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骨纪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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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这皇城内外无人不知宫中有一位九千岁。

位高权重,权倾朝野,皇帝身边的红人,就连皇后见了他都要叫一声“纪大人”。

纪随是从最末等的太监一步一步爬上来的,凭着美貌和手段,再加上一点运气,辅佐了小皇子成功登基,硬是成为了宫中的风云人物,人人都想巴结,人人都想讨好。

俊美如斯,丹凤眼,眼尾微微上翘,带着点勾人的意味,凌厉却妩媚,鼻尖有颗浅淡的痣,绯色唇瓣形状好看。

面若中秋之月,色若桃李,肤白胜雪,如云的墨发垂在腰间,有时用红绳松松地绑起来,露出雪白脆弱的后颈,腰腹处衣料微微收紧勾勒出细腰,一身紫金蟒袍被他穿得极为好看,身姿清瘦颀长。

刚入宫那会他可不好过,因为生得极为好看,又加上是个阉人,家中更没有什么背景,因此那些个有着特殊癖好的达官贵人,有钱有势的狗东西都盯上了他,有的是威逼,有的是利诱,无非不过是想将他压在身下,看着他边哭边口耑,咬着唇不肯发出声音的模样罢了。

他当然不会放过他们,无论是有没有碰过他的人,只要是羞辱过欺凌过他的,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一笔一划地将那些狗东西的名字刻在纸上,等到他一步步爬上来,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尊贵无双权势滔天的九千岁之后,再一个个慢慢收拾,慢慢算账,一点点地将曾经的屈辱都报复回去。

有罪名自然好办,没有罪名的他也能为他们按上罪名。

他坐在上位,看着跪在底下求饶的那些个不知好歹的东西,直到他们被折磨得不像人样,血肉模糊了,眼皮都没掀一下。

纪随的前十八年过得腥风血雨,少了同龄人的年轻气少,风姿卓越,也没有什么过多的念想,他对权力没什么执着的,不过是一种能护自己周全的工具罢了。

而唯一能称得上念想二字的。

也就唯有那一人了。

最近纪随走到哪儿都能看到三两个小太监小宫女聚在一块议论纷纷,但每次看到他就如惊弓之鸟般散开,直到有次正巧在他们身后时,才知道他们在议论些什么。

这次又是几个不太眼熟的面孔,一个白白瘦瘦的小太监站在中间,一脸神秘兮兮的。

“你听说了吗?新入宫的那位大师生得极为好看。”小太监压低嗓音说,“不输咱们掌印大人呢。”

纪随听着觉得好笑,原来这些个小东西私底下都这么议论他的。

很快就有小宫女一脸不服气,“怎么可能!我们掌印大人可是这全天底下最好看的人!哪儿还会有人比他更好看?”

“哎你怎么还急眼了。”小太监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道,“你明儿自己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这下连纪随都有点好奇这位大师的尊容了。

第二天上朝,纪随陪侍在皇帝身边,睥睨着朝堂上的一众大臣,高高在上的模样仿佛他生来就如此。

没人敢随便抬头看他,更没人再敢用从前那样的态度对待他。

只因为他如今是九千岁。

皇帝邀请了一位云游四海的大师来宫中,不为别的,光是请进宫中,就能增添皇室的颜面,如今天底下的百姓信仰佛教的极多,皇帝要巩固统治,自然也要顺应民心,因此也就听从了大臣的建议。

“镜云大师入殿——”

殿门口的小太监捏着嗓子传报。

纪随轻轻抬眼,视线落在踏入宫殿的那抹颀长高挑的身影上。

那人身量极高,面容清俊,肤色冷白,眼眸却深黑,冷冽而幽深。

一身素净雪衣,不染纤尘,有仙人之姿。

纪随只看了一眼,就再难移开视线了。

若不是朝堂上还站着这么多的臣子将相,他恐怕都要维持不止他的姿态了。

喉咙突然哽住,各种情绪涌上心头,闭上眼便浮现出对方贴着他的额头看着自己的画面,还有对方压在自己身上压着声音低喘的模样,以及最后分别时,瘦长手指勾住他的一缕发丝放在唇边,低垂下眼睫说“好”。

再次睁开眼,就对上那人无情无欲,冷淡的眸光,对方轻轻看了他一眼,便移开了视线,仿佛他们毫无瓜葛,只是初次见面的人罢了。

纪随压下心绪,勾唇轻笑道,“想必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镜云大师了吧。”

青年微微点头,神色很淡,光是站在那儿,就有种清风明月的仙人姿态。

纪随的视线移到对方的手上,清瘦冷白腕骨处挂着佛珠手串,檀木色的佛珠泛着一点光泽,让他的思绪有点飘散。

这是当初那串被他塞进体内的佛珠么。

纪随舔了下唇,正巧被对方看见,即便是被那样冷淡空明的眼眸注视着,他也丝毫没觉得羞,甚至启唇无声道。

你想起来了么?

