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和数据谈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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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空气里弥漫着汽油、塑料烧焦的难闻气味。

路边都是散架的轿车,冒着浓烟,横插在人行道和马路中央挡着路,漏了一地机油,街道空无一人。

低头看见个破易拉罐,夏瑾川烦躁地朝它踹了一脚,易拉罐在空中划了条利落的弧线,一道清脆响声,撞上了斜前方的铁皮桶。

铁皮桶被放在墙角,桶里冒着烟。

夏瑾川走上前低头一瞧,是些已经快燃尽的枯枝烂叶。

看来不久前有人在这生过火,夏瑾川就着火堆的余温暖了下手。

一道撕心裂肺地惨叫声在远处响起,他刚平复下去的焦躁又逐渐蔓延回来。

鬼知道他是怎么到这个破地方来的。

前一秒他还在因为大半夜睡不着而下楼买烟,后一秒就下台阶踩空摔了一跤,睁眼变了天。

世界从黑夜变成了正午。

新买的整包烟和打火机不知所踪,就他夹在手里准备抽的那杆还在。

把一直别在耳朵上的烟拿了下来,夏瑾川在地上捡了片叶子,趁着桶里还有点火星,借火点燃。

朝空中缓缓吐了口烟,夏瑾川尝试平复了些情绪,又一阵大风起,他往墙角挪了两步,躲风。

这儿的天气琢磨着得是深秋,他家那儿却正值仲夏,要不是他出门时随手拎了件薄款冲锋衣套着,两小时前他就被冻死了。

越过铁皮桶走到墙角,夏瑾川才发现这角落里有两捆摞得小心翼翼的枯木,枯木上沾了几滴血,旁边地上有个打火机。

捡起打火机打了两下,确认没坏后夏瑾川把它放进兜里,又瞥了眼那两捆枯木上的血滴——

这枯木的主人多半已经没了。

风一停,夏瑾川把烟头扔进铁皮桶里,踢了两脚铁皮,转身准备走,“啪嗒”一声,一块玻璃碎在了他躲风前站的位置。

抬头朝顶上看了眼,夏瑾川看见了一扇摇摇欲坠的窗户,上面玻璃碎了一半。

走在路上还有被砸死的风险,夏瑾川轻嗤一声。

他到这破地方快五个小时了,一路走来,这儿的房子都这样,无论是大十字路口的高楼大厦还是小街小巷的低层楼房,找不出没受过摧残的,有的街道商铺甚至连钢筋都翘了出来。

并且一路上,他硬是没碰着一个活人。

活脱脱一个面目全非的末日都市。

把衣服拉链拉到顶,夏瑾川继续插着兜朝前走,一抬眸,看见了某个熟悉、令人作呕的轮廓,他毫不犹豫转身就拐进了两步外的巷子里。

偏头看了那怪物一眼,夏瑾川又蹙紧了眉。

这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长着人的形状,却和人完全不同,四肢软得像没有骨头,指甲又长又细像针一样,嘴角开裂到耳根,一口尖牙尖舌,头皮上的脓包顺着头发流下脓液,混身散发着一股臭鸡蛋味。

更重要的是,赤手空拳的情况下,这玩意很难缠,特别抗揍。

夏瑾川到这来没半小时就遇上一头,纠缠了很久,最后拎着它脑袋往墙上砸了几十下才解决了它。

而现在夏瑾川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进食,耗不起这个力气了。

看着前面那头怪物一直游离在路口,夏瑾川朝巷子里走了进去。

天色泛起一层朦胧的黄。

又一道惨叫声从远处传来,夏瑾川啧了一声,搓了搓发麻的耳朵。

这惨叫隔三岔五就传来一声,起初,他不是没想过帮忙。

只是这地方的建筑太弯弯绕绕,周遭又安静得很,那叫声听着近,他却怎么找都找不到,最后只能放弃,某回找到了,但那怪物下手又快又狠,他到的时候人已经没了,被吃得连个全尸都不剩。

