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3-07-18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小粟州 主角：姜糖 柏运之
下课铃一响，别的同学恨不得瞬间冲出教室，唯独姜糖从来都不急。
他坐在最后一排空调旁边，有同学跟他打招呼，他就抬头说一声“明天见”，再将视线重新落回书本上。
没一会儿其他学生都离开了，教室变得很安静，坐在角落看书解题的姜糖就越发专注起来。
他写题时会有些小动作，一手撑着脸颊，头就往那边歪，手指下意识拨动颈侧发际线上又短又软的头发。
另一手则规规矩矩，一动不动地捏着那根印有小狗图案的浅绿色中性笔。
六七点钟，夕阳被窗框分割成规矩的形状，斜斜投射下来。
姜糖就坐在这片光影中。
如同油画中才会出现的美好画面，这一隅安静得仿佛时间都不在流动。
“姜、姜糖！”
题写到一半，不远处传来一声呼唤，扰乱了姜糖刚连接上的思路。
这道题他解了近一刻钟，刚有了些眉目，却因为这一声而前功尽弃。
转过头去，教室后门那里站着一个高个子少年。
他们学校体育课男女分开，姜糖在一班，体育课会跟隔壁二班的男生一起上，因此知道对方是隔壁班上的体委。
姜糖是个不擅言辞且喜欢安静的少年，朋友当然也少得可怜，高中三年来，有些同班同学都没有说过几句话，更不要说隔壁班的体委，顶多能算眼熟。
“找我是么？”
姜糖侧了下头。
见对方支支吾吾说不出什么，脸颊还很红，姜糖疑惑地起身走到了门口，“有什么事吗？”
印象里，有些男生放学之后会去操场打球，眼前的体委也是其中之一，姜糖有时放学路过操场会看见他。
倒不是姜糖在意他，而是对方每次打球的劲头都很猛。
有次放学，哥哥柏运之看见了，还问姜糖，“他是你同学？”
姜糖就往操场中间看了眼，回忆后说，“好像是隔壁班的体委。”
“哦，”柏运之语气平淡，“体委啊，怪不得，打个球都这么卖力。”
姜糖对篮球不感兴趣，更喜欢宅在家里玩游戏。
不过他想，能被柏运之夸奖的人，应该是真的很不错。
也就因此对对方留有了一丝印象。
他走到门口，随着距离的靠近，体委越发拘束起来，肉眼可见的紧张，脸颊也是红的。
但奇怪的是，对方穿得清清爽爽，一点汗也没出，不像刚运动完的样子。
姜糖好奇地问：“你今天没跟他们打球吗？”
“没……”
对方愣愣地看着姜糖，似乎没想到他会有此一问，脸越发红了，“你、你怎么知道我每天都去打球？”
原来每天都打啊……
在不爱出门不爱运动的宅星人姜糖看来，这都算运动怪人了。
虽不能理解，但柏运之都说他卖力了，姜糖便也学着哥哥的样子说：“打个球都这么卖力，你真有毅力。”
“也，不算卖力，我还不够努力，下次一定让你看到……”
体委正说着，铃声忽然再一次响了起来。
学校最后一节下课铃响起后半小时，再响的这一次就是放学铃。
柏运之的班级跟姜糖的班在同一层，却是不同楼栋。
今天是周三，柏运之他们班最后一节课是数学，会进行小测。
他班数学老师是班主任，收卷之后总会讲上两句才放学，正好是姜糖听到放学铃声后整理书包、下楼，再慢吞吞走到隔壁楼下的时间。
只要在那里多等一小会儿，柏运之就会出来。
在铃声的作用下，姜糖完全没听清体委说了什么，不过还是礼貌地冲对方一笑：“我得回家了。”
姜糖文气得很典型，是那种安静、干净，又单纯得如同一张白纸一样的男孩儿。
不笑的时候看着很认真，像从来不会调皮捣蛋的乖乖仔，笑起来又有一种自然的亲和力，透露着比任何人都纯粹善意的友好。
体委就在他的笑容中迷失，“姜糖，我、我能送你回家吗……”
***
一楼之隔。
柏运之答完卷子收了笔，漫不经心看向窗外。
因出众的外貌和优异成绩，高中三年，柏运之在学生中人气很高，在表白墙上的热度始终居高不下。
不仅同级，低年级的学弟学妹也会偷偷讨论他。
