幼齿了长的。”
“对啊,毕竟咱们酒吧禁止十八岁出没。”朝霞笑嘻嘻地应和。
“我今年大一,十八岁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白襄阳失笑,“西装是借学校里服装设计的一个朋友的,有点宽大。我平时不怎么穿,但我觉得你们应该会比较喜欢成熟一点的。”
那个哥哥应该会比较喜欢成熟一点的,白襄阳心里默默地想。
“还不赖。”南多叼着吸管懒懒散散地称赞,忽然想起来另一件事,又歪头补问一句,“你是不是来追壑哥的?”然后一脸平静地补充,“朝闻哥说的。”
“嘿你这人……”朝闻暴走。
“我确实是想追壑老板,”白襄阳看着一下子聚过来的视线,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解释道,“我想近水楼台先得月来着。”
“哇哦~”
大家顺势起哄又碰了一个,清脆地“叮”了一声,冰柠檬茶冒着冷雾。
“很勇敢啊敢追壑哥!”
“敬你为小白杨哥。”
“小白杨了不得啊…”
“我帮你追啊,找我我有经验!”
“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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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了合同后,白襄阳按照规定,每隔一天晚上就过来酒吧做傍晚驻场的钢琴师,一直工作到午夜场的乐队过来交班才算结束。
他才刚来一个星期,就有很多陌生的客人被他那独特的钢琴演奏和漂亮的脸蛋吸引而来,甚至前些天还来了几个城南那边的乐队,想过来挖人。
在得知白襄阳没有组乐队或者主业玩音乐的意思后,都被朝闻二两拨千斤地打发走了。
今晚也是白襄阳的场,酒吧在傍晚也难得的满场,都是来听钢琴演奏的。
好好一个酒吧,只要有白襄阳驻场,傍晚的时候都得变成音乐吧。
朝闻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酒吧营业额着实是让人心情舒畅,音乐吧就音乐吧,大不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午夜场再回归酒吧本色。
今天,刚好壑长清出差回来,难得遇见一次白襄阳的舞台表演。
朝闻就趴在吧台上跟壑长清唠嗑,十分好奇白襄阳实力这么好,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他参加什么知名的比赛,在这之前甚至都没有人听过他的名字。
壑长清靠在吧台边,捋了下散乱的额发,露出疲惫的眼睛,喝了一口酒醒醒神,才轻飘飘地说,“他爷爷是白礼赞先生,曾经乐坛的半壁江山,他的钢琴就是老先生教的。”
“卧槽?!真的假的,”朝闻惊讶地捂住嘴,一脸震惊,“你怎么现在才说?不是,你认识他?”
“我们两家是世交,我们的父亲交情挺好的,我没告诉过你?”壑长清垂着眼,一脸平淡地反问。
要不是看他一脸疲色,朝闻就要上去打人了。
“我天,这不就是你以前照片里那个…弟弟?你爸爸朋友的儿子,你们有过一个合照那个,我记得我以前看见过…”
“是是,是他。”壑长清淡淡地出声打断他,不想听他啰嗦。
“那你还这么一脸无所谓,一副不太熟的样子,好歹是以前一起玩的弟弟啊?!”朝闻“啧啧”做声,一脸“你也太薄情了吧”的样子。
“?”壑长清一脸奇怪表情地喝一口酒,闲闲道,“人不是你招的吗,关我什么事?”
“是我招的,没你份?”朝闻伸直手指在他跟前戳戳,“再说了不是你弟弟吗?”
“呵,”壑长清轻轻缓缓一笑,半阖的眼睛给人一种这人很温柔平和的错觉,他轻轻笑道,“这么多年没联系过了,谁还记得谁。”
“啧,我看人家不是这么想的吧,人家可铆足了劲儿想追你呢。”
壑长清懒懒一挑眉,没有回答他。
小孩子这个年龄的感情是最不稳定的。
今天可能突然喜欢他了,明天也就有可能突然喜欢上别的什么人。
虽然白襄阳挺合眼缘,但壑长清并没有打算再深入发展点什么感情。
他一口喝完剩余的酒,把空杯推给朝闻,揉了揉眉骨,哑着声音跟朝闻说道,“过两天我要出去一趟,大概一个星期吧,你帮我照顾一下家里。”
“还有演奏会呢?”朝闻收了空杯子,闻言皱了皱眉,看着他眼睛底下的灰青,“你也适可而止吧。”
“我知道,还有最后两场,结束后就休息一段时间。”壑长清捞起西装外套挽在手臂上,走出两步后又回头低声叮嘱,“那个小孩,你看紧点。”
“嗯,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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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哥,台上那位小朋友新来的?”
