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男子叛逃,原因竟是

精彩段落

“你到底想要什么?”

“这不是很明显嘛?我觉着我们组织里目前有诸多决策不大妥当,所以只好请诸位忍痛修改条例或规则,各位不同意也好、意图攻击我也罢…今天谁活着走出这里,谁就是话语权,若是我活着出去,那么叛徒便是——各位,可想好了?”

Anubis对于这场激烈、却又呈现出诡异的一边倒态势的交锋一无所知,他甚至不知道上头已经开始在Osiris的强硬胁迫之下修改那些复杂、冗余的条例——简单来说,虽然最终的决定还在商议,但Anubis在实质上已经获得了自由。

不过考虑到组织的稳定发展问题,规则修改也不可能在一年半载中彻底落成,更何况后来的那些修改也与Anubis扯不上什么关系,毕竟就在他以为接下来要被带走每周例行的第三次问话或者是训诫,并猜测着今天到底又是那块肉要受罪的时候,门被打开了。进来的是Isis,他倒是从来没想到过会是他。

“你自由了。”Isis严肃地说,片刻后、神色松快了些,“Osiris让我转达你这件事,也就是说你现在就可以离开了。”

离开?到哪里去?

Anubis有些困惑地看向Isis,可他不能信任他,他自认为不能,所以他只是露出一种意味不明的神色,没有意味着漠然的冷淡,也并没有接受之后的欣喜。

“我该去哪?”他问、倒像是问自己,“我能去哪?”

“去做你任何想做的事,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Isis说,“你倒可以试试那些杂志上的推荐,说不准能找到一个你喜欢的地方、然后过一辈子。”

过一辈子?Anubis捕捉到这个词语,他隐隐约约意识到自己获得的自由好像要…更广阔一些?他的言下之意是自己可以离开组织?可是组织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他们明明…可是他要这样的一辈子有什么用呢?

“人不能被困死在一个地方。”Isis说。

“如果你没在疗养院这话就有说服力多了。”Anubis回敬道。

“我说过、我是自愿来的。”Isis摊开手,“实际上,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人生不过是从一座牢狱踏入另一座牢狱…真正的自由又何必在外面?”

Anubis默默地收拾着东西,或者说绝大多数都是Qin的东西。他将它们一样又一样地装进纸箱里,似乎没有思考,却又似乎陷入沉思。他的态度冷淡,只比最初松动一些。

“有什么区别?”Anubis抱起纸箱,“反正只有病人和死人才有自由。”

作为一个哨兵,他没理由不懂。

身体尚且被绊住,又何必谈论灵魂。

这话竟是毫无怨气的,Isis有些诧异。一个毫无怨气的哨兵嘴里竟能说出这样的话,他又观察了一次Anubis绷紧的嘴角和没什么情绪波动的双眼,终于为他让开了一条路。

一个哨兵能去任何他们想去的地方,是这个道理。

Anubis在一个清晨离开了城市。搭乘客车,轻装简行。

除去那些看不到太多实用价值的遗物以外,他只带了为数不多的换洗衣物和抑制剂,这看起来并不像一次远行——可他确实下定决心,想要去很远的地方。某一日、在他将针管里的最后一丝液体平静地推入沸腾的血液之后,便仓促而又笃定地确定要走。然而等到他要出发时,他意识到自己算不上富裕…即便Anubis通常都处于一种节俭且节制的生活中,好吧、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即便他以前的生活实在和花天酒地扯不上边,他的积蓄却不算太多。再加上先前由于他试图叛逃,又或者更早,他们出于对他的怀疑,私自冻结了他的账户。Anubis翻出了住处能翻出的所有现金,它们看起来还能支撑一些日子…至于在此之后,那自然是走一步看一步。

等到组织里收到这一消息、或说Osiris收到这一消息时,据估计此时Anubis已经抵达了城市的边缘地带。大片的荒地、稀树草原即便是开车也要半个月才能横穿,这还是在考虑到Anubis有足够精力的情况下,即便是胡来如Osiris,他也不免觉得Anubis要么是真疯了要么是…他不会真的打算去给Qin收尸吧?Osiris承认他都快把这个人的事儿忘了。但他终究还是要比Anubis在某种程度上务实一点,他想到:他们是不是把这家伙的账户给封了来的?

“我现在是真的觉得哨兵的脑袋都有问题了。”Osiris说。

“没准呢。”Isis态度模糊地笑了笑,“要不要试试新买的咖啡机?”

“你真是…算了、上回的事还得谢你。”

“我又没做什么。”Isis摊开手,“是他自己想跑,和我没关系。”

Osiris不说话,满脸“你糊弄我可以别把你自己也糊弄了”的表情。

“这不是正合你意?闹出乱子,让他们露出破绽,这个机会你等了多久?或者说像Anubis这样无辜获罪的哨兵,你等了多久?”Isis端来一杯咖啡、推到Osiris面前,“这只是个巧合,我只是有劝他搞出点乱子的想法,却并没有那么做…一定要谢的话,你不如给Shu放两天假。切断总部和外界的联系,你倒真敢说,他也真敢干。”

“反正生米煮成熟饭了。”Osiris极其坦荡地将咖啡一饮而尽,“他们要信任我,那我自然不能把这份信任糟蹋了…走了。”

“就喝一杯?”Isis晃了晃咖啡杯。

“不然呢?我跟你一个精神病人能有什么要聊?”