本人却是一副生性凉薄的样子，虽不至于冷淡漠然，但也总有种隔阂感。
班上跟他玩得最好的是发小陈选。
两人坐最后一排，柏运之靠窗，铃声一响，靠走道的陈选就从最后一排开始收卷。
把卷子放讲桌上，陈选回到座位，“哎呦”了一声说，“怎么？没考好啊，表情这么吓人？”
柏运之眼神都没有分给他，依旧对着窗外。
其实也不能说表情吓人。
陈选想，他根本没有表情。
其实柏运之不算冷漠，平时看上去也很正常，不会一直面无表情。仅仅是性格并非热闹健谈那一类，偏静一些，显得并不热络。
如若心情不好，那大都关乎一个人。
肯定又是姜糖的事。
陈选边在心里嘀咕，边抬了头。
果不其然，顺着柏运之的目光，他看到对面楼栋几乎平齐的那一层上走着两个人。
姜糖，和另一个高个子男生。
姜糖规矩地背着书包，在走廊中间走着，那个男生靠外侧扶手，身体却微微朝向里，正在和姜糖说话。
两人之间尚有些距离， 但随着男生有意识地靠近和姜糖安静地避让，等走到拐角处时，姜糖已经从走廊正中退到了距离墙壁不到一尺的位置。
这么走着，一转弯，就再看不到姜糖的身影。
是有那么点不对味儿了啊！
陈选正摸着下巴想，姜糖身边什么时候有这么个同学， 是不是对姜糖有意思啊，结果一转头看到柏运之，心里叫了声糟。
换成别人，邻家弟弟早恋，可能根本不是事儿。
但柏运之不是别人，他看一眼都得疯。
班主任最后一句话音刚落，班上嘈杂声渐起，柏运之已经扯着书包往外走。
陈选来不及收拾，把桌上书本一股脑塞进书包，“哎！哥，柏哥，老柏，等等我！”
一路到了一楼，柏运之目不斜视，一眼看到站在门口的人。
姜糖还是平时那副乖巧样子，细瘦的手臂拉着书包带子，人站得很直。
他跟身边那个高个子男生站得并不近，只是对方挠着头脸红的样子将心事表露得太明显，任谁都能看出他对姜糖抱有什么样的心思。
他仅是站在姜糖身边，就让柏运之生出私有物被觊觎的危机感。
“姜糖。”
柏运之停下脚步，叫了一声。
***
离开班级，下楼，再到隔壁楼栋。
这条路姜糖走了无数次。
说起来也是奇怪。
明明柏运之比姜糖大好几个月，他才是哥哥，却总是姜糖来楼下等他放学。
不过这也是他分到一个很爱拖堂的班主任的原因。
不能怪柏运之本人。
只是柏运之有时候会觉得过意不去。
他和姜糖从小一起长大，小学中学都是同一所学校的，高中之前总是他去姜糖班级门口等姜糖。
因而每每看到姜糖背着书包站在楼门口，都有一种自己做得不对，让弟弟受委屈的感觉。
他便总是让姜糖等放学铃响了再过来。
等放学看到姜糖了，他会走上前去摸摸姜糖的头，回家路过便利店，还会给姜糖买泡泡糖或者小冰棍之类的零食，两人分着吃。
柏运之像姜糖真正的哥哥，又比别的同学家的哥哥做的还要好。
他从来不会欺负姜糖，也不会抢姜糖的游戏机，总是姜糖说什么就是什么，脾气好得没话说。
然而最近他有些变了，变得跟姜糖生疏了。
这天放学，他不仅没有过去摸姜糖的头，也没有买小零食，而是一路无言地走在姜糖身前半步的位置，头也不回地往家走。
姜糖跟他说话，他也只是淡淡回头应了一声，不像平时那样温柔。
姜糖对此很不解，跟好朋友林多予倾诉。
“……他以前都不这样的，”姜糖的声音听上去有一些委屈，他把自己团进被窝，拿着手机小声说，“以前我们一起放学，我说什么他都会听，还会对我笑。但是最近都不太理我了，今天也是，爱答不理的样子。”
“我跟他说模考成绩出来了，我考了班上第一名，隔壁班的同学都夸我考得好，可是他一句话也不说。”
“隔壁班的同学？”林多予抓住了重点。
“嗯，今天我们跟隔壁二班的体委一起回家的。”
林多予是姜糖的小学同学，此前一直跟姜糖和柏运之住在同一个小区，前年春天由于父亲工作变迁而搬走了。
不过他跟姜糖的关系还是很好。
林多予从来没听说过什么二班的体委，好奇地问：“他跟你们同路吗？也住在咱们那边？”
