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3-02-09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黑洞大脑 主角:江徊 杨帆
沉默,是午后的高架桥。
导航显示路途过半,车内除开冰冷的提示音外,仅剩杨帆和江徊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前者的显然重上不少。
风从窗缝中挤进,一辆紧接一辆的快车从侧方掠过,阳光垂在江徊眼帘,让他舒服地半眯起眼。
天气似乎很好。
“冷吗?”余光瞧见桥上横风将江徊的发丝和睫毛吹动,杨帆便问:“要不要把窗给关上?”
江徊摇摇头,表示没关系。
既然开了口,不如就着机会聊下去。杨帆喉结滚动,极力把语气放随意,“对了,那光头……何先生那家代驾公司,你能推给我吗?有机会我也想试试。”
还有笔账没算呢。
你的微信我也还没加呢。
江徊睁开眼,似乎感到有些意外,却也浅笑应下,“好。”
斑驳的光影在江徊身上明明灭灭,把杨帆心头的戾气消得一干二净。可他仍然能把那几位数的车牌倒背如流,依旧打算请光头老何回家吃餐饭。
吃西伯利亚特产——西北风。
一个话题终结,又续上一场无言。为了让静默的空气分子起舞,杨帆指尖在车载屏幕上轻轻一点。
悠扬的旋律在刹那间响起,从四面八方飘进耳内。
江徊背靠座椅,眺望波光粼粼的江面,话比风柔,“这曲子很好听。”
“……”
杨帆这人,从来不听音乐。
世间万物都遵循质量守恒定律,天赋也是。杨帆在视觉艺术这块颇有建树,对听觉艺术却一碰就着。
小时候,别人都捧着mp3听周杰伦,他却手举相机拍日落西沉。
此情此景,母胎音痴杨帆,既怕说多错多,又不得不说。权衡之下,他只好故作深沉地附和两字。
“确实。”
车辆恰好驶过桥面中央,杨帆眼睁睁地看着颗颗光点从一个江面,跳进另一个江面。它们霸占江徊双眼,似乎想要赖着不走,亮得猖獗。
好漂亮,望着窗外的江徊想。
好漂亮,望着江徊的杨帆也想。
如果能把此刻的你记录下来的话,该有多好。
前者看向江面,后者看向注视江面的人,达到字面意义上的貌离神合。
你说想想也就罢了,谁知杨帆竟把后半截话喃喃自语地吐了出来,一字不落地随音乐传入江徊耳中,被抓个现行。
“……什么?”
没什么,在做梦。
“哈哈。”事已至此,杨帆破罐子破摔,脑袋转得比牙医钻头快,直言:“其实我是个摄影师,平常就爱到处跑!”
“刚刚呢,就是觉得那一幕特‘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贼美!”
小曲儿哼不来一首,诗词倒是背得挺溜。
“摄影师……”江徊沉吟片刻,又说:“你到过的那些地方,拍摄下来的那些景色,一定很美好。”
他也想撕开遮住眼帘的雾,去看日月星辰、山川湖海,去看黑白交织的琴键,去看音符错落的五线谱。
可他看不到。
“哪能啊!”纵然杨帆无法窥见江徊的神情,却也察觉对方尾音往地上坠,连忙道:“我记录画面,你传播旋乐,咱俩术业有专攻嘛!”
之前给出的答案似乎有失偏颇。
江徊心想,杨帆好像突然变得聪明起来,不太傻。
车辆驶离桥面,从光里进入影里,将先前还算活跃的气氛再度染黑。距离终点仅剩最后一个红绿灯,杨帆闭上眼,正想无声地仰天长叹——却没能叹成。
因为他听到江徊轻声说了句,“谢谢。”
握住方向盘的手一紧,杨帆闷闷不乐地想:明明说好了,朋友间也不可以老说谢谢啊。
“——目的地在您附近,导航结束。”
抵达终点,杨帆牵着江徊下车,朝11栋楼走。
一边走,他一边观察这住宅和基础设施都稍显老旧的小区,不可避免地对周围人投来的视线感到厌烦。
有惊喜,有好奇,有惋惜,还有事不关己的庆幸。
……所以到底哪个是11栋?!
