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3-08-25 来源：不可能的世界 分类：现代 作者：麻辣凉虾 主角：闻易 陈白泠
闻易背靠湿润的墙壁，嘴里叼烟，伙同一群衣着不伦不类的混子躲在逼仄的巷子里，有两三个人手中拿着棒球棍，他们直勾勾地盯着校门口，仿佛在等待猎物落网。
“易哥，咱干完这一单真的能有有十万块报酬？”向书城是乡下人，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他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朝闻易求证道。
闻易淡淡地“嗯”了一声，眉宇间流过一丝漫不经心，一头红发在夜里煞是张扬亮眼，他吐了口烟圈，拍拍向书城的肩膀，“单主的意思是这样的。”
闻易抖了抖烟灰，手上一并拿着的照片一时没拿稳，扑落在潮湿的水泥地上，照片上是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
原来他们接了一道悬赏——只要把照片上的人揍个半身不遂，第二天来不了学校考试，他们就能得到十万块酬金。
闻易初三读完就辍学了，他不明白这些富家少爷为了一个成绩有多疯狂，甚至疯魔到伤害人身的地步。而他只需要钱，他不会为了那点良知去怜悯任何人。
闻易只需要做好他自己该做的事情。
“来了！”兄弟伙儿有人喊了一声。
来的男生抱了一沓书，鼻子上夹着黑框眼睛，看上去呆呆愣愣的。一大群人抄着家伙往他招呼，他几乎是一瞬间就吓破了胆儿，想要往回跑，却被人揪住领子往巷子里扔。
惨叫声响彻窄巷，男生被棍棒殴打得连连在地上滚爬求饶。
“求你！别打我了！我错了…我有钱…可以给你们钱！”男生身上满是血污，他爬到闻易脚下，仰起脆弱的头颅，语无伦次道。
闻易踢开了攀到自己洗到发黄的白球鞋上的手，转眼看手腕上的表，又瞟了眼男生身上的伤，才缓缓开口：“停。”
不多不少，正好五分钟，这伤应该要养半个多月，闻易心里估摸着。
混混们收了手，沾着血渍的棒球棍抗在肩上，甚至得意地吹起了不成调的口哨。
“易哥，这小子怎么办？”有人问。
“你们先走，我善后。”闻易道。
兄弟伙们肩并肩，哈哈一笑，讲了几句仗义话就转身离开了，末了还不忘朝男生做个鬼脸，恐吓他。
闻易烟瘾犯了，点了根烟刁在唇齿间，他摸出兜里的消毒水和棉签，丢给了一脸戒备的男生，男生被砸住了腹部伤处，又是一声闷哼。
闻易眯了眯眼，视线糊着夜色落在男生的身上，声音里带了疏离之意：“忠告一声，你惹上了不该惹的人，明天最好不要去读书了。”
那群人走完，男生这时才稍微鼓起了些勇气，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盯着闻易的脸：“喂，我凭什么听你的啊？我不仅要去读书，我还要报警！”
“报警”二字几乎是咬牙切齿一般讲出来的，男生气得脸颊发红，他怒视着闻易。
湿润的空气间夹带了一丝难闻的烟草味，呛得男生咳了几声，但他依旧是不肯示弱地朝闻易放着大话。
闻易眉头微拧，心里嫌他烦，“报警的后果你知道是什么吗？”
他抬起脚，踩住了男生的新球鞋，唇边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后果…就是你的这只脚，会废掉。”
男生被他诡异的笑容吓得后退几步，似乎下一秒自己的脚就真会废掉一样。
“你…你这叫恐吓！”男生结巴道。
闻易微掀眼皮，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似乎没多大兴趣陪他闹下去，只是笑道：“快回家吧，你这身伤得去看看吧？别真废了。”
男生愤恨地瞪了他一眼，背上书包就跑路了，真是比兔子都跑得快，还不忘丢下一句“你TM才废了！我记住你了！”
搞得谁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爱上了你没什么道理，只是刚好情窦初开遇到你——】