次数一多,他乏得很,权当耳聋。

能发出那样的惨叫声,没死也离死不远了。

自求多福吧。

巷子走到头,是另一条宽阔的街道,景象要比刚才那条更萧条些。

走出巷子左转,夏瑾川后脖颈突然感到一道尖锐的刺痛,他猛地转身,一头怪物就站在他身后吐着舌头。

暗骂一声,夏瑾川躲过了怪物再次抓来的手,看见旁边一排的店铺橱窗,他抓着怪物的衣领就朝那玻璃墙使劲砸了过去。

玻璃应声而碎,在怪物没反应过来的间隙,夏瑾川捡起了一块有尖刺的,没一点迟疑地朝那怪物脑门上插了下去,血飙出来,夏瑾川偏脸躲开。

怪物的动作瞬间僵住,肢体一点点松懈下去,彻底倒在了地上。

味道太冲鼻,确认怪物不会再有动作后,夏瑾川往后退了几步。

动作扯到了后脖颈,感受到刺痛,夏瑾川伸手往后摸了一把伤口,看着指尖上沾着的血迹,忍着恶臭,上前泄愤似的踢了那怪物两脚。

冷、疲倦、寂静以及随时可能会冒出来的怪物,让夏瑾川心底的烦躁几近阈值。

把怪物挡路的脑袋踢开,夏瑾川抬眸,目光正正好停在了马路对面的一家店铺。

店铺是卷闸门,并且只拉下来了不到一半,他这一路过来碰见的卷闸门店铺不少,不过要么掀翻了半边要么锁得死死的,没用。

卷闸门声响大,有动静他能醒,待这里最好。

而且店铺里都是东倒西歪的货架,看样子原本该是个便利店,正好还能碰碰运气看有没有填肚子的东西。

夏瑾川正准备往马路对面走去,背后就传来了一阵笨重但急促的脚步声,这脚步落在地面就像软泥一样黏糊——

来者不是人。

脚步声逼近速度极快,听上去有三头以上。

知道往对面跑来不及了,在怪物扑上来的前一秒,夏瑾川弯腰捡起了一块碎玻璃,就着低身的姿势反手划破了怪物肚子,趁机往后退了三步,和怪物拉开距离。

怪物一共五头,很快把他围了起来。

这怪物只知道发现猎物就攻击,不过片刻,全部朝他扑来,夏瑾川很快环视一圈,选中了那头刚被他划破肚子的怪物,又朝它伤口雪上加霜地划了一道,同时另只手往后一挡,当了个诱饵给背后的怪物集中火力。

前面这头怪物的反应力和力量都大幅下滑,夏瑾川一脚踹开它,左手被其它怪物深深抓了道口子的同时,在碎玻璃上翻个跟头滚出包围,他迅速爬起来,忍着痛又捡起一块玻璃,死死盯住了前面的五头怪物。

又冷又饿,身上还有很多伤,这感觉太熟悉,夏瑾川的焦躁开始有些不受控制。

这次肯定会死吧。

夏瑾川捏紧了手里的玻璃,打算破罐破摔。

“嘟——”

突然,寂静的街道响起了两道车喇叭声,紧接着,右边亮起了一道白光,昏暗的天色下白光格外刺眼,光越来越强烈,夏瑾川找准时机,在怪物集体虚眼躲白光的瞬间,踹倒了最边上的一头,他将两块玻璃并在一起,再次狠狠地扎进了这头怪物的脑袋。

这次他没偏头,血溅了一脸。

没等怪物四肢倒下,夏瑾川拔出玻璃立刻转过身,妄想再杀几头。

但此时怪物已经适应了强光,开阔视野后看着夏瑾川更是蠢蠢欲动,夏瑾川还没想好下一步动作,耳边一道血飙出的声音,离他最远的那头怪物骤然倒地。

夏瑾川抬眸一看,那怪物旁边站着个人。

这人背着光,看不清脸,看身形是个男人,肩很宽,手里拿着把匕首,匕首上还在滴着血。

男人动作很利落,反手就给另一头怪物的脖子来了一刀,怪物当即毙命。

夏瑾川也没犹豫,见状冲上去,朝最近的一头踹了一脚,不过他这会已经很疲惫,即使用尽全力,怪物也没被踹倒,反而借力抱住他的腿把他扑在了地上。

怪物张开血盆大口,舌头在空气里搅了一圈,正准备朝下咬时,怪物被拎了起来。

夏瑾川一愣,顺着怪物脖子上的手看过去,看见了男人的背影,男人刀起刀落得果断,甚至没给怪物一个眼神就把它尸体甩在了边上,又继续和后面那两头对峙。

他解决怪物的手法非常迅速娴熟,夏瑾川从地上爬起来时,怪物已经全部处理干净,男人就着怪物的破衣衫随意擦了下匕首的血,站起身看着夏瑾川,边走过来边问,“有被抓伤咬伤吗?”

语气像是在例行检查,没什么多余的情绪。

距离靠近,夏瑾川看清了男人的脸,男人眼神里的狠劲有在刻意内敛,整个人透着股不太协调的斯文温和。

他比夏瑾川高了近半个头,头发是利落的板寸,脸上沾了点灰,面部线条锋利清晰,哪怕穿着宽松的夹克外套,也能感受到他浑身紧实但不夸张的肌肉,手里虽然拎着匕首,但却给人一种莫名的松弛感,仿佛刚在的怪物不是真实存在的,他们只是在某个真人角色扮演的游戏中。

但身上伤口的刺痛不假。

心底的焦躁散了些,夏瑾川垂下眸,缓和着自己的情绪,“没有。”

顺着视线,夏瑾川的目光停留在了男人拿着匕首的手,修长的指节上戴着一枚很素的银戒,银戒没有纹路,面宽比普通戒指宽上不少,薄薄一层绕在食指上。

夏瑾川收回目光,再抬头时男人又朝他走来一步,抬起了他的手,沉声道,“这也叫没有?”

“跟我来。”说完,男人转身就朝那刺眼白光的方向走去。

余晖已经不见踪影,白光又太亮,光源后面什么都看不清,夏瑾川走过去才发现,白光是车灯,不过这车,是个比普通面包车都还要大上几倍的房车。

跟着男人往前走,夏瑾川就这么看着男人关掉车灯,砸上驾驶室的门,绕回他面前,打开车厢侧门。

男人两步跨上去打开门内的灯,“我给你拿罐药,别不当回事,这伤不会愈合。”

夏瑾川很淡地嗯了一声,视线不自觉朝房车里望去,他只能看见很小一部分,里面有张桌子,桌子两边是沙发,上面堆满了衣服、书、水瓶以及杂物,地上都是摞得很高的纸箱,只留了窄窄一条过道出来,非常乱。

夏瑾川还在发愣,男人下了车,手里拿着一个圆形小塑料罐和一张纸条递给夏瑾川。

“这药每天一次,撒伤口上,三天左右愈合。”男人继续熟练交代道,“纸条上是我联系方式,还需要药或者帮助联系我,天黑后碰上软肢人的概率很大,晚上少出门。”

软肢人?

