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清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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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对陌生人展露身体,对程光来说,实在是一件非常超出他的认知的一件事。

从前他以为,这种事情只有和爱的人一起做,才会是人间极乐。但是在和刘明睿做过之后,他才知道自己错了。

情侣或许相爱,但是他们的灵魂可以相隔万里。

刘明睿给程光的感觉很特别,他觉得刘明睿和自己很相似。或许是年纪,或许是刘明睿那种包容宽和的态度,程光没有一点压力。

下午睡醒的时候,刘明睿力邀程光和他去泡温泉。程光掀开被子时,刘明睿正端着咖啡靠在衣柜前,品评道:“你的身体很好看。”

语气坦陈,没有一点的情|色。

真是的,哪有人会这么说话?

但是偏偏刘明睿的态度让人觉得,他说的都是实话。于是程光也礼尚往来,夸赞:“你的屁股形状也很好看。”

想想又补充,“手感也很好。”

跟程光的不自在相比,刘明睿可自得多了,绅士地展开双臂:“希望多多惠顾。”

太不要脸了。

下午,游轮顶舱。程光像是个澡堂的老大爷,额头上顶着一块热毛巾,坐在热气蒸腾的温泉水里。

海浪荡漾着,温泉水也跟着荡漾,程光感觉自己被晃得像是一根浮木,只恨自己不是真的实心。

“假如我现在吐出来,你会不会打人?”程光问和他泡同一个池子的人。

刘明睿耸肩:“当然不会,但是我会让你在这里泡足半小时。”

程光脑补了一下,被自己恶心到了。

热水一蒸,人越发懒散。程光捂着肚子叹息:“好饿好饿。”

刘明睿给他摸出了一块巧克力,因为放在池边,都变得黏糊糊了。程光咬了一口,甜的发腻,于是抱怨道:“真不知道我发什么疯,以前我最期盼收到的情人节礼物竟然是巧克力和鲜花。”

“怎么跟个小姑娘似的?”刘明睿问。

程光却不服气:“期盼浪漫又不是小姑娘的专利。”转而情绪又高昂起来,“不过我现在觉得,情人节的话,买鲜花不如买两斤排骨来得实惠,毕竟猪肉那么贵。”

说完又八卦地划水到刘明睿身边,十分哥俩好地一捣他:“你呢?你以前应该没少谈恋爱吧?你都送什么?”

刘明睿似乎对这个话题不太感兴趣,但还是耐心配合程光:“鲜花、项链、红酒、烛光晚餐、安全\套……因人而异吧。”顿了顿,像是想起来了,“有一次我只是送了对方一个吻,我们就搞上了。你呢?”

程光也认真回忆了一下,自己和前男友在一起时的时候,自己送过什么?球鞋、衣服、亲手做的小蛋糕、最后一年的七夕,自己租了房子,精心装修,送了对方一个“家”。

程光捂住发红的脸,回头看看,感觉每一件事都幼稚地让人发笑。他哼哼两声,道:“我的礼物都很特别,是你这种肤浅的人想不到的。”

“肤浅?”刘明睿从水里站起来,身上的皮肤都被烫的发红。

“你干什么?”程光看着泳裤下那鼓鼓的一坨,挪开了视线。转而又想,又不是没看过,谁还不是个大大方方、见多识广的中年男人了?于是又把视线挪回去。

刘明睿:“……”

“这里太热,我去拿点喝的。”刘明睿撒着拖鞋走出去,程光一个人百无聊赖地看着海面。

突然,程光注意到游艇不远处的海面下,似乎有一道巨大的阴影略过。但是再看,又不见了。

程光确信自己不是看错了,那是一个极其巨大的阴影。他瞬间脑补了无数自己看过的怪闻,从尼斯湖水怪到南极人造生物,从外星人留下的高科技到希特|勒留下的神秘科研。等刘明睿回来的时候,故事已经确立了主角,并且有了转折惊人的起承转合!

