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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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十二月的天气总是恶劣,清早起来,大雪裹着冷雨在玻璃上滴滴答答一阵乱敲,昏暗无边的天紧紧挤压着白雪覆盖的屋顶,整座城市好像一只阴天盒子。

明亮的小卫生间里,年轻男人和少年正对着镜子整理洗漱,准备出门。

剃须刀嗡嗡作响,程远弯腰吐掉满口泡沫,抬头望向镜面里的方池,突然有点发愣地问:“哥,你怎么学会刮胡子的?”

老爸教他刮胡子的时候他都弄伤过自己两三次,可是方池在只有阿姨的单亲家庭里,是怎么学会这些事的呢?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方池把剃须刀收回抽屉,难免有点不自在地坦白,“和网上学的。”

打出生起就倾斜的家庭构成,要说没有影响是不可能的,包括自己性格里的温吞和慢脾气,大概也与只有母亲陪伴有关。

年少时偶尔的埋怨,在成年后已经能完全化解,感谢当年母亲做出的决定。

“好了,你稍微快点,今天地铁应该很挤……”

方池说着往外走,可话音戛然而止。他的腰被从后面伸来的胳膊抱得很紧,连脊背都能感受到那种炙热又莽撞的力度。

“方池,”程远有点笨拙地在他背上蹭一蹭,“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就算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

仿佛怕对方不相信,他又憨憨地补一句:“真的。”

胸膛里的鼓噪骤然加剧,方池平复好一瞬间失衡的心跳,强自镇定,轻轻拉开他的手:“知道了,快点收拾。”

两人在地铁站分别,一个上课,一个上班。刚走出几步,仿佛有感应般,方池突然止住步子回头望去。

早高峰来去匆匆的人流之中,程远还一步未动地立在原地,见他回头就怔了一下,有点开心又有点羞赧地举起手使劲挥。

他总是这样?

方池忽然感觉无比荒唐——他试图在记忆中搜寻自己看着程远走远到没影的画面,竟一无所踪。

原来从认识起,他总是先转身离开的那个。

心底有个地方隐隐作痛,在方池发现自己的动作超出理智范围前,他已经大步走回程远身边,抬手帮他理好窝进去的外套衣领,同时用视线把人牢牢拢住:“今晚还要做小组作业?”

“嗯?嗯,”程远的眼神往左边一飘忽,有点结巴,“今晚就能收尾,我尽量早点回来。”

这点小表情没逃过方池的眼睛。

要是换做平时,程远早就趁机撒娇,用脸在他的手心蹭个没完了。

失控涌上身体的热度又潮退般逐渐从胸口冷却,方池微微拧了一下眉,用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带点斥责的口吻道:“别太分心了。”

“噢——”程远以为是让自己多学点习,仰面用一双眼睛亮闪闪地望着他,拖腔拉调地应着,“知道啦。”

方池没再多说,重新转身,一路踏过反射着明亮灯光的人造石地面,脸上的表情渐渐淡去。

他是怎么了?

刚才不过猛然瞥到电子屏上投放的平安夜海报,难道自己就头脑发热到连程远这个月一直约会晚归的事忘了?

小组作业这样的借口,他也已经听得足够。

明明清楚这是再正常不过的、正面积极的事情,可提公文包的修长手指却在不自觉收紧,攥得皮革都微微变形。

晚八点刚过五分,商场里正是热闹的时候,四处都装点着金铃铛和白胡子老人,广播里也来回滚动叮叮当当的歌曲。

“小姐姐,拜托拜托,”程远可怜巴巴地对着专卖店导购小姐双手合十,“你人美心善,才刚过八点,就让我用折扣吧!”

“都说了不可以,折扣价只有一个小时。”导购小姐被他眼底突然浮起的水光吓了一跳,“你也、也不至于哭吧……”

看男生身上穿的,从围巾到鞋子都是叫得出名的大牌,根本不像缺钱的主啊。

“哎,我刚才没看错的话,旁边那个导购都做完三连单了耶。”一直在旁观的学姐施施然放下拎起一角看过的衣服,像在说悄悄话一样走过来,“你把这件做了,算在自己业绩里不好吗?”

导购小姐顿时控制不住地往自己同事那边望了一眼,犹豫片刻,咬咬牙:“……你们过来开单吧。”

半小时后,程远提着两个大袋子从商场出来,边蹦下台阶边兴冲冲地回头给学姐道谢:“这个月真的太麻烦你了!”

“不会,”学姐随意地摆摆手,“祝你成功噢,拜拜。”

夜色中,她看着程远像疯狂的小鸟一样猛冲向地铁站的欢快背影,忽然觉有点感慨。

有人苦求一份毫无保留的爱情却不得而终,有人是唾手可得却觉不合心意。这个世界真是离奇地兜兜转转,谁都饶不了谁。

回家路上程远隔一会就把手伸进袋子里摸摸羽绒服的袖子,开心得简直要飘起来。等进了楼栋,他已经忍不住边跑边喊起来:“方池!方池方池方池!”

