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温润如玉,放肆甜宠战神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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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闪电此起彼伏,没有停歇,幽深昏暗的夜幕刹那间撕开了狰狞惊骇的裂缝,一道接着一道,像是密密麻麻的巨型蜘蛛占据了整个天际。

黑压压的云层翻滚,暴雨倾泻而下,树林不见底,道路两旁的乔木由远及近隐逸在墨色中,连绵不绝,仿佛与夜幕融为一体。

山路间的行人奔驰着,踩过污浊的泥泞,脏乱的雨水湿了全身,拼命向着城郊处唯一的客栈跑去。

客栈内,三楼房间。

门窗紧紧闭着,灯盏经久不熄。

浓重的雾气一点点蒸腾着,热气弥漫在整个房间。

摇曳的烛火晃动着,墙壁上绰约映照着交缠的人影。

玉兰的芳香清隽,飘溢在空中,无形地铺开了层层叠叠的屏障,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与内室的低吟,覆盖了着杀伐与征战的血腥味,只留一室余香。

树枝被夜雨摧残得厉害,颤巍巍的,晶莹的露珠压下了枝头,骤雨初歇。

白光穿过层云透亮人间,黎明破晓,天已亮了。

顾昭述头痛欲裂,恍惚间陷入了无边的梦魇,梦里,他战场上并肩作战的挚友,极其信任的下属,成了他的背叛者,令他陷入敌人的重重包围中,他亲手结束了背叛者的生命,与敌军缠斗,踏过尸山血海,想冲出这一片血腥,可黑暗总也看不到头。

正在他陷得越来越深的时候,玉兰芳香飘入了他的鼻尖,将他整个人裹挟着,载沉载浮,天际越来越亮,强大的推力将他从无边的黑暗拉扯出来。

他睁开眼,面前的景色逐渐清晰,雕刻镂花红木床,纯白薄纱的窗帘,简朴干净的木质家具。

他这是在哪里?

一时有些懵,撑着头想要坐起身,刚动了动身子,浑身的酸痛剧烈向他袭来,噬骨锥心,使他动弹不得,只得又跌了回去。

他这是怎么了?打仗流血都没这么痛苦。

“醒了?”

嗓音很温柔,仿佛山野间的流水潺潺,清冽温润,带着些朝晨的慵懒。

顾昭述转过头,窗前的木椅上,姿态随意地坐着一个男人,眼神正好和他对视。

一袭青竹花纹锦缎长袍,勾勒出修长挺拔的身姿,气质斐然,舒淡的眉眼柔和,顾盼神飞,仿佛倒映了无边的远黛眉山,五官俊逸,整个人看起来温润脱尘,不落俗世,像是从九霄天外走来的谪仙。

完全陌生的一张脸,这是谁?

一瞬间,昨晚的记忆翻江倒海,在顾昭述的大脑中上演。

想到了什么,又结合着自己的惨状,他的脸色蓦地发白,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白衣穿戴得整整齐齐。

这不是他的衣服……

窗边的那人见他许久没答话,也没有再说什么,从木椅上站起,径直走到了木桌旁,端起小二刚送来的蜜糖水往榻边走。

“喝了吧。”郁迩把手中的碗递了过去。

“昨晚……?”顾昭述不是很想相信,想要弄清楚状况,谁料一开口,声音前所未有地嘶哑。

郁迩没有答话,背着光,居高临下俯视着他。

顾昭述看不清他的神色。

顾昭述眼底迅速染上嗜血的疯狂,周身散发着无边的威压,迸射着澎湃的杀意,他的语气很平淡,声线很稳,“你想要怎么死?”

郁迩饶有兴趣地看他一眼,没接话茬,只是道,“你的衣裳被血浸透了,小二拿去洗了,可以先穿我的。”

同时用勺子搅了搅汁水,想要将端着的碗放在顾昭述手里。

还未等他接住碗,一股大力混杂着疾风将瓷碗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碰撞声,水滞溅到了郁迩身上,一袭白衣染上了大片的污垢。

郁迩散漫地看了看自己的衣服。

一室沉默,安静得离奇。

威压逐渐缩紧,弥漫在室内的每个角落,像是要让人窒息。

半晌,郁迩轻笑了一声,好听得犹如天籁,顾昭述看不出他的情绪,只听见他低低的嗓音,“需要负责吗?”