只见青年轻轻蹙眉,不再看他,转身看向他身旁的皇帝,低沉嗓音冷冽好听。

“见过陛下,在下名云晌。”

皇帝高兴极了,起身甩了甩衣袖,笑着说,“久闻大师名声已久,今日见了果然如此,还望大师今后在宫中能多与朕交谈佛事教礼。”

云晌双手合十拜了拜,并未多言,却让皇帝更加仰慕这位年轻却名盛的大师。

上朝结束后,纪随没急着去找那人,但是身边的小跟班总是在他耳根子旁提对方。

他抬眸轻扫了小太监一眼,“怎么?”

情绪不冷不淡,听不出有什么不高兴,却还是让跟随他多年的小太监头皮发冷,巍巍颤颤地跪在一旁,声音都有点发抖。

“爷,您要是不爱听,小的就不提了。”

纪随看着镜子里有着上好姿色的自己,即使是不笑,也是上顶儿的容貌,丹凤眼微微敛起,勾出几抹笑来。

“谁说我不爱听?”纪随慢条斯理地把玩着奏折,“只是我不明白,他怎么会入宫。”

小太监瞪大了双眼,“爷您认识他!?”

纪随轻轻笑了下,眼睛微微弯起。

“也许是,有幸见过一面吧。”

小太监默默咋舌,您这也不像是就见过一面的样子呀。

当然这句话他只敢在肚子里嘀咕,他可没胆子问出声来,除非他不想活了。

很快纪随就又和对方见了面。

皇宫说大也大,说不大也不大,想碰见的人总归是能遇见。

那人一身雪白僧衣,身姿高挑清瘦,一如他们初遇时那样不染纤尘。

身后跟着一个小僧人,唇红齿白,眼睛很大,显得有点无辜,看上去稚气未脱,白净脸蛋软绵绵的。

纪随倚着墙,静静看着那两人。

身旁的小太监很识趣,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那是镜云大师的小师弟,这次也一同入了宫。”

纪随淡淡地嗯了一声,似乎不是很在意。

但很快,他的不在意就变成了在意,甚至是差点克制不住想去找对方问个明白。

小师弟看上去格外黏人 ,总是跟在云晌屁股后面,时不时还拿眼睛偷偷看云晌,因为年纪小,声音软绵绵的听上去很像在撒娇,总是师兄长师兄短地喊着。

纪随本来就没什么安全感,又和云晌许久未见,也不知道对方心里对他是什么感觉,这下再看见两个人这么亲密,心里莫名很不是滋味。

又无意间听到底下的小太监聊闲话,他们这些个小太监小宫女的,平时闲来无事总喜欢看些画本子,这些个日子也不知什么风气,竟看了些龙阳之好的画本子。

说什么画本子里,什么师兄师弟最容易产生感情了,后来又不知哪个谁又嘴欠提了一嘴“哎你们不觉得新入宫的那两位……”

很快有人懂了他意思,接了嘴,“你别说,还真有点,我看着那唇红齿白模样漂亮的小和尚没准就喜欢他师兄呢。”

纪随捏着扇柄的手指一紧,只听咔嚓一声,折扇无辜遭了殃,折成了两半。

指尖一松,折扇就落了地,沾了灰。

这声响自然惊得凑在一块说闲话的小太监小宫女们吓了一跳,忙不迭站起来却发现四周没人,却在宫墙角落里发现了一把折断了的扇子。

扇柄一侧笔锋凌厉地刻了一个字:随。

看清楚字迹的小太监吓得脸色煞白,腿一软差点跪下来,这才知道方才听到他们说闲话的是那位。

纪随回了自己的寝宫,这是皇帝恩赐的,天下的宦官独他一份,能在皇城内有自己的寝宫,还有陪侍的下人。

他倚在床榻上,如云的墨发垂落在胸前,雪白手指缠着发丝玩弄,突然抬起丹凤眼轻轻扫了眼站在一边的小太监。

“我不够好看么?”

