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君赵宴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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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梁安奇怪:“看来这位瑞王很得圣心?”

“似乎并非如此。”林鸿羽摇头,“瑞王母亲身份特殊又已故去,直至两年前皇七子已满十七才被人记起仍未出宫立府,当时圣上也不过草草封了郡王赐下府邸而已。”

梁安对宫中这些体统规矩了解不多,但也还知道诸位皇子最迟十五已不好在宫中久住,看来,这位瑞王还真是不受宠。

林鸿羽想了想又添了一句:“瑞王体弱,圣上体恤才有此殊荣。”

梁安挑眉。

如此说来皇城中这些皇子怎的个个体弱,不像精养的贵胄,倒像是没生养好的不足之症。

“既然如此,又哪里是一句体弱就能得圣心体恤的?”梁安这种心思不多的人都觉得此事蹊跷。

不过天子心事又哪里是他们这些武将该操心的。

此时梁安更好奇的是这瑞王府上的狗,为何会几次三番前来拦他。

还是在这样狭窄偏僻之地。

看梁安打量面前的小门,林鸿羽怕他一时冲动踏进此地给自己招惹是非,出声劝道:“时机敏感,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回府为妥。”

梁安懂得利害,不执着于此,点头回身要走时那道墨色再次出现,就坐在巷尾盯着他,尾巴扫在地上不动,圆溜溜的眼里好像盛着水花,看起来因梁安不再往前有几分哀切。

“回府。”林鸿羽吩咐完小心护在梁安身侧,低声请他先行。

“你也过分谨慎了。”梁安收回目光,看他草木皆兵的样子笑。

“我年年回一趟家尚且不安,你已多年不曾踏入京都,此次圣上召见又是在这样的形势下,再怎么小心谨慎也不为过。”林鸿羽紧随在他身侧,眼神四处观望着,“朝廷如今乱成一团,想把将军拉进水里的人多如过江之卿,不可大意。”

梁安知道林鸿羽的意思,也明白身边人的谨慎担忧都是为了他,就此不再多言。

途径街市繁华,忽略地上乱糟糟一片的话先前的意外没发生过一样,梁安听着热闹的吆喝声出神。

百姓总是如此啊,所经之事不影响生计很快就抛诸脑后,衣食住行,柴米油盐样样都比朝廷党争要紧万倍。

朝廷乱作一团……这乱之中又有几分是忧心民生。

若这朝堂之上有一人曾体会戍守边关之苦,都不会让皇帝在此时召梁安入京。

梁安不傻,圣上年迈,积劳成疾,只怕时日不多。

而梁安这个少年成名手握重兵的年轻将军,由祖上声名积累下来的名望民心都让人不得不防备。

毕竟王权更迭,梁门常青。

自这天下四分五裂北赵国号不曾竖起之前,梁氏一族已手握长枪剑戟,为赵氏皇朝立下汗马功劳。

而自十五岁时已随父兄横刀立马于阵前的梁安,在这五年间可谓是功名卓然,大放异彩。

尤其他十七岁那年,亲率五万兵士,以其人之道出其不意,攻其无备,杀了南祁一个措手不及。

千里追袭,重创敌军,剿灭对方八万余人,大获全胜,一战成名。

如今连街上吃糖的孩子都知晓,不过二十已受封平南将军的梁靖之是天纵奇才,和他父兄一般是北赵边关的定海神针。

春月伊始,梁安父亲的逝去,意味着北赵国民边境之安定,已全然落在了梁安身上。

梁守青死前命梁安不准穿孝不准发丧,要他把眼泪吞回去化成利刃砍在南祁身上,梁安来不及看父亲最后一眼,拼着满腔怒恨埋伏整整七日以牙还牙截断了南祁的粮仓,将八千南祁先锋部队团团包围在淮州外瓮中捉鳖,也不过是惨胜。

梁守青遗训,要尸骨葬在关外之境,纵然死后也不容他人踏入国境半步,也要亲眼看终有一日北赵收复失地。

皇帝收讯却在春末颁下旨意,将护国忠勇大将军厚葬武陵,配享太庙以奠其功绩,陛下感恤臣子,特赐皇恩,允准平南将军梁靖之随行回都城见驾。

梁守青宁肯无人戴孝也要压住的死讯从北赵皇帝嘴里传来,梁安将父亲遗骨葬在青州关外,再接旨回京只运了他的贴身衣物上表陈情,皇上长叹一息,建了大将军衣冠冢,此事也算作罢。

在回京之前梁安心中难说平静,如果梁守青死前没告诫梁安要他死后七日再往京都送信,被南祁知道镇守疆界二十余年的梁守青已死,梁安不敢想在种种弱势之下还能不能赢这一仗。

等到被弘文帝召见,梁安再怎么不精于人心,也该知道了皇帝的心思。

除了防备梁安手握重兵在外,他还要梁安在京都为太子殿下保驾护航,直至太子顺利登上皇位。

梁安身为臣民武将自当护卫储君,这些弯绕心思又是何必。

梁安不懂,却又明白他姓梁已是避无可避被人猜忌的缘由。

见过东宫殿下之后,梁安隐约摸到了边。

太子身量纤瘦竟是如女子一般,看面色也不大好。

连梁安都不免深深忧心,东宫殿下如此弱势,怎么承天之重扛起北赵国事?

