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3-06-01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归来山 主角：宿云微 玉笙寒
宿云微没想到他会来询问自己的魂魄是如何聚起的，他被张冠玉带回幽都时便已是被修补起来的模样，虽然不算完整，但好歹也没让他就此散去。
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如何做到，又是谁做到的。
宿云微实话实说：“我不知。”
童为怔了怔，喃喃道：“你莫不是在欺骗我，事关重大，你怎么会不曾知晓。”
宿云微敛了眼眸，正欲开口，便听玉笙寒说：“殿下记忆有损，不记得也是正常。”
他缓步上前，弯身握住了剑柄，淡淡道：“魂魄散时记忆便跟着一起散了，你对着殿下咄咄逼人也无济于事。”
童为噎了噎，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身躯颤抖着，没有骨血的身体无法流泪，只能听见骨骼摩擦出的细微声响。
他道：“我不甘心啊。”
“我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阿绿死了，真正的罪魁祸首却能好好活着。”
宿云微同玉笙寒对视了一眼，疑惑道：“琴师还活着？”
此时与当初已相隔几百年，琴师就算是修仙者，应当也活不了那么久，除非像童为这般一直脱离躯体在不同身躯上附着，甚至以生魂之体入轮回道，才有可能存活百年之久。
但两界生门就坏过这一次，柯茹在幽都呆了百年，也只遇到过童为这一个个例。
童为道：“仙道门想升仙难上加难，万人之中才能有一个成功升仙的，就算是再接近仙界的修仙者，总有一日也会老去死去。”
“琴师借用他人身躯试验东瀛秘术，想找到永生之法，我从阿绿那里得到仙缘时便已经知晓这一切，但琴师躲得隐秘，等找到他时，他已成功飞升上界，不再是我等人能够轻易触碰到的。”
玉笙寒：“他如今已是仙界人了？”
他侧首望着宿云微，声音放轻道：“这事越发难办了。”
宿云微点点头：“罢了，我们此番来只是为了找到生魂，既然目的已经达到，其他私情便不归我们管，回去告诉张先生，让他去处理吧。”
玉笙寒说好，他收了剑，从兜里取出束缚锦囊将童为收在其中。
东池宴漠然道：“剑还我。”
“你心里到只有你的剑，”宿云微淡淡道，“依稀记得先前也和你说过，名剑有灵，你不认主，就别怪他人可以使用。”
东池宴闭了闭眼，冷声笑道：“你以为我不想？”
此话一出，倒是宿云微呆了呆，许久才反应过来：“你不能认主？”
东池宴又不理他了，只抱着自己的剑返身离去，似乎不愿意多待。
宿云微瞧着他身后那柄剑，一时间有些不知想说什么，眸中情绪晦涩难明。
玉笙寒道：“殿下，他是生魂，本就不用回到幽都去，便在此散了吧。”
宿云微觉得也好，也不愿去和东池宴道别，只说：“先回去，我总觉得魂体隐隐有要破碎的趋势，得去找安先生瞧瞧。”
两个人在原处给柯茹去了讯息，柯茹说她在忙着修补轮回道结界，来不及过来给他们开两界生门，叫他们先去阴气重的地方呆一呆。
玉笙寒思索片刻，有了主意：“殿下可还记得山谷间的洞穴。”
宿云微隐约有些印象：“你是说葬神之地？”
“嗯，那里神力外溢，许是隔了这么多年还没散完，可以先在那里勉强待一待。”
宿云微说好，让玉笙寒给他带路。
玉笙寒笑道：“殿下自己不记得路，到还记得我也去过。”
“不要废话。”
*
寂声山时隔几百年，已不再是当初郁郁葱葱的模样，草木枯萎，红土裸露。
天色微熹时起了乌云，整个人间沉闷又昏暗，风雨欲来。
枯树被吹弯了枝干，在寂静山林中发出簌簌声响，诡异又寂寥。
宿云微的发丝被风吹得纷纷扬扬向后扬起，面颊有些泛凉。
嗓间吸了冷气，喉咙一阵痒意。
宿云微弯身咳了一会儿，喉咙间带了血腥气。
他眼前有些花，只感到手腕被谁拉住。
玉笙寒原本温凉的体温在此刻却又显得暖和起来，并不似东池宴那般灼烫得让人难受，反而如一汪春水，和缓又温柔地顺着皮肤相触之处攀爬上来。
宿云微忍不住打了个颤，听见玉笙寒低声道：“血水吐出来，别咽下去。”
玉笙寒微弯着腰，将一方手帕放在他唇下，如同诱哄小儿一般哄他：“吐到这里。”
宿云微张了口，却心不在焉地想，玉笙寒从哪里带来那么多精致又干净的衣物和手帕，倒是准备充分。