夏瑾川接过东西,还没回过神礼貌道声谢,男人已经转身开车离开。

直到车消失在视线里,夏瑾川才想起来手里的纸条,借着没黑透的天色看清了上面的内容。

一串电话号码,下面还有三个潦草有劲的字——

骆裴迟。

夏瑾川慢吞吞地进了那个便利店,环视一圈,货架上的商品早被洗劫一空。

反手正要拉下卷闸门,朝刚才打斗的马路对面扫了一眼,夏瑾川拉门的动作停在了半空。

外面起了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适才全部倒地的六头软肢人,在这一瞬间都化成了沙,风一扬,就这样消失在了半空。

马路对面只剩下一地碎玻璃。

这要是真人角色扮演游戏,跟见鬼没差了。

收回目光,把卷闸门拉到底,夏瑾川踩住底梁,拉过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铁货架,一点一点把铁货架的两个角拖到卷闸门底梁上压住,确认重量足够压住卷闸门后,挪开脚。

便利店没有窗户,门被压死后,只有底下一条缝能透点光进来,但毕竟是晚上,路灯亮度也没那么足,店内依旧是伸手不见五指。

夏瑾川以前在便利店干过收银,说是收银,其实拿着收银的工资还要干上货理货的活,他对便利店的构造很熟悉,熟门熟路地打开仓库门,第一件事就是找电闸,电闸全部被推开后,仓库顶上的小灯泡亮起了微弱的黄光。

视线得到开阔,夏瑾川立刻扫视了一圈仓库,果不其然,他运气一如既往的差,仓库里早被搬了空,连个纸箱都看不见,不过也怪他想得太天真,就这地方的荒凉劲,便利店有什么早被抢光了。

目光最终停在了仓库的水池上,夏瑾川饿得烧心,嗓子眼也干,打开水龙头见有水后,低头就捧着这自来水喝了好几口,终于稍稍压下了点饥饿感,夏瑾川才抬头,撑着水池看向了前面的镜子。

愣了两秒,他没忍住一笑。

他半张脸都是软肢人的血,一两滴的甚至已经干在了脸上,看着,特别瘆人。

想着自己刚就顶着这么一张脸和人说话,夏瑾川又自嘲地笑了两声,埋头捧水囫囵把脸洗了个干净,就着冲锋衣衣袖擦干脸,走出了仓库。

外间的灯全坏了,只有冰柜还亮着,夏瑾川走过去,靠着旁边墙坐下。

一坐下,夏瑾川被边上墙角的一束反光晃了下眼,仔细一看发现,那有一包被遗落的烟,没开封过。

还是他以前最常抽的一种,黄果树磨砂,十一块钱一包。

把烟放进兜里,夏瑾川屈起那只膝盖一直有点疼的腿,低头看一眼才发现,膝盖那儿的裤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破了个大洞,他在玻璃上滚那一下,让不少碎玻璃扎了进去,现在血肉模糊。

又往冰柜那儿挪了点,借光仔细看了看膝盖,夏瑾川屏住一口气,徒手抠出了陷在自己肉里的碎玻璃,好在玻璃碎得都不是特别厉害,能有边边角角让他抠。

他所有的肌肉都在紧绷着用力,才控制住没让自己因为疼而剧烈发抖。

抠完,夏瑾川稍稍松了些一直憋着的那口气,脸上的表情也终于得到了一些松懈,把腿放直,一点一点向后靠在墙上。

他还是有些止不住的微抖,挺疼的。

从兜里掏出打火机和烟,夏瑾川拆开包装,抽了杆放进嘴里,因为手不稳,点了好几次他才将烟点燃,一杆烟抽完,夏瑾川的神经得到了片刻麻痹,总算是没再抖得厉害,缓和了一些。

可惜香烟的作用也没大到哪去,很快,夏瑾川的痛觉神经就被冷意再次挑起。

他的短袖和冲锋衣都实在是单薄,哪怕是在密不透风的室内,也扛不住冻。

膝盖刺痛不止,近14个小时没有进食,饥饿感让夏瑾川心底的烦躁又一次临近崩溃值。

他往冰箱侧面靠了靠,手揣进了兜里。

刚放进去,夏瑾川就碰到了那张纸条,这才想起来骆裴迟给他的两样东西,把东西都摸出来,夏瑾川又借着冰箱的光看了看纸条上的那串电话号码。

但他根本就没有手机,除了身上穿的衣服和那杆没来得及抽的烟,什么东西都没跟着他来。

把纸条捏成团扔在一边,夏瑾川打开了小塑料罐,里面是黄色粉末,装了满满一罐。

被软肢人抓伤的伤口这会已经没什么知觉了,盯着药看了半分钟,夏瑾川还是挽起了自己的袖子,打算往伤口上倒点。

“嘶——”

怕一次倒得太多,夏瑾川刻意控制了自己的力度,就往伤口里倒了不过半个指甲盖的量,但还是被痛得没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药倒在伤口上,就像每一粒粉末都化成针一般,死命往肉里钻,比夏瑾川记忆里不用麻药缝针还要痛得多,咬牙等那疼痛过去,他冷汗都冒了出来。

夏瑾川突然想起来骆裴迟说的话,伤口不上药会腐烂。

他盯着伤口,没缘由地笑了一声。

烂就烂吧,他本来命也烂。

膝盖还在刺痛不已,不想再给自己找痛受,“啪嗒”一声,夏瑾川把没盖上盖子的药用力丢到墙角,看着粉末撒一地,靠墙闭上了眼睛。

他真的很疲惫,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

但也不出所料的,毫无睡意。

夏瑾川经常睡不着觉,半夜惊醒,无法深度入眠,伴随了他十多年。

尤其是最近几个月,睡不好、惊醒的频率越来越高,几乎等同于每天。

前段时间,夏瑾川听说了一个叫褪黑素的东西,说是可以帮助睡眠。

总睡不好实在难受,他终于下定决心买来试试,在药店门口徘徊了两转,最后担心药店太贵买不起,还是掉头回了家,上网按价格排序买了瓶最便宜的,吃那玩意的第一个晚上,他难得没做梦,一觉睡到了天亮。