顾昭述怒火攻上心头,身上密密麻麻的疼痛提醒他昨晚发生了什么。

他强撑着下床,俊脸惨白,看着郁迩的眼睛,手背青筋暴起,隐约可以看见血管,白袍衣袖下的拳头捏紧,一字一句道,“所以,我刚才的问题,你想好答案了吗?”

如果不是身体不允许,真想现在就了结了他。

郁迩脸上依旧带着笑,毫不掩饰地打量了他一眼,目光渐渐往下,在面前人濒临暴怒的边缘,收回视线。

“需要我提醒吗?昨晚是你主动的。”郁迩其实很无辜,“我也是受害者。”

顾昭述被满腔怒火裹挟着,闻言微微愣了下,幽深锐利的黑眸凝滞了片刻,当真仔细思考起来昨晚的细节。

昨晚他从敌军中杀出一条血路,又一直在下暴雨,横冲直撞进了个客栈,在他昏沉迷蒙的时候,好像是小二把他送到了这个房间。

深入想下去,他的脸色发黑,昨晚这人身上的玉兰香好闻,让他朦胧迷乱,下意识就想去靠近,屋子里雾气又很重,原本是想办了他的,结果……

还当真是他先下的手,不过没有成功。

顾昭述站得久了有些累,腿轻颤着站在原处半晌没动。

郁迩注意到了这个细节,扫了他一眼,眼底闪过一丝不自然。

见他冷静下来了,看样子应该是想起来了,便向木桌旁走去,倒了杯茶,幽幽道,“所以,需要负责吗?”

顾昭述:“……”

顾昭述额角青筋跳了跳,从昨晚的情势来看,面前这人的武功不会在他之下,何况自己现在的身体也支撑不起一场比斗。

他暂时压下眸底的杀意,控制着步履的平稳,不至于一瘸一拐,走到木桌旁边,看着这一张他想要撕碎的脸,不动声色地问,“这是哪里?”

“南郡城郊。”

郁迩见他撑的幸苦,又不肯在自己面前服软,心里闪过了一丝玩味,茶盖有一下没一下地掀动着,温柔地关怀道,“看你的样子,是刚从战场上下来?”

南郡紧邻临羌,而临羌近日和北楚爆发了战争,面前这人身手不差,无论放在哪边,至少都该是将领的位置。

南郡城郊?

他居然到了南郡……

在北楚迁都之前,他也是从小生活在南郡,南郡算是他的故乡。

一时之间思绪有些复杂,不过他也不打算停留,墨辰叛变,主帅失踪,此刻军中应当是人心惶惶的,他需要尽快回去主持。

“昨夜是我理亏,我放过你。”顾昭述眼底淬着寒冰,语气森冷道,“我不想再见到你第二次。”

可惜他现在的状况不是面前这人的对手,否则真要让他不得好死。

何况还有要事在身,这件事只能自认倒霉。

顾昭述就算身为一个庶子,长到这么大,也没吃过这样的亏!

他磨着牙,狠冽的眼神在郁迩身上凌迟了片刻,往门外走去。

“你确定现在可以?”郁迩声线舒缓,眼里荡漾着微光,带着笑注视着他。

顾昭述顺着他的视线垂眸。

双目陡然阴冷,脸色越发黑沉,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半晌,郁迩抬脚向窗边走去,窗前竹枝斜伸,青叶在微风中瑟瑟摇曳。

刚好可以看到顾昭述从客栈离开的背影。

房门响起敲击声。

“进。”

郁迩没有回头,山路边的树林枝叶渐渐遮挡了顾昭述的身影。

身后的男子长相端正,穿着一身黑袍,严肃认真地走到郁迩身后,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多谢主子体恤,家中事宜已处理妥当。”

前日他与阎遇是一同进入的这家客栈,只开了一间房,阎遇恰好是夜晚离开,想必客栈内没有人注意到。

阎遇穿的是一身黑袍,那个人也是。

暴雨天,行人们都往客栈跑,客栈繁忙操持,也难怪小二会将人送错了。

“奕修。”郁迩嘴边挂着淡淡的笑意,“骑马来回路上辛苦,是否需要在此处休息一晚?”

