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光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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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拌进了脏污的血从排水口流走,腥气吸引来了一些食腐动物,它们站在树梢上,或是潜伏在矮木中。

江一就着雨水抹了一把被染上鲜红的脸,将刀收回刀鞘,对严朔打了个“返回”的手势。在深山老林中,这满地狼籍自会有生物替他们处理干净。

“还联系不上吗?”

大雪封山,所有能走的路都被堵死,可这些刺客却像长了翅膀一样凭空出现在这里。

“没信号。”江一举着手机在屋内转了一圈,信号栏上依旧是大红色的叉。他们的蜜月因峰会的召开和随之而来的订单潮被迫推迟了几个月,身心俱疲的新婚夫夫再三考虑,还是决定在天气还没有那么冷的时候用旅行缓解一下疲惫的身心。

没想到在回家的前几天就碰到C国数十年未遇的大雪,所幸他们在的区域不是重灾区,供电正常,家中食物也很充足,至少能挺一个月。

“怪我,非要来这里,徐老二和老苏现在想调直升机也调不过来。”严朔颇为自责,他的本意是去一个全新的地方,没有公务、没有熟人。

“没事,至少他们两个在山下,意识到我们被困肯定会找人救援。”江一刚洗完澡,浑身冒着热气,看起来并没有因为今天的突发状况而不满。

不知道山下的通讯和交通有没有受到很大的影响,苏行水和徐奉行两人下山买酒把车开走了,可以去市区求助,他们获救只是时间问题。

“这些人哪来的……”

“我们这类工作招惹来这些不是很正常吗?”

以往在他们休假时间也遇到过找茬的人,只不过这次的人也是够执着的,连雪山都跟着上。

壁炉里木头在火舌的舔舐下毕剥作响,烤炉里鹿肉滋滋冒油,后一步洗漱好的严朔也躺进了沙发,和江一裹在同一条毯子里。

今天的小插曲并不能打断他们温存。

“完犊子,他们怎么办?我们怎么办?”苏行水烦躁地锤了一下方向盘,关于这场暴风雪的新闻和警报在手机和镇上广播里反复放着,上山的路口拉了警戒线,严朔和江一都联系不上。

“按导航走,先住下来吧。”徐奉行带了几个保镖在山脚的镇子里住着,这会儿必须有人离开闭塞的村镇,他借着时有时无的信号搜索到十几公里外的市区里有房间的酒店,“两个二十多岁的人在一个资源充足的房子里有什么活不下去的,苏公公别瞎操心。”

“你他妈信不信我把你丢下去?”

苏行水听到这个称呼立马来了个急刹车,让刚把盖子拧开的徐奉行把水洒了一裤子。不过他没有接着置气,雪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尽早离开山区才是正确的选择。

缺失的生活用品在附近商场能够买到,受天气影响,路上并没有什么车,赶到酒店用的时间比普通天气久不了多少。

“你能穿得好看点吗?”徐奉行见保镖车上下来一个花花绿绿的人立马头疼起来。这是他提拔上来的保镖,喻以江在A国牺牲,需要有人来顶替这个位置。卢灿羽没有跟着大部队,他需要和王折羽协同处理一件事,晚一天到达,汇合后也没见到徐奉行。

“害,我不在意这个,保暖就行。”卢灿羽借着大堂茶色玻璃打量一番自己,下巴上挂着胡茬,黄色羽绒服里露出一截亮蓝色的高领毛衣,把他本就不白皙的皮肤衬得更加黑。

穿得保暖又精致的徐奉行默默退后跟他划清界限。

“附近有军队吗?”接过房卡的苏行水见周围没有别人,突然没头没尾地问。

“不在这边,刚才我也收到消息朋友的信息说军队去重灾区参与救援了,你要让军方派直升机去救他俩有点不太可能。”徐奉行在大脑中搜索了一遍来前看过的岭城地图,给出否定的答复。

“刚才路上有几辆车好奇怪,玻璃和车胎都是防弹的。”

“这边猎枪合法,用防弹……”