“你那是什么表情?”跟个小孩子看到UFO似的。刘明睿想。

程光刚想向刘明睿介绍自己看到的一切,就先看到了刘明睿手里的花。看花的形状,应该是玫瑰花,花被处理之后,去除水分,成为了永远留在美丽时刻的干花。

程光的脑子停滞了,眼睛也挪不开了。

刘明睿的指尖又点着程光的眼角,程光一下子又响起了两人第一次见面。刘明睿说自己的神情像是要哭了。

妈的!事实上自己现在确实有一点点想哭。虽然感动地泪水可能还不够两滴,但是真的哭出来实在是太丢脸了吧?

天哪,快说句话,自然一点!程光,争口气啊!

但是可以选择的回答太多了,大脑CPU开始高速运转,选择哪一句话更自然。

于是三分钟过去了。

刘明睿笑道:“本来想送你的,不过既然你说肤浅,那就用来泡澡吧。”又是忍笑地补充下一句,“下次送你两斤排骨好了。”

一边说,一边真的扯下花瓣丢进温泉水里。

程光立刻站起来,抢过了花抱在怀里。“额……那个……”程光又开始给自己挽尊,等想到之后,就理直气壮起来,“你脏不脏?干花谁知道有没有细菌?”

“既然这样,你就拿好了,千万不要让它碰到水。”

刘明睿又下了水,对程光招手,“过来,我给你按按肩膀。你也该运动运动了,身体硬**死。”

“筋长一寸,多活一年,冬眠是不可取的。”

程光忍不住吐槽,“你到底多大?简直像个唠叨的大爷。”

刘明睿放在程光肩膀上的手一用力,被按住筋之后,程光“嗷”地一声,眼泪直流。

“现在知道自己该锻炼了吧?”

是个狠人。

程光冷笑,转身也去捏刘明睿的肩膀,刘明睿岿然不动。

是个狠人+1

于是程光流着泪,趴在池边,看着海面,又疼又爽地感受着刘明睿的马杀鸡。为了转移注意力,他问道:“你为什么来南极啊?”

“因为南极干净。”

这是什么答案?

刘明睿想到自己昨天偷看了人家的小纸条,补充道“我觉得有人的地方都挺脏的,所以就想来南极,找个地方待会儿。”

“好中二,”程光嘲笑他,“有人的地方都挺脏的,你也是人咯。”

背后沉默了一小会儿,程光才听到刘明睿的回答。语气淡淡地,不夹杂个人感情地陈述。

“是挺脏的吧?我的出生就是因为肮脏的欲望,身体里流的血也是肮脏的证据。”

“跟我父亲住在一起也挺烦的,七八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天天和老头子勾心斗角,看他们糟蹋人,不如躲个清静。”

信息量实在是有些太大了。

为什么要说出在这些悲惨的事情?

程光立刻浑身不自在起来,比当事人还要坐立不安,想要找合适的言语。“那个……额,不管怎么样,上辈子的事情与你无关。”

安慰人真的是世界上最难的活。

老祖宗说,条条大路通罗马,这路不行,程光就换一条路。

不是说,你最悲惨的事情,就是别人的欢乐源泉吗?

程光道:“我……我到三十岁才有过一个前男友,还是被他欺骗感情。为了他跟父母的关系也闹翻了。好不容易攒了点钱,结果发现自己……额,再不花钱就没机会了。”

够惨了吧?所以赶快好起来。

程光迫切希望这种尴尬的话题结束,两个人可以继续开开心心聊些成年人的话题。刘明睿果然开口了,第一次露出了迟疑的神情,“你……三十了?”

“你这是什么嫌弃的表情?!三十岁还是很年轻的。”

“没有说你老,毕竟我也和你一样的年纪。只是我交往过的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你这叫老牛吃嫩草!况且我又不是在和你交往。”

“但是上床的也没有……”

话题不知怎么回事就变成了老牛吃嫩草是不是不要脸,以及三十岁的男人不仅是一朵花,就算在床上也仍旧是一朵花。

玩笑似的吵着架,程光忽然想,好奇怪啊,自己竟然可以毫无负担地和一个陌生人软绵绵地吵架。跟撒娇似的。

对方还挺配合。

等话题的发展已经像是脱缰的野马,刘明睿就凑过去,打算用一个吻停下程光的喋喋不休。然而当他要靠近时,忽然被程光用力一推,整个人都栽进了水里。

刘明睿呛了两口水,茫然:“真生气了?虽然刚认识,但是程光不像是这种人吧?”

