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回,黎川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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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春天的樱桃,夏天的汽水,秋天的落叶,冬天的飘雪,天空中半明半暗的云,大海里沉沉浮浮的泡沫,遥不可及的海岸线,刺眼的日光,难忘的月亮,闪烁的星芒,余光里的晚霞,高山上盛放的花,田野里茂盛的草,忽如其来又消失不见的风,旧书籍翻页时的响,傍晚时分邻家炒菜的香,楼下孩童的叫喊,冰箱里吃剩一半的蛋糕,烤箱里的红薯,茶几上的牛奶,明天要和爸妈一起逛超市。

我能想到的一切美好的事情里,都不应该只有我。

——2019.5.12

老板还是那个老板,生煎还是那个味道。

小小一颗的椭圆,恰好是一口的量。

顶部是厚厚一层深褐色的焦脆,但不能先吃焦脆,要先在白肚子上咬出一个小口去吸里面的汤汁儿,汁水厚重,香气浓郁,这一小点儿汁水正正好,砸吧砸吧嘴,恰好够回味,若是再多就会腻。

汤汁儿被喝掉,就剩下明显瘪下去的小包,不能矜持,要一口全部送进嘴里,是正好填满嘴巴不能说话但不会出丑的程度。这一口,先冲击味蕾的是猪肉,接着咀嚼,能唱尝出大葱的味道,葱味早已变质,在热汤气里等待久了,刺激的味道被软化,配上外面点缀的芝麻香,牙齿每碰撞一次就有一次的感觉。直到最后咽下去,才能吃出软绵绵的甜,那甜混着猪肉香,芝麻香,葱香,面香再次翻涌而来,勾着人不由自主地去吃下一颗。

可以拿一个小碟子放些辣椒和醋,辣椒是市场里的新鲜红辣椒,被油滚过,香味很重,醋不是很酸,混在一起又是新体验,那样的话,舌头的娱乐活动会再丰富一些,在留香的基础上或酸或辣,若是犹嫌不足,店里还有麻油,滴两滴,麻一麻贪心的舌头。

生煎应该配什么呢?当然是绿豆粥啦!

绿豆早早地沉淀了下去,用勺子搅一搅,豆子们又活跃起来,舀一勺放进嘴里,最先感受到的就是甜,是白砂糖,并非腻人的程度,恰到好处的甘融进每一粒豆子里,如果细细品,就可以感受到绿豆的软糯,牙齿轻轻一咬,就可以破坏一颗弱小绿豆的完整。细密的豆,清甜的汤,虽然普通,却和生煎包绝配。

许是很多年没吃过的原因,黎川回分明已经饱了,但还吃敞开胃口吃了一份生煎喝了一碗粥,温兰秋这边见他吃得欢快,心里高兴,也疯狂地跟着吃。吃到最后两个人硬是不敢站起来。

“走吗。”黎川回坐立难安。

“好。”温兰秋也觉得如坐针毡。

“······”

“·····”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你怎么不动。”黎川回忍不住了,温兰秋不动他也没动力站起来。

“我······好像站不起来······”不是好像,他是真的站不起来,就连坐着都能感觉到肚子撑得滚圆,胃里撑得发疼,疼得发紧,紧得发酸,就连呼吸说话都有强烈的不适。

无头无脑的一句话换作别人或许听不懂,但黎川回此刻就是一整个感同身受:“我也站不起来。”

两个人对视了一下,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隐忍痛苦的尴尬神色,黎川回见温兰秋难受到连额头间的汗珠都不想擦,忍不住笑出声:“噗嗤——”

这一笑牵动了肌肉,整个身体如同翻江倒海般,黎川回自作自受,趴在桌子上小声抽气。温兰秋见状,也没忍住“噗嗤”一声,学黎川回的样子趴在桌子上。

即将要下雨,天色暗沉,店里人少,白炽灯光线昏暗,黎川回顺势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缓解胃部,那一瞬间的舒适与之前的痛苦形成对比,被放大数倍,他半眯着眼睛去看温兰秋,却发现他早就在看自己了。

“看我干什么。”音调发软,像掉进云端的鸟儿。

“不可以看吗?”温兰秋枕在臂弯里,只露出半张脸,声音有些模糊,但沉甸甸的,很真实。

黎川回想要笑,想要戏弄他:“不可以看。”

果然,温兰秋微微睁大了眼睛,眨了眨:“为什么?你也在看我。”

黎川回顺着他的话瞎说:“只能我看你,你不能看我。”