“T14级别的。”苏行水表情严肃地打断了徐奉行漫不经心的回话。

T14级别的玻璃、车胎等一切防弹用品因制作材料与工序复杂,在C国普遍用于军方,也有少数家族会使用。但岭城地远经济弱,出现这种防具中的奢侈品有些可疑。

“最近七山州可不安分,严朔已经遇袭好几次了,我有点担心。”苏行水心中莫名不安。

“我记得聂桓尘现在带队在附近城市。”徐奉行也联想到近几次的袭击,虽然规模不大但来的人装备精良,身手也都很好,如果这次出现在岭城的“T14”不是军方,就怕是仇家了。

不过暴风雪的存在也会给可能存在的敌人造成困难,严朔和江一都不是弱鸡,短期内肯定能保证自己的安全。但是以防万一有什么大埋伏,徐奉行还是打了电话给聂桓尘让他尽快带人来营救。

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没有同伴的两人早早地关了大灯,听呼啸的风雪中隐约传来的动物抢夺骨肉的呜咽声慢慢有了困意。他们也正如徐奉行想的那般镇定自若,更加恶劣的天气和危险的环境他们都经历过,区区大雪和几个喽啰怎么能让他们害怕。

“你守后半夜吧,先去睡会儿,下午辛苦了。”江一把严朔按到枕头上,自己打开小夜灯捧着一本书。

已经出现了闯入者就代表周边不再安全,保险起见必须留一个人守夜。

“那就先辛苦你了。”严朔往江一那儿挤了挤,闭上眼没几秒又起身去楼下把厚毛毯拿了上来,裹住江一暴露在被子外面的上半身才放心地睡过去。

风声渐小,可乌云和雪依旧遮天蔽月,动物吃完了东西也慢慢离开人类的居所,江一关掉小夜灯,揉了揉发酸的肩膀,从墙上取下一把弩。

因职业习惯,他们每个住处都留有瞭望口,每个房间都配有冷热兵器。守夜是漫长而无聊的工作,干脆来狩猎吧。

弩箭上弦,瞄准被雪覆盖的矮木丛。

“噗嗤。”

箭矢没入皮肉的声音。

藏匿在一边的动物受到了惊吓,在昏暗的天色下移动中不小心碰掉了一堆雪,立马引来了江一射来的第二箭。

连续死了两个同伴的动物不敢再轻举妄动,江一也收了弩,转身走到徐奉行的房间里,注视着窗户上的影子,毫不犹豫地拉下墙壁上的开关闸,那个影子连惨叫都没发出就掉了下去。这会儿房顶又传来动静,江一取了一支带毒的箭,缓步踏上台阶。

门锁被小心地压下,一双黄色的眼镜在拉开一条缝的门里出现,打量着室内。下一秒,一根细长的东西扎在这抹黄色上,里面的生物保持着它良好的捕猎精神,面对发作极快、疼痛感极强的毒药也没发出半点声音。

“怎么出来了?”

“房子里进小动物了,打来吃吃。”

江一右手拿着大弩,靠在沙发上喝着热果酒。见严朔醒了,把武器和还剩半杯的酒交给严朔。

“我睡觉了啊。”

“你们那地方也上不去啊,什么人选这种地方度蜜月,我还以为你们两家破产了呢。”聂桓尘坐在车前盖上看他请来的除雪队试图一点点开出上山的道,距离开工已经过去一个小时,清理出来的路还没有两百米,而上去的盘山公路足足有11公里,更高的地方还有多处出现山体滑坡。

雪小了很多,可风却比昨天的还要大,岭城能用的直升机都是些“老古董”,在这样的极端天气里撑不住。

“你要死啊?不冷吗?”淮墨骂骂咧咧地从车窗探出个头。聂桓尘已经在外面待了十多分钟,他不怕冷,穿的衣服不算厚,但这样的天气干坐在室外吹冷风也不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啊!

被女朋友骂了的聂桓尘赶紧回到车里,摘下已经结了一层霜的防风眼镜和口罩。

“他们在山上遇到了两波袭击,已经没什么弹药了,要不然我们走山路上,不等公路除雪了?看天气预报说今晚停雪,明天晴天。”

把热毛巾糊聂桓尘一脸的淮墨回忆自己带了多少装备和应急食物,又对着山下好心人提供的画有路线的地图,思索一番后同意了这个想法。

她在A国的时候就参加过很多山地越野和荒野求生的竞赛,在有了已知路线的情况下爬个雪山还不容易?