壑长清走后,吧台上的又有酒客拎着酒杯随着音乐摇头晃脑,一边好奇地跟朝闻打听。
朝闻支着下颚,笑眯眯地看着台上的人。
一身宝蓝色西装宽大漂亮,特意打理的黑卷发显出些缱绻意味,只是他举手间隐隐印出单薄的身躯,又成熟又稚嫩的气质在他身上丝毫没有违和感,巧妙地造就一个独特魅力的他。
他的一手钢琴很有自己独特的散漫气质,连带着他弹出来的曲儿懒洋洋、慢悠悠的,倒也符合酒吧傍晚慵懒的气调。
“前段时间收的,钢琴弹得不错,”朝闻笑着回应,随即又凑近了一点,警告道,“别打他的主意,他的后台不是你惹得起的。”
“这么辣?”酒客也不在意,笑着揶揄一句,眼神又落回他身上,低头喝了一口冰凉的酒,饶有兴趣地晃着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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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天色渐暗,酒吧转入夜场。
白襄阳和驻场乐队交接后悄悄溜回吧台后,接过朝闻的饮料,慢悠悠地喝起来,一边还漫不经心地算着摆在一边的题。
今晚的音乐有点嗨,白襄阳感觉有点难以入神,所以做题有一搭没一搭的。
一旁调酒的朝闻时不时扫他一眼,欲言又止。
白襄阳注意到,索性放下杯子等了一会儿,可朝闻又应声给客人调酒了。
白襄阳只好起身,凑过去给朝闻打下手,一边洗玻璃杯一边慢悠悠地出声,“朝闻哥,有什么要指点的?”
看着白襄阳一脸好脾气的乖乖样,朝闻犹豫了一下。
才知道他是白老先生的孙子,现在又要坑他,委实让人心里为难。
忽然余光扫到人群里送酒的朝霞,正在努力朝他挤眉弄眼,似乎是催促他麻利一点。
像是又想到了什么东西,朝闻狠狠地打了个冷颤,咬咬牙,说道,“半个月后酒吧里要举办一场假面舞会,朝霞托我邀请你参加,”
似乎是怕他拒绝,朝闻忙忙又补上一句,“她说她会帮你准备好衣服,你可以考虑考虑。”
白襄阳想了想,没有和课程撞上,便点头答应。
“可以,我参加,给朝霞姐捧捧场。”
朝闻端详着白襄阳毫不知情的表情,艰难道,“好弟弟,你,你过一阵子不是学校消毒吗,哥哥给你找个地方休息,算感谢你了。”
白襄阳意外地点点头,笑道,“好啊,还愁不知道去哪消磨时光呢,谢谢朝闻哥了。”
晚雨,夜风清冷,街上很潮湿,地面好像浮着一层雾水花,各式的广告牌被雨水冲刷的模糊,五彩斑斓的灯化成柔和的光晕。
壑长清长身玉立,安静地等在老街屋檐下看雨,疲惫的眼睛微微放空,低垂的指间燃着猩红的点,烟雾缭绕。
“壑老板”
壑长清回过神来,偏头看向来人。
黑伞下的人一身精致的宽大西装,举手间倒衬出几分清冷袊贵。
他笑笑,朝壑长清那边的屋檐下走去,轻轻收起伞,抖落伞脊的水。
壑长清把快要烧到指尖的烟丢下脚边,猩红的火泡进雨水里瞬间熄灭。
“我刚下班,壑老板要去哪里,要我带您一程吗?”白襄阳声音清脆,一双烟灰蓝的眼睛带着明显的笑意,认认真真的看着他,还有些得意的晃了晃手里的伞。
好像连这个雨天也变得很合他心意。
“蔷薇苑,”壑长清顿了顿,口气很平淡,好似漫不经心地询问,“你顺路吗?”
