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3-05-10 来源：书耽 分类：现代 作者：半萩 主角：于川 于川
春季中。
滂沱大雨已下一月有余，水位急速上升，湍急的水流似洪水猛兽，要将人吞没。
草系魔兽遍布大陆，水下鱼虫全数变异，扭动着庞大的身躯卷入泥浆，漾起大片浑浊。
飓风刮来的雨珠似一把把寒冰利刃，打的于川脸颊生疼，双目难睁。
乌黑的发锻缭乱得贴在额前，单薄的雨衫被风撕裂开来，露出透着肉色雪白衬衣，抬脚踩上长满青砺的斜坡，黑色雨鞋咯吱作响。
“前方已斩杀一只巨型树妖，后面的！马上过来采摘根茎！”
树妖的根茎可以制作恢复药水，是这四季末世必不可少的东西。
于川愣了一瞬，想赶紧跟上队伍的速度，不料脚下打滑，膝盖一下磕在了尖锐的石面上。
他倒吸一口凉气，疼得脸色煞白，右侧嘴角悬着的小痣随着面部动作隐入肉中。
蔓延开来鲜血被雨水冲淡，呈现浅淡的粉色。
他狼狈起身，一瘸一拐地攀上了上去，跟随人流来到了树妖旁，拿出金刚剪，拧下几缕沾染泥土的根茎收入腰侧布囊中。
一路上他已经跟随大部队收取了不少，应该够换取他一个月的饭了。
若不是处境要塞的处境实在困难，他必然是不想出勤的。
可饿肚子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
跌坐在泥泞的地面，他朝着膝盖的伤口摊开手，一道紫红色光圈浮现，血液肉眼可见的龟速凝固。
光圈消失，巨大的精神消耗让他喘不过气来，鲜血又一次从伤口处涌现。
F级觉醒者不确定因素太多，他连自己的伤口都无法凝滞。
明明是仅次于治愈之下的凝血，在他手上竟半点用处都没有，既缓解不了疼痛，也无法停止血液的流动。
小伤用不上，大伤治不了。
于川抬起眸子，视线灰蒙蒙的一片，挂在睫羽之上的水珠落下，让他止不住颤了颤眼皮。
远处火光乍现，伴随着魔物的低吼，天空之上一道身披战甲，手持剑柄的身影落下，剑身狠狠刺向食人鱼的头颅。
诡谲嘶吼响彻云霄，震开了周身的雨水。
男人站在魔兽的头颅之上，双手紧握剑柄身体向后曲压，周身金光闪烁，硬生将魔兽剖尸分解，挖出了凝结魔力的晶石。
此人正是A级觉醒者莫如山，能力是强化自身体能。
这次出勤的队伍是由他带队的。
“来人，把这条鱼搬回去。”
虽然变异了，但本质还是没什么变化，依旧可以作为食物食用。
于川默默收回视线，他羡慕他们能有这般强劲的觉醒技能。
看着膝盖处不停渗血的伤口，他掏出腰间匕首，割下了衣摆，给自己简易的包扎了一下。
远处，不知谁火急火燎地喊了一句，声音如同地雷般在耳边炸开，全员脸色大变。
“快跑！危险！”
感知到身后的危险，于川连同周边的所有人想跑已经晚了。
拔地而起地树根将所有人扫了出去，千年榕树妖仰天长啸，无数甩动的藤蔓遮天蔽日，落下的片叶如利刃垂直插入地面。
身体落地，于川的脑子一下子空了，亦许是求生欲作祟，他忙不迭地站起来，连嘴角有鲜血溢出也毫无察觉。
他要逃……他不想就这么死了。
好歹要让他吃饱饭再死吧。
最后定格画面是莫如山正面色惶恐地朝他们跃来。
榕树妖疯狂地甩动起藤蔓，被击碎磐石飞溅，砸伤了不少前来支援的觉醒者。
“预测等级S！全员进入作战状态……！”
这是于川最后听见的一句话……
S级……他们队伍里等级最高的觉醒者只有A级啊。
他被甩动的藤蔓所殃及，身体贴着地面滚了出去，蓦然坠入漆黑的地下裂缝。
残破的衣衫飞舞着，看着逐渐远去的光源，他闭上幽黑的双目。如殒命的飞蛾，缓缓坠入层层叠叠的枝菀，最终落下地面了无声息。
鲜血在地面炸开了血花，一点一点浸染了诡阵。
漆黑棺中，枯萎的玫瑰赫然复生，沉睡于此的男人绝美如画，放置在腹下的交叠双手微微松动。邪性的皎月色碎发泛着浅淡的光泽，他微微打开了眼帘，露出一双剔透如琉璃的赤红色晶眸。
看清眼前场景，与发色无异的睫羽颤了颤。
萨德坐起身，扶着棺材边缘，毫无血色的大手揉上眉心，脑子懵懵，“怎么……回事。”