奕修,是阎遇的字。

“属下不需要休整,一切以主子大业为重!”阎遇回答得很坚定。

主子平时总是带着礼貌的笑,飘渺得很,他习惯了,不知怎么的,今天主子的笑仿佛真切了一些,整个人就好像沐浴在和煦的春风里。

属实奇怪。

不过他也没有多想,只听见郁迩声音低沉,“如果是临羌,倒也没什么,若是北楚……”

他顿了顿,笑意加深,“那可真是麻烦。”

郁迩并不否认昨夜顾昭述出现在这里,他的身心是愉悦的。

就像一场旖旎绮丽的梦,缕缕回味,让人贪恋。

阎遇没有听懂,“什么?”

“准备一下,即刻动身,去北楚。”

阎遇:“……”

~~

三个月后。

北楚。

长街上繁荣锦绣,热闹喧嚣,道路两旁的商贩小铺自觉退开距离,使道路更加开阔宽敞,为了迎接镇远大军凯旋而归。

人群犹如浪潮一般汹涌,百姓们早已经整整齐齐站了好几列,欢声笑语间,激烈地讨论着,气氛非常活络。

“顾将军真是厉害!短短半年时间就平复了临羌在边界的暴乱。”

“谁说不是呢?顾将军年纪轻轻的就已经是朝中肱骨了,只可惜我家那小子总也不争气。”

“听说顾将军还只是北楚顾氏的一个庶子,便有如此成就,当真是少年英才啊!”

“顾将军来了!”

………

马蹄声由远及近,军队的长龙渐渐出现在长街的尽头。

为首的顾昭述身披银铠战甲,偏坐金鞍,身姿端正挺拔,眉眼深邃而冷峻,柔暖的阳光洒在他的脸庞,映照得他清爽而不染纤尘,墨发如同垂柳在轻风中散漫飘逸。

他骑在马上,悠闲而清正。

目光没有偏斜,神色依旧淡漠,专注于面前的道路。

一瞬间大家屏气凝神,都被这种气质所折服。

人群中不知是谁高声大喊了一句,“恭迎顾将军携镇远军凯旋归来!”

一声激起千层浪。

“恭迎顾将军携镇远军凯旋归来!”

“恭迎顾将军携镇远军凯旋归来!”

………

不远处的高楼上,白袍男子伫立在木栏旁,俯瞰着长街。

郁迩一时讶然,低声呢喃,“顾将军……”

阎遇站在他身后几步外,贴心上前道,“北楚的顾将军,那便是,顾昭述。”

~~

“慢点!江逸恬你是没见过昭哥吗?!”江谦摇着水墨扇,慢悠悠跟在江逸恬身后。

后者像是离弦的弓箭不要命似的爬着阶梯。

“是有半年没见过了,哥你不着急吗?”江逸恬娇俏着回嘴,脚下步子不停。

街上的人太多了,他们实在挤不进去,只能找高一点的地方来眺望。

倏然间,层层叠叠的阶梯让江逸恬眼花缭乱,一个脚步踩空,眼看着就要撞上尖锐的阶梯边缘棱角。

“啊!”

变故发生得太快,江逸恬惊喊一声,绝望的窒息感席卷全身,下意识闭上眼。

意料之外的是预想中的疼痛感没来,一只手稳稳扶住了她。

郁迩下着楼梯,就见女孩疾风一样差点扑倒在他面前,长期维持的风度让他本能地扶了一把。

江逸恬定下神,瞳孔中尚且含有些未散的惊慌,琉璃般清澈的眼眸顺着搭在自己衣袖上那只修长的手望去。

只是一眼,江逸恬便怔住了。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

如碧海般澄洁,清风般舒畅,温润翩翩,眉眼间仿佛淌过山河般空灵纯澈,淡淡的玉兰香沁人心脾。

“姑娘,小心。”郁迩的语气客气而礼貌。

江逸恬不由自主地被那嗓音中带着的笑意牵引着陷入了一场荼蘼。

江谦见证了刚才惊险的全过程,面上闪过丝稍纵即逝的慌乱,大步流星几步跟了上来,“没事吧?让你别跑那么急,摔倒了怎么办?”