卓誉不知道是谁又招惹这位祖宗了,连忙递上去刚洗好的一盘葡萄,“爷您说笑呢。”

纪随垂下眼睫,纤长雪白手指拿了一颗葡萄放入唇间,贝齿轻咬,紫色汁水溢出,染艳了绯色唇瓣,顿时唇齿间满是酸味。

好酸。

他轻轻蹙眉,漂亮眉眼间神色莫名,让陪侍在一边的桌誉又一次心惊胆战起来。

桌誉咽了咽口水,颤着手把葡萄盘拿开,又递上清水给纪随漱口,“爷。”

纪随却没接过来,任由唇齿里这股酸味留着,只是拿着沾了水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自己的手指。

桌誉实在是受不了了,他大着胆子问,“爷,您到底是怎么了,怎么看上去心绪不宁的?”

纪随被他问得一愣,眸光微敛,竟显出几分茫然,似乎连他都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了。

他也想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感觉心口酸酸涩涩的,不是滋味。

为什么会因为那些个小东西的三言两语就乱了心绪。

莫名其妙,就不高兴了。

眼前突然浮现出那所谓的小师弟,唇红齿白,稚气未脱,却早已能看出眉目间的清秀,好看是无疑的。

甚至比起他的容貌来说,多了少年的纯真烂漫和朝气。

这是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拥有的东西。

纪随闭了闭眼,胸口闷闷的,不知是什么的情绪一下子席卷了他,以至于他不想说话,不想开口。

桌誉跟了他这么些年,哪儿能看不出自家主子的心情,于是知趣儿地退了出去,并嘱咐旁人不得打扰纪随。

第二天,纪随从寝宫里出来时,漂亮面容上就一点也看不出昨日的痕迹了。

以至于让桌誉都有点怀疑昨天那个浑身上下都是低气压,说话都带着酸味的纪随是他不知死活以下犯上臆想出来的。

不过他也算是陪着纪随经历了那么多腥风血雨的人,什么大风大浪没遇见过,他们家这位祖宗收拾情绪的能力他还是知道的,就算是天大的事,他也能云淡风轻地一掀而过。

云晌每天早上都要做佛事,纪随掐着点自然能遇上对方。

不出所料,云晌身边又跟着那个小师弟,纪随唇角噙着笑,看了他们一眼。

绪宁一看见这位年轻貌美的九千岁他就腿软,扯住他师兄的衣角才没当中出洋相。

“师兄。”绪宁凑到他师兄耳边,压低声音小声说,“我怎么感觉那位大人刚刚看了你一眼啊。”

云晌眼皮都没抬,嗯了一声,似乎并不是很在意对方是否在看自己。

这一幕落在纪随眼里就莫名不是滋味,

清俊高挑的年轻僧人与小个子却生得男生女相唇红齿白的漂亮少年站在一块,竟然有点般配。

他垂在一边的指尖微微收紧,面上却丝毫没有显露出一丁点不高兴,甚至还弯着眼睛勾出一抹笑来。

这笑落在桌誉眼里差点没让他当众跪下来,掐着自己大腿才勉强站稳,心有余悸快速看了一眼纪随,越发觉得那笑不对劲,就眼观鼻鼻观心闭上嘴巴当个柱子杵那儿了。

纪随笑着看向那清风明月似的人物,丹凤眼直勾勾地看着对方,视线从云晌的眉眼,鼻尖,唇,一寸一寸地移过去。

带着点缠绵的意味,愣是把对七情六欲还没什么概念的绪宁都觉得不对劲了。

绪宁眨巴着眼,一会儿看看那位九千岁大人,一会儿又看看自家师兄。

他还没看出什么端倪,自家师兄就走了过去,单手立掌行了个礼。

纪随抬起手扶住对方的手腕,指尖轻蹭了下那截冷白腕骨,漂亮面容上却神色依旧。

“你我之间不必多礼。”

说这话时,还勾着笑看了眼呆在一旁的小师弟。

小师弟本人都快傻了,他那小脑袋瓜里是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家师兄和这位权倾朝野年轻貌美的九千岁如此熟知了。