白襄阳眉梢一挑,陷入沉默。
蔷薇苑说远不远,说近也就十几分钟的路程,要是搁在平时,白襄阳恨不得这条路再长一点,好让他慢慢和壑长清培养感情。
可是天公不作美,现在不仅下着雨,雨还不小,就靠这么一把小黑伞,两个大男人也得走的很狼狈。
壑长清好笑的看着白襄阳的表情逐渐复杂,还带着一丝丝的纠结,一脸为难却又好像不愿意放弃这个难得的好机会。
“好了,”壑长清轻笑,像摸小狗一样伸手揉了揉白襄阳的头顶,眼神温柔,“我的车快到了,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白襄阳不自然地摸了摸头发,纠结了一会儿才慢慢摇摇头,“……不用麻烦,我就住在这附近,我走回去就行。”
学校和蔷薇苑是完全相反的方向,这么晚了白襄阳也不想麻烦他再多绕一程。
白襄阳这么说了,壑长清也没有再追问,只是叮嘱他注意安全。
白襄阳又重新撑开伞,听到他的叮嘱后低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明晃晃的可爱。
壑长清眼神低垂,不自觉地也弯了眼。
这小孩的笑容太有感染力了,只是轻轻一笑,让人心情也莫名其妙的明朗起来。壑长清都记不清有多少年没见过笑容这么灿烂纯粹的人了。
白襄阳朝壑长清挥挥手,转身轻快地走进雨里,片刻就融入街角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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壑长清回家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早晨又赶回母校沟通一个科技颁奖典礼的流程。
他受母校的邀请过去为这个准备已久的典礼主持和演奏一场开幕式。
没想到竟然在学校里意外遇到了熟悉的面孔。
学校里的白襄阳没有穿西装,只是一身浅灰色卫衣和水洗白的牛仔裤,一头乱糟糟的黑卷发没有刻意打理,蓬松的自然。
少年人懒洋洋地,没有了那股清贵的精致感,反而更加稚嫩,更加意气风发。
一群干净,利落的年轻男女围在古老梧桐树底下的圆桌边,朝气蓬勃地讨论着什么,白襄阳自然地融在其中。
见壑长清一直望着那个方向,陪行的助教顺着他的视线一瞥,随即了然地介绍道:
“那是我们学校数学系里头顶顶有名的学生,您别看他们一个个年纪轻轻,听说他们团队在国内外已经拿了好几个大奖了。”
助教摇摇头感叹一声,“脑袋都是个顶个的聪明,都是国家未来的栋梁啊。”
“有时候,你还真不得不服,天赋这种东西,就像上帝的馈赠,有的人穷极一生的努力也不过是他人的起跑线而已,就像音乐之于你,就像数学之于他们。”
“过奖了。”壑长清轻声回应,眼神还流连在那群人身上。
这样年轻的人,这样随意的场地。
人来人往,他们却自顾自地讨论着可能深奥的学问,仿佛自成一片世界,散发着与众不同的气场,无形中拒人于千里之外。
富裕的知识储备和出色的天赋技能使他们蕴藏着一种内敛的自信,那是智者无形的脊梁。
“呵。”壑长清无声地笑了笑,眼神弯弯地远远注视着白襄阳。
他拿着一沓纸跟他的朋友们说话,一圈人注视着他,他怡然自得地讲着,仿佛一瞬间身上带有光。
其实在这之前,他也不明白为什么白襄阳钢琴天赋明明如此出色,家庭条件也如此优越,却从来没有在任何大赛中崭露头角。
哪怕师承白礼赞老先生,大学也都没有选择音乐专业,丝毫没有想要在音乐领域中追逐一点声望或名誉的趋向,整个人好像毫无欲求。
现在看来,他真正的兴趣并不在那里。
哪怕他的爷爷和父亲都是举世闻名的钢琴家,他也没有拘束于这些身份,而是义无反顾地追求了自己真正的热爱。
很勇敢。
壑长清无意识地理了理袖口,笑容却慢慢淡下。
不知道是该震惊于这小孩天赋的异禀,还是惋惜他居然浪费这么宝贵的时间去喜欢一个无法给他回应的男人。
壑长清忽然感觉有点难以言喻。
他突然意识到白襄阳不是什么无知的青春期叛逆期小孩,追求他是他的意愿,哪怕有一天不再喜欢他了,白襄阳也不是一无所有。
他还有他的朋友,他的天赋,他对数学纯粹的热爱。
和那些比起来,
好像壑长清这个人显得如此无足轻重。
壑长清刚刚结束了一场外地演奏会的排演回到家里。
他疲惫地脱下大衣,正准备去洗个澡休息时,突然想起来朝闻替他找了一个朋友看房子。
壑长清想了想,觉得应该要打声招呼,便转身朝客房走去。
客房的门打开着,地板上摆着打开的行李箱,周围摊着很多本厚厚的书,密密麻麻地标注着什么,草稿纸散了一地,床上的被子也被睡得凌乱,人却好像已经起床了。
壑长清挑挑眉,经过后花园时听到了一些声响。
