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3-05-25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观乎 主角:安珉 安珉
安珉给那位博主发了私信,假装自己对民俗感兴趣,询问对方是否了解这种祭祀更多的信息。
好在博主比较好说话也回复及时,十分钟后就给他发了几大段文字来。
【其实我本来想做成下期视频内容的,但是视频没人看,我干脆先跟你透露一点好了。】
【那个传说中的神一开始是个正儿八经的神来着,但是当地人越去祭祀他,周遭的灾患降临得越多。吃力不讨好的事儿没人愿意干,反正后来是没人再敢去祭祀了,生怕再招惹上什么祸事。那个老人说的还挺真的,你自己看看愿不愿意相信吧,我是觉得真的发生过,毕竟还流传下来了一部分祭祀步骤。】
安珉抓住了关键词,赶紧打字问。
【请问都有哪些步骤?】
空气中飘来了寺院里面的香火味,明明是能让人静心的味道,他却越闻越急躁。足足等了两分钟,对面才回复。
【那个老人说得不太清楚,反正血滋呼啦的,祭品好像不是牲畜,是人。大兄弟,你要是真好奇自己去看看吧,那个地方风景不错。】
安珉干巴巴地笑了一声,真想对这位大哥说声谢谢,他才从那地方逃出来,反正这辈子都不想回去了。
他又问了几句,然而对方说自己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他只好作罢。
放下手机后安珉回头看了一眼,蓊郁的林苑中耸立着一座高高的佛塔,让他想起了湖边高耸入云的雪山。
如果真像那位博主所说,祭品是人类,那他流进湖中的血……这是否意味着,他在不知不觉中也变成了那位邪神的祭品?
但细想来又觉得很奇怪。千百年来,就算那里再人迹罕至,也一定会有其他人在相同的地方受伤吧,而且肯定人数不少,怎么偏偏就他被噩梦缠上了?
难道和那条蛇有关?
云雾渐渐散开,阳光从撕裂的云层缝隙里洒下来。光线一亮,安珉眼下的青黑就更明显了。
明明是个白净清爽的青年,此时此刻如同在日光下现原形的鬼。仿佛那种古代话本里被狐妖吸食精气的男人,而且新死不久,主动送上佛门争取被超度。
安珉一身凄怆地又站了一会儿,正愣神,突然收到了发小的消息,说给他买的东西快到了,让他注意去取快递。
【我去找了我们这儿有名的大师,人家说是你神思恍惚,容易被邪气入体。给你搞了一个吊坠来,你记得戴上,应该就不会做噩梦了。】
他在做了第二次噩梦之后,就给发小童哲说了这件事儿。
他们两个在小学时就认识了,高中毕业之后分别去了不同的城市读书,又留在了当地工作。现在已经有大半年没见了,只偶尔在网上联系,但两人关系依旧不错。
童哲是那种雷厉风行的性格,直接给他搞了一个辟邪的物件寄过来。
安珉想问对方找了什么大师,但转念一想,算了,反正他也不懂。不管是不是邪神,又或者邪神能不能被这种东西吓唬到,试试再说。
他心里又燃起了希望,下班回家的时候去取了快递。
吊坠只是一块普普通通的木头,半个拇指大小,颜色很深。就像是在老宅子里放置了几百年的物件,而且几百年都没见过阳光,看得人心里不太舒服。
安珉下意识觉得这东西有点邪,但还是强忍着将吊坠戴在了自己脖子上。
有了昨天的前车之鉴,他今天已经不太敢睡觉了。
可他这段时间都没休息好,一到了晚上就困得要死,刚躺上床就睡着了。
再一次从噩梦中醒来时,安珉的脑仁都在隐隐作痛。灵魂被分成了两半,一半又累又困,另一半在惊恐颤抖。
他悲哀地认识到,自己好像真的被那什么邪神诅咒了。
安珉心里烦躁,身上也出了冷汗黏糊糊的,索性打算洗个澡。
他和另外三个年轻人合租了一套房,主卧住着一对小情侣,另外两个卧室是他和另一个男生的。平日里他们四个人井水不犯河水,关系也说不上好。
拿了一套新睡衣走进客卫,安珉路过镜子时往里面看了一眼,被自己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
这段时间他的精神状态越来越不好,连带着身形也消瘦了不少,但从没像今晚一样显得那么枯败。那个噩梦仿佛有生命似的,在一点点吸食他的精神。
淋浴花洒打开之后,水声让原本就安静的房间显得更加死寂。