他从水里站起,却看到程光一点惊奇地看着海面,嘴巴长成了一个圆,双手紧紧扒着围栏,半个身体都探了出去还不自知。

还挺可爱。

刘明睿赶紧拉了他一把,程光兴奋地指着海面,叫道,“快看啊!”

刘明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发下一片巨大的阴影在海面下游动。他也惊讶了。

“是鲸鱼吧?真的好大!”

在南极,在这样的庞然巨物面前,人类与动物的关系被重新书写。没有了利益相关,人与鲸鱼,只是两种不同的生物而已。鲸鱼浑身的线条流畅完美,比一切的艺术品都要美丽。它庞大的身躯,在海水里却像是一只随风起舞的蝴蝶,轻盈地不可思议。

蝼蚁程光,第一次见到如此神奇的动物,激动地简直要跳出来。刘明睿比他好一点,但也是不想错过这珍贵的记忆。

两个穿着泳裤的男人,翘着屁/股,兴致勃勃看着鲸鱼。尤其是程光,就像是新生妈妈看着孩子。

“啊!它甩尾巴了!好大的尾巴!”

“啊!它浮出水面了”

“它的头好大!原来不够塞牙缝是真的!”

……

……

刘明睿终于忍不住,还是做了刚开始要做的事,吻住了程光喋喋不休的嘴。

鲸鱼甩着尾巴,游离了这片海域。

人类真是善变的动物啊?是我不够美了吗?

晚上,当程光再次因为晕船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时,刘明睿的火也被拱起来了。可惜因为两人昨天刚浪过,今天一碰,程光就十分煞风景地叫,只能刹住火车,改成了自行车。

有意思的是,小清新地口一下,倒让两个人的关系更微妙了起来。

自此,两个人谁也没有提,处于一种微妙的默契,程光就在这里住了下来。

即使又一天后,游艇开除了德雷克海峡,到达了平稳美丽的、真正的南极。

那时非常突然的一刻,狂躁的风浪变成了柔和的风。程光躺在床上,懒洋洋地把手从刘明睿的裤子里拿出来,转头就看到了一片绿色。

像是最剔透的宝石,绿的纯粹,让人心惊,美得让人心醉。

程光一骨碌爬起来,发现眼前是一座巨大的冰山,浅绿色,偶尔中间会包含着一些宝蓝色。

在那一块地方,海面有三种颜色。绿色、蓝色、白色,不管是哪一种,都干净地让人想哭。

游轮的甲板上,已经听到了乘客的惊呼。程光也赶快披衣登上了甲板。

游艇破开阻碍它前行的冰面。就在不远处的一块巨大的冰面上,正栖息着一整群的企鹅。海鸥在它们的上空盘旋着,轻盈地点过水面。

探险队队长兴致勃勃地给大家讲述南极的传说。刘明睿过来给程光翻译。

“他说我们运气很好,最近两天天气很好。明天早上,我们可以去布朗断崖看企鹅。”

接下来的四天时光,简直像是穿越进了梦幻世界。

晚霞和朝阳相隔不到四个小时,而且几乎是一百八十度环绕着整个天空。太阳不再东升西落,而成了北上南下。夜晚躺在甲板上,几乎能看到银河洒落眼前。

一切都是静谧无声的。

这一切只有自己能享受。

刘明睿给躺在甲板上的程光递了杯子,自己打开了一瓶红酒。程光抢过瓶子,给刘明睿倒了一杯,剩下的酒,自己就咬着瓶口咕嘟咕地喝了一口,最后一抹嘴,发出舒适地喟叹。

“怎么这么喝酒?”

“高兴啊。”程光又灌了一口,喃喃道:“好开心啊。”

谁能想到呢,几天前他还待在上海的CBD,996为了一个虚无的未来累的像条无家可归的狗。

几天后他去能跑到世界的最南边,把所有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放下,开始心无旁骛地享受生活。

莫名其妙的、太过度的开心。

程光枕着刘明睿的大腿,开心地滚了一圈。刘明睿吃了一惊,“你这是在撒娇吗?你……你都和萍水相逢的人如此亲近吗?”

