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3-08-15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涂格安 主角：陆常 洛洲洲
早上起床的时候洛洲洲感觉自己头有点晕，洗漱的时候又发觉自己嗓子有点干。
大概是有点感冒了，但以他多年以来丰富的感冒风寒的经验来说，应该不太严重。
本来是不太严重的，但被教室那顶大风扇“呼哧呼哧”地吹了一早上以后，头疼有点严重了。
上午最后一节课之前陆常意识到他有点不对劲，问他：“不舒服吗？”
洛洲洲没隐瞒，点了点头，“嗯。”
“中午回去好好睡一觉？我等下给你去医务室拿点药。”
“谢谢。”
中午放学陆常才想起来洛洲洲好像也没吃饭，于是拿完药又去食堂打包了三碗面条。
至于为什么是三碗，因为他一碗吃不饱。
他回去的时候洛洲洲果然还没休息，他把药递给他：“刚好，先把饭吃了再吃药。”
洛洲洲看着放到自己面前的面，愣了两秒，然后抬起头，“谢谢你陆常。”
陆常也愣了一下，笑了笑，“怎么突然这么认真？”
“就是……”洛洲洲好像反应变慢了，“突然觉得，你对我真好。”
他的眼神太认真了，陆常反而有点不自在，随口开玩笑道：“那你以身相许呗。”
话已出口陆常就后悔了，甚至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以身相许？”洛洲洲反应了两秒，然后有些奇怪地问，“我们不都是男生吗？”
其实男生跟男生也可以以身相许。
陆常很想跟他说，但他没说，因为会很奇怪，而且洛洲洲是真的什么都不懂，万一他问更多的他也不想给他继续往下解释，毕竟他自己也只是知道“男生跟男生之间可以”的地步。
“开个玩笑。”陆常坐下来，“先吃东西吧，等下多睡会。”
“嗯。”
房间里洛洲洲的手机突然响了，他进去却没接，等手机自己挂了又过了会才出来。
“我妈过会要来。”洛洲洲走出来说。
“给你送东西吗？”陆常问。
“嗯。”洛洲洲挑了两筷子面，有些担心，“我不想让她知道我生病了。”
“也是啊，刚搬出来第一天。”陆常想了想，“那你把东西吃完先去我房间待着，你妈妈不会进我房间的。”
洛洲洲眼睛亮了亮，“对啊。”他说着就站了起来，要往陆常房间走。
“诶。”陆常提醒他，“把药也拿上，面吃完，吃完再吃药。”
洛洲洲有些为难，“时间来不及的。”
“你拿进我房里去吃，至少得吃完一半知道吗？”
这回洛洲洲没再说什么了，端着面条进去了。
赶早不如赶巧，洛洲洲刚进去两分钟不到就有人敲门，陆常赶紧嚼完嘴里的东西就立马起身。
这是他第一次见洛洲洲的妈妈，很年轻，跟洛洲洲长得不太像。
“阿姨好。”陆常很有礼貌地跟陆妈妈打招呼。
“啊，你好你好。”蔡丹提着一大袋东西，“你是跟洲洲合租那孩子吧？”
“是，阿姨我叫陆常。”陆常去接她手里的东西，“阿姨我来吧。”
“诶不用不用。”蔡丹没拗过他，进门几步路耽误了不少时间。
“就你一个人在家哈？洲洲没回来？”
“对，他在教室午休。”
“噢，是啊？”蔡丹把带来的东西拿出来，“阿姨也只是来送点东西，马上就走，你去午休就行，不用管阿姨。”
“没事没事，时间也还早。”
这样蔡丹也不好待太长时间了，东西放好很快就走了。
陆常把有些冷掉的面条三两口吃完了才去敲自己房间的门，没人应，他推开门，洛洲洲果然已经睡了。
桌子上放着剩下的半碗面条，真就是正正好好的半碗，看起来像是精心测算过的。
陆常调高了一下空调温度，然后又去把洛洲洲房间的被子拿过来给他加盖在上面。
他把耳蜗取了，那应该能睡个很好的觉吧。
陆常像个痴汉一样盯着人家睡觉，心里有点说不出来的感觉。
他睡觉好乖啊……
陆常心里有点看着自己孩子那种怜爱心泛滥的感觉，还有点自己说不出来的，别的东西。
人一安静就容易犯困，陆常蹲着脚也有点麻了，干脆坐地上了，然后坐着坐着就趴着睡着了。
陆常想起很久之前跟着他那饱含少女心的妈妈看过一些电视剧，那些乌龙他从来都是一笑而过的，虽然觉得离谱但也没多想。
但他睡醒看到自己躺在洛洲洲旁边的时候，心情是很复杂的——果然，艺术来源于生活。
闹钟被人掐断了，陆常却还在沉思。
要说是洛洲洲把他抱上床的，那怕是不太可能，那就只剩一个可能了——他自己跑床上来的。
但他怎么能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传说中的酒后断片？