闻易兜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振动起来，像是催命符一样，他暗骂了一声“傻逼”才不耐烦地拿起手机，等他看清屏幕上的闻剑华后，彻底没了耐心，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挂断键。
那电话铃响个没完，好像他一直不接就要响到天荒地老一样，终于，闻易认命地接听了，他的声音显而易见地烦躁无比：“有事快说，有屁快放。”
“你这狗娘养的白眼儿狼，老子是喊不动你了是不是？”那边的中年男人一拍桌子，随之而来的还有刺耳的酒瓶碎裂声。
闻易扒了扒头发，轻“啧”一声：“我不想说第二遍。”
“老子刚出去把富家哥儿的车子刮花了，是什么劳斯莱斯？要赔二百五十万，你老子我没有，加在你头上了。”闻剑华无耻地笑了两声，理所当然道：“父债子偿？不是吗？虽然你老子我没送你念完书，但起码也生了你。”
闻易冷哼，显然是不会买账的：“我们已经断绝了关系了。闻剑华，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闻剑华什么尿性，他可清楚了，好赌成瘾，嗜酒如命，黄赌毒几乎染了个遍，是条寄生虫，一旦沾上就会彻底甩不掉。
“你他娘的，忘恩负义！”电话另一头的闻剑华胡子都要翘起来了，表面功夫也不做了，破罐破摔道：“反正不管怎样，他们在我身上拿不到钱，就一定会找你！”
电话被立马掐灭，没留给闻易任何反驳回击的余地，他眉宇间罕见地染上了怒气，下意识地想要砸手机，却又堪堪止住了动作。
这手机砸坏了肯定又得花不少钱去修。
闻易叹了口气，不知不觉他已经走到了巷子深处，内里浓重的尿骚味和不知名腥味让人几欲作呕，他忍着呕吐的冲动，捂住鼻子向外走。
闻易没太注意脚下，一个不留神就踢到了什么东西。
“啊！”
是一道稚嫩的童声。
闻易皱眉，打开手电筒往声源处照——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男孩卧在墙角，脸上满是污渍，衣着脏乱，只是怀中抱着的MickeyMouse小红书包还算干净雪亮。
他眼神里透露着不属于这个年龄段的平静，小孩儿没说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闻易。
“小孩儿，你家长呢？”闻易蹲下身来。
小孩摇摇头，仍是不作回答。
“……”闻易温润一笑，“你还记得你家长的电话号码吗？我帮你联系他们。”
他依然摇头。
面对这么不领情的小孩，闻易一时有些不知所措，随后才反应过来，“我不是坏人。”
小孩点点头，表示赞同。
闻易：“……”
闻易突然冒出了一个不好的想法，他试探性地问：“你…是不是没有父母啊？”
小孩儿又沉默了。
“那哥哥送你去警察局吧。”闻易轻轻地牵起他柔软的小手，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物品一样。
闻易正欲拉着他走，小孩却站在原地不走，他仰视着高大的闻易，施舍般地吐出一句：“我不去警察局。”
“那你去哪儿？”闻易背光而立，过分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小孩的去路，乍一晃眼，他便好像颠了全世界，成了小孩的全世界。
小孩耷拉着脑袋，摇摇翘着呆毛的脑袋，从闻易的角度看去，活像一只被丢弃的小狗，可怜无比。
“那…要不你跟我回家吧？”
“……”
闻易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不太自然地摸了摸后脑勺，但不多时他又后悔了，嫌自己多嘴，尽找些麻烦。
出乎他意料的是，小孩小心翼翼地扯住了他的衣角，上前两步抱住了闻易的腿，缓缓说了句“好”。
小孩朝他张开双臂，纤长的睫羽扑闪了一下，每一根黑色的发丝都染上了月光的皎洁。
“抱。”那双清澈的眼眸浸着天真无辜，容不得半分污秽，但却平静得出奇。
