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大皇孙后发现他有病

精彩段落

郑蘧登高台而下视时,几乎令姜秉意立刻想起了那场惊梦。

除却衮服不同,现下姿态更恭谨谦逊之外,那双隐约流转着冷意的眼眸、以不动声色观众人的眼神,竟与梦中相差仿佛,如同一人。

这便更冲刷着姜秉意心中所想,那许就是日后的大烨、长大的皇孙?

但何以至此?

如今局势不稳,到底未至末路。

自皇帝陛下转醒后,江山托付于皇孙,朝臣观望皇族角力,二皇子即便有所威慑,可到底不如前些时日那般肆无忌惮。

可梦中的大烨简直天翻地覆,梦中人也面目全非。

如今身在这大殿上的半数朝臣,在那个梦中了无身影,不知生死,那必是一场足够令朝野动荡的杀戮!

是上天垂怜有所警示,故而授梦于他?

姜秉意看着郑蘧,只见他神色温和的说:“我虽未经事,却得陛下所嘱,及诸尊长所传,必勤于朝政,造福于民,等陛下康复,方有脸面相见。”

郑蘧姿态足够谦逊,称朝臣为“尊长”,请他们传授、教导,与先前倨傲的二皇子相较,简直是久旱逢甘霖,令他们通身舒泰。

三公面色稍有好转,应是将方才东宫那番无耻谋划算在了程自游头上,未曾累及这柔软乖巧的皇孙。

姜秉意此前便在都察院挂了名号,如今跟随皇孙,则以御史身份上朝,同傅得闲站在一处,他眼见是东宫心腹,也没人在此刻过于苛责他的身份。

都察院眼下便有一桩大事呈上。

傅得闲出班禀道:“现正有一要案,日前都察院收得一谏帖,其上称禹洲地远贫瘠,陛下怜恤,向来赋税极轻,如今却丛生百姓饥不果腹,卖子求银之事!概因当政太守火耗所收过巨,竟已逾税银五倍有余。禹州官员不知感念皇恩,反而大肆敛财,以致民不聊生!还请皇孙定夺。”

官员以火耗一事牟利,陛下也有所知,但臣子行事也总在分寸之内,加之陛下宽仁,亦懂得收放、平衡之道,故而并不施行峻法严禁,可禹州若到了这般地步,那已完全不是“心照不宣”的范畴内了!

傅得闲话音刚落,殿上便起哗然之声,往日火耗之事从未在殿上提起,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不知收敛,在这节骨眼上惹起眼来!

凭他禹州贫瘠之处的太守,怎敢这般行事?

姜秉意看向二皇子,只见郑酝面上眉头蹙起,又向文官之中扫了一眼,不知在看谁。

他本是十分不悦的,看着便似要给郑蘧难看,可如今这般沉默,无法令姜秉意不想到他身上。

或者说,都察院这番发难,本就是冲着郑酝来的。

他看向傅得闲、又十分隐晦地看向面色如常,仿佛早有所料的程自游,不禁生出一个念头——程自游是如何拉拢得了这位朝野驰名、不近人情的傅御史的?

那厢郑蘧并未表态,只是目光流转,看向户部尚书,问:“户部?”

户部尚书斟酌一番,吃不准郑蘧的心思,躬身奏秉时便先有推脱之意,道:“户部今岁所征税银并无错漏,各州府郡之数目皆如文书,亦无出入。当地如何行事,实非户部管辖啊!”

而后他酝酿片刻,看向傅得闲:“既然左都御史是由谏帖中得知此事,便足以证明禹州监察御史未上报此事,是否是谏帖有误?”

傅得闲丝毫未迟疑,径直跪地告罪:“禹州监察御史失职为实,臣管束不力,自请降罪。此事臣已派御史往禹州查探,查明正如谏帖所言,并无杜撰有误之处。”

郑蘧颦眉道:“失职之罪,过后再论——”

未等他说完,二皇子郑酝便出声断了他的话,说道:“左都御史,竟不知是何人有这本领,能上奏连当地御史都要缄默之事?又如何能令你傅大御史特命御史去查?”

郑酝这话,是明着质疑都察院自生事端做戏于堂前,暗着说傅得闲操纵都察院构陷官员,又着意试探谏言者是何许人也。

傅得闲不动如山,仿佛未曾听出他话外之意,只是寒面冷语道:“此人自不会御前胡乱谏言,二殿下,朝臣不得窥探都察院行事,此乃陛下亲言,还望二殿下莫要违逆。”

二皇子果然又被他这副冷傲姿态激怒,面色勃然,未等他发作,郑蘧便出言截了话,道:“二皇叔……”

他神色有些无措,又夹杂着几分无法诉诸于口的惧怕,将少年人的弱势与倔强抒发的淋漓尽致,随后他看向程自游,似寻求庇护的幼兽般,满眼信重。

程自游踏出一步,躬身扶起跪地的傅得闲,梳理道:“民事当前,何须作无谓争执。不若皇孙殿下请傅大人说出此人名讳,有功者朝廷必赏,亦能因此消去二殿下心中疑虑,此后坦然相待,携手共事,岂非国朝美事?”