他拧着雪白的眉朝倒在血泊的人儿看去，眼眸亮了一瞬。
千等万等，终于等来了。
不过怎么浑身是伤，还脏兮兮的。
萨德从棺材里爬了出去，血红色的西装如量身定做，衬得他肩宽腰细，修长的双腿迈出，两个健步便走到了于川身边。
他蹲下身，用尖锐的黑色指甲戳了戳对方的手臂，忽然察觉，“呀！死了！”
怎么回事啊？刚等来契约主就要再一次陷入沉睡吗？
得赶紧缔结契约！
萨德的指尖在空气中描绘，暗紫色的魔纹涌动扭曲，“叫什么名字啊……”
他潜入对方的意识，忙问，“叫什么。”
于川抬起埋在膝上的脑袋，看清了萨德样貌。
血色的晶眸，顶立在脑袋两侧的尖锐乌角，漏出唇外的皓白犬齿，以及骶骨处的尾、翼。
自己这是要下地狱了？
他这辈子可没干过缺德的事，老天怎么能这么对他。
“乱想什么呢！”他的心声被恶魔一字不差的听了去，“本大人是来救你命的，快报上名来。”
“救命……？”于川简直不敢相信。
恶魔还会救命？
“快说啊。”萨德着急。
“于……川，于是的于，海川的川……”
“于川……”萨德的指尖蓦然顿住。
这俩字用魔纹怎么写来着……
一本魔族字典蓦然出现在他手中，他迅速翻看，用指尖龙飞凤舞的写下了。
“接下来……盖个章……”男人低下脸，樱色的唇瓣贴上了于川唇，探出的舌尖缓缓舔舐过于川嘴角的小痣，轻柔又暧昧。
契约签订成功便消失不见。
魂魄归体，恶魔邪魅的声音传入于川耳畔，带着恶作剧的意味，挠的人心痒难耐，“人类，想活命吗？想的话，就叫主人。”
他没力气回答了……喊主人什么的，也太中二了。
萨德一怔，骶骨处的尾根动了动，尖刺形的尾端甩了起来。
算了，现在不是较劲的时候，得先带于川离开这个地方。
他将人抱进怀中，转头看了看身后，血红的尾翼赫然伸展，他振了振翅，一跃而起，带着人飞出了地下遗迹。
此时再看这个世界俨然已是大变样了。
曾经璀璨的高楼大厦，繁华的街巷竟全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被魔物占领的废墟。
萨德眸色黯淡了一瞬，展开独有的领域，感知了一遍周围所发生的一切。
顺着方才的险境看去，尸体的残肢落得到处都是，唯一的活人似乎也残了。
那些人应该是于川的伙伴了。
真可怜呀。
那个活人还是救一下吧。
萨德抱着于川落到了地面，扭曲羽翼为他遮风挡雨，随即走向意识不清的莫如山，垂眸不屑地睥睨着他。
“真不知道是你运气好呢还是运气好，遇上了本大人。”
他伸手将人用飞泄而出的黑色锁链捆了起来，随即翱翔于天际，将人吊着飞向要塞的所在处。
期间，萨德几次觉得头晕目眩，以为是刚苏醒还未来得及适应的缘故。
他强撑着飞到要塞门口，刚将人放下，心脏似被一双大手紧紧揪住，疼得他喘不上气。
一旁的于川也是如此，梦里他的身躯似被重物碾碎，生不如死。
连接两者心脏的红线显现了出来。
萨德预感大事不妙……
这家伙的力量似乎经不起他这么造！
叽！
小小的肉团子落了地，萨德在地上滚了两圈，看着自己白乎乎没有五指的小团手，眨巴着血红的豆豆眼，傻了。
完蛋了！
“唔……”如此娇小的身躯根本顶不住袭来的狂风骤雨，小恶魔光溜溜的身体淌着雨水在泥地里滚出去好几圈，若不是及时咬住了于川的衣摆，真的会被刮跑。
太丢魔脸了。
柔软无骨的小小身体被风吹得疯狂摇晃，眼看衣摆有撕裂的痕迹，萨德整只魔都不好了。
盐城要塞周身蓝光显现，透色的保护罩表面不停向下漾着涔涔雨水，亦许是设备勘察到了附近有活物，尖塔顶端展开，一截漆黑的高倍望远镜探了出来，看清是怎么也联系不上的莫如山与一位不知名的觉醒者昏死在了要塞之外，立马通报了消息。
“第76队伍回归，生存人数……2，报告完毕。”
“消息已收到！”
要塞的庇护色消失，散发着蓝光的机械大门开启，几个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将两人分别搬了上去，边跑边用治愈之力将他们送入了要塞之内。
“这是什么玩意？”有人发现趴在于川臂弯里的一团，揪住了甩动着的尾巴，将小东西提溜了起来。