程光振振有词:“当然不是,我只对长得帅的这样!”

程光想,刘明睿这般地俊美,在自己狭窄的交际圈里,就属他最好看。南极之旅不过十几天,不趁此机会,多占些便宜,自怕余下的时间回忆起,会有遗憾。

刘明睿叹道:“初次见面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个正经人。就像那种兢兢业业工作,老老实实成家的普通人。准确一点,应该是收了委屈地普通人。”

程光觉得那一天真正展露出的情绪被刘明睿窥见,就像是刺猬无意间露出了自己的肚子,让他十分羞愧。

他有些愤愤地在刘明睿的大腿上一拧,抱怨道:“不要再提那天的事。”过了一会儿又道:“你实在是太瘦了,简直硌得我脖子疼。”

刘明睿拎起程光的脑袋,让他枕到被喝空的红酒瓶上。“硌吗?”

不仅硌,还窄,一不下心脑袋就磕到了地上。

程光只好露出了认怂的表情,又躺了回去。但是忍不住,还是要说话。

“你是不是有厌食症?”

“不是,”刘明睿自己也躺在,把程光的脑袋挪到自己的肚子上,方便自己去捏他的脸。“只不过是舌头太刁了,或许你们觉得还可以的食物,我却觉得自己在吃垃圾。”

刘明睿举了个例子,“像那天的牛排,做的那么柴,还过于咸,谁会吃得下去?”

什么啊?感觉自己好像被无意嫌弃。又不是猪,吃什么都香。

程光想到自己脑补的那些,喃喃道:“还是饿死你算了。”又问,“你应该不缺钱吧?请一个好厨子应该很方便吧?”

“好厨子又不是萝卜,能随便找一个回来对付一日三餐。况且……”刘明睿的神情有些阴郁,“有钱的是我父亲,我没有钱。”

他还仔细地想了想,“我硕士毕业之后才工作,四年攒了几十万,这回来南极,花得差不多了。”

“什么?”程光惊讶,“几十万?怎么花的?”

刘明睿指着被程光喝完的红酒,笑道:“这么烂的酒,还要三万一瓶。就是这样随便吃点喝点,几十万就没有了。”

态度怎么能够这么轻描淡写!穿优衣库,骑哈罗单车,吃着二十块钱外卖的社畜震惊了。

所以说,一个人的贵气,真是是很贵才能培养出来的!

但是的心情就很酸。但是转念一想,酸什么?睡了这么贵的男人,四舍五入我也是享受过的男人。

两个人各怀心思,一时都沉默了。夜风吹过,那点酒气翻腾起来,程光往刘明睿的怀里缩了缩。

夜深人静,远处喧嚣,唯有两人所在之处寂静。星空低垂,两个相拥的男人忽然四目相接,接着都笑了起来。

似乎是有些浪漫。

然而,当人都静止地、在零下的气温躺在野外,身体不冷,是不可能的。

程光又往刘明睿的怀里缩了缩,看他一副怡然自得的神情,心说,看着瘦,没想到这么抗冻。

程光有些享受此时这种温暖的感觉,又觉得刘明睿似乎也蛮喜欢,就忍了,还抬头又给了刘明睿一个傻乎乎的笑。。

又是半天的无语。

一阵风吹过,连冲锋衣都没有用了,程光打了一个寒颤。

刘明睿先开口了。“程光,你觉得星星好看吗?”

程光默契地接上了,“好看,不过我觉得,躺在床上,应该也能享受。”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立刻跳起来往卧室跑。

什么有情饮水饱?什么美色误人?天哪,上了年纪的人就不要再学习年轻人了,南极实在是太冷了!

不过刘明睿也太狗了,明明跑得比自己还快,刚才却一点都看不出来!

……

游艇第二天靠岸,向导带着大家登上了布朗断崖。

那是一个小岛,上面有七十多米高的断崖,黄褐色的岩石上,断断续续分布着薄薄的积雪。企鹅、海鸥、海豹大多会选择在这里繁衍后代。

上岸之后,一群人很顺利地就找到了企鹅群。这群人类的接近并没有让这群小东西惊慌,大约是在南极看多了体格巨大的动物,人类这种两足生物完全不足为据。

程光坐在石子上,看着前面一只企鹅傻呆呆地看着海面,后面两只企鹅可能是它的父母,围着那个小企鹅晃悠。唇边忽然一凉。

什么?程光低下头,发现一只修长洁白的手握着一小块蓝色的冰晶。

刘明睿又把冰块往他嘴里推,程光嫌弃地往后躲,“干嘛?”