而且,为什么他感觉这位掌印大人对他有敌意啊。

绪宁绞着手指,欲哭无泪地想。

云晌不着痕迹地抽回自己的手,退开了些距离,似乎并不想和他这么亲昵。

纪随唇边的笑消失了,扣住对方的手腕,往自己这里一扯,云晌顺着他的力道往前走了几步。

“不要装作不认识我的样子。”

纪随在他耳边轻笑了一声,“否则咱家会不开心的,郎君。”

最后一声郎君带着点勾人和缠绵,但声音却压得极低,只落在了云晌耳边。

纪随视线落在对方泛起了点嫣红的耳尖上,眼里这才勾出了笑意。

看来,也不是完全不为所动嘛。

云晌方才的反应让纪随很满意,于是他也就不继续挑逗这人了,否则到时候要是不允许自己近他身了就不好了。

他暂时还不想玩强制那一套。

绪宁赶紧上去给自家师兄解围,他现在已经彻底凌乱了,只想着赶紧带他师兄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才好。

“师兄!”绪宁急得脸都涨红了,“还有些摘抄的笔录还需要你核验,下午就要全部完成了,咱们赶紧回去吧!”

云晌淡淡嗯了一声,再次抬眼看向纪随,意思很明显,他要回去了。

他本以为纪随不会这么轻易放他回去,但对方此时却格外好说话,勾着唇笑着说。

“既然大师这么忙,那咱家就不打扰了。”

好像他真的这么通情达理一样。

云晌轻抿了下唇,再次合掌行礼后就回去了,绪宁紧紧跟在他身后,似乎连多待一秒都不肯。

从背影都看出来少年的仓皇失措。

直到回了寝宫,桌誉才敢凑上去,心惊胆战地瞧着自家祖宗,颤着声才发出一个音。

“爷。”

纪随垂眸看向他,神色莫名,“怎么?”

桌誉深呼吸好几下,冒着被纪随弄死的风险,哆哆嗦嗦颤着嘴唇问出声,“您到底和那位大师是什么关系……”

问完这句话,纪随还没作出什么反应,桌誉自个儿就跪下去了,哭丧着脸好像纪随已经赏他去了结了一般。

纪随被他这动作连贯的一系列反应气笑了,靴尖踢了踢小太监。

“问个话也能吓成这样?”

纪随哼笑一声,“你也就这点出息了。”

桌誉心里苦啊,换成别人他肯定不至于这副样子,可您是谁啊。

依旧跪着颤着身没回一个音,一副心如死灰慷慨就义的模样,倒把纪随弄得没脾气了。

纪随懒洋洋道,“能有什么关系?不过是一桩露水情缘罢了。”

这下轮到桌誉傻了,脸上的表情换了不知道多少种,都快收拾不住表情管理了,刚站起来又扑通一声跪下去。

嘴里喃喃道,“苍天啊……”

最后挣扎了好久才勉强接受这个事实,用最后一丝力气作死问道。

“爷,您实话告诉我,您是上面那个还是下面那个。”

纪随气得给了他一脚,“滚!”

桌誉委屈死了,一连串问题憋在肚子里都快把自己折磨死了,又没胆子再去问纪随,只能一个人坐在寝宫外面胡思乱想。

虽然没有那物件,也不是不可以在上面啊。

但观察了他家祖宗这一系列表现来看,嗯,他也就明白了。

不过他还是想不通,镜云大师看上去清冷不可一世,妥妥一个禁欲系,不染世俗红尘,怎么也和这档子事有了关系。

夜晚。

云晌刚沐浴完,一些不速之客就进了他的屋,娴熟的仿佛他经常来一样。

纪随走到他面前,手臂勾住云晌的脖子,倾身贴过去,在快要亲到他的时候停了下来,看着眼前的人被自己弄得眼睫微颤,呼吸都有点急促了。

“你怕什么?”纪随在他耳边轻笑了下,像个勾人心魄的狐狸精一样。

云晌清俊面容上神色依旧冷淡,但颈脖却染上了点淡粉,又因为肤色冷白,就更显得明显。

“深夜闯入别人屋里,似乎不是很得体。”云晌想推开他,但是纪随却不如他意,直接整个人埋到他怀里。

纤纤玉手抚上胸膛,指尖一圈一圈地打转,“郎君真是贵人多忘事,这么快就把咱家给忘了么?”