身边的人动了一下，陆常一下子紧张起来——他该不会觉得自己在耍流氓吧？
洛洲洲醒了，睁开眼睛看到陆常没有什么反应，朦朦胧胧揉了揉眼睛后突然朝陆常靠了过来。
陆常下了一跳，赶紧往后退差点掉下床，屁股都悬空了。
洛洲洲被他吓了一下，顿了两秒才又去拿床头柜上的耳蜗。
真的靠的很近，陆常缩着手连呼吸都跟着暂停了，虽然只有两秒。
洛洲洲带好耳蜗才开口说话：“你怎么了？”声音有些哑。
“嗯？”陆常睁大了眼睛，“没事啊……”他坐起来，“我好像不小心睡着了，怎么到床上了……”声音也越说越小。
洛洲洲看他：“你不记得了啊？”
陆常更疑惑了，他真断片了？
“我看你在地上睡，本来想叫醒你的，但你没说话直接到床上来了。”洛洲洲跟他解释。
陆常确实一点印象都没有，但还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噢……这样啊……”他想起来，又问他，“你好点了吧？”
“嗯，好多了。午休时间要结束了。”洛洲洲提醒他，但对两人睡在一张床上这件事毫无感觉。
陆常又开始陷入自我怀疑。
是啊，两个男生，睡在一张床上又有什么呢？
这种怀疑在他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一段时间里时不时就会在他心里冒个头。
直到这天晚上，两个晚自习中间的15分钟休息时间，陆常跟王奇从小卖部回来，走到门口的时候看到洛洲洲跟隔壁班一个女生在讲话。
饶是陆常自认为洛洲洲对别人跟对自己不太一样，也没见过洛洲洲那样的表情，带着点羞涩的笑意，像将熟未熟的果子，咬下去未必是甜的，却肯定是叫人难忘的。
王奇站在他后面看得一清二楚，也懒得再说了，因为他确实已经给自己心里铺垫了好久了。
他十几年的兄弟一朝弯了。
数学晚自习，白天刚写的卷子，老师正在一题一题地讲。
陆常的种子已经破土而出。
这种心情很陌生，但陆常大概知道这种情绪叫“嫉妒”。
他这些天每天晚上都是跟洛洲洲一起下课回家，偶尔也会吃个宵夜，他偶尔也会看下书什么的，但大多数时候都是洛洲洲学习，他在旁边安静地玩手机，不打扰他，只是陪着他。
陆常大概也明白这肯定是不同于王奇、胡文那种友情的，但他又没法直接下定义说这就是喜欢。
他其实并不完全像表面上一样，心里也会想很多，他真的喜欢男生？还是只是喜欢洛洲洲而已。而洛洲洲无论对他是哪种感觉，迄今为止也绝不可能是他想要的那种喜欢。所以他该做个默默无闻的暗恋者？
但就算不说别的，他陆哥就不喜欢“暗”这个字。
陆常叹了口气，好想出去跑步。
晚上回去的路上陆常一反平常一路无言，还是洛洲洲先开口说话，他问陆常：“你喜欢看什么类型的电影？”
“嗯？”陆常反应了一下，“电影？”
“嗯，你上次不是让我给你推荐英文电影吗。”
“嗯……没什么喜欢的类型，就陆陆续续看过一些漫威电影，超级英雄什么的。”
“嗯。”
两人就这么一直沉默着到了家里。
这晚上陆常没去洛洲洲房间，反倒是洛洲洲来敲了陆常的房门。
“要过来一起看电影吗？”
陆常愣了一下，“电影？”
“嗯，我把家里的Pad拿过来了。”
陆常心情很复杂，但还是没能拒绝，他笑了笑，站起来，“什么电影？”
“我很喜欢的一部，看了很多遍。”
电影是《绿皮书》，这种电影大概是那种，如果不是洛洲洲，陆常这辈子可能不会看的电影。
他们俩一起坐在床上，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台灯，Pad并不大，但周围很安静。
刚开始陆常并不能很认真地看，总是被坐在旁边的洛洲洲影响。可后来他也看进去了。
两个小时的电影，陆常记忆最深刻的是那封情书。
演员的声音很好听，低沉的嗓音像在讲故事。
他英文不好，没法自己直接从原文里理解出什么，可字幕底下的翻译是这样的：“爱上你是我做过最容易的事情。”
他看向洛洲洲，光很昏暗，他的侧脸很安静，睫毛很长。
“爱上你是我做过最容易的事情。”陆常突然说。
洛洲洲被他从电影里拉出来了，有些呆呆地看向他。
“什么？”
陆常心跳一下子变得快了，“我就是想问……”他看着洛洲洲，还是退缩了，“想问……这句用英文怎么说？”
“Falling in love with you was the easiest thing I have ever done.”