“这是南极的冰,一辈子可能只来这一次,”刘明睿神情懒散,“不好奇是什么味道吗?”

愚蠢的人类,好奇心蠢蠢欲动。

漂亮的蓝色被阳光一照,折射出迷人的光。程光意动,但还是犹豫,“能吃吗?”

刘明睿十分肯定,“当然,十分钟前我就吃过了。”

程光有点怀疑地看着他,不过刘明睿满脸都写着正直,完全看不出有其它心思。

“有点咸,不太好吃,”刘明睿催促,“快点,手都冻僵了。”

程光一口叼走了冰块,寒气把人冻得一机灵,瞬间几乎连口腔都麻了。等冰化成水,味觉回复,程光咂摸了一下嘴巴,露出了一个疑惑地表情。

好像不咸啊。程光又咂摸了一下嘴,却是不咸,还有点淡淡地甜。

于是就欢快地把剩下的一小块嘎嘣嘎嘣嚼了,还含糊不清地抱怨,“你怎么骗人?一点也不咸啊。”

“谁知道你那么蠢?”刘明睿在他身边坐下,“海水结冰的时候,会把里面乱七八糟的东西析出。你们初中不学物理吗?”

“那都是十五六年前的事情了,”程光心情很好,也不计较,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这个冰能带回去冰镇酒吗?感觉有点甜。”

刘明睿一脸看傻子的表情,明明刚刚说过,这跟普通淡水结冰一个样。

程光当然看出来了,“做人不能太唯物主义,偶尔也要顺着心情想一想。我这个时候心情是甜的,那我以后吃这个的时候就会想起这一刻的心情,那么当然也会甜。”

“那我可太唯物了。”

“没事,知错就改。”程光大方地去搂刘明睿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刘明睿侧头看他,干干净净的皮肤上映着柔和的光,连眉梢眼角都是笑。初见那天的悲伤也不知道是烟消云散,还是被他藏了起来。

不过至少,此时他的快乐是真实的。

刘明睿淡淡地问了一句“是吗?”就转头对着那被冰的愈发红艳的嘴唇吻了上去。

接吻嘛!短暂的震惊之后,虽然不知道刘明睿怎么突然就发/情了,程光还是配合地张开嘴。

毕竟刘明睿技术高超,亲两下不亏。程光这么想着。但是等那条舌头愈发下流之后,程光的三观都要碎了。

等两人分开,程光的脸都红了。

刘明睿头一次表现出了几分流氓的模样,舌头在自己的虎牙上擦过,笑道:“现在我也觉得甜了。”

程光呆了半天,抓起一把石子一撒,不管背后大笑的男人和抱怨的企鹅们,跑了。

随后四天,两人随着探险队一起经历了南极半岛纯净又绚烂的神奇景色。

第五天,船队抵达了航线的最后一站,欺骗岛。

南极的天气冷的时候可以达到零下20度,但是在欺骗岛,却存在着不可思议的天然温泉。上个世纪,这个岛上火山爆发,火山灰毁灭了建造在这里的鲸鱼屠宰基地,从那之后,人类的可怕行径终止在这块净土。

这里有一处著名的景观,是冰凌形成的一个厚实的拱形,映着着南极的光,会反射出绚烂的色彩。

探险队员在这里消磨了一个下午,又在温泉边感受了南极的极乐净土,傍晚回游轮时,却发现少了个人。

探险队队长找到程光——那个和刘明睿看上去最亲密的中国人。程光才后知后觉地知道刘明睿丢了。

下午的时候,两个人因为“究竟是要吃难吃的牛排活着还是宁死不从”这个论题讨论了半天,然后没有吃早饭,午饭也只喝了咖啡的刘明睿就先行回游艇休息,并且拒绝了程光的探视。

程光本来想给这个朋友送祝福,没想到却在海边的浮冰上发现了一只圆滚滚、Q弹弹的海狮,湿漉漉地黑眼睛和程光的眼神对上,再散发出一点对人类感兴趣的暗示,程光就被彻底俘虏了。

他竟然在海边陪着一只傻乎乎发呆的海狮坐了一个下午!

