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体双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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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赵相言的心一下被揪紧,他万万没想到今天流泪的不止他一个人。赵焺的眼眶很红,虽然瞪着他的样子凶狠又陌生,但眼底的湿润和痛苦藏都藏不住。

抛开别的,他忽然觉得赵焺太可怜了。

从醒来到现在,他一次也没有想过车祸之后赵焺面对的是什么。死在自己眼前的弟弟,收到噩耗发生意外的母亲,离世的父亲,虎视眈眈的商业对手……更不用说那些满天飞的谣言。

赵焺怎么撑下来的?

而这次,他就是知道赵焺有多疼他,才会一听到和他相关便不眠不休地赶来,来了却只有这么一个可笑的结果。赵焺该有多重视修明的答案,现在又该有多失望。

冷静如修明都不相信他说的话,赵焺会信吗?

可他实实在在就在这里,像一只被囚禁的幽灵,拼命呐喊却没有用。

咫尺天涯,相顾无言,便是现在了。

“不想死就滚。”

痛苦的神色只暴露了一瞬便被狠戾取代。赵相言下意识退了一小步,嘴巴动了动,没敢再叫那个称呼。

一连串反应被赵焺看在眼里,他没功夫在这耗,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刚发动车子,另一侧的门被打开,赵相言一屁股坐在了副驾驶,快速系好安全带,转过来的时候已经恢复了胆子,信誓旦旦,“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你现在是不是要赶去机场,从这里到机场大概一个半小时,你把这一个半小时给我,我一定把赵相言还给你。”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一定要让赵焺相信他。

“下车。”

赵焺目视前方,完全没有听他说话。

赵相言头摇得像拨浪鼓,好不容易见到了,他哥又是这幅让人无法放心的状态,他怎么可能离开。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下车。”

赵相言干脆开始说准备好的词,结果刚说了一个字,车子轰的一声开了出去,零百加速五秒,他被顶在座椅靠背上心脏都快蹦出来了。

“哥……哥你开慢点……”称呼是下意识的,他也顾不上赵焺的反应,毕竟都这样开车了,还能再夸张到哪去。

路上车辆不算少,赵焺冷着脸左右转动方向盘,不要命似的在车流中加速奔驰。

刚才要说的话全都忘了,赵相言才死过一回,而且正好是车祸,此时已经吓得脸发白,嘴发干,握着车顶的把手死死盯着前方。被车辆撞击的感觉记忆犹新,死亡是真实的,那种生命从身体里一点点流逝的感觉他永远也忘不掉。他不断往后缩,却退无可退,向身旁的人求救,“哥……你停车好不好,我很难受。”

油门被踩到了底,车速更快了。

两旁的风景快速掠过,像是临死前又一次的走马灯。赵相言彻底失去思考能力,视线也逐渐变得模糊,刚才猛吃进胃里的冰激凌开始发挥翻腾的作用,现在胃绞着疼,全身出了层冷汗。

他怕自己吐在车上,拼命咽口水,然后紧紧闭上眼,祈祷快点到机场,剩下的,什么都想不到。

然而车开了半个多小时就停了,赵相言以为是因为车开得快提前到了,没想到停车的原因是目的地变了。

这里不是机场,而是他们家在市郊的别墅。

他的第一反应是高兴,因为这是他们的家。

赵焺下车后绕到他这边,拉开车门一言不发,掐着他的胳膊将人拽了下来。

因为刚才的惊吓,赵相言全身乏力,几乎被他哥像拎鸡仔一样拖下了车,差点跪在地上。

“哥你轻点,为什么来这?”他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开门的时候赵相言回头看,那辆车停在路边,车灯亮着,还没熄火,车门也没关好。宕机的大脑开始转动,赵焺应该还是要去机场的,那来这里做什么?

然而他的思考跟不上赵焺的动作,被赵焺一路拽着来到熟悉的门前。

门被推开,赵焺面无表情看着这间屋子,里面是赵相言熟悉的地方,是他曾经的房间。

他情不自禁走进去,接着背后一股大力,他现在的身板哪经得住赵焺这么推,连滚带爬扑倒在地板上,下巴差点嗑掉了。

赵焺半蹲下身揪着他的后衣领将他翻了个个,抓着他的头发迫使他仰起脸,“我最后问你一次,你是谁?”