教育完人,江谦又挂起风流不羁的笑,向郁迩友善道:“方才多谢公子了。”

余光瞥见自家妹妹懵愣的表情,俊脸上露出一丝了然,展扇掩面,低声提醒道,“愣着干嘛呢?道谢啊。”

“不必。”郁迩微微颔首,疏离地收回自己的手,从两人身侧绕过,迈着从容的步子继续下楼。

直到郁迩走后,江逸恬堪堪回过神来,星河似的瞳子里满是方才的惊艳。

相视不过一瞬。

惊鸿已成隽永。

江谦顺着她的视线,悠悠看向郁迩离开的方向,潇洒地摇着水墨扇,轻笑着揶揄:“不是要去看昭哥吗?再晚可就看不见咯……”

“昭哥安顿下来之后我们可以再去看他的嘛。”江逸恬语速飞快,娇艳的小脸淌着明媚的笑容,“哥,先不说啦,我还有事!”

北楚居然有这样丰神俊朗玉树临风芝兰玉树温润如玉的公子!!!

她要动用人脉要到这个男人的全部信息!!!

顾昭述先进宫见过了皇帝,除了常规的金银赏赐外,还得到了皇上亲封的镇远将军称号,并且特许他从北楚顾氏分出,独自享有一座府邸。

府邸是顾昭述亲自挑的,略显幽僻,紧紧挨着碧湖,周遭自然生长着几棵葳蕤婆娑的乔木,环境雅致而又宁静。

顾府内。

顾昭述斜倚在主位上,手撑着头静静注视江逸恬眉飞色舞的样子,一向神色淡漠的他难得流露出了些许宠溺。

小姑娘讲得很动情,樱桃嘴喋喋不休,“郁迩,字明霁,皎皎明月的明,光风霁月的霁,是由北楚当朝丞相林弃亲自举荐到翰书斋当的先生。”

“但是!他只当先生,拒绝了入仕!”

翰书斋,是皇子们学习治国齐家的本领以及修身立德的地方。

当朝皇帝育有十子,除却大皇子英年早逝,其余皇子平日都会在翰书斋上课。

“他的才学涛涛江海般深不见底,他的德行平川原野般包容万象,他的气质温雅含蓄让人如沐春风,他的容颜更是惊艳俊逸,风华绝代!他实在是千年来的可遇而不可求!”

宋映本来严肃站在顾昭述身侧,听到这里,忍俊不禁道:“逸恬小姐,你这描绘的是人吗?”

江谦的水墨扇摇的极有频率,啧啧叹道:“恬恬这次真没有夸张,那位是真的谪仙一样的人物。”

江逸恬顿了顿,神秘兮兮地凑到顾昭述眼前,笑盈盈地看着他。

顾昭述微微挑眉,小丫头这是有求于他?

江逸恬开始挤眉弄眼,谆谆善诱:“昭哥,你的这座府邸建在这么偏僻的一条路上,就只有一位邻居,你说为了以后的日子安生,是不是得处理好邻里关系?”

江谦靠在座椅上无奈扶额,不太想承认江逸恬是他的妹妹。

顾昭述眉梢微微扬了扬,稍显意外,声音是一贯的清冷,“是郁迩?”

“是的是的!”江逸恬忙不迭点头,近乎谄媚地摇着他的手臂,撒着娇,“去嘛,带着点礼物拜访一下新邻居,顺便带上妹妹我,感谢感谢他那天的举手之劳!”