现在领队说刘明睿丢了,程光才茫然了。

“或许他是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才暂时离队吧。您也别着急,他那么大的人,不会不懂事的。”

他的第一反应是掏手机,然后反应过来电话不能用,再然后就发现口袋里多了一张纸。

这是什么?谁放进去的?什么时候放的?

程光心里已有猜测,打开一看,果然是刘明睿粗犷的字迹。

“不用找我,我不回去了。”

程光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那几个字滚了一圈又一圈才跑进脑子里。接着三分担心七分愤怒几乎让他的头发都竖起来了。

他竟然一点都不尊重自己的生命!这是程光的第一个念头。

但是他气愤的更多点,似乎是“他想自杀,竟然不告诉我!难道我们不算是朋友吗?”

实在是太过分了。

于是当探险队队长得知情况,提议让游客们会游轮,他带着几个队员找人时,程光十分凶狠地道:“我不回去!我要找到他!”

探险队的队长十分为难,一个没有任何野外生存经验的人,是绝不可能独自行走在南极的。

程光却瞪大了眼睛,一副你们不可能甩下我的表情。

旁边的法国副队长打破了两人的僵持,语气缓和地和队长沟通,三两句话,队长让步了。于是那个法国人又转出了一副同情的神色,用蹩脚的中文道:“不要难过,我们会让你去的,我们都很理解你担心爱人的心情。”

程光的脑袋里浮现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副队长:“不过你不能一个人去,我和你一队,大家相互照应。”

程光背过探险队准备的物资,点点头,上路了。

队长在后面叹息道:“oh,love~”

副队长也是一副深以为然的表情,用一张咏叹调的语气道:“爱情,能够让人甘愿置身危险的神秘力量哦~”

程光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扑街。

几个小队分了方向,程光和副队长往东边走。

一路上副队长用蹩脚的中文试图找话题,但是他们两对对方的语言了解地实在是太少,两人鸡同鸭讲,没一会儿就默默无言了。

星垂平野,夜晚的南极半岛像是个被冰封的世界,似乎从来没有生命存在过。

程光的心情逐渐焦虑起来。

本来只是以为刘明睿在闹着玩,或者是真的遇到了什么事,要去哪里静静。

认识这几天,这个人时而温柔、时而毒舌、时而像个疯子,但是怎么看,都不像是那种突然寻死觅活的人。

他有时觉得,刘明睿在自己前方等着自己去救他,不知不觉就加快了脚步。有时却又觉得,刘明睿躺在自己遗漏的来时的路,又不知不觉地放慢了脚步。

在经过一块浅滩时,程光脚下一滑,坐在了地上。那个法国男人要来扶他,程光却推开了他。

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很挫败、很担心、很冷漠。

副队长也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个“爱人正处于极大地危险中”的男人。

幸好卫星电话救了他。

副队长听了几句,就欢呼着用力抱了一下程光,叫道:“找到你男朋友了。”

程光的心一松,觉得对这个有过两床之约的男人也算是仁至义尽,就拍拍屁股站了起来。“男朋友个屁。没死就行,我回去了。”

什么?这个浪漫的法国人愣住了。听到男友死里逃生,不是应该热泪盈眶,而后飞奔过去,给他一个热辣的吻吗?然后他们作为围观群众,负责发出呼声来营造气氛,最后这对恋人就会紧紧拥抱。

电话那边听不到声音了,又大吼了几句,副队长脸色一变,拉着程光,往着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还没有攀上一座小山,程光已经听到了加州口音、德国口音、法国口音、非洲口音的英文,七嘴八舌讲着自己一句都听不懂的话。

探险队的队员一看到程光,立刻面露喜色。众人散开,露出了烦躁地挠头的刘明睿。

“他们在说什么?”程光看人好好地,也还算平静。

“他们让我回去,我不想回去。我讲的很清楚,我给家里电话留言了,不会有人找麻烦的。”

程光觉得简直不可思议,这个人还真的想死?然而让他觉得更不可思议的事,刘明睿还很认真地道:“我想留在南极生活。”

生活你妈啊!