萨德疼得叫了出来，声音像小老鼠似的，“好疼！”
眼看于川被推进不知名的屋子，小恶魔心急如焚，努力扇动着翅膀挣脱而去。
在机械大门闭合的最后一秒他摔进了治疗室，身体在地上弹了几下，骨碌碌滚进桌底。
居然连飞行都费劲。
于川到底是有多弱？
小恶魔泪眼汪汪地爬站了起来，圆乎乎的团手抱着桌腿静静盯着人类们整活。
于川的命已经和他连在一起了，之后恐怕是想死都难了，搞不懂弄这些七七八八的做什么，能续命吗？
于川躺在冰冷的手术床上，医者为他检查身体，发现只是衣衫染血残破，身上竟一点伤都没有。反观莫如山失了一截小腿，身体多处粉碎性骨折，这种情况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实在是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他们好奇于川一个F级是怎么躲过成群魔兽将人带回要塞的。
又猜测是不是这个F级的觉醒者在作战期间选择逃跑，最后还是莫如山拖着残肢用仅剩的余力将他护送了回来。
毕竟莫如山不是会为了保全自己而弃他人而不顾的人。
见此回归的人数，有些事可想而知了。
猜来猜去无非就那几种可能。
他们看向于川的眼神有些变了，是鄙夷，是嫌弃。
小恶魔叹气，振翅飞到了于川脑袋边上，抱住了他的耳朵，用力蹭蹭。
那些医者都忙着治疗莫如山，在确定于川没什么大事之后，给他上了氧气机便没再管他了，所以连他身边多了只小东西也没发现。
……
“于川……于川……川，于川……”
感知有人在叫他，细长的柳叶眉紧了紧，意识在现实与虚幻中反复徘徊，似有一股力量抓住了在黑暗中浮浮沉沉的身体，将他拽回到生的轮回之中。
“于川！”
于川蓦地瞪开眼，揉碎的明光刺痛瞳眸，渗出的虚汗顿时浸湿了额角。
看着熟悉的机械制天花板湛色跑灯不断，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难以置信地坐了起来，看着自己的手，用力攥了攥，模糊的视线逐渐变得清晰。
自己还活着……
还活着！
真的还活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恶的人类，终于舍得醒啦？”小恶魔说起话来口齿不清，小嘴吧唧吧唧。
他伸出手捶了一下于川的脸，身后迷你的红黑色骨翅扑扇扑扇，“没想到你弱到连本大人的原型都稳不住……身体怎么样耶？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于川：“？？？”
这是个什么东西？
于川幽黑的瞳孔紧缩，震惊地看着飞在半空的小东西，随即视线下移盯住团子一样光滑的下半身。
“呀！看什么呢变态流氓！”萨德用小短手紧紧护住，像极了电视剧里的黄花大闺女。
于川表示有被萌到，他拿过摆放在桌上的绷带，摊开了手掌心，示意小恶魔降落，“过来吧，我帮帮你。”
这个主人看起来倒是温柔，萨德鼓囊着腮帮子，站到了青年的柔软掌心之中。
于川是个手巧的，他将扯下一段截绷带，小心翼翼包裹住小恶魔的身体，缠缠绕绕，简单为他做了身衣裳。
“咦？”小恶魔展开身子，豆豆眼因兴奋眨巴了好几下，身后的小尾巴甩了起来。
没想到这个人类还挺好的嘛，那就不嫌弃他了吧。
于川笑弯了眉，唇形斐然的唇瓣抿着好看的弧度。
小恶魔软乎乎的，像是抓着一把硅胶，小脸可爱得不像话。
于川对他其实是有点印象的，他应该是当时出现在濒死之境的恶魔，“你怎么变得这么小了？”
萨德闻言，哀怨地看了于川一眼，一屁股在他的手心坐下了，“还不是你太弱啦？不过也没办法，为了你的身体考虑，本大人就委屈点保持在这个大小慢慢储存力量吧。”
看青年一脸懵，小恶魔只好跟他解释了一遍。
“契约？”
也就是说，他已经是死过一遍的人了？真的是恶魔救了他？于川简直不可思议。