壑长清抬手撩开珠帘,看见一个小孩蹲在一片清浅的阳光中,给花草浇水。
白襄阳好像还没睡醒,整个人懒懒散散地。
一身白衣短裤,微卷的头发睡得毛毛躁躁,像只炸起的花猫,脖子上还挂着一副白色耳机,悠悠响着一首钢琴曲。
站了一会儿白襄阳还没有发现他,壑长清难得的冒出一点好心情,倚在门边。
脱下西装后这人像是脱下一层伪装,真正是奶罐里泡出来的小孩。
瞧着他眯着眼狠狠地打了个哈欠,眼角渗出一点湿意,壑长清忍不住低声笑了。
半梦半醒的白襄阳肉眼可见地猛然一僵,措不及防地回头看他,对上壑长清浅笑的眼眸,一双烟灰蓝的眼睛都瞪圆了,好似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早上好,”靠在门边的壑长清笑容温柔,朝他挥挥手道。
“早上好,壑老板,”白襄阳眨眨眼,轻轻出声,还低头摸了摸鼻子企图掩饰刚才不成熟的行为。
反应了一会儿又补上一句,“哦,我是朝闻哥介绍过来看房子和喂猫养花的。”
“嗯,我知道了。”壑长清点点头,蓦地看到小孩掩在黑发下的耳廓红的发烫,有些讶意地笑了笑,“你不用紧张,我没有说什么的意思。”
“嗯。”白襄阳闷闷地应了一声,慢慢地摸了摸头发,“壑老板,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当初为了抓住机会住进壑长清家里,他借口学校要消毒提前从学校搬过来,然而学校实际上是明天才开始消毒啊,壑长清比预期回来的早,那是要他提前搬出去了吗?
“这几天有台风过境,演奏会延迟了,”壑长清朝他招招手,示意他跟过来,一边慢慢解释道,“你应该还没可以回学校吧,下午我要去超市买点食材囤起来,你去吗?”
“诶?”白襄阳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点点头,“去!”
开玩笑,这么好的机会,既不用搬出去,还有台风天可以一起相处。
这是什么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白襄阳笑眯眯地亦步亦趋地跟着壑长清进了厨房。
壑长清熟练地煮了一煲清粥,然后俩人面对面一起吃了早餐,安静又舒服。
白襄阳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主动申请了洗碗的任务。
壑长清笑了笑,也没有阻止,说了一声要回房间休息,让白襄阳记得下午要出去购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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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难得睡了次午觉的白襄阳懒懒地伸个懒腰。
好久没试过在中午睡觉了,在学校总觉得时间太宝贵,一般都是要贡献给学习的。
今天忽然发现午休可太舒服了。
他坐着缓了好几分钟,才慢慢起身,蹲到行李箱前,看着摆在底下的西装,犹豫了几秒,还是选择套了一件灰色的卫衣。
等壑长清从房间里出来时,就看见小孩清清爽爽地坐在沙发上,左手支着脑袋,右手随意地在搭在腿上的题本里写写划划。
壑长清莞尔,白襄阳不穿西装的时候没了那种风流倜傥的贵气,反倒很有一种干干净净的少年气。任人一看,就知道是一个朝气蓬勃的大学生。
况且。
壑长清走到他身后,居高临下地看他。
也许是太久没见了,他完全不记得白襄阳什么时候这么爱学习了。
小时候明明调皮得很。
壑长清俯身仔细看看,白襄阳腿上放的好像是一本和数学有关的题。
小孩做题很是潇洒,随意画了画条件,就在题与题的缝隙间写公式,简单一两条公式就在下边写上一个数字算作答案,完全没有计算过程。
壑长清不懂数学,也不知道他公式写完没有。
无论是大题还是选择题,白襄阳都没有计算过程,写两笔公式就补答案,有些快的甚至什么都不写,直接就写答案。
他做得很快,一面密密麻麻的题就这么会功夫他都写完了。
直到现在,壑长清才有一点感受到被那位助教誉为国家栋梁的天才的压迫感。
他感叹一声,好厉害啊。
白襄阳在数学方面的天赋就像他在钢琴上的天赋一样,好像与生俱来,甚至前者可能更甚。
白襄阳听到他的声音,猛地转回头,好像被吓了一跳。
壑长清连忙扶了一下他的脸,怕他扭伤脖子,轻笑,“是我。”
白襄阳放下笔,“壑老板,你什么时候醒的?”他揉了揉卷发,“我刚才没注意到。”
“没事,我也是刚醒,你准备好了吗,我们去买东西了?”