可是也就那一晚,后来哪怕不顾说明书的加剂量,效果都微乎其微。

一小罐褪黑素,还没能抗住半个月就见了底,他再买的第二瓶,现在还放在驿站等着他去拿。

脑海里想着旧事,夏瑾川脑子乱了一整个晚上,再次睁开眼,看着门缝里透出的光。

又是一夜无眠。

从地上爬起来,夏瑾川才发现自己膝盖已经没什么知觉了,痛得有些麻木,走起路来还一瘸一拐。

坐着也是等死,他不喜欢昏暗的地方。

拉开昨天被他用来抵门的铁货架,夏瑾川一把推开卷闸门,探头确定街上空无一活物后,走出了便利店。

这会稍微出了点太阳,虽然温度还是低,但总算是没让人冷得难熬。

不过即使如此,长时间的精神紧绷和失眠,夏瑾川的情绪早就有点不受控制。

表面看上去和平时别无二致,实际左手手臂上的抓伤已经被他硬生生抠出了血。

他已经很习惯靠一些可控的疼痛来让自己保持一丝理智和冷静。

不过他也没用多大力。

骆裴迟说得没错,伤口不会愈合,一晚上过去了,这伤外翻得比昨天还要严重,只是指尖轻轻一抠,血就浸透了他的指甲盖。

夏瑾川走得很漫无目的,他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去。

突然——

夏瑾川耳边传来了一道机械男声,这声音就这么一直孜孜不倦地重复这几个字,“B22系统发出求救!B22系统发出求救......”

他先是一愣,蹙眉朝声音的源头走去,才发现这声音的发出者竟然来自墙角的一块电子手表。

夏瑾川捡起手表,那手表立马就安静了半响,随后,那机械的声线又从表内传来,“手表电量即将耗尽,系统即将永久性关机,连接电源即可阻止系统自动关闭。”

没太听懂,夏瑾川面无表情准备把手表扔回地上,那手表迅速换了腔调,不过依然是死板的机械音,语速极快,“救我!老板!别走啊!充个电就可以救我了!我不想死!我可以打电话可以当手电筒可以看日历!啊喂!”

在手表即将脱出夏瑾川手心的那刻,那块表又急道,“老板你一定饿了吧!我知道哪里可以找到吃的!”

“......”夏瑾川收回了手,看着屏幕,顶上的电量只剩了5%。

手表顿了片刻,屏幕立马跳出了导航页面,“已检测到附近物资刷新点,距离您当前位置500米。”

屏幕里所显示的目的地就在这条街,一条直线走出去500米就是那个物资刷新点,夏瑾川看了一眼后把表戴在手上,朝那个方向走去。

走了这一小截路,夏瑾川的脚恢复了点知觉,倒是不一瘸一拐了,就是膝盖又开始隐隐作痛。

按照导航走到目的地,抬眸一看,夏瑾川冷着脸定在了原地。

所谓的物资刷新点,就是个便利店,布局和他昨晚待的那个一模一样,要非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比昨晚那个还脏还落魄。

有个屁的物资。

抬起手,夏瑾川看着手表屏幕。

那手表不吱声了,屏幕顿时一黑,一秒后,一个标点符号显示在了上面。

【。】

良久,手表终于开了口,“......这里的确是异世界物资刷新点。”

夏瑾川没想和它废话,一言不发就打算摘表,结果手还没碰上表带,熟悉的黏糊脚步声再次传来。

软肢人也阴魂不散。

回头一看,两头软肢人朝他跑了过来。

别说两头了,以夏瑾川现在的状态,就是半头他也打不过,这周围甚至还没有玻璃橱窗的店可以给他砸。

夏瑾川站在原地,长时间没有能量的补充,他连反应都是慢半拍的,刚抬脚,两头软肢人就围在了他一前一后。

往左撤了一步,夏瑾川看准时机抓住一头,拎着它脑袋就往墙上砸,他的精力只够分给一头,在手里这头就快奄奄一息时,另一头指尖狠狠划过他的后背,从肩下到腰线,很长一道口子。

伤口非常深,夏瑾川疼得皱紧了眉。

心里一直强忍着的焦躁在这一刻达到了阙值,夏瑾川彻底没法控住自己的情绪。

横竖都是死,他是真的烦了。

夏瑾川转过身抓住那头的脑袋,膝盖用力顶了上去,随后又抓住软肢人后脖颈,让它嘴对着自己手臂,一字一句道,“他妈送你吃行了吗?让你吃个饱?”

那头软肢人似乎没太反应过来,呆愣了两秒钟才张开大嘴,舌头划过尖牙。

就在软肢人准备咬下去时,夏瑾川余光瞥见一个身影,下一秒,他拎着的软肢人就被狠狠踹了一脚,力度之大连带着他也被一起踹飞了出去。

夏瑾川被踢得撞上了墙,这下撞得有点猛,连带着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他咳了好几声才有力气把头抬起来。

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皮面马丁靴,皱着眉往上看,夏瑾川刚想骂踹那么用力干什么,看清来人的脸后,不自觉一顿。

刚才的软肢人已经被解决。

骆裴迟拿着昨天那把匕首站在他面前,表情不太友好。

两个人就这么对视了半分钟,夏瑾川知道自己打不过骆裴迟,正准备开口缓和一下气氛,声音都没发出来又是一阵咳,还没咳完,他被拎了起来——

骆裴迟声音很低,“你挺有创意,上赶着送死。”