傅得闲甩袖挥开他的手,朝堂顿时一静。

坦然相待、携手共事?程煊此言,当真不是嘲讽二皇子与都察院双方?

姜秉意脑海中不由得浮想联翩,顿时生出笑意。

郑蘧似被打动,看向傅得闲道:“既如此,傅御史便说出此人名讳,有功于民,必使之流芳于天下。”

傅得闲称是,直言道:“此人正是远游在外的四皇子,郑叆殿下。”

此名讳一出,二皇子郑酝在朝臣心中种下的疑虑也烟消云散。郑酝面色不善,似乎未曾想到会是他。

四皇子郑叆自幼喜好侠道,及冠后便周游天下,除却请安折子外了无音讯,向来不近朝堂。

郑叆自然不会与都察院勾结,也毫无可能。都察院权势极重,又地位超然,实打实的皇帝心腹、天子爪牙,单凭无权无势的四皇子自然无法将其收复。

许只是四皇子游历至禹州有所见闻,方才上折谏言,被都察院所查罢了。

几位老臣相视,彼此心领神会,随后大理寺卿出言禀告:“既然此事再无遗漏,还请皇孙下令定夺。”

“那便以都察院为首,彻查禹州官员火耗案,但凡有关之人,一律押解回都,交由三司严审!”郑蘧神色严肃,众人看他一时间竟有几分神似太子,不过随后他就眉间一簇,犹豫道:“若证据确凿,证实从案者,革职待审!”

“殿下。”傅得闲出言,似有些不慎赞同皇孙的处置:“禹州官员枉顾圣恩、更负百姓,若有查证,主案者当立即施以极刑,株连九族!从案者处死,其家眷充入掖庭,世代不赎。若上有包庇犯案者,与主案者同罪而处!”

他的声音极冷,直白简洁的字句中蕴藏着无尽血色,多少人命于他都如过眼云烟,他是以此而威慑朝堂——若有犯入都察院手中的官员,无论高低、贵贱,只有一死。

都察院之所以地位超然,是因陛下极为宽纵,其权势已然不止在弹劾监察。

这是圣德天子之下的利刃,也正是因为有此利刃,天子才得以圣德!

此番监察御史失职,累及傅得闲自身,他更有满腔怒火待发。

朝堂一肃,一时无人出声,若说他刑罚太重,却在律条之中,可由他说出,便使得人心惶惶,脊背生寒。

皇孙更是如此,他从未见过杀伐,被这直白尖锐的话逼得面色苍白,他难以下定论去结束这成千上万的人命,于是惶惶然看向程自游。

程自游沉默一瞬,道:“殿下,不如先着三司巡察,此事容后再议。”

傅得闲似仍有话要说,可郑蘧已经应允,此事便搁下不表。待朝后,众臣退出殿门,行至宫外后,大理寺卿才与同僚低声道:“皇孙年幼,仰仗程煊未免太过。如此下去,岂非?”

同僚哼笑:“程煊出身程氏,归于东宫,如今太子不在,东宫还有谁能主事?也只有他了!”

而他们口中的程煊,如今站在东宫书房中,皇孙书案前,姜秉意不在,殿中只有他们二人。

他问郑蘧:“殿下觉得,归案后该如何处置?”

郑蘧正抚着案上的青玉镇纸,这是他阿父爱物,他自然也十分珍视,动作小心翼翼,满眼喜爱。

听着程自游所问,他未经思索,便立时答道:“死不足惜。”

程自游并未流露出惊诧,只是如寻常午膳后说自己要去园中晒太阳时的口吻一般,风轻云淡地道:“罪臣而已,那便让他们死。”

郑蘧看着他,眨眨眼,问道:“程相国可会寻你的麻烦?”

程自游连同郑蘧在朝堂中玩了一局攻心计,首当其冲受了害的便是他父亲程相国,也因此牵连到了其身后的程氏及各世家,自然应当有所交代。

程自游难得露出苦恼的神色,敲了敲额头,叹息道:“若我回不来,还请殿下每逢年节记着些,不要吝啬了纸钱。”

姜秉意走入书房,正巧听见这番话,不禁生出同情——程氏礼法颇多,几近严苛,昔日程自游是都城中最守礼知节,端方如玉的程氏少家主,可最后弃文从武,脱离程氏门庭,十年未归。

此事倒真的难以预料。姜秉意见郑蘧乖巧地坐在案后,仰着脸冲自己笑,便走到他身边,摸了摸他的脸颊。又问程自游:“程大哥,禹州可是与二皇子有关?”

“禹州太守,曾是二皇子母妃崔氏族兄的门生。”

姜秉意捻起一张郑蘧的策论,细细看过,为他圈出两处待改,才说道:“该死之人,何止在禹州。殿下,我要调两队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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