“所以都说了我没病…”

“没病的人会想把向导和哨兵还原成mute?我看你不仅有病,你简直是失心疯。”Osiris似笑非笑地抱着胳膊,“我理解你对失控的厌恶,但那些因你实验失败而死的人…你打算怎么还债?”

“他们为进步而死,他们心甘情愿。”Isis平淡地说,“我现在的态度和选择都很明确,我不会再继续实验、如你所愿。”

“呵呵、那你的赎罪还真是够容易的。”Osiris打开门,同门口的守卫交代了两句,目光晦明不清,“你…好自为之吧。”

维特耶尔,骏马与群风之地,荒原与文明在此交锋。

Anubis在热情的维特耶尔人指引下登上名为维特耶尔山的丘陵…可能是山坡。他对地理名词不感冒,但对照着那两本地理杂志、他还算是知道了一些很有名气的地名。当地人请他喝了一种饮料,口味很难评价,但看着眼前热情的老人似乎喝得很开心,Anubis便也学着那个样子一饮而尽——像是喝下了一阵洋溢着植物气息的风,如果风是液体的话、大概就是这种味道。说不上喜欢,却也说不上讨厌。

一杯饮尽,好像还有些淡淡的苦味。Anubis礼貌道谢、而后就此告别,他还要去再高处看看。老人说从最高处向下看,能看到维特耶尔古城的全貌,当然、杂志里也这么说。他沿着修葺得如同某种旧文明里的登天之路般的石阶往上走,直到山顶——他背着包,绝大多数东西都放在旅馆里。他的心情竟有了几分轻快,大概因为没有人知道他是哨兵,在现代文明的边界、古老的文明得以获得喘息之机,而他也同样。

维特耶尔古城错落在山坡之下与山坡之上,伴随着夜色降临,错落的灯火如同坠落天空的群星。他没有张开双臂感受群风的雄心壮志,只是有些莫名失落——他面对这曾经繁盛的文明遗骸怅然若失,他依稀看出一些过去的影子、一些故去王朝的影子,那些文明活泼而又未曾老去。他们竟将如此的文明驱赶到这种地方来,他无奈地想,这毕竟是一座相当漂亮的古城。错落的土石建筑如同沙堡一般,而这种层叠又错落的沙堡又似乎更像会出现在童话故事里,不过Anubis没有什么太多关于童话的记忆,于是他在古城里的某家黑心纪念品店里买了本童话书。

奸商啊,Anubis有些无奈地掂了一下手中的童话书,却莫名笑起来。

珀拉米亚,沙漠之城,沙漠中的明珠、玫瑰,又或者是沙漠中的少女。

Anubis抵达珀拉米亚时正值黄昏。偌大的城区里,新生的城市怀抱中有古老的石柱与残缺的神庙,它们建成于大约一千七百年前。前些日子,Anubis买了一个相机,不算贵,但好歹能拍出照片来。他捧着相机穿过老城,老城是珀拉米亚的原址,只是在后来老城便被规划入新的城市建设中了。在珀拉米亚的天火广场中央有一座巨大的女神像,在这之下则是祭坛。女神像是珀拉米亚的女战神、太阳神,同样、她有一个Anubis死活没想起来的名字——传说中,获取胜利之后的女神将敌人将领的头颅丢进祭坛中,以烈火焚烧,而如今这祭坛中已经全是鲜花了。

Anubis找到了一个方向,尽可能完整地将这座女神像记录在相机中。高举利剑、脚踏尸骨的战神目光坚毅,好似战无不胜。然而珀拉米亚最终亡于外敌进犯,这也是历史的吊诡之处。史前的文书记录已经做不得真,珀拉米亚的《古事记》中记载,珀拉米亚亡于深渊君主杰姆利亚荡平沙漠与荒漠的战争。只是这自然充满神话意味,后来的考古学家们推测是据有商道与水源的杰姆利亚城兴起,以战争覆亡了珀拉米亚。

彻坎高地,神明牧牛之处,大河的起源,文明的故地。

与其说是高地,不如说是高原,Anubis如是想。这里海拔在大约3000米,Anubis有些担忧自己的身体状况,于是忍痛买了两罐便携式氧气瓶——后来完全没用上。

彻坎高地上也算是群山遍布,此起彼伏。Anubis听闻所谓“圣山”即在此处,却不知究竟是哪种宗教中的圣山。似乎源于某种启示教派,名字晦涩难记,仪式却失落在历史中了。而今以这座山峰为圣山的宗教则要更近俗得多,当地人相信这个、他们甚至不仅相信这个。外来人通常很少能够完全理解他们的虔诚,Anubis自然对此并不了解,但他还不至于冒失到去与一群人的信仰作对。