自从在湖边受伤,安珉就有点怕水,此刻的水声让他潜意识感到不安。
他抑制着那些不太受控制的情绪,抿了抿唇,嘴唇上勉强浮现出了一点血色。
安珉洗得比以往都快,只想赶紧离开这个狭小的空间。
正闭着双眼,将头上和身上的泡沫都冲干净的时候,淋浴室的灯突然灭了,只剩下外间一盏小灯。
他甚至没有听见灯光坏掉的轻响,光亮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照理说外间的一盏小灯虽然昏暗,却也足以将淋浴室照亮了,至少不会让人摸黑。
可安珉的视野突然之间沉入了黑暗。
一瞬间所有的神经都警觉起来,这是他从小养成的下意识反应。
他讨厌黑暗,黑暗是夜盲症患者的天敌。即使光线稍微昏暗一些,都意味着他从一个正常人变成了连走路都困难的弱者。
水还是热的,但安珉感觉周遭的空气忽然变冷。他仿佛被扔进了冷库,皮肤上没有被热水淋到的地方迅速失温。
哗啦啦的水声里似乎藏着另外一种细小的声音,就像某种大型肉食性动物踩过水塘,也像是阴冷的蛇从积水的地面爬行过去。他慌忙关了花洒,而那个细小的声音也在一瞬间消失了,四周一片死寂。
完全的黑暗与寂静之中,安珉又想起了湖边的血迹。
那些比湖水更加粘稠的鲜血一点点渗入扩散在湖中,很快又变得不可见,但他知道自己的血液将永远留存在雪镜湖中。
他睁着双眼,徒劳地看着前方。
热水关了之后,水分一蒸发身上便更冷了。他轻轻颤抖着,尝试伸手去摸墙,好给自己一个参照物。然而手刚伸出去,他就猝不及防碰到了某个冰凉的东西,不是墙,他记得墙壁没有这么近,而且触感也完全不是那样。
安珉被吓得倒吸一口凉气,赶紧将手收回来。那种寒冷刺骨的触感说不清是什么东西,像是雪,但比雪更加粘稠。
黑暗给了他更多想象的空间,他在一瞬间想起了许多东西,从东方的鬼到西方的恶魔,最后却无法勾勒出这个东西的准确样貌。
“……是谁在那里?”他鼓起勇气问道。
没有人回答他,但与此同时那个细微的声音又响起,就在他面前。
安珉几乎自暴自弃地睁眼立在原地,他已经可以预见,若灯还亮着,他一定会发现自己正在与某个未知的东西对视。
浴室里的灯又亮了起来,开始快速闪烁,仿佛老式灯泡接触不良一般,闪得人眼花缭乱。安珉的夜盲症使得他在这短暂的光亮中也看不清东西,眼前依旧一片漆黑,只是有网状的光斑在飞快晃动。
似乎有什么东西藏在光斑之后,庞大而惨白,却又像他的幻觉,或许是白色的瓷砖在眼底留下的残影。他感觉自己的心跳也随着灯光的明暗而加快,就要跳出胸腔。
他努力看着前方,但根本看不清……
安珉仿佛变成了迈入深山风雪之中的旅人,踽踽独行。
他该逃走的,可是这种情况下他根本逃不出去。
想要离开浴室就必须往前走,而那个声音就在他绕不开的前方,更何况他感觉自己已经被冻僵。
一种人类原始的恐慌袭上心头,他几乎无法控制这种害怕的情绪,双腿一软,直直地往下倒。
膝盖狠狠砸向地面的一瞬间,他感觉自己跪在了一地碎冰上。
痛意让他突然清醒过来,并且清晰的认识到自己此刻的处境。如果再不想点办法,自己就将以祭品的身份葬送在这位邪神手中。
冷静……要冷静……
“不管你是谁,你都找错人了。”安珉声音很是嘶哑,抬头看向闪烁灯光中的一片虚空,“我不是你的祭品,也不是你的信徒。”
凌晨的广袤夜空下,无数栋高楼大厦沉默地伫立,灯光稀疏,这是整座城市一天中最安静的时刻。
而在城市中一个最普通的角落里,一栋普通的高层住宅,一间普普通通的浴室,一个脸色苍白的青年跪倒在那里,神情有所不甘。
他所望向的虚空中并没有任何物体存在的迹象,却有一股无形的力量,驱使一层薄冰从地面慢慢往墙上扩展,就快要延伸到天花板。
气温骤降,赤裸的青年已经被冻得瑟瑟发抖。
一大串水珠从地面腾空而起,靠近安珉,在接近的过程中凝结成冰,最后变成一条冰蛇缠上他的小臂。顺着手臂蜿蜒向上攀爬,一圈又一圈,直到爬到他的肩头,探出了上半身。
透明的冰锥立在青年眼前,凹陷的眼窝处仿佛有一双眼睛直视着他。
灯光依旧在闪烁,安珉的左手和肩头被冻得有些痛。死亡的利刃就悬在他头上,他却连带来死亡的东西都看不清。
本能中生出的勇气驱使着他继续挣扎:“我知道你已经有很久没收到过祭品了,你知道……知道为什么人们不再向你祭祀了吗?”