夏瑾川是真的被拎了起来,像拎狗一样。

但如果不是因为他没吃饭,任谁来,除非把他打残,否则都别想这么拎着他。

“你他妈放开我!”那阵猛咳一过,夏瑾川就开始挣扎,不过他力气跟骆裴迟比实在是有点不够看,骆裴迟就这么抓着他后衣领,拽着他朝路边那辆通体黑色的房车走,房车门开着,他轻而易举就被扔了进去。

骆裴迟把他扔在了沙发上。

夏瑾川心里那点搅得天翻地覆的焦躁被骆裴迟拎起来又扔后更旺,正打算爬起来跟骆裴迟打一架同归于尽,他突然就闻到了一股——

泡面香。

抬眸看见桌子上放着的一碗泡好的泡面,夏瑾川心里那股躁倏一下,没了。

不自觉咽了下口水。

与之接连而来的,是他肚子应景发出的巨大一声不合时宜的“咕——”。

“......”

气氛顿时有些沉默。

夏瑾川抬眸,看着骆裴迟视线扫过他肚子,把手里的匕首“砰”一声丢进车门旁边的水池中,然后云淡风轻,“这得算头饿死鬼吧?要不说你有创意呢。”

“关你屁——”

骆裴迟朝桌上的泡面抬了抬下巴,“没动过。”

夏瑾川:“。”

挣扎了半分钟,夏瑾川最后还是没抵过饥饿的本能,拿起筷子,及其别扭地说了声谢谢。

他不是不能扛饿,只是这一天一夜体力透支太严重,一碗面摆他面前,他根本就拿不出推开的骨气。

夏瑾川一边囫囵吃着面,一边余光瞥向骆裴迟。

骆裴迟反手关上车门,把车窗的所有帘子都放下。

他打开水龙头把匕首上的血冲干净,挂上挂钩,然后两步走到门边,在墙上的控制面板点了两下,一声“嘀”响,夏瑾川头顶顿时感受到了一股热气,一抬头,看见了车顶上的一个出风口。

还没挪开目光,夏瑾川又见骆裴迟抬手探了探空调的风,随后收回手在水池上方的柜子里又拿出了一盒泡面,慢条斯理地撕开包装倒调料,热水壶朝里一倒,端着面坐到了夏瑾川对面。

面没泡好,骆裴迟由上到下扫视了一遍夏瑾川,最后视线停留在了夏瑾川手臂上,“我给你的药没上?”

一盒泡面没多少,夏瑾川三两口就连汤都喝了干,不在意道,“没。”

“为什么不上?”

夏瑾川实话实说:“太痛了。”

“我没说过它会腐烂?”骆裴迟说。

夏瑾川语气依旧很平,带着些不解:“烂就烂吧,都是死还讲究死成什么样?”

说完,夏瑾川站起身,打算郑重地跟骆裴迟道个谢,然后下车。结果话还没说出口,对面的骆裴迟突然站起来,长腿一迈,抓着他两只手手腕就反绑到身后,让他面朝沙发,给了他膝盖窝一脚。

夏瑾川瞬间跪在了沙发上。

手被骆裴迟抓着,腿被骆裴迟压着,他想挣扎,但骆裴迟力气太大了,一用力他就倒了下去,脸贴着沙发座儿,动不了。

夏瑾川眉头紧皱,想挣扎又挣不出什么水花,“你干什么?”

“人是想活活不了,你是无时无刻不想着送死。”骆裴迟淡道。

“烂命,谁要我送他了。”夏瑾川说。

骆裴迟:“没人稀罕,自己留着吧。”

夏瑾川还被压着,想骂骆裴迟别管太宽,一抬眼发现骆裴迟伸手在窗台篮子里拿了个圆形小塑料罐,跟昨天给他那个一模一样,里面是药粉。

骆裴迟单手拧开盖子,抓他那只手力道一点没松,言简意赅,“忍着。”

夏瑾川的衣服本来就因为打斗变得破破烂烂,适才被软肢人在后背抓了一道,身上跟披了层破布早没了区别,上药甚至不需要脱。

骆裴迟把药罐斜在夏瑾川后背伤口上方,食指轻轻打在罐身上,把药撒进夏瑾川的伤口。

后背伤口比手臂深得多,加上肉少更敏感,那痛比手臂难扛,药浸进伤口的力度像想把他钻透一样,密密麻麻的针扎感让夏瑾川硬生生疼出了冷汗。

夏瑾川低声骂了好几句,骆裴迟上药的速度也没慢下来。

控制不住的发抖没能缓解疼痛,夏瑾川反手抓住骆裴迟,把疼痛全发泄了在他身上,指尖用力得发白。

骆裴迟握住他手,接住了他的力,面不改色地继续倒药粉。

“叫什么名字?”骆裴迟突然问。

夏瑾川抖着声音,“关你屁事......嘶——”

药正好上到伤口中间的最深处,骆裴迟故意敲罐身敲得用力了点,撒了一大块上去,夏瑾川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药无论倒多少,都会不剩一粒地往肉里钻,在药粉已经充分盖过伤口的情况下,撒得越多越痛,并且没有多余治疗效果。

缓了几秒,夏瑾川咬着牙,一字一句道,“夏瑾川。”

骆裴迟:“王字旁的瑾?”

夏瑾川没说话,过了两秒,骆裴迟又问,“多大了?”