“我好了,随时可以走。”
他们坐上壑长清的车出发去超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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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超市,壑长清去推了一个购物车。
因为天气预报已经提醒了台风来袭,很多人也纷纷出动来超市囤粮食,整个超市里人来人往。
壑长清偏头提醒白襄阳跟紧点,别走丢了,然后就带着他慢慢加入采购队伍。
白襄阳不会做菜,只能乖乖跟着壑长清走,壑长清说拿什么,他就拿什么。
很多蔬菜他都对不上号,只是吃过,完全不知道人家下锅前长什么样。
在第三次拿错后,壑长清终于无情地笑出声。
白襄阳叹气,苍天饶过谁。
购物车里渐渐堆满,买了很多东西,白襄阳发现唯独没有汤料。
想到壑长清以前很喜欢喝汤,每一顿饭前都要喝一碗,好像无汤不欢的样子,他提醒,“老板,还没买汤料呢。”
壑长清拿东西的手顿了顿,好像犹豫了片刻,还是实诚地看着他,“我不会熬汤。”
“?” 难得壑长清也有不会的东西,白襄阳戏谑地笑出声。
壑长清挑眉,警告般看向他。
白襄阳收敛几分,假正经地拿手握拳抵唇咳了一声,“老板,我会熬汤,汤料换我来买吧。”
他带着壑长清走回肉类食品区,认认真真地挑起肉来,挑挑拣拣的手势还挺专业。
他火速拿了肉,又拉着推车去散装区,自己撕了几个塑料袋就埋头在一堆装满奇怪药材的格子里翻找,没一会就拎着好几小袋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去打称。
壑长清啧啧称奇,连青菜和小白菜都分不清的人,买起汤料来又好像什么都认识了。
他笑着摇摇头,这小孩还真是有趣极了。
他们排了很长的队才成功买完单,回去后,壑长清和白襄阳一点点地把东西分类填进冰箱里,这一天的任务才算大功告成。
两个人瘫在沙发上,一致决定今晚点个外卖应付晚餐。
毕竟谁也不想再亲自下厨,那堆食材就留给台风天吧。
第二天,壑长清起床时才七点。他慢慢地踱出客厅,慢里斯条地冲了杯咖啡。
高大的落地窗外,天色灰蒙蒙的亮,刚起风,天空飘着小雨,空气中是潮湿的雨的清香。
壑长清抿了一口热腾腾的咖啡,朝后花房走去,准备看看他的花花草草。
刚到门口,就看见里面开着灯。
白襄阳蹲在一团春意盎然的花草中。
壑长清诧异地挑挑眉,又跟之前一样懒懒散散地靠着门边,看着白襄阳忙活。
他对这满院的花草确实上心,每一株都养得精精神神。
不像之前朝闻,他出一趟远门回来后,这花房像被谁狠狠蹂躏过一样。
壑长清经常会出远门。
为了让朝闻或者谁更好地照料这些花草,他特意给每一株都做了铭牌,刻上名字挂在花盆边,还整理了一份详细的养植资料。
为这事朝闻没少在暗地里吐槽他养这些花草跟供了个祖宗一样找罪受。
但是这小孩乖巧得很,顶着一头毛躁躁的小卷毛蹲在花架前,耳朵上隐约可以看到夹了一根数代笔。