“就认识一下嘛~”

江谦满脸嫌弃:“你可别惯着她,郁先生那是九霄里的仙鹤,吾等凡人只配远观,可不能让江逸恬辱没玷污了。”

“北楚都城里多少文人墨客,恬恬从来都只嫌弃他们迂腐,如今居然有人值得她如此夸耀。”顾昭述嘴角衔着淡淡的笑。

“何况还是林弃破格举荐的,看来这位……郁先生,当真是位德才兼备,值得相交的君子了。”

江逸恬点头如蒜,期待地看着他。

“既然如此,带着妹妹拜访一下新邻居也是应该的。”顾昭述一本正经道。

“啊!”江逸恬喜笑颜开,差点在原地跳起来,“昭哥,我可爱死你了!”

“那我回去准备准备!明天见啊!”江逸恬蹦蹦跳跳跑了出去,想到了什么,又折返回来,小心翼翼提醒道:

“昭哥,郁先生是位光风霁月的娇弱文人,你明天去温柔一点啊,可别吓着人家。”

顾昭述俊眉轻挑,轻飘飘看她一眼。

江逸恬见好就收,讪笑着往外走,“我说完了,先回家啦!”

“不是吧?你可真宠她。”江谦难以置信道,“她现在的骄纵样子就是被你给惯出来的。”

顾昭述凝视着江逸恬离开的方向,手指轻叩着桌面,自信张狂道,“区区一个郁迩罢了,只要是恬恬看得上,我顾昭述都能让她得偿所愿。”

江谦:“……”

~~

夜晚。

顾昭述停驻在房间的木窗前,这个角度,恰好能够览望碧湖的风景,大脑放空着,权当是休养身心。

月亮似明镜悬挂在空中,泻下银光万里,倾洒在湖面上,波纹一圈一圈流动着与其交相辉映,斑驳粼粼,潋滟静好。

暂且能让顾昭述从一日的疲惫中抽离,享受安谧。

陡然间,一抹迅疾的白影划破了寂静,出现在顾昭述的视野中。

那是一只通体纯白的鹤。

它身体修长,目测足足有七尺,灵动轻盈地翱翔在湖面上。

艳红的血顺着它的身躯络绎不绝地淌下。

滴在湖水中。

它飞翔的速度渐渐慢下来。

顾昭述将碧湖边十几个粗糙爷们不安分的举动尽收眼底。

他们脸上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顾昭述的耳力极好,能够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这可是白鹤!抓到它!肯定能卖个好价钱!我们就发了!”

“别废话了,你们的箭法行不行啊?!急死我了!”

“快啊!大家分方向行动!”

“避开要害!要抓活的!”

……

箭矢密密麻麻,从各个方向飞射而来。

尽管那白鹤拼命和他们周旋着,挣扎着飞向前,又怎么避得开这样猛烈的攻势?

顾昭述颇有兴趣地看着,不为所动。

那白鹤彻底被激怒了,它疾如闪电扑哧着翅膀,扶摇直上之后又以摧枯拉朽之势急速俯冲下来,裹挟着的巨大风力直冲冲将几人狠狠掀倒在地。

“啊啊啊啊!”

“啊啊啊!”

……

它在几人头顶上空飞旋,锐利的脚爪将他们抓得遍体鳞伤,快速和他们纠缠在一起,惹得几人连声痛喊。

顾昭述眸光微动,开始正视那只白鹤。

扑倒在地的一部分人抓住空隙眼疾手快拿捏住白鹤的两只腿,趁机合力将白鹤的翅膀紧紧锁住。

另一部分剩下的人翻身站起,猛烈发泄着愤恨,纷纷拿着箭矢狠狠刺向那白鹤。

“畜生就是畜生!居然敢伤了老子!”

“原本没打算要你性命,呵……,现在,你就去见阎王吧!”

白鹤痛苦得仰天哀啸一声,不愿臣服,发了狠似的翅膀扇动的幅度越来越大。

挣脱了他们的束缚。

而后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在空中调整着姿势,稳稳坠落在碧湖边。

它已末路穷途。

妖艳的红早已染尽全身。

而现在,天地间仿佛静了下来,独留它屹立在血泊中。

优雅。

挺拔。

高傲。

恍惚间,毫无预兆地,那白鹤忽然顺着顾昭述的方向望了过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顾昭述竟然看到了它的眼眸中隐约闪烁着微光。