安珉在心底狂喊救命,这个邪神听得懂人话吗?就算曾经听得懂,那也是千年以前的语言了,普通话可能超纲了吧……
但他觉得自己的话或许有用,这个邪神既然被他引了出来,那就应该是想要被祭祀的。如果自己戳中了对方在乎的事情,勾起了对方的好奇心,说不定还能活下来。
可肩头的东西迟迟没有动静,没有杀他,也没有其他的动作。
干他大爷的,怎么这么冰,可能还没被邪神吃掉他就被冻死了。
安珉破罐破摔:“事……事已至此,我知道你是盯上我了,那我就直说了吧。你要是杀了我,就永远没有人祭祀你了……你懂什么是可持续发展吗?”
话音落下后,一道人类难以听见的声音在狭窄的浴室响起,空远得仿佛群山间的回声。像是蛇鸣,又如同雪崩时大地的震颤。
祭品……愿望……愿望……愿望……
冰蛇的头部距离安珉眼睛只有不到十厘米的距离。
人类的眼睛无比脆弱,宇宙中的任何一粒尘埃都比这坚硬。但瞳孔的构造又实在精妙。
祂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观看一个,还有生命体征的人类的眼睛。
眼睛背后连接着大脑神经,祂可以感知到浩如烟海的情绪在神经上波动,像湖泊倒映出的夕阳碎光。
名字……
祂在那些冰粒上刻了一个念头,没有语言。祂已经有一阵子没听见人类的语言了。
但人类都有名字,类似于一种标志,以区分每个个体。曾经的信徒试图向他沟通时,都会率先报上名字,这是一种微弱又微妙的连结。
祭品……名字……
来自未知生物的念头,如同烙印打在了安珉的身上。
信息直接链接到他意识内,他以另一种方式听见了这些话。不是任何一种人类的语言,仿佛雪崩开了十万倍的混响,但他莫名可以听懂。
邪神在叫嚣着,而安珉的大脑已经快要过载。
肩上的冰蛇缠绕上安珉的脖颈,越缠越紧。那枚吊坠被裹在冰里,传出木头碎裂的声音。
安珉听见了,绝望的同时骂了一句狗屁大师……这东西根本没用。
他伸出手,想去扯开让自己窒息的东西。然而指尖刚触到冰凉,脑海中就突然刺痛,身上也像烧起来似的,滚烫无比。
敲门声突然响起。
他的室友在门外高声喊他的名字:“安珉!你在里面洗澡吗?”
心跳漏了一拍,安珉似乎又听见了一声震颤,脑海中的外来意识缓慢地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
安珉……
他不自觉颤抖,被神祇呼唤过名字的人如同被选中的羔羊,有某种连结由此产生,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下一瞬,一切又如同来时一般,瞬间消失。
浴室的灯光亮起,脖子上缠绕的冰也不见了。安珉脱力地倒在地面,大口呼吸着空气,肺部如同一个风箱,争先恐后地从外汲取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