一手拎着平板翻着那份图文并茂的资料,一手翻着铭牌,小巴赫贴着他的小腿,脑袋凑到跟前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一大一小神情专注。
壑长清手掌抵着唇,笑意从嘴角漫延。
他看着白襄阳小心翼翼地浇水,又仔细地施肥,眼底的笑意更甚。
他走过去凑到白襄阳身旁,指着那株白色的花介绍道:
“这个叫栀子花,喜肥,生长季节可以用饼肥、硫酸亚铁沤制成肥水,每周浇灌一次。夏季温度35℃以上,秋季15℃以上,要停止施肥。”
白襄阳本来还不太清醒,骤然看见壑长清凑过来还懵圈了一下,又听到壑长清声音温柔地介绍花的习性,回过神来后连忙拔下笔,跟着壑长清做笔记。
壑长清很了解这些植物,慢慢地给白襄阳介绍这里的各种各样的花草,引导他辨别每株相似的植物之间的不同之处。
越听,白襄阳越觉得壑长清很博学。
还记得刚来时,无意中看到壑长清的书房,里面有整整三面都是书墙,囊括了各种各样的书籍类型,来自世界各国甚至还有一些横跨了各行各业。
白襄阳看着壑长清温柔的侧轮廓,有些出神。
果然一个人的气质和涵养是依靠浩瀚的学识慢慢沉淀而来的。
葱葱岁月不只是单纯带走了时间,还带走了一个少年的青涩和锋芒,留下了一个平静从容的壑长清。
“白襄阳?”
“嗯?”白襄阳无意识地应了一声。
等到反应过来后,白襄阳脸上一阵燥热。
他居然看着壑长清的脸走神了!
白襄阳捏起拳挡在嘴边,佯装淡定地咳了一声,牛头不搭马嘴地企图扯开话题:
“诶,我在厨房熬了点粥,要糊了可能,我去看看”
壑长清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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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壑老板,可以吃早餐了”
白襄阳包着白布把粥端上饭桌,远远朝花房喊一句。
“嗯。”壑长清抱着小巴赫出来,把它搁在猫盆前,快速洗了个手开始摆碗。
看着桌面色香味俱全的粥还有些小惊讶,“你还会煮粥呢,喜欢下厨?”
现在那些年轻的小男孩好像都比较喜欢射击游戏或者各种球类运动?
似乎没有几个能有这耐心去学厨艺。
“也不是,”白襄阳摘下围裙,俏皮地眨眨眼,“我也只会煮粥和熬汤,其他的也一窍不通。”
“哦?”壑长清饶有兴趣地笑问,“怎么就只学了这两样?”
“这个嘛” 白襄阳歪歪头,似乎是斟酌了一下用词: “我,嗯,有一个朋友,他可能饮食不够健康,年纪轻轻就有胃病,所以我就去学了熬粥。”
“这样啊,”壑长清点点头,不经意地说道,“那应该是一个很重要的朋友吧”
白襄阳闻言愣了愣,支吾两下,耳朵竟然慢慢染上一点绯红。
良久才点点头,含糊道,“算是吧。”
壑长清愣了下,失笑。
这人也太容易害羞了吧?
况且现在没猜错的话,白襄阳应该是对他有点好感想要追他?