沁人好闻的香味窜入鼻尖,让云晌的意识都有点迟钝了,于是做出了本不该做的事,伸手揽住那盈盈一握的细腰。

“是咱家伺候得没让郎君满意么。”

纪随贴在他身上,眉眼间带着笑。

绪宁一进门就看见贴在一块儿的两人,他速来清心寡欲不染纤尘的师兄,此时居然和一个男人靠在一起,手还放在那位大人的腰上,宽大手掌握着盈盈细腰。

绪宁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双腿一软差点滑下去,颤着心尖把门给关严实了,深怕别人瞧见这场面。

他捂住嘴巴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眸子,还得拼命压低说话声音,但仍然可以听出一点破音,“师兄你你你和他!!”

那人好整以暇地抱着胸,一丁点都不慌张 甚至还故意往他师兄身上靠了靠。

他师兄似乎想和对方分开点距离,但在被勾着脖子亲了下下巴后,垂下眼睫乖乖任由对方胡闹了,也不再做出反抗的动作。

绪宁撑着桌面,才勉强让自己站稳了一点,心里却犹如千万匹奔腾的马匹踏过,一时间他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知道是该捂上自己的眼睛,还是应该麻溜地出去顺便识趣地把门给一同带上。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那人,对方的确是个大美人,一双丹凤眼凌厉却妩媚,鼻尖那颗浅淡的痣更是为他添上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美,美得雌雄莫辨,美得动人心魄。

即便只是一件单薄的褂子,也让他穿的风情万种,勾勒出纤细清瘦的腰身。

是任谁看了,都会心动的美貌。

但是为什么他师兄和这位九千岁大人会是这种关系啊?!

绪宁想说话却又硬生生憋着的模样让纪随觉得有点好笑,于是他本着好心不想让这位小朋友太过崩溃,就胡扯解释了两句。

“别误会,我们就只是许久未见的好友。”

绪宁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特么这天地下哪个朋友会搂在一起,还亲下巴的?

当他傻子好糊弄呢???

还没等他说一个字呢,他师兄抬起冷淡空明眸光看向那位大人,眼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但绪宁却解读出一丝沉闷。

我靠靠靠靠靠靠!

要不是出家人要保持体统,不能说脏话,他直接就把这一连串的靠脱口而出了,整个人都处于一种震惊状态。

他无情无欲冷清少语的师兄,居然会因为对方否认他们的关系,只说是朋友而不高兴。

即便也许这种不高兴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但还是在无意间流露了出来,而且还被他捕捉到了。

这不会是爱而不自知吧……

想到这,他突然有点同情他师兄了。

要不是亲眼看到,他就真的以为他师兄这辈子也不会因为什么事什么人而产生什么情绪了。

他偷瞄着看了眼那位云淡风轻的美人宦官,又看看自家冷着脸不吭声的师兄,这气氛不太对劲,有点像修罗场,此地不宜久留。

绪宁咽了咽口水,想着自己还是不要掺和这档子事了,甩了一句“你们自便”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打开门跑了,走之前还不忘把门带上。

于是屋子里又只剩下他们二人,纪随弯着眉眼,笑意盈盈地看着云晌。

云晌别开眼,似乎不想和他对视,却再一次让纪随的心情烦躁起来。

他哼笑一声,素手轻抬起对方下巴,迫使对方和自己对视,眼里的情绪意味不明,却又在汹涌叫嚣,烫得让云晌都愣了一下。

“你总是这样。”

纪随指尖轻挠了下云晌的下巴,“总是要避开我的视线,总是要躲开我的触碰。”

“怎么?”纪随轻抬起眸,漂亮面容上仍旧带着笑,“我这么让你避之不及么。”

云晌扣住他的手腕,轻轻往自己的方向一扯,倾身揽住对方细腰。

冷淡嗓音只说了两个字。

“没有。”

纪随被他抱在怀里,鼻息间全是云晌清冽好闻的气息,微凉却滚烫,眼睫轻颤。

“在你眼里……”云晌清俊面容上神色不明,深黑眼眸里溢着点晦涩,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我们只是重逢的旧友?”