夏瑾川原本不想回答的,又怕骆裴迟像刚才一样故意多撒药,只好闷声道,“十八。”

“难怪小孩心性。”骆裴迟轻声道,“十年后要是有缘再见,是得感谢我救你一命。”

后背的药终于上完,夏瑾川感觉到身后压着他的手一松,正打算起身,那力道又压在了 他后脖颈上。

骆裴迟撩开他后脑勺头发,“这也有,忍一下。”

上完后脖颈,骆裴迟又摁着夏瑾川给他手臂上药,全部弄完骆裴迟才坐回对面,掀开已经泡好的泡面盖,心安理得吃了起来。

药的后劲很大,夏瑾川坐在原地缓了很久,抬眸看着骆裴迟止不住皱眉。

骆裴迟虽然顶着个寸头,但也透着点斯文温和,尤其是没有那把匕首衬托后,感觉是个能讲道理的人,但现在夏瑾川的肩颈还在因为刚刚反绑的力度太大而隐隐作痛,他是把斯文二字跟骆裴迟怎么都搭不到一块去了。

车内已经被热气充斥,骆裴迟脱下外套,里面是一件宽松的短袖,肌肉线条若隐若现。

两口吃完面,骆裴迟起身在水池边的柜子里拿出两个杯子,抵在水龙头接了两杯,一杯推给夏瑾川,一杯递到自己嘴边,“装了净水,可以喝。”

“谢了。”接过杯子,夏瑾川跟喝酒似的一饮而尽。

刚才被骆裴迟压在沙发上,膝盖正在好在沙发皮座上来回磨,过了一晚上有些结痂的伤口又变得血肉模糊,夏瑾川当时注意力都集中在扛软肢人的抓伤上,现在回过神来,膝盖有点隐隐作痛,他不自觉来回伸腿想活动一下。

动作被骆裴迟瞥见,骆裴迟扫过他的膝盖,“昨天在玻璃上滚的?”

夏瑾川嗯了一声。

骆裴迟蹲下身摁着他膝盖仔细瞧了瞧,“没玻璃陷进去?”

“抠出来了。”夏瑾川说得很平淡。

骆裴迟找了碘酒和绷带给夏瑾川处理伤口,结束后,夏瑾川撑着桌子站了起来,吃饱喝足只想道谢走人,话刚说完,骆裴迟在车尾巴的衣柜里不知道在翻些什么,边翻边道,“吃人嘴软,就这么走了?”

“我看起来像有值钱东西的人吗?”夏瑾川往后一靠,随口道。

骆裴迟从衣柜里拿了两件衣服,扔给夏瑾川,“看你挺能打的,过两天搬物资,给我卖苦力。”

夏瑾川:“......?”

骆裴迟:“搬完慢走不送。”

-

车里的水不够了,得开到市郊的河边去补水。

房车的驾驶室和生活区是相连的,骆裴迟在驾驶室开车,夏瑾川坐在后面的沙发上。

车里的空调开得很足,骆裴迟给夏瑾川拿了件偏薄的长袖穿。

直到这会,夏瑾川才有闲心打量起了房车内部。

房车看起来比昨天宽敞不少。

那些摞得高高的纸箱不见了踪影,除了桌上沙发上依然堆着杂物,整个空间看上去都明亮许多。

夏瑾川起来走了一圈。

全车木制风,连地板都是木的。

车内的空间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两张沙发一张桌子,沙发背后是冰箱洗衣机,车门旁边有水池电灶,再往后看去是一条一米多点的走廊,两侧一边是关上门的小独立空间,一边是衣柜,走廊尽头是张床,床很大,上面的被子没有叠。

站定在小独立空间门前,夏瑾川朝骆裴迟瞥了一眼。

察觉到目光,骆裴迟抬头在后视镜里和夏瑾川对上视线,“可以用。”

闻言,夏瑾川打开门,本想走进去细看一下,一抬眸迈出的腿愣在了半空。

迎面一个洗手池,旁边是马桶,再后一点是个淋浴间。

夏瑾川:“。”

地方就这么大点,夏瑾川转了一圈回到沙发上坐下,目光扫向了桌面一角堆得有些乱的书。他随意看了一眼,是些连书名都看不明白的书,字都认识,就是连在一起看不懂讲的是什么。

余光一瞥,夏瑾川在一堆“机械”、“程序”、“代码”等字眼里,看见了某张纸上格格不入的一句笔记——“待人要友好互助”。

字和昨天纸条上的名字一样好看,就是这话,夏瑾川又朝骆裴迟看了一眼,只想知道骆裴迟写这话的时候心不心虚。

房车行驶了一个多小时,最后停在了市郊的一条河边,河水算不上干净,很浑。

这片特别荒,公路还窄,一眼往到头都见不着什么绿,全是连片叶子都没的枯树,地上的落叶成堆,一脚踩上去都是脆响。

骆裴迟穿上夹克下车,从后备箱里取了根很长的软管,打开房车的接水口,准备安上去。

夏瑾川动作要慢些,他后背有抓伤,把外套套好下车时骆裴迟已经装好了软管。

骆裴迟手指着接水口旁的指示灯,“灯一亮,就摁这个按钮,停止抽水。”

嗯了一声,夏瑾川看着骆裴迟拎着软管往河边走去,把软管扔在水里,然后又走了回来,一脚踏进房车,“亮了喊我。”

夏瑾川:“......”