这动不动的就为一个重要的朋友耳朵红,一点诚意都没有。
壑长清轻笑一声,状似漫不经心地说道,“真巧,我也有胃病,不过是因为老是不按时吃饭造成的。”
“嗯?”白襄阳疑惑地皱皱眉,刚想开口说什么,壑长清已经盛了一碗粥递过来给他。
白襄阳接过碗,粥还很烫。
他握着勺子心不在焉地搅拌着,然后又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对面低头喝粥的人,有些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壑长清帮白襄阳热了一杯牛奶,小巴赫吃完早餐后闻着奶香跳上白襄阳的腿。
一人一猫对视片刻,白襄阳迅速把手里的杯子挪远,得意地朝巴赫挑挑眉。
小巴赫盯着他一动不动,也不知道看懂他的挑衅没有。
白襄阳正想抬手把它呼噜下去时,忽然小巴赫踩上他胸口,凑到他嘴角边亲两下,舔他嘴角的奶渍。
白襄阳惊奇地抚上它后脑勺,指尖熟练地开始按摩猫头,舒服得巴赫眯起眼睛,呼噜呼噜地蹭他的手指。
全然没有他刚来时那副众人皆蝼蚁的高冷模样。
白襄阳兴奋地看向壑长清,想和他分享这个大喜讯。
谁知一下子撞入壑长清深邃的眼眸,他单手支着下颚也不知道看了多久,眼神含笑,好心情地看着他。
白襄阳不自然地垂下头,又感觉耳廓有些发烫。
他这么直勾勾地看着,谁受得了啊。
壑长清忍俊不禁,他不记得白襄阳是这么腼腆的人啊。
小时候那可是耍赖皮的一把好手,反倒越长大越知道害羞了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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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早餐后,壑长清在客厅里练钢琴。
白襄阳听了一会,又跑去厨房弄了两杯冰柠檬茶,垫着白方巾轻轻放在钢琴上。另一杯搁在沙发旁的水晶桌上,卧进沙发一角看起自己的书。
只有模糊的雨声和悠悠的钢琴声,天色还算亮,两个人各干各的,谁也没有打扰谁。
白襄阳一边算着题一边随着音乐小幅度地晃头,小声哼唱。才算几道题后又有点莫名的惆怅,现在这种氛围真的太舒服了。
只有两个人的世界,安静又舒适。
一切都恰到好处。
可是台风一过,就什么都不剩了。
他和壑长清的关系是否又会回到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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壑长清把以前的曲都脱谱练了一遍,心情好了节奏也让人愉悦。不经意抬头一瞥,发现沙发上的卷毛脑袋随着他的节奏在摇摇摆摆。
壑长清无声地笑开,又换了一首安静的曲子,白襄阳才慢慢专注于手里的书,认真刷起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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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傍晚,外面还是飘着毛毛细雨,风很大,树被吹得东倒西歪。
两人又慢悠悠地踱步去厨房,小巴赫拉了拉腰身,跑到角落里找自己的晚餐。
白襄阳倒完猫粮后进厨房洗手,壑长清在系围裙,从冰箱里拿出今天的食材。
白襄阳翻了翻中岛台上的食材,挑出骨头肉和各种汤料,洗干净锅把汤熬上。
“壑哥,我来帮你打下手。”
白襄阳做完自己的活,又自告奋勇地跑去帮壑长清洗菜。
壑长清切完辣椒和蒜装在小碟里备好,回头看白襄阳弯着腰在水槽边哼哧哼哧地洗着菜,想了想,又处理了一条鱼准备清蒸,转身看白襄阳还埋头在那里洗菜。
壑长清疑惑了,这几棵白菜还没洗完呢?他俯身过去一看,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这小孩择了菜瓣在一片片地洗,洗得手都皱了。
怪不得洗这么久。
看着白襄阳还一脸懵逼地看着他,壑长清终于忍不住闷笑出声。
白襄阳看着壑长清扶着他的肩膀笑弯了腰,本来挺茫然的表情逐渐变得窘迫。
不用猜也知道壑长清在笑什么,他确实没做过菜,他只学过熬粥和熬汤而已。
白襄阳一手拎着白菜,一边好脾气地等壑长清笑完,闷闷道,“老板!” 不知道为什么壑长清感觉出语气里有股小朋友撒娇的意味。
他看白襄阳一眼,小孩燥得耳朵通红,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终于收敛了笑意,顺势揉了揉白襄阳的头以示安慰,笑脸盈盈地接手他的工作,“你去摆碗吧”
“好。”白襄阳飞快地应下,摸了摸鼻子就溜出去了。
壑长清好笑地摇摇头,“闹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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壑长清的厨艺出乎意料的好,摆上桌时有一个辣酱白菜和一个清蒸鱼,还有白襄阳的骨头汤,很简单的家常菜,但是让人很有食欲。
两人面对面地坐下,壑长清给两人各盛了一碗汤。
白襄阳迫不及待地夹了一筷子辣白菜放进嘴里,唇舌间全是辣辣甜甜的清香。
那双漂亮的眼睛一下子亮晶晶地看向对面的壑长清,发现壑长清正低头慢里斯条地喝了一口浓白的汤,随即惊艳地扬扬眉,似乎也没料到他熬的汤居然会这么好喝。
抬眼间对上白襄阳亮晶晶的眸子,壑长清轻轻勾唇,无声笑道,“还不赖。”
在这暴雨嘈杂的夜晚,白襄阳忍不住开怀大笑,这真的是最棒的一个台风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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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透了,风雨猛烈,整个世界都被裹进水流声中。
白襄阳洗完澡后出到客厅,就听见壑长清远远在后面喊他一声。
房子朝海那一面墙被设计成巨大的落地窗,面前摆了一张棕褐色的皮沙发,壑长清早已经洗完澡裹着一张毛毯半躺在沙发上,姿态慵懒。
他仰头看白襄阳,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邀请道,“来看雨。”
白襄阳接过毛毯,也学他懒懒地卧进沙发里,喝了一口他热的牛奶,抬眼看外面漆黑的天空和漆黑的海,在一片雨声中奇怪地问,“雨有什么好看的?”