像是泪。

一只鹤。

它悲哀地望着顾昭述,像是在和多年惺惺相依的故友做着最后的诀别。

留恋不舍,深深无奈。

月下的光朦胧又昏沉,顾昭述居然可以清晰看清它的神色,他的心蓦地塌陷了一瞬。

那十多个男子对视着,确定白鹤已经没有任何攻击性了,猫着步子向白鹤缓缓逼近。

顾昭述瞳孔微缩,跃过木窗施展轻功就挡在了几人跟前。

他没有什么耐心,声音冷得像是从地狱中索命的厉鬼,吐出一个字,“滚。”

“哪里来的臭小子,敢挡老子的财路。”

“要是识相就快滚!否则老子连你一起绑!”

几人凶神恶煞,丑恶的嘴脸暴露毕现。

“机会已经给过了。”顾昭述转动着手腕,脸色犹如深渊中的寒潭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身形顿起,在夜色中宛如妖魅霎时夺过他们手中的箭,冰凉的箭反射着月光,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箭箭封喉。

电光火石间,地面上的尸体七歪八斜躺了一地。

那白鹤仰立着脖颈,羽毛放松舒展,姿态从容,像是在静静迎接着最后的死亡。

顾昭述走到它跟前,轻嗤:“还挺讲究,到死都不忘仪态。”

他是一个将帅,时常会遇上失血过多的情况,随身会携带有神效的金疮药和止血药,白鹤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顾昭述干脆利落地给它上了药,确定它没有生命危险后,转身欲走。

本该在原地修养的白鹤却紧紧跟了上来,顾昭述回头瞥它一眼,见它神色略显凄凉,环视着自己周身羽毛。

白鹤变成红鹤了。

顾昭述懂了,心下嫌弃这白鹤麻烦事真多,但面上还是耐心地将它抱起,动作很轻柔,回了房间给它细致地清洗。

而后将它放在屏风前的外榻上,叫了宋映去处理湖边的尸体,自己去沐了浴。

等他再出来的时候,白鹤已不见踪影,没有告别,消失得干干净净。

心里泛起微不可察的失望,轻叹这白鹤真没良心。

~~

第二日清晨,顾昭述穿了身薄墨色流云纹长袍,领着江逸恬去隔壁郁府拜访。

江逸恬一袭鹅黄芙蓉纹绒毛裙,娇艳又不失得体,看起来落落大方极了。

随行的小厮向郁府的人说明来意后,经过通传,管家便端着笑急匆匆出来热情而恭敬地将他们迎了进去。

“二位稍等,老奴这就去请我家先生!”管家笑吟吟道,又招呼府里的奴仆奉茶伺候。

管家一走,江逸恬就开始好奇地环视着四周。

青鹤瓷九转顶香炉,乌木云龙靠背椅,海清松柏纹木桌,和田白玉茶具。

清逸风雅。

江逸恬笑容甜美,心下对郁迩的钦佩更盛,不愧是她看上的男人!

她晃着脚丫,双手撑在桌面上捧着下巴,凝视着顾昭述面无表情品茶的样子。

“昭哥,你待会一定要记得温柔一点啊!”江逸恬紧张又激动,声音甜糯,“给人家留个好印象嘛~”

还不待顾昭述回话,管家沉稳持重的声音已经传来。

“先生,请!”

江逸恬迅速回过神,连忙站起了身,顺便轻轻扯了扯顾昭述的衣袖示意他一定要收敛脾气。

顾昭述坐的是里侧的位置,最开始的视线被挡住了,直到郁迩走近了,他眉头微蹙,恬淡的玉兰香摄人心魄,有些熟悉。

勾起了某一段他并不愿意回想的记忆。

下意识抬眸,正好与郁迩投过来的视线交织。

顾昭述短暂怔了下,很快双眸染上暴戾,俊脸布满阴鸷。

短短一瞬,两人不动声色对视着。

郁迩脸上倒是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浅笑着对他们礼貌颔首,“顾将军,江小姐。”

江逸恬终于再次见到郁迩,心里的小鹿怦怦乱撞,面上强装温婉,笑容可掬。

“郁先生您好!上次醉仙楼匆匆分别,没能亲自和郁先生致谢一直让我心里过意不去,恰巧得知您的府邸正好坐落在义兄府邸邻侧,故而特意来拜访。”