闻易只当他是害怕得厉害，被吓傻了，想要求安慰，怜悯地将他抱了起来，拍拍他的背以示安抚：“别怕。”
“哥哥，我叫陈白泠。”小孩贴着闻易的脖颈，体温交织，他忽然就不想放手了，于是又勒得更紧了些。
“你能收留我吗？我爸妈不要我了。”小孩瘪了瘪小嘴，丧气道：“拒绝也没关系的。”
“嗯。”闻易垂下睫羽，掩住了眸中的复杂情绪。
他答应了。
忽然，陈白泠对上了闻易深邃的双眼，他正色道：“你收留我吧，我可以给你钱。我有很多钱。都给你，别抛弃我。”
闻易诧异了一瞬，就见陈白泠取下肩上的书包，他拉开了拉链，里面满满当当都是钞票，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证件。
还真是被扫地出门的样子。
闻易：“……”
“钱收好。”闻易说，“我不会要你的钱。”
一个小孩，竟然能想到钱可以收买人心，他父母是怎么想的？孩子还这么小，就给他灌输这些思想。
陈白泠看向他的眼神染上一丝失望，灰溜溜道：“那你放我下来吧。”
“不放。”闻易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脑袋，“我是坏人，像你这样的孩子，可以买个几十万了，往后的日子我就享清福了。”
“你不是坏人。”陈白泠捏了捏手心，随后坚定道。
闻易闻言一怔忪，扯起的唇角都染了雀跃，明明心里激动得要死，却还是嘴硬道：“嗯…你说不是，那就不是吧。”
自闻易初三辍学起，人人见了他都要讲一句“不学无术的小混混”，再叮嘱自家小孩“不要学他”，小孩见了他更是如同见了鬼魂一般，撒腿就跑。
令他意外的是，陈白泠说，他不是坏人。
闻易不由失笑。
闻易抱着小孩走夜路，陈白泠跟个大型挂件似的扑在他身上，鼻尖是淡淡的烟草味儿，闻上去令人意外地心安。
“哥哥。”
“嗯。”
“你别抽烟了。”
闻易心里觉得好笑：“关你屁事。”
“………”
夜色如墨，凉风灌入衣服，陈白泠不由得打了个哆嗦。破旧的小区已经有些年代感了，褪色的“健康小区”霓虹灯一闪一闪的，像是年久失修。
门口的小白狗见闻易回来，摇着尾巴跟了过来，欢喜地叫唤着，脑袋靠在他脚上蹭。
“去去去，今天没吃的。”闻易招呼着，扛着陈白泠准备上楼。
陈白泠歪着脑袋打量着小白狗，视线冷漠的仿佛在看待一个死物，忽而他朝小白狗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随即又扯出了一抹诡谲的笑来。
小白狗对着陈白泠龇牙咧嘴，汪汪大叫。
“小白你今天非得和我杠上了是不是？”闻易转头，伸手招呼它赶快走。
小白狗委屈地向后退了几步，兽瞳里映照出陈白泠残忍的冷笑。
闻易没法子，无奈道：“我待会儿给你带点火腿下来，行吗？”
小白再度吼了几声，见闻易迟迟不肯放开陈白泠，只好作罢，摇着屁股回到了自己的老窝，只是看向陈白泠的视线仍旧带着敌意。
闻易捏了捏陈白泠的手，轻声道：“别怕，小白平时不这样。”
陈白泠意料之中：“我知道。”
闻易叹息了一声，心觉陈白泠懂事极了。
——
闻易的小出租屋只有五十平米大小，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他也是个爱收拾的，整间屋子的东西摆放有条不紊，看上去别具一丝烟火味，温馨意味十足。
“坐吧。”
“我屋小，你别嫌弃。”闻易从脱漆的冰箱里拿出一罐山城啤酒，扯开拉环就往喉咙里灌，酒液顺着下巴滑落到喉结上，蜜色的肌肤显得分外惑人性感。
“喝什么？”闻易看了一眼乖巧的陈白泠，随即在冰箱里扒拉起来。
他一拍脑袋，“砰”的一声大力关上关了冰箱门，不多时他又翻箱倒柜起来，找出了一瓶纯牛奶，然后又看清了生产日期确保没过期才扔给了陈白泠。
陈白泠接过牛奶，天真地问：“我为什么不能喝你喝的那个？”
“这是酒，小孩子不能喝。”闻易作了一个抽筋的表情，滑稽极了，笑嘻嘻道：“喝了就会变笨。”
陈白泠给牛奶插上吸管，认真地盯着闻易，一本正经地说：“我不是小孩子，我已经十三岁了。”