一开始,夏瑾川是老老实实站在指示灯面前等的,等了五六分钟,等烦了,转头一看发现骆裴迟坐在车里悠闲地看书,刚想一脚踹在他房车上,又琢磨着踹坏了赔不起,中途硬拐了弯,把岸边一块石头踢进了河里。

踢完,夏瑾川往后退了半米,一边盯着那指示灯一边抽了杆烟。

等了近半小时,那灯终于亮了,夏瑾川起来按按钮,把骆裴迟喊了出来。

夏瑾川就这么站在一边看着骆裴迟。

把软管放进后备箱,骆裴迟又打开了房车侧面的一个箱门,从里面取出了一个深色水箱,递给夏瑾川,指了指夏瑾川身后那几栋废弃的自建楼,“去,倒房子下水道里。”

接过水箱,夏瑾川掂量了一下这水箱的重量,刚想吐槽一句什么东西还得专门跑这么远倒下水道,又重又难跑,一抬眼看向水箱正上方对着的地方——洗手间。

夏瑾川转身的动作瞬间顿住,“......这里面,是什么?”

深色水箱是房车的废水箱,装的都是净水系统净化出的沉淀物以及房车的生活废水,里面加了一些特殊的降解剂,能降解掉各种泥沙污渍的同时还能有效压缩废水体积,被降解后,里面倒出来只有深蓝色的清澈液体,没有任何异物和味道。

骆裴迟瞥了眼夏瑾川凝住的表情,脱口而出,“你说呢?下水道里能有什么?”

夏瑾川默默遮了遮鼻子。

“逗你的,里面有降解剂,除了水还是水。”骆裴迟没忍住一笑。

夏瑾川:“.....”

后面几栋废弃的自建楼都带院儿,厕所就在院子里,夏瑾川把废水箱倒空,拎着慢悠悠走回房车,废水箱放回原位,关上侧箱门,他上了房车坐到骆裴迟对面。

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夏瑾川突然感觉到自己手腕处的震动。

低头一看,刚才在路上捡的那枚电子手表屏幕一亮,又发出了一次震动。

屏幕上的电量放大,剩余2%。

下一秒,屏幕上出现了滚动的文字。

【老板......我快死了......】

【数据线......救我......】

【TAT】

把这玩意给忘了。

夏瑾川面无表情地盯着它,在管和不管间犹豫了半分钟,最后还是抬起头,“那个,有数据线吗?”

朝着骆裴迟指的方向,夏瑾川在桌上找到了数据线,又在沙发底下看见了插座,充上电把表放到地上,他才坐回沙发。

这破表他留着铁定是没用的。

想到这,夏瑾川抬头看了看骆裴迟。

完事送他得了。

“今天就在这睡,暂时没你事了,想干什么干什么。”骆裴迟翻着书,说完又偏头朝水池方向抬了抬下巴,“那儿有把折叠刀,你留着,遇着软肢人往它们脖子上送,熟练了能一刀毙命。”

话音一落,夏瑾川起身从水池边拿起那把折叠刀,折叠刀很锋利,就是体积小,叠起来夏瑾川一只手就可以完全包住,在手里扔了两下,他又坐回沙发。“谢了。”

骆裴迟嗯了一声,没抬头,继续翻着书。

“在这种地方,你都还能这么悠闲地看书,心态挺好。”夏瑾川说。

“习惯。”

夏瑾川认真扫视了骆裴迟一遍,“习惯?你是学生?看着年龄也不小了。”

“读研,二十三了。”骆裴迟随口问道,“说起来,十八岁,也上大学了吧?”

夏瑾川清了清嗓子,不在意道,“我不是学生,初中毕业就没读了。”

闻言,骆裴迟翻书的动作一顿,抬眼盯着夏瑾川,欲言又止。

-

软肢人通常游走在市区,市郊太偏数量少得可怜。

晚上骆裴迟在房车外支了张小桌,上面放着个煮面的小锅,煮完两碗满满当当的面,骆裴迟让夏瑾川拎了两张伸缩小板凳出来。

“煮这么多?”夏瑾川说。

骆裴迟看着他,想起上午把这人拎在手里的实感,“你太瘦了,多吃点。”

“天生的,”夏瑾川道,“不用在我身上浪费口粮。”

“口粮多的不是,”骆裴迟喝了口汤,“就你这体格,要不是见过你跟软肢人打,我信那东西能把你撕碎。”

面很多,夏瑾川吃得特别慢,一边吃,一边有意无意地朝骆裴迟看。

吃完夏瑾川被安排去洗碗收拾桌椅,骆裴迟洗澡,收拾完见骆裴迟还在洗,夏瑾川插兜走到车外七八米远的地方,蹲着,又点了杆烟。

他都不记得,是从多少岁开始,饿就得自己动手了。

特别小的时候邻居看他可怜,会招呼他去吃两顿,后来邻居搬走,他也开始不太爱说话,就再没人喊他吃过饭了。

虽然现在打着零工,但因为钱少得可怜,也很少花钱下馆子。

都快忘记这世界上的饭菜还有其他口味。

“在干什么?”

夏瑾川嘴里叼着烟,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旧事,倏然嘴里的烟被抽走,他一抬头,对上了骆裴迟的目光。

“烟瘾犯了。”刚抽完,夏瑾川声音有点哑。

骆裴迟把烟头抵在地上,碾灭,淡道,“戒了,才多大就有烟瘾。”

夏瑾川想让他少管,话到了嘴边没说出口,咽了回去。

伤口不能碰水,夏瑾川没洗澡。

潦草洗完头,又拿毛巾随便擦了下身上,出来时骆裴迟在检查房车的门窗关闭情况,看见他后朝车尾巴的床指了指,“睡吧。”

为了节省出足够的储物空间,房车只有一张床。不过床够大,两个成年男子各睡各的也不碍事。

夏瑾川记忆中所有和别人同床共枕的经历都是不太愉快的,爬上床习惯使然睡到了最边上,脸朝车皮,背对着骆裴迟,就占了整张床的四分之一不到。

没有药物辅助,脑子乱成一团,如料想一样,夏瑾川睡得不好。

早上睁开眼时,床上只剩他一个人。

骆裴迟已经把桌子上的书摆放整齐,坐在沙发上看书,见他起床了,把手里在看的书合上,“没睡好?”