“好像不是？”姜糖回忆了一下，又说，“不知道，他只说想送我回家。”
在姜糖的转述下，林多予得知了今天下午的全部情况，猜测道：“是不是柏哥不喜欢你这个同学？”
“不会吧？他前几天还夸他球打得好。”
“而且哥哥不是看到体委就生气的，他前一阵子对我就很冷淡了。上个月他来我家里看书，我有点困了，靠着他休息，他不让我靠，我喝他水杯里的饮料，他也不让喝。”
“还有一天他在我家学习，学完习很晚了，都十二点了，平时这么晚他怕打扰叔叔阿姨，都是住在我们家的。结果那天也不愿意待，我说可以挤一挤睡在我的床上，他也拒绝我了，还跟我说睡不下。”
“可是，他以前不都是这么住的吗？”
姜糖的语气困惑，怎么也得不出结论。
已经远在外省，并两年没有见过柏运之的林多予当然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出了什么问题。
不过他很快回想起姜糖以前说过的话，“你不是说柏哥他们班老拖堂吗？是不是最近快考试了，学习压力太大了？”
之后又现身说法：“我们班就有一个同学，一紧张就肚子疼，每次考试之前都很难受。可能柏哥也是这样，不过他不是肚子疼，是心情比较焦虑，看起来有点冷淡。”
“嗯，”姜糖想了想，“也有可能。”
毕竟柏运之他们班的班主任可凶了，布置的作业也比姜糖的班级多。
柏运之学习并不差，比起在班里次次拿第一的姜糖来说，也只好不坏。
他来姜糖家学习，只是因为家里隔音不好，而姜糖的父母下班晚，十点之后才回来，家里总是很安静，大多数时候都只有姜糖一个人。
每次柏运之的作业都厚厚一沓，比姜糖多多了。
想到这里，姜糖又可以体谅柏运之了。
他很笃定地和林多予说：“肯定是这样，哥哥太累了，说不定考完试就好了。”
此时已然初春，用不了几个月就高考了。
林多予便让姜糖把重心都放在学习上，不要为这件事太担心。
如果非要担心，就跟柏运之多待一待，焦虑时期的陪伴是很重要的，要让柏运之感觉到不是自己一个人在努力。
姜糖想了想，觉得非常有道理。
于是这天下午，刚和林多予结束通话，姜糖就给柏运之发了一条消息。
担心柏运之心情不好不愿意来，姜糖就说，“哥哥，我有题不会，你快来给我讲讲吧[可怜][可怜]”
姜糖没想过一件事。
柏运之都心情不好了，不愿意跟他说话了，或许也根本不会想要给姜糖讲题。
但潜意识里，姜糖总觉得，只是他提出来的要求，柏运之就从来不会拒绝。
只要他说拜托拜托，柏运之就总是会来。
第3章
正如姜糖所想的那样，柏运之确实不会拒绝他。
消息一发出去，柏运之就说马上来。
两家住的很近，上下楼，几步路就能到。
门铃响起来时，姜糖还没选好点什么奶茶。
他喊着“来啦”，踩着拖鞋哒哒哒跑去开门，门外站着一身私服的柏运之。
柏运之个子很高，姜糖看他要仰着头，加上他匀称的身材和那张脸，仅仅纯白色的运动套装，也能穿出眼前一亮的少年气。
姜糖有时候很羡慕柏运之。
哥哥长得比他高，力气比他大，就连这身衣服，都比姜糖平时穿的要大两个号。
明明幼儿园时还一样高的，不知不觉差距就拉大了。
怎么会这样啊？姜糖想。
什么时候才能变得像柏运之一样呢？
“发呆。”
额头一痛，姜糖“哎呦”了一声，瞥见柏运之弹他脑门后收回去的手，同时闻到淡淡的沐浴露香味。
仔细一看，柏运之的发梢也有些湿湿的，像是刚洗完澡。
“哥哥，你洗澡了啊？”
姜糖凑上去，在柏运之身边闻了闻。
像小狗一样。
“嗯，洗了。”
柏运之随口应着，看着与平时一样，身子却向后让开了些，状似无意地从姜糖身边走过，往鞋柜去了。
姜糖稍稍愣了一下。
他从小和柏运之一起长大，闻闻沐浴露的味道而已，都不能算多亲近的行为，却没想到会被对方不着痕迹地躲开。
放在平时，他可能都不会注意到这个小细节。
只不过刚还在跟林多予说哥哥变了，此时柏运之的行为无疑佐证了他的想法，姜糖不得不敏感了起来。