他终于看清赵焺的样子有多可怖,刚才红着眼眶泫然欲泣的那个人就像是他的幻觉。冰冷的眼神像一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好像只要他说错话就会立刻送命。赵相言意识到他哥从头到尾都没听进任何话,信过半个字。

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他知道赵焺有多痛苦,可柯衍的外表解救不了这种痛苦。但他还想试一试,赵相言拽着他哥的袖子,有些费力地说,“我真的是赵相言,是你的弟弟,哥……你相信我好不好……”

赵焺的耐心和理智终于被耗尽,从他身上翻出手机后站起来,俯视他的神情如同看着一个死人,“这是相言的房间,既然你说自己是他,就待在这,什么时候变成他,我什么时候放你出去。”

什么……意思?

赵相言撑起身体想抓住他哥,却连他哥的裤脚都没摸到。

大门砰的一声关上,锁眼转了转,赵相言像是才反应过来,从地上爬起来冲到门边,握住门把手拼命摇晃,门被锁住了。

“哥!哥你放我出去!”他拍门拍的手发疼,门外早就没了声音。

赵相言又惊又怕,放声大喊,“哥——!赵焺,你回来!这是犯罪你知不知道!”

赵焺无视身后的叫喊,头也不回地出了别墅,一上车就握着方向盘大口大口地喘气。

怎么敢……这些人怎么敢一次又一次拿他的弟弟做文章。犯罪?他恨不得将楼上的人挫骨扬灰,这人算什么东西,竟然说自己是赵相言?也配说自己是赵相言?

这边赵相言急得直冒汗,门外没反应就跑到窗边,刚好看到赵焺开着车扬长而去,他彻底懵了。赵焺是要把他困死在这吗?

往下一看,三层的别墅挑高近十米,跳下去不死也半残,当初他怎么就选了这么一间顶层呢。

他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子,无心和自己相熟的卧室怀旧。这里是郊区,当初苏韶韵和赵康成为了找个安静地方,特意买了这幢,周围几乎没什么人。手机被拿走了,赵焺是真的想让他死。

在房间翻找了一圈,这里的摆设他再熟悉不过,有没有能逃生的东西他一清二楚,毕竟是卧室不是仓库,而且又不是市区常住的那套房子,东西确实不多,连床上用品都被收走了。

只有角落玻璃柜里面放着几个他珍藏的Puzzle,都是好玩又精妙的,不过眼下他没心思注意这些,又去卧室的洗手间看了一眼,还是一无所获。

怎么办。

天越来越黑,没有食物,更不会有人来,秦沛容和章鹤压根不知道他出来找谁,更不可能联想到这里。赵相言折腾完坐在床边,脊背一阵阵发凉,还有他最不能释怀的一点,赵焺怎么会变成这样?

醒来之后他很少有这样的时间,不是在焦虑,就是在恐惧,现在他既出不去也没想出求救的方法,顺着床边滑座到地板上,手掌抵着额头开始回忆。

从小以来,他崇拜赵焺不是没有理由的,除开赵焺各方面都优秀之外,最让赵相言尊重的一点,就是赵焺非常有原则和底线。所以哪怕后来赵焺对他的态度转变极大,也丝毫不影响赵焺在他心里的形象和地位。

然而为了同性爱人闹出人命是其一,今天又因为弟弟的死迁怒于别人是其二,这两件事哪一件都不像是赵焺能做得出的,赵相言知道自己不该用既定的标准去要求赵焺,但他忍不住,他的哥哥那么出色,哪至于变成现在这样冷血又残忍。

以他们家的条件,小时候自然什么都不缺,而赵焺就是那个让他感觉有所缺的人,所以他总是对哥哥有着不一样的依赖,别人的都不稀罕。也许这是年长几岁的赵焺对他独有的教育方式,事实证明,赵相言确实长成了令人羡慕的模样,似乎有着释放不完的热情,又不见半点傲慢。

父母把长子当继承人培养,投注在赵焺身上的除了爱惜更多的是严格,轮到赵相言的时候,只剩下数不尽的宠溺,他有时候也会想,这样对他哥是不是不太公平。

他好像也从来没问过赵焺,你的梦想是继承家业吗?你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如果不做这些,你会去做什么?