洛洲洲说得很慢，是完全不同于电影里主角的清澈嗓音，发音带着许多自己的发音习惯，可是很好听。
“佛拎辣舞伟子you，我子的……的一……”陆常跟着洛洲洲笨拙地张着嘴。
“…… was the easiest thing I have ever done.”
陆常盯着洛洲洲的嘴，嘴唇跟着心不在焉地动。
洛洲洲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跟陆常说，“有些人说是第一步，但你也许说是最后一步，每个人都不一样的。”
陆常转过头，也叹了口气，苦笑了一声，“你在安慰我？”
“不算。”洛洲洲想起自己以前，“我小学六年级的时候英语可以考100分，但我那时候连26个字母都说得很困难。”
陆常转头看他，不可避免地看到他耳朵上方的东西。
洛洲洲转来以后英语每次都考得很好，很容易让人忘记他学英语的时候比其他人要困难多少。
“你……”陆常开了一下口，又顿住了。
洛洲洲懂他的停顿，说，“可以问。”他并不抗拒跟陆常说这些。
“你的……”陆常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应该不是先天性的吧？”
洛洲洲点点头，“我是语后聋，但我记不清了，听我奶奶说是流感以后变成这样的，好烦啊……”他突然叹了口气，“我好像这辈子都跟感冒脱不了干系了，总是会伤风感冒，可我又不能做豌豆公主，活在不沾染冷空气的城堡里。”
陆常没有打扰他，认真地听他说。
“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跟别人不同了，会一直有小朋友问我头上戴的什么，会有很多大人热心地教我怎么发音，那时候我还不能完全理解他们的意思，但我可以听得很清楚他们的声音，我不喜欢那种声音，所以有段时间我很抗拒，一直不肯开口说话。但这样没有用，反而越来越糟。”洛洲洲笑了笑，“我去上过半年的特殊学校，那里的孩子很多情况都比我严重得多，我那时候只觉得委屈，好像被世界放弃了，然后让家里人请了家教一对一地教我，两个月以后，我转回了正常学校。”
“我开始意识到，学习可能会是我这辈子最有意义的事。我考第一名和拿一百分的时候，我的残缺成了别人夸赞我的最大理由，我花了很长时间才让自己不去在意这件事，也是在那之后我才发现，其实最在意的人一直都是我自己。”
“在一中的时候身边有太多优秀的人，高一期末我排年级前50，50，你大概想不到那对我来说是个多么可怕的数字，于是我拼了命的努力，高二上学期我冲进了年纪前二十，然后某一个周末的晚上，我毫无征兆地晕倒了。”
洛洲洲笑笑，“我家里人说我太拼命了，是累倒的。但是好奇怪，我一直以为自己是睡着了知道吗？没有任何感觉，但我确实是在医院醒过来的，然后家里人就帮我转学了。”
“现在我很谢谢他们替我做了这次决定，这个学校，这个班，让我心里很放松，所以现在还可以跟你一起看电影，很重要的就是，也很谢谢遇见了你，我从前没有什么朋友……也许是没有朋友，你真的很好，所以我真的真的，会好好珍惜你的。”
睡前陆常一直在想洛洲洲说那些话时的样子——他从来没有看过这么鲜活的他，眼睛里是亮亮的，也许是因为刚跟他分享完自己喜欢的电影，也许是因为他真的很喜欢自己这个朋友。
他没办法破坏此时此刻的他们，学习对他这么重要，现在是高三，而他竟然还想着对他说什么佛拎辣舞？他把自己当成这么好的朋友，可他却要告诉他自己对他已经超过了朋友的界限？
他们俩像两条相差很大的进度条，他已经进行到一半独自陷入热恋了，可洛洲洲却才刚刚开始。
不过幸好，他们的进度条还看不到尽头，所以陆常相信，只要他有足够的时间等，洛洲洲的进度条总有追上来的一天，哪怕两人也许会一直不在一个时间线上。
陆常是个不喜欢脑子转太多弯的人，既然想通了那就都通了，心里的气也总算通了不少。
于是自这一晚上以后，两人隔三差五的就会看一部英文电影。洛洲洲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执着于帮陆常提高英语。
他帮他下载了好多小学课文的听力，每天都让他听，不过陆常大多数时候都是伴着听力入睡的。
结果期中的时候，陆常的听力竟然能听懂一些了，这是他继上次80分之后又一次上了80分。