他们把这个决定告诉了去市区避难的两位,碍于某位少爷金尊玉贵,怕他死在上山的路上,只有苏行水一人过来,卢灿羽和其他人同样留在市区。

距离午饭时间还有一两个小时,聂桓尘遣散了除雪队,前往市区吃饭,顺便接上苏行水。

岭城坐落在群山之中,当地没有禁止人工饲养和种植一些特色山珍,随便找一家饭馆都能吃到比其他地区更为鲜美的特色食品。

到达饭店后,即使身为富N代也痞气未除的苏行水正和老板称兄道弟,徐奉行依旧那副清贵样子,旁边坐着呼呼大睡的卢灿羽。

“你的新保镖晚上偷地雷去了?”

“别看他一动不动,其实人已经走一会儿了。”

淮墨窃笑几声,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听徐奉行说昨天遇到装配了T14级别防弹玻璃的车和酒店走廊可疑的脚步声。

他们大人物的行程在业内都不是秘密,而荒郊野岭人烟罕至的地方更适合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现在他们“声名远扬”,许多胆大包天的人已经按耐不住了。

怕徐奉行被人做掉,苏行水托父亲联系了边境驻守的军营,饭后就有人来接。他们三人则趁天还亮尽快赶路。

从地图上标明的起点到目的地的距离要比公路短很多,此时雪已经停了,风也小了很多,但山上的雪没那么快融化,不知道有多少被覆盖掉的坑洞。

有着还算精良的装备,前半段的进度还算快。

“前面有人。”

经验丰富的淮墨走在前面,眼尖地看到不远处有几个正在向上攀登的人,覆雪的树枝给了他们一定的隐藏空间,但对方还是发现了他们。

为了不露馅,他们装作登山爱好者走上前打招呼,登山镜、口罩和帽子遮住了他们绝大部分的外貌,苏行水过去交谈,淮墨和聂桓尘的发色能迷惑对方的判断,装作听不懂C语的外国人,等苏行水的翻译。

“前面是我们的私人区域,你们要爬山的话去对面山头吧。”一只手拉住树干,半个身子悬在空中,只靠一只脚站立的男人指了指另一座山。

这些人也戴着登山镜,互相看不到眼神。

苏行水用E语翻译了一遍,淮墨和聂桓尘故作惋惜,转身回退。

聂桓尘帽檐上的调节钮是一个摄像头,能够通过智能手表调整角度。走出一段距离后,他转动视角,正好看到那些人收回对他们的注视,继续前进。

“去他妈的私人领地,拔刀的动作能再明显点吗?”苏行水冷笑。

“按这条线继续走还是?”

“走啊,万一真是去弄江一他们的人,正好解决了。”已经在这里待了半个小时,确认那些人没有分出人手来确认他们是否真的离开,淮墨单手折断一根比手腕粗的树枝当做登山杖,大手一挥,示意两人跟上。

再次来到先前的位置,这里正好是一个足足有两人高的断面,苏行水那会儿站的石头已经被掀进了一条沟里,村民说的用石头垒出来的简陋阶梯也无一例外被移到了更高处。

“这有啥……”

淮墨在周围走了一圈,左碰碰右摇摇,最后选中一棵根基松动又足够粗壮的树,用右手肘夹住树干,身体前压,用自身的重量硬生生撼倒。

在两位男士的目瞪口呆下,淮墨把多余的枝干削掉,把可以攀爬的主干扛到一个落差更小的地方,反复调整角度,又搬了几块足够重的石头压住底部。

“怪不得有传言说淮墨是一个十分魁梧的女子,还说你们是四爱……”苏行水啧啧称赞。

聂桓尘失笑,走过去站在底下护住淮墨。

在确认上面安全后,他们找到了那些人的行动轨迹,虽然能够通行的地方都被破坏,但难不住户外大师淮墨,保持着不快不慢的速度。

“还有多远?”

“快了,直线距离就几百米了。”

天已经完全黑了,三人都取下登山镜,装上了夜视镜。

“我就知道你们不是什么登山爱好者。”

阴恻恻的声音从旁边响起,巨石后、矮木里,一个接一个的人走出来,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同行啊。”淮墨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烫金小册子丢到刚才说话那人的脚下。

“哦?北冕座?”对方明显还在怀疑他们的身份,但出于对Corona Borealis这个组织的敬畏,态度已经好了很多,“说说,上面的是谁。”

“云城的三尊大佛,还有个G国的杂碎。”淮墨点了根烟,镇定自若地和领头人对峙。对方已经收了包围的阵型,接下来就该由他们反击了。

“你们老大对待手下宽厚,哥们几个都穷,拿不到人头就活不了,让让成不?”