“江小姐言重了,来者是客,不必拘礼。”郁迩亲和道。

江逸恬依言落座,突然意识到顾昭述一直没有反应,不由得疑惑向身旁看去。

就见自家昭哥目光如炬不太友善地紧盯着郁迩,而郁迩似乎毫无察觉,自顾自掀动着茶盏。

真是诡异。

屋子里一时没有人说话,稍显尴尬,江逸恬将两人来回看了看。

对比郁先生的风度翩翩,她觉得顾昭述实在太没有礼貌了,于是用脚轻轻踢了踢顾昭述的小腿。

顾昭述并不在意自己的无礼,嘴角勾起了好看的弧度,“我看郁先生眉间疲惫,可是听闻我落户于此,故而昨夜安枕难眠?”

眼底弥漫着病态的深意,犀利的目光审视着郁迩。

“并非如此。”郁迩轻声开口,看起来极富耐心,“近日翰书斋课业繁重,皇子们勤奋求学,郁某只得多匀些时辰处理相关事宜。”

“郁先生果真……”江逸恬刚想由衷赞叹郁迩的严谨负责,就被顾昭述幽冷的声音无情打断了。

“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皇子们肩负北楚的未来,他们的老师绝不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郁先生觉得,自己德可配位?”

“毁誉恩憎自有他人论断,从来不是郁某说了算的。”郁迩看着他,“而顾将军今日能出现在此,也间接回答了您的问题。”

江逸恬就算是再愚钝也听出了顾昭述话里话外巨大的敌意。

可是为什么呢?

两人之前又没有过节。

顾昭述现在的样子实在瘆人,让她一时不敢插话,紧张关切着两人之间的氛围。

郁迩柔和的目光缓缓落在了一旁正心惊肉跳的江逸恬身上,薄唇轻启:“江小姐温婉恬静,看得出来顾将军与江小姐之间兄妹感情深厚。”

顾昭述黑眸微眯,郁迩话语间的语气很淡,几乎听不出什么情绪,但他能够感受到郁迩的威胁,听得出来郁迩的警告。

江逸恬见话题聊到了自己身上,终于有开口的机会,刚想说两句缓和气氛,就听见顾昭述森寒的声音。

“听闻郁先生出身长隅寺,修行之人清心寡欲,倒不想您对红尘之事如此关怀?”

郁迩闻言,完全没有因为被冒犯而发怒,反而轻声笑笑,有些意味深长,嗓音酥沉:“诚然在下是修行之人,不过是否清心寡欲……顾将军确实享有话语权。”

江逸恬不是很懂这句话的意思,但是她能明显感受到某人身上的冷意越来越重了。

实在怕极了顾昭述一时冲动会做些什么,赶紧及时止了损,站起身:“多谢郁先生盛情相待,今日多有叨扰,我们便先告辞了。”

顾昭述是被江逸恬拉着出了郁府,脚刚迈出门,江逸恬就把顾昭述的手臂甩开,气冲冲地走在前面。

“明明说好了不乱发脾气的,上来就质问人家,让人难堪,你让我以后怎么面对郁先生?”

江逸恬发泄着不满,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顾昭述跟在她身侧,毫不留情泼着冷水,“没有以后。”

“什么?”江逸恬睁大了眼,明明昨天昭哥还不是这种态度的。

“他并不适合你。”顾昭述神色严肃,尽量控制着语气柔和,“他太危险。”

~~

是夜。

凉月徘徊在空中,北楚城中早已经是一片寂静,家家户户都沉浸在睡梦里。

郁府的后院是一汪广袤的池塘,清澈见底,鱼儿在其中自由自在游动着,水面上方搭了座乌木凉亭。

郁府的下人们都被禁止靠近此处。

顾昭述负手站在凉亭中,狂妄恣肆,薄墨衣袍仿佛要与天色融为一体,栏杆旁木芙蓉簇簇花开,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甜甜的香味。

