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3-07-13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西湖狼井 主角：黎元 钱璟禾
视线在剧烈晃动，如同把高楼与天空都装进了塑料桶里，瞳孔聚焦无能，视野四分五裂。
眼前变得模糊，耳边的风呼啸，头被晃得发晕，身体不得动弹。
这是哪里？
天色逐渐变暗，余晖洒在水面，波光粼粼，水波拍打岸边，裹挟着腥湿气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
难闻！
想逃跑！
试图用力移动身子，但全身被束缚，根本使不上力。
在快要被晃反胃的那一刻，世界终于安静了下来。
风声褪去，视线也变得清晰，高楼和天空不再出现，取而代之的是树叶茂盛。
繁重的墨绿叶片压低了枝条，如同一整块乌云，摇摇欲坠砸向大地。
耳边数不清的脚步声，哭喊声淹没了一切。
无力感来袭，手脚都被束缚了，不知哪里飞来一只蜻蜓，在视线上方一闪而过，扑腾了两下轻薄的翅膀，便不见了踪影。
救我，救我，救我，救我，快救我！
声音如同棉花团塞在了喉管，一点儿音都泄不出。
无力和恐惧蔓延上了心头。
轮胎摩擦着地面，来来往往的汽车鸣笛声，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伸出援手。
烦躁！
握紧了的拳头却打不出力，身体软得跟草垛一样，好似风在大一些，就会散尽。
顷刻间，黑影突然笼罩了视线，来不及吞咽多余的唾液，身体被人一掷，失重感随之而来。
一头栽进了水里，动作迅猛，连憋气的时间都没有。
嘴里吸入了好多水，混着干枯的树叶，差点吞如腹中。
用被褥做的麻绳，捆住了手脚，没入水中全部湿透，加速了下沉的速度。
黑暗仿佛有了身躯，给了最热烈的怀抱。
相拥着沉入未知的领域。
要死了..
死了..
“！！！”钱璟禾猛然睁眼，从床上跳起，汗水浸渍了早已洗褪色的睡衣。
简易的床铺被他这个大高个折腾得快散架，隔壁屋传来了谩骂声：“妈的，睡不睡觉，吵死人！”
钱璟禾还沉浸在情绪里，又是这个梦，太真实了，他大口喘息着，汲取着新鲜空气。
他把脸埋进手里，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止住肢体的颤抖。
窗外已经蒙蒙亮，老旧电线半掉不掉悬挂在半中。
屋檐边时不时有几只麻雀飞过，发出闹人地叽叽喳喳声。
床头的闹钟，涂层墨绿漆被磨去了大半，露出来的白色塑料也变得灰暗。
他瞥了一眼有些模糊的电子屏，五点五十，还能再睡二十分钟。
钱璟禾把自己摔回床铺，弹簧被他折腾得嘎吱响。
这次谩骂声从楼下传了过来，“楼上的，家里死了人啊，吵死了。”
钱璟禾迅速起床，在地板上猛跳了好几下，不再顾忌对方的咒骂，而是坐在书桌前，把今天上课要用的课本整理好。
一只水笔滚落，黑色的笔握处被捏得呈浅灰状，透明塑料壳上布满划痕，钱璟禾弯腰捡起，丢进了腿瘸了的笔筒。
笔刚入筒，就因重心不稳摔在了桌面。
房门突然被推开。
“在搞什么，吵死人了。”女人头发披散，妆容卸到一半，一只眼睛有浓黑的眼线，而另一只没有。
这会儿显得有些大小眼。
听到对方的声音，钱璟禾收拾书包的背影一僵，愤怒转头：“妈？说了多少遍，进来先敲门！”
“敲敲敲，一个破门有什么敲的，明天给你安装个密码锁，统统锁上。”钱文雁手指在空中晃晃悠悠，丝毫没有青春期男生个人隐私的概念。
之前门是有锁的，某天，廉价的锁匙坏了，扣不上，被风吹得门还框框作响。
钱文雁嫌烦，一榔头给锤掉了。
钱璟禾家里穷，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从他出生起，一直居无定所。
钱文雁租着廉价的房，环境脏，隔音差，但是房租便宜，一人拉扯着钱璟禾长大。
钱璟禾还算争气，时不时考个年级第一回来。
母子关系只要不深入沟通，都还算过得去，主要还是平日两人接触的少。
钱文雁的工作时间不定，经常昼伏夜出。
这不，今天就刚到家不久，还在卸妆呢。
钱璟禾看了他妈一眼，没有接话，‘嗞’地一声，书包拉链合上了。
双肩包的肩带都被磨得有些毛糙，他丝毫不在意，往肩上一甩，配上卷曲的发尾，还有几分俊美时尚的气质。
钱文雁侧了侧身，让出了个道，手捂着嘴打着哈欠道：“这么早就上学啊，真是辛苦。”
钱璟禾有些无奈：“妈，高三了。”