楼房外观的牌号被洗刷得缺划少笔,杨帆瞅了半天都没能锁定目标,又不想带着江徊四处晃悠,白费力气。
“江徊——这呢——”
踌躇之际,一道甜美的女声打破僵局。
两人齐齐回头,江徊闻声而笑,朝那挥了挥手。
11栋楼底下站着位身穿绿色长裙的温婉女性,仪态优雅,笑容灿烂,宛如身旁那颗枝繁叶茂的广玉兰树。
她长得和江徊七分像。
待他俩走近,那人立马凑上前,神情紧张地把江徊前后左右打量个遍,确保自家亲弟安然无恙后才放下心来。
她转向杨帆,面带微笑地颔首,“司机师傅你好,辛苦了。”
“……”好像也没说错。
“小薇姐,他不是司机,是——”
“啊?不是司机,那是保——”
“是我的朋友,杨帆。”姐弟俩轮流打断对方,江徊没再给江微机会,一口气把话说完:“他也是住在我家楼下的邻居,今天帮忙送我过来。”
“……噢。”
原来是那位擅长阴阳怪气的“25-杨”呀。
江微冲杨帆讪讪一笑,伸出手自我介绍道:“杨先生你好,我是江徊的姐姐,江微。”
杨帆刚回握江微的手,就听到对方又说:“业主群里的‘26-江’,就是我。”
“久仰……”杨帆气弱声虚,忙转移话题:“那什么……祝你们玩得开心,也祝那位朋友生日快乐,我就先走了。”
抽回手后,他摸了把后颈,朝江徊试探地问:“大概几点结束,我到时候来接你?”
此话一出,江微那圆滚滚的眼珠,立刻马不停蹄地在两人间来回转。
毕竟面前两人着装一黑一白,恰好摆成个新鲜的八卦。
“你要一起来吗?”江徊语速不紧不慢,“乘电梯的时候,你说过想听我弹琴。”
妈,他在乎我。
不念过往,不畏将来。杨帆没心思再去计较,自己那番胡话究竟被江徊记住多少,只想勇争朝夕。于是他泰然自若地答:“好啊。”
三人行,必有一人闲。
江微取代杨帆先前的位置,紧挽江徊胳膊,两人并排走在楼道里。
杨帆无所事事地跟在后头,直勾勾地盯着江徊微卷的发尾,心说这人看着瘦,却似乎比他还高上一点。
不过走了几步路,他们一行人就在一户门前停下脚步,由江微按响门铃。
“叮咚——叮咚——”
这房子隔音效果也不太好,杨帆清晰地听见门后传来孩子兴奋的惊呼声,以及踢踢跶跶的奔走声,越来越近。
“江徊哥哥!!!”
门向外打开,面前挡着两个人,杨帆啥也看不清,只听见小女孩雀跃地喊了声江徊的名字。
“你好,是小悠吧。”江徊弯下身子,透过模糊的视线去摸小女孩的头,“生日快乐。”
“妈妈——真的是江徊哥哥!”
“欢迎各位!”一名装扮朴素的妇女迎了上来,她抱起小女孩,让出半个身位,笑容和蔼可亲,招呼道:“江先生您好,旁边这位是江小姐吧?今天真是多谢二位……啊,还有后面这位先生,您好您好,各位快请进!”
对上妇女浑浊又清亮的双眼,杨帆极力想扯出一个笑。
他也不愿笑得如此费力、虚假,可在小女孩被抱起的那个瞬间,即便没有刻意观察,空荡荡的袖管仍让他一目了然——
小女孩没有右手。
屋子不大,却被收拾得井井有条。除了这家人外,屋内还坐着几个小朋友,纷纷欢迎江徊的到来。
杨帆一进门,就被立在玄关前的钢琴吸引视线,随后他扫视一圈,意识到这家中缺少餐厅这块区域。
估计是被拿来摆放钢琴了。
钢琴两侧的壁上粘满“HAPPY BIRTHDAY”字样的气球,江徊入座琴椅,指尖轻柔拂过琴键,面上从始至终都带着笑。
“这是一架好琴。”
他弹下第一个音,在场的所有人都随之噤声,怕呼吸也会惊扰迸发的音律。
这些人中,杨帆反应最大。
江徊弹了两首曲子,一首是《菊次郎的夏天》,一首是《卡农》。
两首皆为众人耳熟能详的轻快曲调,第一首由江徊独奏,而第二首,江徊把小女孩抱在腿上,与其三手连弹。
是,效果难免不尽人意。
可这并不妨碍小悠咯咯咯地笑个不停,并不妨碍小朋友们闹作一团,簇拥在江徊周围,并不妨碍小悠的父母热泪盈眶、拍手叫好,并不妨碍江微情绪高昂地欢呼起哄,录下视频。
更不妨碍杨帆在琴乐飞扬中认定——
江徊,是来颠覆他人生的救世主。
本正儿八经的演奏,到后来竟顺势演变为一场即兴发挥的音乐剧。
每个孩子都摸了两把钢琴,也不管弹得好不好、对不对,反正音符都乘上风,踏着云,飘去遥远的天际。
既然开心的话,音乐也就不分对错了吧。
“咔嚓、咔嚓、咔嚓。”尽管设备有限,杨帆还是拿着手机拍得起劲,完完全全把那条曾令他引以为傲的摄影铁则抛之脑后。
“我绝不拍人。”
是杨帆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可今天,他的救世主总被定格在画面中心。
“杨先生。”正当杨帆以各种千奇百怪的姿势、角度按下快门键,就莫名被江微叫住。她递过来一杯汽水,朝阳台使了个眼色,“我俩谈谈?”
杨帆盯着杯中上腾的气泡,静了几秒才正言厉色地答:“好的。”
大姑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