程光立刻暴躁了,“你是猪吗?南极的燃点高的连煤油都烧不着,你留下是要吃生肉吗?你自己看你瘦的那个样子,又没有企鹅胖,也没有那么多毛,是想靠太阳能活着吗?”

探险队的人听不懂,但是看程光那激动地态度,像是要打人,赶紧上前拦住。

刘明睿又烦躁起来,“不能活就不能活,又不是什么大事。”

这是人说的话吗?

程光很像跳起来狠狠地骂他一顿,又觉得没什么必要。都是成年人,谁还需要别人对自己的生死负责?况且自己与他说白了并无关系,管得太宽似乎也不合适。

程光让自己冷静下来,问:“为什么想死?”

“不是想死,”刘明睿纠正,“我从来没想过自杀。活着没什么开心的事情,也没什么难过的事情,所以干脆顺应本心。”

所以你的本心就是留在南极?

程光点点头:“既然是你的选择,我也不便干涉。估计这回告别了,就没机会再见,那么,再见。”

程光伸出手,刘明睿也终于如释重负。两人礼貌地握手,点点头,程光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探险队:???

等众人反映过来,一部分人继续劝刘明睿,另一半人赶紧去追程光。谁知刚走过最高点,就见刚刚平静离开的人去而复返,眼中闪着愤怒的光。浑身都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气势。

刘明睿还没弄明白,就被人拽住了衣领。

“你知不知道,你这种人多讨厌?”

“什么没有开心的事,没有难过的事就要顺应本心?顺你大爷的心!留下来你就死定了好吗?”

“知不知道一个人的生命有多宝贵?活着就是最开心的事情了!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再也见不到你关心的人了!没人会记得你,你就是个可怜虫!”

程光吼着,吼完了,才发觉情绪太激动,眼泪都有些上涌。于是色厉内荏地又吼:“看什么看?”

用力把人往地上一推,转身就走。

去他妈的,老子都要死了,没命了,他却对自己羡慕不已的东西弃如敝屣。爱死不死,劝个毛线。

到了岸边,程光自己解开了皮艇,准备划回游艇。可惜来时是刘明睿掌舵,自己不得要领,到了远离海岸的地方,突然无法把控方向。幸好游艇灯火通明,像是海上的灯塔,才没有迷路。

等冷静了,海风一吹,程光傻了。

“我为什么要对刘明睿吼?他又没有错。程光,你太不冷静了!虽然你不想死,但也不能因为生气就不管刘明睿啊,好歹是条人命。”

打晕了扛回来也行啊。

就算不管他,至少也要跟着探险队一起行动。现在光靠自己把游艇划回去,能行吗?

也没个手机。

也没有哨子。

等程光费尽力气,靠近游艇时,几乎喜极而泣。双手和脸颊几乎被冻僵,攀着绳梯的时候,差点有掉了下去,幸好一双温暖的手抓住了自己。

“谢谢,”程光刚站稳就道谢,抬眼却看到眼前的人竟然是刘明睿!

什么?难道刚才的一切是我的记忆错乱吗?

那我是为了什么,在海上飘了半天?

刘明睿疑惑地摸摸程光的额头,“怎么傻了?大家都在找你。”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程光还是有点懵。

刘明睿更懵了:“下午啊,不是和你说了吗?”

程光转头看着欺骗岛的方向,又看着眼前的游艇,最后手忙脚乱掏口袋里的指条,结果什么也没找到。

天哪,这个茫然的神情简直算是可怜了。

刘明睿笑得大跌,扶住了程光的肩膀,程光才意识到自己又被他恶劣地骗了。他刚想推开刘明睿,就见这个人忽然认真起来:“对不起。”

“啊?为什么对不起?”程光反倒不自在了,“我刚才那么凶,应该我道歉才对。”

“为不尊重你。”刘明睿这样说。

把一个一无所有之人最珍贵的东西弃如敝屣,本身就是对那个一无所有之人的不尊重。

这是他的观念,也是他爱的人给予他的教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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