些许是心里抑制了太久,他轻抿了下唇,又添了一句,“仅此而已么。”

纪随心尖一颤,所有的郁结都在此刻烟消云散了,自重逢后的每一日来,他心里总是五味杂陈,再看见他的欣喜与雀跃,和不知对方心思的烦躁与不安,再加上突然冒出来的小师弟,乱上加乱,以至于他都忍不住像个小姑娘一样吃味了。

吃味……

纪随突然明白这些天的自己究竟在不开心什么了,原来他是因为云晌身边有了亲近而且很相配的人而吃味了,酸了,涩了,不高兴了,看见他们出双入对的心里就忍不住发酸,忍不住多想,忍不住猜疑。

纪随抬起丹凤眼,与那双深黑眼眸对视了一会,像是终于确认了彼此的心意,轻轻叹了一口气。

雪白手指微抬,轻抚了下云晌的脸颊,最后落在那纤薄漂亮的唇瓣上,指尖轻轻点了下对方的唇。

像是在暗示些什么,又似乎没有。

云晌低下头,吻住纪随的唇,这个吻又轻又浅,轻柔而缠绵,却足以让人沉沦于此。

两个人彼此看着对方,纪随又一次从那双空明清冷的眼眸里看到了别的情绪。

是薄冰破碎融化的痕迹,是抛去了克制与约束的无尽诉说,是深沉而连绵不绝的爱意。

他们互相抵着额头,嘴唇相贴,呼吸交融,滚烫而炙热的气息席卷在这狭小的空间,却让他们失神不已,意乱情迷。

外衣里衣一件件地褪去,凌乱地洒落在地上,早已分不清谁是谁的衣物。

皇帝刚登基时,朝堂根基不稳,自然有很多事情需要纪随去出面摆平。

正巧那时纪随出宫办事的时候,在寺庙遇到了一个人。

是一个面容清俊,肤色冷白的年轻僧人,身着素净雪衣,身如玉树。

尤其是注意到他的存在时,轻轻扫过来看的那一眼,那双空明冷冽的深黑眼眸中没有一丝情绪波动,恍若千年沉寂的冰雪。

纪随下意识屏住了气息。

他不可否认,心跳如雷的声音几乎充斥了他的耳膜,即便是不去拿手摸向胸膛,他也依旧能感觉到自己早已心如死灰的某一处,突然如幡然醒悟一般,起死回生。

而接下来的每一次相遇,每一次共事,都让这种念想一点点地加深,遏制不住它疯狂发芽,攀藤,缠绕着他的心尖。

纪随是有点情感缺失的,任何事任何人都很难引起他的兴趣,常常是勾着唇静静听着别人说话,偶尔回应两句。

以往每每有人谈到“一见倾心”这个词,他虽眉眼带笑点头认可,其实心里从未相信过,觉得不过是因为美貌而无端引起的痴念罢了。

可在他见过云晌后,他就彻底信了。

他不是没见过比云晌更为好看的人,但不知怎么,别的人生得再好看,他也提不上一丁点兴趣,甚至还觉得再好看也没自己好看。

可云晌不一样,他就是喜欢他,就是看到了就情难自禁,就是想勾着对方脖子吻上去,就是想和他贴着额头接吻,想看看那张禁欲清冷的面容上出现别的什么表情。

一切的一切,就只能是对方。

对于云晌,他的耐心出奇了好,他就这样一点点地侵入对方的生活,所有,一切。

即便最开始会被对方握住手腕,神色微冷地警告,“施主请自重。”

在他突然吻上去的时候被猛地推开,那清风明月似的人,脸上第一次出现隐隐的怒色。

一个字都没说,但是纪随却能明显地感受到对方的震怒。

他舔了舔嘴唇,出神地想。

是不是玩的有点过了?

于是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收敛了不少,最情难自制时,也只是用小指轻轻勾了下对方修长手指。