就像他醒来后第一次认识到他不了解赵焺,他连赵焺有什么兴趣爱好都不知道,他不禁想,是因为赵焺真的表现得像个不近人情的机器人,还是只是因为他疏于关心,所以从来察觉不到赵焺的另一面。

今天的赵焺也是他本就存在的一面吗?

窗外漆黑一片,虫鸣鸟叫也听不到几声,他坐在床边愁一会,恼一会,最后终是变成了对家人的思念。

然而此刻被他想着的人状态也好不到哪去。

滨江大道。

赵焺的车孤独地行驶在路上,车速一度超过180不带降的,并没有开去机场。

天是黑的,一侧的海也是黑的,只有不远处长长的码头被涂成了白色,一直延伸到海中央,然后突然断了线。

转眼间车灯的黄光出现在码头上,快速向前不断靠近那处断点,银色的车身如同破开黑夜的子弹,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车辆的轰鸣声仿佛夺走了赵焺的意识,黑色的瞳孔中映出翻腾的海浪,海面越来越近,码头的末端就在眼前。

尖利刺耳的刹车声响起后又被海浪吞没,没人知道这里发生了多么惊险的一幕,车子像被无形的锁链牢牢拽住,堪堪齐着码头的断面停下,多行一寸都难。

这“锁链”的另一端远在大洋彼岸,是苏韶韵对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你没资格死,相言也不想在另一个世界看到你。

原来他的母亲这么了解自己,先他一步用最残忍的方法扼杀了这个念头。

重生?今天好像有人提到过。

数不清是第几次这样冲向海边又在死亡的边缘止步,他觉得自己才是那个一遍遍重生却始终无法得到解脱的人。

他喜欢听赵相言叫他哥哥,小时候奶声奶气地叫,长大了热情洋溢地叫,但只有他自己清楚,“哥哥”这个词是他毕生的枷锁。

苏韶韵说的对,他不配活着,也不配去死,谁让他像个恶心的变态,爱上了自己的亲弟弟,又藏不好这份心意害死了弟弟。

活该受折磨。

赵焺盯着黑黢黢的海面,像念经似的在脑海里细数自己的罪孽,绝望的窒息感渐渐平复,然后他和之前的每次一样,额头枕着方向盘,在海边坐了一整晚。

*

赵相言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天刚亮。还好现在是夏天,不至于冻感冒,但他眼下面临的最大问题是饥饿。

他又去窗边看了看,指望有路过的车辆或者行人看到他,但这附近住宅间隔都很远,一整天见不到一辆车也是常事,这点他自己也清楚,所以更焦虑。

房间的角角落落都被他摸了个遍,没有任何发现。平静和暴躁交替出现,最后他意识到不能过度消耗精神和体力,平躺在床上,直直看着天花板,却止不住心里的不安和恐惧。

*

赵焺到机场的时候已经不见昨天的疯狂,彻夜未眠也看不出疲态,他重新披上了行走人间的精英外皮,像是完全不记得那间属于赵相言的房子里还关着一个人。

准备登机时,他刚站起身,一台陌生的手机从他的口袋里滑落,正好有电话打进来。

来电显示:章鹤。

是那小子的手机?

他随手挂了,正要关机找地方扔了,电话又来了,还是同一个人。

赵焺走出人群找了个角落重新坐下。经过一夜,他终于冷静下来开始思考,修明说这小子知道很多和相言有关的事,又坚决不肯说自己是谁,什么来头?

他按下接听键。

“你在哪?”对面一听就是在压着火,赵焺拿着电话贴在耳边,一言不发。

“我问你他妈去哪了!柯衍,我警告你,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要么告诉我你在哪,要么马上回家,如果你再不回来,我会动用我所有的关系找你,然后操到你下不了床哪都去不了!”

对面依然沉默。

章鹤拿开电话又放回耳边,仔细听了听周围的环境音,似乎有脚步声,有广播声,唯独听不到接电话的人的声音。

他觉得不太对劲。

“柯衍?”

他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收敛起愤怒和焦急,试探着问,“你是谁?”

对方显然不会回答他的问题。

“柯衍在哪?”

“他死了。”

赵焺挂断电话顺手关机,准备扔掉的时候想到什么,又揣回兜里,然后掏出自己的手机拨通,“秦皓,帮我查一个叫柯衍的人,和两个国内手机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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