他来到大门，踩着鞋后跟，挪着脚尖往鞋子里捅，用懒人的方法把白球鞋穿上。
鞋带就这么一直系着，不到最后完全脱开，他也不重复绑。
大铁门关了三回，才彻底关上。
不知道是受了潮，还是铁门廉价材质，房东新安好还没有满一年，每次关门就得提着门才能合上。
有时候没抓稳，还会磕破手，钱璟禾手上好几道细小的疤痕，就是拜它所赐。
可能受到噩梦的影响，钱璟禾现在心情还不太好，他蹙着眉，快速下楼。
矮房的楼梯不高，对于他这样一米八几的大男孩来说，二三步，就跨完了一层。
出了楼洞，他回头看了一眼家里，厚重的玻璃镶嵌在木质的窗户框上，连着一排破破烂烂的墙皮，上面布满了不知道谁的灰色手印和脚印。
他妈总是不喜欢开白炽灯，为了省电，这会儿屋内正一片漆黑。
钱璟禾朝着学校的方向走去，没再回头。
身后的漆黑隐匿了因为躯体疼痛而蜷缩着的妈妈。
“钱璟禾，龚老师叫你去一趟他办公室。”
刚读完早读，正是大家休息的时间，抄作业的抄作业，下位聊天的聊天。
教室里闹哄哄的，听到有人喊他，钱璟禾才从题海中抬头，“好。”
他迈出教室门，有人在班级门口蹲着。
见他出来了，一群人抽出手机拍照，嘀嘀咕咕：“就他，高三的学长，好看。”
“哎呀，确实漂亮。”
对话声不大，但是班级走廊就这么大块地，全钻钱璟禾耳朵里了。
钱璟禾不满地回头，瞪了人群一眼。
“嘶...好凶。”
对方还要说什么，钱璟禾也不管了，他把校服扯了扯，尽量把颈脖都覆盖到。
龚老师的办公室在教学楼一楼拐角，有个单独的教室，作为数学科的办公室。
钱璟禾面无表情，靠着扶梯下行，时不时靠边躲避猛冲猛撞的学生。
他敲了敲门，听到‘请进’才小心开门。
“你觉得你时间很多吗？你已经高二了，你这样下去别说大学了，大专都要考不取！！”门刚开，怒吼的话从办公室传来。
原来办公室里已经有一位学生了，男生背对着大门，钱璟禾看不到表情。
对方双手插兜，站在怒吼老师的桌子旁边，校服的拉链被别在了腿侧一晃一晃，正在灯下反着光。
“扣好，把校服扣好。天天敞着衣服像什么话。”
男生不情不愿的抽出手，‘滋啦’一声，拉链一拉到底。把后脑勺的发尾都给盖压住了，只留了头顶几撮乱飞的毛发。
钱璟禾嘴角微扬，他别过脸，朝自己的老师走去。
“龚老师。”钱璟禾喊了一句。
龚老师正在改试卷，十分认真。
听到声音，龚老师把老花镜摘下，她捏了捏眉心，看上去有些疲惫：“你培训的事情和妈妈商量了吗？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要去。”钱璟禾从懂事以来想做什么，都是自己规划的。
“行，我也觉得你应该去。”龚老师赞同地点点头，“培训费尽快交，咱们学校还差三个人了，这两天能收齐吧。”
钱璟禾一愣，“龚老师，不是这月底吗？”
“喏，”龚老师打开了一个表格，“竞赛组织协会发来的表格，就几所学校没有收齐了，咱们学校也得尽快了。”
钱璟禾看着excel表格，标红的高中只有几个，他的云谷高中就是之一，自己的高中被标了大红，谁看了都想尽快完成这项工作。
“好的，我尽快。”
龚老师把椅子旋转到钱璟禾的方向，朝着他和蔼地笑了笑：“我知道你的家庭情况，和妈妈沟通一下，这次机会难得，你也是在学校里通过层层考核入选的，还是要把握住了。”
“我知道了，老师。”
钱璟禾离开办公室的时候，发现那个男生已经走了。
对方的老师抱着个茶杯，和隔壁桌的老师还在谈论刚才的男生，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傍晚放课铃声一响，晚霞把天空烧得橙红，天际线都模糊了，大家都在欣赏头顶一片橙粉，很是好看。
钱璟禾才无暇顾及这些，他拉上书包一顿猛冲，狂奔到操场后侧。
那儿有个矮墙，翻过去朝前走一点就是云谷高中的后巷。
这条小路，离他今天晚上兼职的地方是最近的。
钱璟禾今天除了上课，满脑都在计划培训费的事情。
幸好上周找到了这个书店的兼职，要是这周干下来，加上之前暑假的兼职存款，凑齐八百块钱肯定没有问题。
手攀上墙壁，砖头粗糙，磨着手生疼，钱璟禾踏着碎石一蹦，手臂用力一撑，直接跨坐在了墙上。
他的小腿再次发力，手腕绷紧，手臂肌肉青筋隆起，猛然跳下。
为了保持平衡，他下落后，双腿蹲得非常低。
等钱璟禾再次站起，眼前早已聚集了一堆人，十几个男生手持铁棍，围着一个和他同样穿云谷高中校服的人。
而这群人，也很有默契似的，全部望向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