方池本来坐在沙发上安安静静地看书,听到动静赶紧去开门,微微蹙眉:“你是不是又喝酒——”

“平安夜快乐!”随着一声带笑的祝福,两个大袋子被高高举到了眼前。

“不许说不收,”程远眼睛弯弯地从袋子后面冒出个头来,“这可是我自己打工赚钱买的!”

看着那张笑脸,电光火石间,有个念头从脑海一闪而过。方池不由分说地握住他的手腕,将人拉进家门:“打什么工了?”

他语气温温的,手却握得很紧。

“就,刷刷杯子什么的,”程远后知后觉地向他坦白,“小组作业是假的,因为想给你个惊喜嘛。不过真的好惊险,今天差一点就错过折扣时间了,钱刚好够用的,幸好学姐她……”

“好了。”方池突然施力一拉,将他紧紧拥入怀里,声音几不可察地微颤,“不用说了。”

这么长时间堵塞在胸口的郁结瞬间烟消云散。只是想一想这个笨手笨脚的小少爷在酒吧里忙不迭给别人洗杯碟的样子,他就有些无法忍受。

没有任何思考,仅仅顺应着本能,不假思索地,他主动抱住程远。

瞬间的寂静中,哗啦一声,两个纸袋子无辜坠地。

程远的下巴颏压在方池肩头,慢动作一样,不敢置信地慢慢瞠目,怔了好半天才用手臂回搂住他脖子,踮起脚尖,笑得眼泪都快悄悄跑出来。

“方池,你主动抱我了。”

“嗯。”

“嘿嘿。”

“程远……岁岁平安。”

“你也是!要一直平安!”

“有这么高兴?”

“嘿嘿嘿!”

小小的出租屋里没有梦幻的闪亮圣诞树和槲寄生,玻璃上覆着一层朦胧的白雾,将两人圈在如电影结尾般的画面中。

不需要任何附加条件,只是两颗心的距离无限缩短,熨帖而幸福。

方池不属于时下大热的肌肉倒三角身材,可胜在修长亭匀,不管穿什么都有种温文的气质。

清早他刚一套上新羽绒服,站在后面的程远就倒吸一口气,两个眼睛叮地变成星星,来回转啊转。

虽然是他早就看好的款式,也已经无数次脑补方池穿上的样子,可他还是觉得,好帅好帅好帅啊!

羽绒服外面是派克大衣材质,衬着里面的西服,更加笔挺干练。

方池理了一下领带,看看镜子里程远的表情,有点好笑,配合地转过身张开双臂展示了一下:“好看吗?”

“嗯嗯!”程远猛扑上去把人抱住,“简直颇非科特,完美!”

方池抬手摸了摸胸口前毛茸茸的脑袋:“谢谢。”

“不,不要谢谢,方池……”程远抬头和他对视,鼓起勇气问,“你有没有喜欢上我一点?”

悄然间已经过去四个月,沙漏不停地走,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安静地等,直到方池的嘴唇轻轻动了一下,就在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时,手机突然在小橱柜上嗡嗡震动起来。

是方池的。他没有急着接,只是抬手轻轻捏了一下程远的下巴:“要迟到了。”

于是程远也没有纠缠,很乖地松开了手。

“好,这就下去了,您稍等……”方池边接通电话边提上包,今天程远没有课,两个人在门口告别。

关上房门,程远又很快跑到阳台上,看着那个身影快步穿过小区。

刚刚他能察觉到方池眼神的变化。那句没能出说出口的话,会是什么呢?

怔忪地望着雪景出神,一阵吱溜溜的北风呼啸而过,程远只在睡衣外面套了一件针织衫,顿时冷得直往回缩,紧紧把门关严。

另一边,方池坐上预约好的专车,司机和他确认过尾号,踩下油门缓缓向城东驶去。

拐上大路,方池主动开口闲聊:“最近天气不好,堵车挺厉害。”

“是啊,”司机年纪在四十五上下,用手指点着方向盘,“天冷,油也耗得快。”

方池颔首:“您这么早就出来跑车了。”

司机“嗐”了一声,“这不是顺便送闺女嘛,她们高三的,班主任让六点半就到校早读。”

“现在的学生挺不容易,”方池微微一笑,“课业重,还有各种人际交往问题。”

红灯转绿灯,司机往前开的同时叹了口气,很有感慨似的:“现在小孩都脆弱得很,动不动就抑郁跳楼什么的,哪和咱们那时候似的,啥事儿挺不过去啊?”