夏瑾川抬头,想问他怎么知道的,他好像也没有类似翻身的大动作,嘴刚张开,听见骆裴迟继续说,“黑眼圈比昨天还严重,认床?”

“没,有点冷。”夏瑾川随口胡诌道。

房车里的空调温度开不了太高,床边上也没有出风口,这个理由很合理。

“晚上温度低,别睡那么靠边。”骆裴迟说完起身,打开刚“叮”完的微波炉,把粥端了出来,拿碗盛好,“洗漱了来吃,今天去图书馆帮我搬书。”

吃完夏瑾川去洗了碗,又照骆裴迟的安排,从后备箱拿上水管,像昨天一样给房车加水,两三分钟把用掉的水补满,两人准备离开。

夏瑾川在副驾驶,骆裴迟跨到驾驶室后,把那电子手表递给了他,“电充满了。”

图书馆在市中心,从这地方开过去得两小时往上,夏瑾川一直看着窗外。

市郊的房子虽然破旧,但并不像市区里一样钢筋乱翘,一进入市区,车速变慢,四周的景色也从荒无人烟变成了支离破碎。

夏瑾川正发着呆,骆裴迟猛地踩了下刹车,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骆裴迟已经解开安全带迈进后车厢,拿起挂钩上的匕首下了车。

路边三头软肢人正围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小胖子。

见状,夏瑾川也迅速打开车门下车,拽着一头用老办法砸墙,给骆裴迟分担火力。

直到骆裴迟解决完那两头,反手给了夏瑾川手里这头一刀,夏瑾川才松开手,动作太大扯到伤口,他僵硬地活动着肩颈。

骆裴迟看他一眼,“不是给你刀了吗?”

夏瑾川一愣:“......忘了。”

“谢谢啊......”小胖子抹了把汗,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获救,爬起来惊魂未定。

收回目光,骆裴迟像和夏瑾川初见时一样,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小胖子,例行公事般问道,“有被抓伤咬伤吗?”

小胖子愣了会,反应过来后急匆匆点头,指了指后肩,“有,有伤口,这儿有一道。之前没过一次碰到三只的经历,我给吓懵了,就被偷袭了。”

让夏瑾川去车里拿了罐药和冰箱顶上的黑色笔记本,骆裴迟朝伤口处看了看,八九厘米的一道口子,正好在后肩正中心,是个不方便自己上药的地方。

冰箱里的药罐整整齐齐码了一个箱子,夏瑾川拿上一罐和笔记本下车。

骆裴迟拧开罐盖,“转过来,伤口不上药会腐烂,这个地方你自己不方便。”

小胖子应声向后转,蹲在了地上,“谢了啊兄弟。”

“不用。”

食指刚轻轻敲下罐身,骆裴迟刚将药撒进了伤口一点,还没彻底浸进去,小胖子嗖一下跳起来,龇牙咧嘴叫了半天,“啊——等下等下!我靠我靠这他妈也太痛了!不是,这药怎么还咬人呢?”

“忍一下,没上完。”骆裴迟沉声道。

小胖子半信半疑,“这药真管用吗?别伤口没好给我疼死了。”

骆裴迟面不改色,淡道:“伤口不上药会腐烂至露骨,你可以多等几天,看见骨头了再上。”

小胖子不知道在想什么,紧皱的眉头在听到“露骨”二字后顿时松懈,“我缓缓,我缓缓......”

缓了起码两分钟,小胖子才一边撕心裂肺地叫一边扛完骆裴迟给他撒药,再转过身来时眼泪珠子都掉了三四滴,又是一阵嚎,“这玩意真他妈疼啊。”

把剩的药给小胖子,骆裴迟打开笔记本,在里面随意撕了一张下来,熟练道,“药一天一次,原则上第一次仔细上,后面随意撒也不影响恢复。这是我的联系方式,还需要药和帮助联系我。”

夏瑾川瞥了眼骆裴迟手里的笔记本,才发现那潦草的三个大字和电话号码写了一整本,本子已经被撕了一半。

小胖子怔愣着接过药和纸条,“谢谢......”

骆裴迟嗯了一声,转身走。

过了两秒,小胖子又突然追上来,跑的动作太大扯到伤口,他倒吸一口凉气,“嘶——就是,药能再给我点吗?”

骆裴迟刚想开口,小胖子又急忙接道,“我有几个搭伙的朋友,有个都快烂得见骨了......实在不好意思......”

又让夏瑾川去多拿了三罐,骆裴迟道:“还有需要联系我。”

把本子放回冰箱顶上,洗完匕首,两人坐回驾驶室。

车继续朝着目的地行驶,想起那撕了一半的笔记本,夏瑾川道,“你真挺爱管闲事的。”

骆裴迟:“能救救一把,人有条命不容易。”

“这破地方,有没有命重要吗?活着为了什么?为了更痛苦地死?”夏瑾川盯着前方,随口发表了一下自己的观点。

但良久,骆裴迟都没答他的话。

夏瑾川转头看了骆裴迟一眼,见他没打算回答,啧了一声,自觉没趣地偏头看向了窗外。

车转了个弯,进入了一个比之前夏瑾川走过的几条街都更繁华的地带,高楼大厦遍地,不过肉眼所能看见的广告牌、大屏无一完好,破败得更加彻底。

一个急刹,骆裴迟最终把车停在了一座半球形建筑前,“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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