却没想到下一刻对方便扣住他的手腕,倾身吻了过来,彼此的气息缠绕在鼻息间,烫到让心尖忍不住发颤,纪随被扣住的那只手也胡乱抓了下云晌的衣料。

他都忘了闭眼,愣愣地看着对方吻着自己,周身的一切仿佛都失去了存在的必要。

他唯独能感受到只有对方嘴唇的温度,以及自己胸腔发出心跳如雷的声音。

震耳欲聋。

·

云晌一直以来都是一个无情无欲的人,他的气质再符合出家人不过了。

无论是清俊冷冽的长相,还是不染纤尘,空明寡言的气质,或是冷淡少语的性格,都不会让人把他和“情欲”二字牵扯在一起。

就连云晌自己,也一度认为自己不会因为什么人而情动难耐至极了。

他甚至觉得,自己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产生欲念这种东西。

他对于青楼楚倌那些事从来不感兴趣,对于世间情爱也不曾有过一丝念想。

直到遇到那位时,他才第一次产生了欲念。

一开始他对那人没什么兴趣,就连进一步深交的念头也不曾有过。

可对方却意外地缠人,总是跟在他身后,却又保持着一点距离,让他也不好开口赶人。

后来却越发过分了起来,会直接上手把他整理衣襟,在得到他冷着脸拒绝时,会垂下眼睫,低低地说“好”。

他不知怎么胸口有点烦闷,视线扫到对方漂亮眉眼间不经意流露出来的一丝失落,云晌突然觉得自己心情也不怎么好了。

于是骤然松开了手,轻轻别过眼,“没有怪你的意思。”

再次看过来时,就见那人嫣然一笑,眉眼间带着笑,漂亮勾人的丹凤眼微敛,勾出几抹笑来,为那本就绝色的美貌更添了几分摄人心魄的美。

云晌的呼吸有一瞬都停了。

眼睫微颤了颤,空明清冷的眼眸里突然溢满了无措与茫然,似乎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反应,也从来没有产生过这样的情绪。

突然觉得落在那人身上的视线都在发烫,抿着唇迫使自己不要再去看对方。

却怎么也忽视不掉自己明显加快的心速。

他闭了闭眼,在此刻,终于无法再去逃避自己的情感。

于是这两个年龄相仿的人,在相处中互生情愫,最终竟到了情难自禁的地步。

但他们甘愿沉沦于此,甘愿尝一尝这情爱的滋味。

滚在床榻上,吻得难舍难分时,纪随第一次在对方眼中看到……

抬手拨弄了下冷白腕骨上的佛珠,心里想着这东西进入体内会是什么感觉。

纪随笑着吻上去讨好地说着些让他高兴的话,心里却在盘算着怎么肯让对方把佛珠手串借给自己。

后来也的确付诸实践了。

对方贴着纪随的额头,轻轻舔吻他的嘴唇,“喜欢这样?”

在外停留太久,不停收到宫里的传召,无论是年纪尚幼的小皇帝,还是根基不稳的朝堂,或是暗流涌动的各方势力,以及那些恨不得将新皇拽下皇位的蝇营狗苟,都需要纪随出面去解决。