郁迩白衣胜雪,面容清淡,站在池塘岸边,隔着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与他遥遥相望。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倏然,顾昭述脚尖轻点,身形如同鬼魅腾空而起,带起的强大气流让空中卷起了旋风,凌冽的攻势猛烈袭向郁迩。

墨发擦过耳侧扬起,郁迩身影微转,往后退去,宛若脚踩凌云一般刹那间便悬浮在湖面上,宽广的衣袖盈满了轻风,飘逸在空中。

顾昭述目光冷厉,雷霆般的气势不减,完全没有一丝保留,两道身影在湖面上空迷蒙模糊,形如幽灵渐渐看不清轮廓,时而黑白交汇相融,时而急速分离。

电光火石间,两人已相交数百招!

池里的鱼儿惊慌失措,纷纷逃窜,激荡起的波纹如同树木的年轮成圈层状,范围逐渐延伸扩张,风驰云卷般搅动了整个湖面。

木芙蓉纤细娇弱,抵挡不了如此排山倒海的气势,成百上千红白相间的花瓣从灌木丛中脱离,随着飓风急速飘舞在空中,弥漫在两人身侧,仿佛一场绚烂的花瓣雨。

郁迩修长的指尖适时捻过一片,裹挟着力量的芙蓉花瓣径直向顾昭述掷去,夜色朦胧中,顾昭述迅速避让,那花瓣堪堪擦过他的脖颈,白皙的肌肤瞬间多出一抹红痕,渗出了些许血珠。

倘若避让不及,顾昭述就得当场身首异处。

顾昭述身形微顿,短暂的愣神间,郁迩长袖一挥,带动起汹涌浩荡的气流使两人迫降在岸边。

这下两个人的神色都在对方眼中清晰起来。

顾昭述抬手轻抚脖颈上的伤痕,嘴上挂着莫名的笑:“光风霁月的柔弱文人……外人真是一点都不了解郁先生呢……”

如此深藏不露,真让顾昭述怀疑他千里迢迢从南郡来到北楚的居心。

郁迩看了眼天色,轻声开口,“相较于试探和切磋,我更相信顾将军是来寻仇的。”

“当时我说过,让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顾昭述的声音凉的没有一丝温度。

郁迩说话带着清清浅浅的笑意,“府邸位置是你自己选的,也是你主动来见的我。理论上来说,这并不是我的错。”

顾昭述冷冷盯着他,并没有纠结他在文字上下的功夫,心情颇好地换了个话题,“郁先生一向以才学著名,其他人知道郁先生武功盖世吗?”

郁迩看向他,“顾将军不是多事之人。”

“本来不是。”顾昭述眯着眸,“但是月黑风高的,我想办的事情办不成,当然得找其它的宣泄口了。”

郁迩不置可否,朝着他的方向走进了两步,刚想说什么,一抹白影快速横在了他们之间。

准确来说,白鹤紧紧挡在顾昭述的身前,以保护的姿态将他护在身后,用哀求的目光看向郁迩。

郁迩:“?”

他的眼中闪过一抹稍纵即逝的幽暗,温柔开口,“七尺,过来。”

白鹤岿然不动,羽翅张开,坚决而无声地对峙着。

顾昭述微怔,认出来这正是昨夜的那只白鹤,它怎么会在这,疑惑道,“这鹤是你的?”

郁迩稍加思索,明白了什么,眼神里带着点复杂,试探道,“昨夜是你救的它?”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说完后又陷入了沉默。

昨日林弃留郁迩相谈到很晚,等他从丞相府回来时,七尺遍体鳞伤地躺在木屋里,致命的伤口不少,好在血止住了,明显是因为及时上了药才得以保全性命。

正因为如此,他昨晚陪了七尺一宿,彻夜未眠,所以早晨时顾昭述才会看出他的疲惫。

诡异的气氛僵持着,直到郁迩注意到七尺纯白的身躯上又多了几抹刺目的红,那是白鹤刚才飞驰出来时伤口裂开了。

他缓缓走近,白鹤不安的神态越来越清晰,全身轻颤着,最后直接翻了个身用羽翼裹住了顾昭述。

顾昭述:“……”

郁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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