沾了血的手帕玉笙寒没再留着，抬手便点了一道灵力将其销毁，而后顺手碰过来，轻轻将宿云微唇边的血迹抹去。
宿云微怔了一瞬，耳廓蓦地滚烫起来，下意识伸手碰了碰耳朵。
只是触碰稍纵即逝，他偏过头去看天色，颇有些逃避的意思道：“瞧着似乎要下雨，我们还是快些走。”
他提着衣摆急急往坡下走了几步，险些踩到衣摆摔一跤，被玉笙寒拉住了手臂。
玉笙寒语气里带着些温柔的调笑：“殿下别慌慌张张的，耳朵怎么那么红？”
他顿了顿，又自言自语道：“哦，虽然要下雨，但这天还是挺热的，许是热红的也说不准。”
宿云微闭了闭眼，喊他：“玉笙寒。”
对方“嗯”了一声。
他微微侧首斜睨了玉笙寒一眼，眼中带着些不赞同：“既然叫我一声殿下，却不见你有半分尊重。”
“那殿下想要我怎么样？”
宿云微抿了抿唇，回过头去，半晌才道：“替我提下衣摆。”
玉笙寒愣了愣，没想到他只要求了这个。
他近前两步，弯身将宿云微的衣摆提起来挂在手臂上，与他贴肩同行。
宿云微垂着眼眸，纤长睫毛遮了瞳孔，不知在想什么。
他碰了碰耳朵，指尖不自觉捏了捏，总觉得手中少了些什么东西。
或许是一柄剑，又或许是一朵白玉兰。
他还记得在幻境中那日，玉笙寒便是如此刻这般替他提着衣摆，陪他从黑暗中走出去。
这段记忆有些格外的熟悉，就像许多年前也这么做过。
在童为身体里时他也有过类似的心绪，本来早该散干净的生前记忆却依然留在脑海中，只短暂一刻便彻底记不起了，像是天意故意为之。
宿云微低头望着脚下的道路，忽然抬首看了看天色。
乌云密布着，隐约可以看见几道闪电在云层中穿梭，带出细微又遥远的雷鸣。
玉笙寒仔细收着宿云微的衣摆，注意不被泥土弄脏，忽而听见宿云微问他：“我们是什么时候相遇的？”
玉笙寒想了想，道：“半个月前吧。”
“我说的不是这个。”
宿云微低头拨弄着指节上的玉戒，并未看他一眼：“我说的是我还活着的时候，你又是什么时候遇到的我？”
玉笙寒沉默了片刻，似乎这是一个多么难以回答的问题。
宿云微眸光一动，状似无意道：“不愿说便罢了。”
终归知晓了也没什么意义，前尘往事都已经忘却，就算之前有过什么牵连纠葛，对于他来说都已经无关了。
不记得的往事，与宣启平日在茶楼说的牡丹亭没什么区别。
他抬手将颊边长发拨到耳后，听见玉笙寒道：“唔，想起来了，那时殿下应当只有十六，年纪尚小。”
宿云微怔了怔。
他记得自己是十八岁那年死去的，原来生前只与玉笙寒相识两年。
“那东池宴呢？”宿云微难得有些好奇，“你与他可认识？”
玉笙寒无奈道：“殿下问了那么多问题，原来就是为了问这一个。”
“我并非此意。”
宿云微道：“你不要胡乱揣测我的意思。”
“可殿下每次问我往事都要顺带提一提东池宴。”
玉笙寒顿了顿，将那三个字放在齿尖反复揣摩，又道：“说来也是，殿下之前还说东池宴此人丰神俊朗、英俊潇洒，想必是喜欢得紧。”
宿云微唇角挂着一丝浅淡笑意，眸中却没什么情绪，只将他安静瞧着。
玉笙寒败下阵来，低声道：“殿下别生气，我不乱说了。”
宿云微这才收回视线。
“我与东池宴从前并不认识，他不知道有我的存在。”
宿云微点点头。
由于草木都已经枯萎已久，下到谷底时轻易便能看见那个洞穴。
当初在幻境中宿云微让乔绿劈开洞口，但此事在幻境外并未发生过，所以洞口位置有些偏移。
一阵风过后，雨珠悄然落下，落在宿云微脸颊上。
他抬袖将水渍抹去，道：“下雨了，先进去。”
玉笙寒说好。
两个人入了洞穴，点了一簇灵力照明。
宿云微依然没能感受到所谓的神力，不知是否是神力已经散了。
玉笙寒道：“神力还有残余，殿下不能察觉到吗？”
宿云微点点头。
玉笙寒：“无事，我替殿下聚一聚。”
他便抬了手指，勾了一丝淡蓝神力过来，化成蚕丝一般纤细的丝缕，小心翼翼给宿云微渡了去。
宿云微方感受到那股陌生的力量进了体内，在经脉中悄然游走，又像注入了潭水中一般悄无声息下去。
宿云微缓缓吐出一口气，闷咳了两声，忽然看到玉笙寒腰间的束缚锦囊闪闪烁烁地亮着，似是里头的童为出了什么事。
他将将抬起手来向着玉笙寒腰间一指，还未来得及说话，一道幽绿剑光忽地破空而来，蹭着玉笙寒腰间而过，挑走了那只小锦囊。
灵力相撞的一瞬，锦囊便彻底坏了，童为从里头脱落出来，被剑意直钉地面。
宿云微怔然转头望着洞外，瞧见一身黑裙的柯茹满面嫌弃地站在洞口，嘟囔道：“老吴给的锦囊吗，这么废物，差点连个骷髅都关不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