纪随心里很清楚,此次一别,再见不知是今夕何夕了。

他不知道云晌把他们之间的感情定义成什么,是露水情缘也好,互相帮忙也罢。

这都不重要了。

他没办法留下来,也做不到就此舍弃,有太多太多的事情需要他去解决,那些曾经欺辱过他的人,曾经踩在他头上作威作福的人,他都一一报复回去。

更何况新皇身边只有他一个能称得上得力助手的人,其余的,都是些看热闹的,看笑话的,或者是眼红王位野心孛力孛力恨不得自己取而代之的。

他当然爱云晌。

可他不知道自己这样一个残石皮的躯体,这样一个无趣的灵魂,是否值得对方寄以深沉不绝的爱意。

与其坐等这份感情淡漠,不如亲手了结。

也许此次分别,可以让他们看清楚对于彼此的感情。

如果云晌就此将他忘却,不再惦念,那他余下的后半生,也再指望了。

他不会后悔,因为这是他自己做出的决定。

最后分别之时,云晌并未强求他留下,只是看了他片刻,瘦长手指勾住他的一缕发丝放在唇边,低垂下眼睫说“好”。

他承认,有一瞬间他是松动的,甚至想反握住对方的手,告诉对方自己反悔了。

可他没有,他只是硬生生压下自己心里无声无息却疯狂攀藤的念想,把所有酸楚都藏匿起来,笑着说了告别。

回到宫中,他抛却了一切不该产生的念想,只专注于扶持年幼的小皇帝巩固朝政。

他似乎天生就有把握朝政的才干与魄力,在他的亲手扶持下,小皇帝日益成长为睿智明理的君王,即便年幼,也无人再敢有异议。

纪随成了权倾朝野的九千岁,皇宫内外无人不知他的名讳,年轻貌美也许这位九千岁的代名词,但手段狠戾,难以捉摸的性情,才是众人臣服,不敢造次的真正原因。

位高权重,身份地位早已是顶尖,没有人再敢欺r造次,没有人再敢觊觎他的美貌,没有人再敢给他脸色。

可纪随却再没露出过一丁点纯粹的笑意。

他早已弄丢了那个他无数个日夜里惦念的人,早已错失了和对方共伴余生的机会,于是只能在诺大冰冷的寝宫里,一杯接着一杯地把自己灌醉。

似乎现在只有酒才能扰乱神经,让他短暂地忘却那个人的眉目。

纪随笑着挥袖推倒桌上的酒杯,乒呤乓啷的碰撞声在冷清诺大的宫殿里显得格外清脆。手腕失力跌坐在地上,瑰丽漂亮眉眼间是怅然若失的神情,茫然而失神。

可他没想到会再次见到对方。

云晌再次出现他面前时,他几乎想要走下去拉住对方的手,或是勾住脖子吻上去。

失而复得的情感太过让人雀跃,他几乎是辗转反侧了一个夜晚,也没有丝毫的困意。

重逢的喜悦还未消散,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小师弟和那人的关系看上去却格外亲密,他脸上的笑意盈盈似乎再也伪装不下去,回到寝宫更是差点没忍住自己酸涩的心情。

再次回神过来,他已经来到了对方的住处,勾着脖子贴上去,一步一步地逼对方就范。好在他愿意接受他的亲近,也没有避开他的吻,这些反应都很好地取悦了他。

否则他可能再也无法收敛起他那阴日音不光彩的想法,也许还会笑着亲手为对方带上

木加suo,再轻吻眉眼安抚对方的情绪了。

重归于好自然很让他开心,但他的不安感以及失重感却丝毫不见得有所消退,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严重起来。

以至于他总是想法设法地待在云晌身边,甚至还学会用自己的美貌去勾弓l对方。

他知道,只要自己勾起丹凤眼轻轻一笑,云晌就不会拒绝他。

美貌的便利的确换来了不少的好处,但他不得不去多想,会不会是因为他的容貌,才让对方一次又一次对自己就范,松动。

想到这里,他心里就发涩起来,他知道这样很幼稚,很没意思,但他就是忍不住去猜疑,忍不住去揣测。

也许是因为失去的滋味太过刻苦铭心,才让这种患得患失的情绪更加强烈。

直到有一次因为绪宁心直口快随口说的一句话,纪随的不安感才彻底消退了。

绪宁咬着馒头,白嫩脸颊随着咀嚼动作微微鼓动,口齿不清道,“我就说为什么师兄非要进宫呢,原来是来会旧情人的。”

虽然说的有点模糊,但纪随却听了个清楚。

他怔在原地,轻而缓地眨了下眼。

周身喧嚣的一切声音此刻似乎都沉寂了下来,但几秒后,胸腔里某一处开始狂跳起来,全身的血液此刻似乎都在朝同一个目的地涌去。

胸腔在发烫,大脑在叫嚣。

纪随抓住绪宁的手腕,声音都在颤,“你刚刚说什么?”

绪宁啃馒头的动作都被迫终止,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个“懵”。

“我说,我师兄非要进宫……”

光吃馒头有点干,绪宁吞咽了下,然后补完剩下的话,“会旧情人。”

然后就看见面前这位年轻貌美的九千岁,第一次对他露出了真正的笑容。

就连那双丹凤眼里,都带上了盈盈的笑意。

绪宁:“……”

不是他胡扯,以为这位美人宦官,每次见到他虽然都是带着笑意的,但每次笑意都不见眼底,有的时候还是带着冷意的笑。

他每每看见了,都忍不住哆嗦一下,然后就一股脑躲到他师兄身后。

然后那位大美人的笑容就更不对劲了。

自从那天之后,纪随才知道,原来一切的重逢与再会都不是巧合。

而是有人在无数个日夜,无声无息,一点一点地创造出来的。

纪随很清楚,作为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人,要通过怎样的努力,达到怎样的地步,才能够被皇帝亲自征召。

也许对旁人来说,这是至高的荣誉。

但对于纪随来说,这却是在无声地告诉他 ,云晌在他们分别后的无数年月里,用行动传递了深沉而连绵不绝的爱意。

他没有忘却他

而是在奔赴他。

于是,在成为九千岁后,从未掉过一滴眼泪的纪随,在看见云晌来到自己面前的那一瞬间,落了泪。

他哭着吻了上去,低哑着难耐着诉说自己的爱意,云晌低头抵住他的前额,回以一个清浅而炙热的吻。

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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