“那不行,这单拿下了我们就能升小管理了。”G国杂碎本人上前一步,和淮墨并肩。

不管是杀手还是赏金猎人,绝大多数情况下除非提前说好,否则能独立拿下的单子就绝不与人合作,甚至有时候说好的合作,在见到目标或结束后双方立马反目。

这种事聂桓尘就没少干。

这个行业的人直觉都异常敏锐,淮墨掷出去的树枝正中一个蠢蠢欲动的人的脸镜片带着雪花扎进了他的眼睛里。毕竟少数对多数,对方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和平解决,借着Corona Borealis的威名让他们放松警惕已经十分极限。

在这样的极端环境下热兵器容易失灵,因此两方携带的更多是匕首和短刀。打架这种事苏行水根本不需要人催促,早在淮墨出手的那一瞬他就冲到对方面前施展拳脚。

只可惜对方是专门来杀人的,他们是来救人的,人数和装备上的差距有时不能靠个人技术弥补,三人逐渐落了下风,可这里后退无路,前进不能,对方已经分出四五个人继续向上,他们下午后退的路程相当于重新爬了一遍,剩下的人再跟他们耗下去完全能把他们耗死。

“妈的,江一严朔你俩逼养的玩意儿,冬天来这种地方度蜜月,害得老子……呼,老子行动不便。”苏行水见现状如此,也不管伪装的身份,直接用脏话来提供动力。在狭小又湿滑的地方穿着厚重的衣服一对多,换谁谁恶心。

“原来你们是一伙的。”刚才问话的人听到后直接放弃进攻淮墨,联合队友一起把苏行水扑倒,钳制在地。

眼看刀子就要扎进喉管,自己掉在地上的匕首将将握住,打算挺身把人顶开的苏行水突然感到身上一轻。

压在他身上的人太阳穴被人用箭射了个对穿,眼神甚至没来得及带上一丝震惊。

“辛苦你们了。”江一举着弩站在高处,严朔端着步枪瞄准见势不妙准备逃跑的人,一枪一条命,一个不剩全部解决。

“你们怎么在那儿?”

“哦,我发现这里还有小型无人机,就带了个探头看看周围地形有没有能让我们下山的路线。”

江一给他们倒好热红酒,又把还没来得及吃的晚饭一起端了过来。他有预感还会有人来杀他们,继续待在这里也不是一回事,公路雪崩只能寄希望于山路,他们没有地图,只能这样找机会。

“知道对方是谁吗?”聂桓尘见房子里到处都有血迹,刚才在外面还看到没有完全埋进雪里的半条腿,以及被野生动物啃食过的残肢,看来这短短两天这里被不少人光顾了。

“不知道,刚才那些已经是第五批了。”严朔感觉自己手上还残留着血腥味,又跑去卫生间仔细地洗了一遍。

问过了山下的情况,严朔和江一决定守夜,让跋涉而来的三人好好休息一晚,准备明天的下山。

“话说你哪来的北冕座的身份牌?”聂桓尘钻进被子,从背后抱住正在看手机里下载好的电视剧的淮墨。Corona Borealis的身份牌只有特定的人有权利接触制作工序,上面也有特殊的工艺,他刚才看了那个身份牌,确实出自北冕座内部。

“哦,Collapsar给我的。”

“你还和他认识?”这个代号叫坍缩星的人在榜上位列第十,甚至还与他交过手,是一位年轻帅气的男生。

淮墨转头瞥了一眼突然撑起身体的聂桓尘,感觉有点莫名其妙。“感觉你有点疯疯的,我和他认识咋了?赶紧躺下,被子里的热气都跑没了!”

怕人着凉还是大过了疑惑。聂桓尘重新躺回被子里,抱淮墨的力气加大了些。

“先让你好好休息一晚上,明天你再给我说说。”

“我天……感觉你有点那个。”淮墨翻了个白眼,把手解救出来,防止自己被勒死。

“我确实有点那个。”

“哈?我说的是你的脑子,你又在叽里咕噜什么?”

“我说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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