不怪皇帝如此谨慎,东宫这身骨若有人蓄意谋反伤害,可谓是易如反掌。

梁安心中沉重,已为了如何护卫太子而担忧。

“朕不必与你避讳什么,太子往后仰仗梁卿之处仍多,务必护他周全。”弘文皇帝呼吸粘滞粗重,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

梁安听着跪在御前:“陛下言重,微臣惶恐。”

弘文帝眼珠混浊,眯眼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梁安慢慢呼吸。

再怎么防备眼前之人,也得承认眼下唯有他一人能护太子周全,扶东宫登上正位。

他子嗣单薄,一生真正养大于人世的孩子算上唯一一位公主也只有六个,唯有二皇子是与皇后所出,也唯有这一个视如珍宝亲自教养长大。

慈贞皇后难产生下孩子伤了凤体,缠绵病榻不过三年去世,皇帝痛不欲生。

人言帝王薄情,可皇帝也不过是人,失去挚爱发妻也是难以承受之痛。

他为皇后穿丧服一年,再没立后,曾应承慈贞皇后太子只会是他们的皇儿,就在那年立不过三岁的二皇子为太子入主东宫。

太子不足月时出生,自幼体弱,几次重病几乎丧命。

弘文帝痛惜,将太子接到寝殿与自己同住看护,不知是真龙天子庇佑还是拳拳父爱用心,太子总算顺利长大。

二十多年来调理强身虽无大用也勉强算是有起色,直至去年严冬,太子被寒凉夜风侵体,一下子病倒在床,再起来时人已去了大半,咳疾缠身。

太子殿下被一场寒风害倒,弘文帝震怒,将东宫夜里当值侍候的上下数人赐死。

皇帝年迈,眼看自己已在旦夕,忧心忡忡。

就在这时,边关来报,梁家忠勇大将军梁守青竟是死了,弘文帝想,这总归是个半好不坏的消息。

如今梁家真正需要忌惮的只剩梁靖之一个,只要拿捏住他,自然会少忧心许多烦恼。

朝堂之上与圣心同忧之人不在少数,很快有人进言此时宜召平南将军回京抚其丧父之痛,弘文帝自然允准。

梁安在阶下跪着,弘文帝盯着他挺直的脊背不语。

这位将军是如此年轻,意气飞扬,与他无微不至娇养长大的太子之单薄对比起来令人痛心。

这不得不防备之人,却也是他不得不仰重之人。

“起吧。”弘文帝抬手,“朕便将太子,暂且托付于你了。”

在皇帝沉默的这段时间里,梁安垂眸盯着地面,不知道自己该想些什么才合适。

听见皇帝这句话他郑重应下:“臣必不负陛下所托。”

之后几日每次去东宫拜见太子,梁安心情都沉重几分。东宫年前受寒病体未愈,咳疾不断却强撑着在案前批阅。

梁安有心劝阻,又对太子不熟悉,想起临行前师父一再提醒“谨言慎行万不可随心说话”,也只好听着断断续续的咳声难受,想太子整日憋在屋里看书是个好人也看坏了,人该多出门跑马吹风,心情开阔了自然身体也好上三分。

他正出神想着,太子已收笔松一口气,殿外侍候的宫女立刻低眉敛目躬身端着托盘进来。

梁安察觉到太子的眉心皱起,便跟着一起把目光落在了木盘上的瓷碗上。

“平南将军还在怎的这样没有礼数,送这些上来?”太子轻斥。

宫女连忙跪伏在地讨饶:“殿下恕罪,太医吩咐不得错过时辰,不得有分毫偏差……”

“好了。”太子拦下她继续求饶,冲梁安歉意笑道:“平南将军莫怪,是本宫治下无方。”

“太子殿下折煞微臣,伺候的人也都是为殿下康泰,不能耽搁。”梁安忙说,又微微侧身避开太子饮药。

太子如此温顺的性子喝完补药竟将瓷碗重重扔在托盘上,不耐烦地挥开袖子轰人出去。

宫女躬身退下,梁安掀眼皮瞥见瓷白碗上粘着些褐色汤药,味道难闻,倒没见什么令人厌烦之物。

东宫大概就是为了这异味不满,毕竟谁常年拿药当水喝都不会高兴。

梁安心中更添愁丝,倘若当真有什么神药能令东宫重唤生机,喝他个一百碗也无妨。只是太子殿下这情状,又哪是什么汤药能救回来的。

得给青州送封信回去,恐怕这趟京都之行,要比想象中更长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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