“是吗?”确认车子上了高速,方池才缓缓开口应道,“毕竟您女儿看到自己朋友被霸凌到浑身是血,会有心里阴影也是正常的。”

“你——”司机猛然色变,在震怒交加中回头看向他,“你是干吗的?!””

“看路。您放心,我是刘璐妈妈聘请的律师,没有别的意思,”方池姿态放松地坐在后座,“只希望您能让女儿到法庭作证。”

司机猛打方向盘擦过一辆轿车,几乎在怒吼:“我告诉你,不可能!”

“这是刑事案件。”方池纹丝不动,平静地回答,“我知道上周您拒收了传票,但如果您继续阻拦,到时候法院就会强制插手处理了。”

“处理你八辈子祖宗!”车子急速滑行下高速,司机怒不可遏地大骂着,“万一你们输了,倒霉的可就是我女儿了!”

听到不堪入耳的脏话,方池微微蹙了一下眉头,又很快舒展:“不会输。”

“这案子不会输。”他又重复一次,轻描淡写而笃定地解释,“我需要一锤定音的证人,而您需要保证您女儿的安全。况且,如果不让对方受到应得的惩罚,您能保证您的女儿——她不是下一个受害者吗?”

嘎吱!刹车被猛踩,车子骤然停在路边,溅起一滩污脏的雪水。

“抱歉我动用了一点小手段指定您的车,”方池下车关门,彬彬有礼地弯下腰道,“谢谢您送我到律所。”

司机这才头晕目眩地抬头一看,定位在终点的西荷书店招牌旁,“正明律所”四个大字赫然在侧。

他目送着方池的背影消失在律所门口,忍不住恼怒地狠狠捶了一下腿,半晌,缓缓低头沉思起来。

方池一进律所就对助理小朵说:“帮我安排一下,下午去法院填证人资料。”

“啊!怎么,对方答应出庭啦?”小朵的表情顿时从多云转晴,又开始下太阳雨,跟着他一路小跑,“方律师,你知不知道这次对面的律师是谁?”

方池顺手把脱下的外套搭在小臂,站在桌前一边拿起卷宗哗啦啦翻着一边配合地问:“谁?”

“是,是……”小朵两手来回绞啊绞,终于壮士断腕般一闭眼,小声告知:“蒋妍学姐!”

修长的手指骤然一顿。

方池盯着白纸上密密麻麻的铅字,片刻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么巧。”

“可不?”小朵盯着他的背影,很牙疼地重复,“真是太巧了。”

当年方池他们那届一共出了二十多个优秀毕业生,蒋妍就是混得最出名的一个,不仅仅是因为最快开设自己的律所,还因为……最快结婚成家。

男方是银行高层,父母都是A城金融界有头有脸的人物,蒋妍才毕业不到半年就和他结了婚,背后自然少不了各种风言风语。

作为她“最后一个”前男友的方池也在舆论中心,连矮他们一届的小朵都对这些传闻耳熟能详。

什么学姐为攀高枝头才抛弃学长啦,什么学长被甩后在女宿舍前淋了一夜雨啦,什么学长其实是同性恋啦,真真假假,都只有当事人才知道。

但是,在法庭和前女友碰上,绝对绝对跟好事不沾边!

工作起来时间飞快,等方池下午准备去法院的时候,小朵从一堆资料里抬头,这才迟钝地发现:“方律,你买新衣服啦!”

“嗯。”方池温和地笑了笑,“是礼物。”

说完,不等小朵反应,他已经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律所。

给出租车司机的女儿填好了证人准备材料,再出法院时天已经快黑透,大片乌云沉甸甸地压在头顶,好像很快就要下雨了。

方池走到路边打车,站牌边已经站了一个女人,长发卷卷,上身只穿一件露肩毛衣,圆润光裸的肩头暴露在冷风中,抖得很厉害。

她在打电话,大概是风吹得声音都瑟缩,有点乞求的成分在里面:“你回来行不行,我外套还在你车上……”

方池没有窥探别人对话的爱好,他礼貌地离她几步远,在手机上打好车。

而那边,对方不知道回答了什么,女人已经控制不住音调,有点崩溃地大喊:“我说过我要填材料!慢了一分钟你就这么对我?只有你的时间是时间吗?喂!王梓豪!喂!”

仿佛当头一棒,方池突然不敢置信地抬头朝她望过去。

那个声音……很熟悉。

女人急喘着,对黑下去的手机屏幕恨恨大骂:“王八蛋!”

骂完后她才隐约察觉到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人,猛地扭头看去,路灯点亮的一瞬间,两人同时吃了一惊。

不约而同的,沉默在空气中一层一层弥漫开来。

“蒋妍……”方池握紧手机,定定地望着她精致的妆容,犹豫着开口道,“好久不见。”

话音才落,那双漂亮的杏仁眼瞬间漫上了水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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