月假前期陆爸才告诉陆常他们俩人回老家了，两天假期，陆常也懒得回去了，干脆就在学校里住着算了。
洛洲洲回家的时候还有些担心地问他：“你真要一个人在这吗？”
陆常笑笑，伸手帮他理了理他的衣领子，“我都多大人了，你还担心我啊？”
洛洲洲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那你吃什么？”
“学校外面那么多吃的。”陆常又忍不住伸手顺了顺他的刘海。
洛洲洲皱了皱眉，“你最近怎么总是……”
“嗯？”陆常手顿了一下，又自然地收回来，“怎么了？”
“……没什么。”
陆常毫不心虚地咳了一声，说实话，他已经很克制他自己了，自从明确知道自己喜欢洛洲洲以后，心里就跟有个气球一样，几乎每时每刻都在膨胀。
他都怕哪天那气球突然就破了。
而他现在都只是摸摸衣服领子和头发而已！可想而知他有多克制自己了。
“哎呀好啦，你放心回家，我都这么大的人了，你不用担心我的。”
洛洲洲犹豫了一下，“也不是担心你，就是……”
陆常假装好奇地低下头，问他：“就是什么？”
两人之间隔得有些近，洛洲洲有些不适应，头埋了下去。
陆常叹了口气，退了两步，“好了，我睡回笼觉去了啊，你早点回去吧，啊？”
洛洲洲离开之后陆常也没能睡回笼觉，他拿着手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着自己去找部英文电影来看。
他刷了各种推荐榜单，排在前面的经典电影大多大同小异。
陆常发了会愣，然后搜了另一个词条。
看完《Call me by your name》，陆常发了会呆。
然后他又看了《断背山》，结尾处陆常看到衣柜上挂着的那件带着血的衬衫的时候，心里跟针扎似的。
然后他又看了《卡罗尔》和《春光乍泄》。
几部电影下来，天已经黑了。
看了这么多，陆常却又开始后悔了。
每一部看完都让他心里难受很久，别说等以后回味了。他和他家啾啾的感情之路原本就坎坷，现在搞得他也心里更难受了。
唉……
伤感完陆常才发现肚子饿了，就打算下楼去买点吃的。
他百无聊赖地踩着拖鞋往校外走，觉得自己此刻就像个伤感的文艺青年，浑身都充满着忧郁气息。
“陆常？”
陆常愣了一下，发觉自己面前根本没站着人的时候有些无语——他已经到这个地步了？
“陆常！”
声音原来是从后面传来的。
“洲儿？”陆常一嗓子破音了，“你……你怎么……”
洛洲洲把手里提着的东西放下来，“不想待在家里。”
陆常不可置信地走过去，“洲洲……”
洛洲洲有些没法和他对视，眼神闪了闪，“陆常，你……”
然后下一秒，陆常就把他一把抱住了。
洛洲洲愣住了。
陆常看了一下午电影的阴霾一扫而空，怀里的人瘦瘦小小的一只，温顺得像只兔子，连头发也是毛茸茸的。
洛洲洲被他死死闷在怀里，甚至连喘息的空隙都没有。
陆常总算还是找到了理智，松开了怀里的人，然后很高兴地跟他说，“你都不知道，我一个人可无聊了。”
洛洲洲愣愣的，“才一个下午。”
“是啊。”陆常跟个登徒子一样，“我那是骗你的，要是知道你也想我我就不跟你说我没事了。”
洛洲洲立马反驳，“我没有想你，只是不想待在家里。”
“哦对，我忘了嘛。”反正在他这一个意思，“诶，你买的什么？”陆常提起地上的袋子。
“吃的。”
“哇，你还怕我饿着啊？”陆常夸张地怪叫。
洛洲洲看着他，幽幽地说了句，“这些应该填不满你的无底洞。”
陆常没脸没皮，“那也确实，那我们出去逛一圈？学校周边可多小摊摊了，我都吃过。”
“我吃那些会拉肚子的。”
“相信我，那是你没吃对东西。”
“不相信你……”
“你相信我嘛——相信我嘛——”陆常开始聒噪地拉长音。
洛洲洲歪了一下头，叫他的名字，“陆常。”
陆常闭上了嘴。
洛洲洲终究于心不忍，“你没吃晚饭？”
陆常点点头，“嗯，午饭也没吃。”
洛洲洲皱眉，不解地问：“你在干什么？睡觉？”
“看电影。”
“……”
“真的，看了四部，看得我茶不思饭不想的。”
“……看的什么电影？”
“额……”这回轮到陆常结巴了，“没什么，要不咱们先去吃饭吧，我好饿……”
洛洲洲一下更好奇了，“看的什么？”
“好饿好饿好饿，我真的好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