“是滴，之后你的生命与我相连接，但我的力量取决于你的能力，嘿嘿。怎么想都不亏对吧？主要我能保护你，还很好养活，只需要用你的体液供养我就好啦。”穿过指缝的恶魔尾巴勾着于川的手腕，触感滑腻温热，“先喂我点吧。”
“怎么……怎么喂？”于川有些尴尬。
体液？哪种体液？
小恶魔吧唧嘴，舌尖舔过小小犬齿，“给我点血就好啦，你要能给点其他地方的那就更好了。”
于川瞬间红了脸，其他地方肯定不是好地方，“其他地方就算了，血液你取吧。”
萨德兴奋极了，抱住透着粉色的食指刚张开小嘴，医疗室的门倏然开启，打断了他进食。
小恶魔僵住不动，圆滚滚的小脸爬满黑线。
肚子快要饿死了，怎么还有人来碍事？真是烦死了。
两位身披白袍的医者走进门，速步来到了于川身边。
他们先是看了眼于川手里抓着的小东西，有些困惑，随即才想起正事。
因为莫如山还昏迷不醒，他们必须将人送到精神觉醒者的科室里查看于川的记忆，好知道出勤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恶魔的周身散发着肉眼可见的黑色煞气，莫名降下的威压让两位医者不寒而栗。
“这是你收获而来的灵宠么……等下查看完毕记得去登记。”说罢，便给于川让出了一条道来。
小恶魔气急败坏，他才不是那种下等东西，“灵宠！？本大……呜呜呜！”
于川将手指怼进萨德的嘴里，“我知道了。”
指尖被尖锐的犬齿划破，淡淡鲜血渗入口中，猩红的眸光闪动了一下，小恶魔抱紧了他的指尖，贪婪地允吸起来，想来也是饿了许久。
青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垂眸看了眼，抓紧手里的小东西出了医疗室的门。
明亮旷阔的庇护所内人山人海，有普通人，有像他一样不起眼的觉醒者，他们神情麻木地坐在地上的通铺，不知未来会如何。没有带领队伍能力的觉醒者想要独属自己的房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四季天灾忽然降临，生物在一瞬异变，魔物摧毁人类的居住所，将世界变成一片废墟。恶劣的天气席卷着大地，根本普通人没有生存的余地。
后来部分人类觉醒了超凡的能力，绞杀魔兽的同时，建立起了庇护所，收容了顶着恶劣环境生存下的众人。
现在只求能有生的希望，即便曾有千金，权势滔天，在此时已没了作用。
青年收回视线，眸色黯然。
不知不觉竟也熬过三年之久了……
“于川……！”
身后有人叫了一声，是于川的好朋友，唐井，同他一样是个F级觉醒者。
于川止步，回过头去。
唐井冲了过去，从于川的肩膀捏到了胯骨，眼泪都急得掉下来了，“你还好么……！”
“我没事。”
小恶魔对着唐井龇牙咧嘴，凶狠的表情出现在如此可爱的脸上很是突兀。
谁许他跟于川说话的！
他要把这个可恶的人类吃掉！
唐井与小恶魔对上眼，嘴巴缓缓张大，“这是什么？哪来的？！”
“这是……这是，我的灵宠。”于川心虚地解释。
“有话等会再说。”医者催促一声。
于川点头，“我马上就回来。”
进到精神科室，几位等级为A的觉醒者眸光森冷地看了他一眼，示意他躺倒床上。
他将小恶魔放到了枕边，躺好。
萨德步伐缓缓地跑到他的脸边，警惕地看着这些精神窥视者。
这么危险的能力人类居然也能有？这个世界真是乱套了。
往日都是带队人才有资格进入这里，于川躺在床上看着大亮的灯泡，紧张地闭上眼。
“放轻松。”
密密麻麻的精神触手落在了脑袋上，那一瞬间，于川的脑子里的记忆全空了，如陷入云层般柔软，让人感到无比舒适。
这种感觉好微妙。
他睡了过去，可梦里却在重演出勤当天发生的事情。
躺在床上的于川下意识发颤，记忆大片大片地涌进记忆窥探者的脑内。
发现于川好像很痛苦，小恶魔的心也跟着紧巴巴的。
忽地，记忆在于川坠崖时猛地断片，死亡带来的精神摧磨让几位精神觉醒者同时吐血倒地。
小恶魔抱着于川的脖颈，见此，赤红色的眸光黯淡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