“行。”闻易失笑，迁就道，恍然间他也觉得自己有了个小家。
虽然不太现实。
“你先穿我的衣服，去洗澡，浑身脏死了。”闻易蹙眉嫌弃，扔给他一堆衣服。
“卫生间电灯泡坏了，我还没来得及换。你将就将就。”
陈白泠抱了一大堆衣服，蹑手蹑脚地走向卫生间，狭小昏暗的空间令他心生紧促之感，他下意识地去找电灯开关。
“怎么回事？”闻易坐在椅子上，散漫地翘着二郎腿，窗外透过的夜风卷起他蓬松的黑发。
“你洗澡怎么不关门？”
陈白泠有些难以启齿：“我……”
“难不成你怕黑？”闻易忽然生了逗弄的心思，“可你不是说，你不是小孩了吗？据我所知，只有小孩子才会怕黑。”
陈白泠瘪嘴，清澈的眸子泄出沮丧，他一把将木门关上了。
静默了半分钟，门又被打开了，陈白泠仰着脑袋，理直气壮道：“你陪我洗。”
闻易：“？？？”
闻易果断拒绝。
但下一瞬，陈白泠又小步挪到了他跟前，细软的小手拉住闻易的指节，小声道：“哥哥，我有幽闭恐惧症。你陪我洗，好不好？”
闻易虽然不懂那是什么东西，但听他一说，还蛮严重的。他浅浅考虑了几秒钟，最后还是妥协了，闻易就这么站在卫生间门口，低头玩手机，但手却违心地打开了百度。
【搜索：幽闭恐惧症是什么东西？】
【最佳答案：幽闭恐惧症是多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如个体的成长经历、性格特征、心理压力等因素，其中，个体童年时期的创伤性经历与幽闭恐惧症联系最为紧密，并对成年的正常生活带来负面的影响。】
“好像真挺严重的。”闻易思索着，呢喃出声。
卫生间哗啦哗啦的水声忽然停了——
“哥哥。”陈白泠纤长的睫羽上染了水露，光裸的身体贴上闻易，将他的衣摆打湿了个遍，“你不洗吗？”
闻易垂下眼瞧他，顺手将衣钩上的衣服递给了他，“…你洗完了我再洗。”
“为什么不能一起洗？”
闻易拍拍他的脑袋，“因为我没有和别人坦诚相见的癖好。这个叫怪癖，是不好的习惯，懂吗？”
陈白泠故作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等闻易洗完澡出来，看见的就是陈白泠肆无忌惮地在不大的床铺上乱滚。
闻易失声哑笑，果然是小孩子。
“我家就一张床，你今晚跟我睡。”闻易坐在床边，“明天一早，我带你去警察局，等你监护人来接你。”
陈白泠忽然不动了，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清澈的眼眸直直盯住闻易的后背，好似凝视人间的恶魔，“我爸妈不要我了。”
闻易没太在意：“爷爷奶奶起码有吧？”
“你已经收留我了，你不能随便抛弃我。”陈白泠攀上了闻易的脖颈，然后贴在他耳边低语道：“我爷爷奶奶过世了，你想让我进棺材陪他们吗？”
他说的极度认真，脸上还闪烁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与实际年龄不符的癫狂。
“你说什么胡话呢？”
陈白泠的脑袋措不及防地挨了一个暴栗。
“本来就是。”陈白泠说，“你刚开始才答应我了，现在又变卦了。我有钱，都可以给你。”
说着，他伸手指了指那个Mickeymouse的书包。
闻易拗不过他，只好连连摆手：“我不要这钱，你自己留着。但是你亲生父母是真的不要你了吗？还是…你闹脾气自己离家出走了？”
“……”陈白泠沉默了，眼眶通红，噙着泪光，咬着唇，一副泫然若泣的样子。
闻易最见不得女人哭，更何况是一个天真无知的孩子，他将陈白泠揽进怀里，哄婴儿睡觉一般，拍着他的背，安抚他。
“别哭啊。”
“你既然一开始就不想收留我，干嘛要把我捡回来，又要把我当垃圾一样丢掉。”陈白泠脸上满是泪水，哽咽的声音令人心疼又心软。
闻易彻底服了软，手足无措地哄：“别哭了，别哭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我只是以为你和我一样没有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