但显然不是人人都那么聪明。他在日尔南城中见到有自称是哨兵的家伙跋扈得要求这个要求那个,显然在一些行为以及忌讳上、他已犯了大错。于是Anubis在这败类试图打人之前将他拎住了——很难不用拎这个词,毕竟Anubis动手时轻松到像抓只鸡崽。他将这哨兵丢在地上,似笑非笑地将手中的一块色彩绚丽的石板放回摊位、向着惊魂未定的摊主双手合十以示歉意。

后来的经历就堪称奇幻了,Anubis莫名其妙地被热情好客的摊主请到家中,近于惊恐地发现这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的摊主家里有几千头羊和几千头牛。好吧,他承认他不理解这种体验生活一般的摆摊行为到底是出于一种怎样的考虑,可能是他们说的那个什么,呃、功德?他们问起他什么是哨兵,Anubis有些诧异,却并未含糊其辞——就是一种有特殊能力的人,其实和正常人也没什么区别,我也是哨兵。热情好客的人们将他横竖看了个遍,愣是没看出和正常人的区别,当然、除了那头走到哪里都颇为扎眼的白毛以外。

热情的主家人给他置办了一整身不至于在高原上冻死的袍子,又献给他一串漂亮的石头作为答谢。传说中坎彻峰上的神女因太阳迟来而落泪,落下的泪水凝结成这种蓝绿色的漂亮石头——他们散落在砺月河周遭,即便是最年幼的孩子也能从清澈的河流中捡到这种石头,在他们的语言中,这种石头叫做“神女的眼泪”——显然、这是翻译过来的。

Anubis离开的时候,摊主家里最小的孩子抱着他的腿哭得稀里哗啦,Anubis没大听懂,只是差不多知道这小孩竟然舍不得他。而他不过是跟着这小孩一起去看过几次牦牛、冰川还有山腰上的佛寺——Anubis在殿中的熏香气味中拜了三次,抬眼时看见的是面目慈悲的佛像,如有所感,他向着佛像再叩首一回,额头抵在手背上。

虽然离开,他却舍不得丢了那身袍子。他将它塞进箱子里,想着以后要是还有机会、穿出来也是好的。

杰姆利亚,荒地之城。

正如此前Anubis看过的历史,荒地的最初并非荒地,但它现今确实是一片荒地了。他也曾穿过这片荒原,开车行过,未曾来得及造访任何一种文明。而今他再次来到这地方,干燥的风吹在脸上,他骑着一匹有几分灰头土脸的马,望着折断在荒野上的石柱,一时不知要说些什么好。他感到自己的心在此前的某一次痛苦中便已死去,而今看到这古老建筑的尸体、却莫名觉得好像什么地方活过来的一些。那一晚,他梦到Qin坐在那些坍塌的石柱上,就像月亮底下的树精——传说中使杰姆利亚崛起的君主在某一夜梦见月亮下的树精,他不以为意,将传说孵育了树精的国度灭亡,而后来他也被人刺死,刺死他的匕首柄上正好雕刻着一只在月下飞舞的树精。

这是什么预示吗?Anubis没搞懂,毕竟他不是意图征服荒野的英雄,也并非将要亡国的树精。他轻轻地走过去,树精却如同梦幻泡影一般溃散在月光之下。梦中的他未能理解这层暗示,他只是觉得有些空落落的,还是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他有一些理解了爱——不是恨的反面,不是恨或者不恨的问题,而是爱。只是爱。

人在心与灵魂都沉重的时候是感受不到爱的,他意识到自己在压迫与枷锁中、连对爱与不爱的界定都并不自由。他想起树精消失的方向,想起那个方向的终点正是波达格洛德——在百年前的一次艺术繁荣时期,人们将这里作为艺术的摇篮与爱情的天堂。后者的形容似乎来源于漂亮的姑娘们在城市的花园中饮茶、玩闹,而那些顽皮的年轻男孩会抱着鲜花去邂逅心中等同于美或者爱的女神——在Anubis听来这就是一场普通的茶会,或者说舞会,实在谈不上什么爱情、艺术的,他至今对这些还是不太感冒,不过好消息是他终于将那些琴谱的每首曲子都以一种曲折的方式断断续续地展现在了各个街头钢琴上。很少有人会注意到有这样一个年轻人在那些或破旧或崭新的钢琴上弹奏一些不成曲的音符,Anubis也并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在这期间他学会了口琴,能吹一些简单的曲子,是一个流浪汉教给他的。流浪汉养了一只很大的黑猫,每次跳到Anubis脖子上,他都觉得自己的脖子会被这家伙一屁股坐断。

总之出于某种梦的暗示以及流浪汉对波达格洛德向往之情的影响,Anubis离开了他现在待着的这座城市。他刚在这里结束了一段临时的保镖工作,好在没有受伤,而且赚够了下一段路的路费,甚至在黑市里买过抑制剂后还有一些节余,这足够他在波达格洛德小住一段时间。

这样想着,他带着他的行李,登上了通往波达格洛德的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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