柏运之……是不是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
“天太热了，走回来一身汗就洗了。”
柏运之边说边换鞋，转过头见姜糖还在门口傻呆呆地站着，终于忍不住笑了一下，“又发呆，想什么呢？”
这是今天下午柏运之第一次对姜糖笑。
姜糖呆呆看着他，等了会儿才小声说：“没、没什么，就是想我走回家也出汗了，臭烘烘的，是不是也要洗一下。”
“臭烘烘的？哪里？”
柏运之的目光在姜糖身上转了一圈，却没有靠近，只是说着“我又不嫌你”，又将视线移开了。
他随手关上门，“热水开了吗？要洗你现在去吧，不是说有题不会，哪道题我现在看，等你洗完出来给你讲。”
柏运之不提，姜糖都快忘记自己用什么借口叫他过来了。
连忙拿出放学时做了一半的题目出来。
等姜糖快速洗完澡，换了家居服出来，柏运之已经把那道题解出来了。
完整的解题过程就在本子上，还是顺着姜糖当时留下的半拉草稿接着写的，把当时被体委打断的思路接了起来。
柏运之的解题方法简单易懂，笔迹清晰，加之姜糖本身也有些眉目，很快就看明白了。
他转过头来，由衷地说：“哥哥你真厉害，什么题都会解。”
“这有什么？”
姜糖夸人时的表情很能令柏运之飘飘然，他没忍住揉了揉姜糖吹得半干的头发，发尾软软蹭过手心，有一点痒。
默默收回手，柏运之转向题集，“你本来就解得差不多了，再多点时间肯定也能做出来。”
姜糖附和，“我也觉得，要是体委不来找我，思路就不会断，放学铃之前我肯定能写完。”
说到体委，姜糖转了下笔，有些好奇地问柏运之：“哥哥，你说他怎么想要送我回家呢？”
柏运之看了他一眼。
“很奇怪啊，我们又不熟，”姜糖的浅绿色小狗笔掉在本子上，发出闷响，“他还说下次让我去看他打球，可以教我，可是我又不喜欢打篮球。”
“你喜欢玩电动。”
掉在本子上的笔被柏运之捡起来。
他被姜糖的动作带动，下意识转了一圈，又因姜糖接下来的话而停下了动作。
“嗯……其实要看篮球也不是不可以。”
姜糖转过脸来，双手撑着头，认真看着柏运之，“哥哥你去打我就看。”
***
这天的作业还是要写到十一点多，柏运之也依旧没有留宿姜糖家的打算。
姜糖的心情却比下午刚回家时好多了。
作业写到一半，他下楼拿奶茶的当口，给林多予发消息。
【糖糖】：哥哥好像也没有怎么变，应该是我想多了。
【多鱼】：怎么说？
【糖糖】：他不仅对我笑了，还说下次会打球给我看。
房间里，平板一直在响。
解题到一半的柏运之关了平板的声音，却在看到屏锁上弹出的消息后停下了动作——平板登录了姜糖的社交账号。
意识到这一点，只停顿了一小会儿，柏运之就打开软件，点开了语音。
姜糖的声音从电子设备中传出来，与平时听到的，有些微的区别。
“不过多予你说得也对，他可能就是压力有点大，需要陪伴。”
“比如在学校里碰到烦心事了啊之类的，心情就不好了，然后我刚刚就哄他说他打篮球我会去看的，他一下子就开心了，一开心，就跟平时一样啦。”
林多予发了一个“可喜可贺，庆祝庆祝”的表情。
姜糖就嘿嘿笑起来，“今天真是吓死我了，还以为他讨厌我了呢。”
听到这里，家里的门铃响了，是姜糖去取奶茶，关掉门后又忘记带钥匙。
柏运之起身去开门，也就没有往下看。
因而并不知道，在他放下平板后，姜糖还在偷偷跟林多予打字聊天。
【糖糖】：其实我觉得哥哥穿什么都好看，球服背心就更帅了，要是他去打球，操场肯定被围满！
【糖糖】：其实我也很想看他穿球服的样子，不过要是大家都去看，那还是不要了。
【糖糖】：我又没有想让所有人都看。
姜糖跟林多予说着“交通”堵塞，夸大其词地说，柏运之打篮球可能会发生踩踏事件。
实际上想什么只有自己知道。
他不喜欢篮球，也不喜欢大汗淋漓的运动，只是喜欢在球场上肆意奔跑、好像发着光的柏运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