壑长清好笑地看他一眼,不回答。
差点忘了这小孩是个工科生,也太不浪漫了吧。
看他没兴趣回答,白襄阳默默转回头,也安静地一起听雨。沉默了很久,白襄阳感觉全身都逐渐放松下来,很舒服。
原来偶尔放空做些看似无聊的事情,是给疲惫的灵魂放个假。
“小孩,你钢琴学几年了?”
“嗯?”白襄阳仰起头,思考半刻,认真回答道: “大概有十三年了。”
“这么久,你没认真学?以你的天赋应该不止于此啊。”
“我小的时候不爱学钢琴,都是我家里人逼着学的。”白襄阳眯着眼睛笑笑。
“哦?”壑长清挑挑眉,“但你现在钢琴弹得还不错,”
“也算是家里人的功劳了。”
“可能吧,其实我小时候经常逃钢琴课的。然后有一次逃课的时候,遇到一个同样逃课的哥哥,”白襄阳一说到那个哥哥,眼睛好像一下子发着光,声音都带着浓浓的笑意:
“但他逃课好像只是为了弹自己喜欢的音乐。他很自信,也很自由,像一只逃进天空的鸟。从那时候我就想,有一个这么好的人喜欢弹钢琴,好像钢琴也没那么糟糕。”
“他是你初恋?”
壑长清撑着头,雨也不看了,看着他凉飕飕地问。
听他这么说,这个人几乎算是白襄阳另一种意义上的音乐启蒙人。这小孩心里有一个分量这么重的哥哥,还敢大言不惭地说什么追求他。
“是。”白襄阳迟疑了一下,有点害羞地点点头,还偷偷看了他一眼。
是。
是?!
壑长清无奈地摇摇头,感慨万千。
小孩真是善变。
有这么一位初恋了还可以喜欢他,那说不定什么时候又可以喜欢上别人?
啧。
“你小时候见过我,你有印象吗?”壑长清收回视线,淡淡地扯开话题。
不知道为什么壑长清突然谈到小时候,白襄阳还是点点头,说道,“有印象。”
他们两家是世交,小时候经常见面,自从那次事故后,他们举家搬到妈妈的国家居住,才断了联系。
“你很小时候你还很喜欢跟在我后面叫哥哥,像个黏人的小年糕,那时候我还抱过你呢。”壑长清一脸平静地说着那些有点亲昵的话。
“…我不记得了。”白襄阳忽然感觉有点羞耻,想捂脸。
“我以前挺喜欢你的,一个粉团子,嘴巴还甜,哥哥长哥哥短地叫着。”
很明显的暗示意味。
白襄阳挣扎了一会儿,还是憋的满脸通红,“…壑哥。”
“嗯。”看着白襄阳强装镇定的表情和通红的脸庞,壑长清手抵着唇轻轻笑出声。
“你有时候真的让人感觉很舒服,白襄阳”
壑长清把手枕在脑海,眺望着黑黑的天空,有些感慨道,“自从我父母去世后,我很久没有这么笑过了。”
“我热爱音乐,所幸天赋也还算不错,在这方面也小有成就。所有人都说我是个很温柔的人,温和有礼。可实际上我是一个很冷漠的人,我既不喜欢亲近别人,也不喜欢别人打扰我。”
“从钢琴凳上下来,感觉这世界是一样的,我不觉得孤独,也不觉得有趣。但是到现在,”壑长清转头看白襄阳,陷进那双认认真真在倾听他的眼睛里,声音忽然变得很柔和,带着轻轻浅浅的笑意。
“也许我有一点改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