他不知道,他说话的时候眼睛变成了小月牙。

温兰秋小声嘟囔:“你好不讲道理。”惹得黎川回笑出声。

温兰秋深吸一口气,把下巴抵在胳膊上,含笑看着他。黎川回的逗弄好明显,但温兰秋乐意之至。

笑够了,黎川回用指尖轻轻敲击面前的瓷碗,发出清脆的响声。半晌,他也小声嘟囔说:“你可以看。”

对于温兰秋来说,黎川回每一次的真诚都是绝杀,他就是俘获之后被完全驯服的狗。不管将来如何,就在这一刻,他想,他是绝对的黎川回主义者,他将永远忠诚于关于黎川回的一切。

川回,黎川回。

就这样趴着休息了许久,久到已经听见了淅淅沥沥的雨声。两个人艰难地撑着桌子站起来,艰难地朝外面走去,艰难地站在路边打车。

当出租车司机询问目的地时,黎川回很自然地说出了花房的地址,很自然地和温兰秋攀谈起来:“等会儿我煮花茶给你喝好不好。”

温兰秋发现黎川回喜欢把问句用陈述的口气说出来,他笑:“什么花?”

黎川回想了想,说:“我给你一个小篮子,你喜欢哪朵花就揪一片花瓣,煮个大杂烩。”

温兰秋的笑意更深,明知他是开玩笑,但还是应承下来:“好。”

他们谁也没意识到,其实吃完饭,就可以回家了。

黎川回煮了一壶栀子,盛在漂亮的玻璃盏里,透亮的红在摇晃间会荡漾出金光。

回廊上恰好有两把摇椅,温兰秋坐了下来,没有看见黎川回嘴巴微微张开想要说些什么的动作。

两个人窝在摇椅里,身上盖着相似的毛毯。说是摇椅,其实就是普通的老头乐,只不过有些特殊的意义,黎川回从来没有让外人坐过。

温兰秋随意把玩着玻璃盏,指尖沿着杯壁上弯曲突出的花纹来回摩挲,打趣道:“你这是什么小资产阶级的生活。”

黎川回押了一口茶,有点酸:“我妈妈的。”

温兰秋点点头:“她好精致。”

黎川回嘴角带着弧度:“嗯,她很讲究,如果她看见你脱了鞋上摇椅一定把你轰出去。”

温兰秋瞥了一眼他毛毯下裸露出来的白脚趾,笑出了声:“那你呢?”

黎川回哼哼唧唧地说:“你先走,我随后就到。”

雨是具象,花也是具象,可雨落在花园里就显得不真实。耳边是白噪音,眼前是群花景,它们融合在一起让人莫名觉得起了白烟,像是有薄雾漂浮,那些花草有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资本,也像是悬了起来,明明是在地面上,却有摇摇欲坠的感觉。

朦朦胧胧,是烟雨。

被毛毯裹住,暖意遍布全身,摇椅慢悠悠晃着,呼吸稍深就可以问到风的清冽,热茶捧在手里,手心滚烫,而十指连心,于是心里也热。

这样的场景,即使两个人静静的不说话,也是无可挑剔的舒适。

“你觉得下雨天适合干什么?”黎川回问。

“适合在被窝里听雨声,听到睡着,睡醒了接着听:适合听歌,最好打着伞散步的时候听;适合坐在一起聊天儿,比如现在。”温兰秋说。

黎川回非常给面子地说:“赞同。”

温兰秋突然想起那个晚上。此情此景,他不得不告诉他。

“有一天晚上,也是下雨,我看见你在天桥路灯下跳舞。当时很晚了,路上没有人,你没有打伞,我站在天桥上看你,你当时看起来真是自由,我不敢走下去,怕打扰你。”

黎川回愣住了,他努力回想是哪一天,但那样的日子太多了,他分辨不出,可就在他抬头看向温兰秋的一瞬间,他一下子就从那些日子里认出了温兰秋说的那一天。

在那场雨里,有人为他撑过伞。

“是你?”黎川回震惊。

“什么?”

“红绿灯,是你帮我撑的伞?”

温兰秋恍惚过来,点头:“你淋湿了。”

他在撒谎。他分明是走过去才发现他被淋湿了,在那之前,他完全是被吸引,他只是想走过去看看他,幸运的话,或许还能和他一起走一段路,就算是放学路,也权当雨中漫步。

黎川回小声惊呼:“好巧,好像每一次都是你。”

温兰秋低着头,半张脸藏在门廊覆盖的阴暗处,过了好一会儿,声音仿佛是从远处飘来:“是啊,好巧。”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呢?怎么可能每一次都是我呢?温兰秋想起为了遇见黎川回的种种,实在是很难说出这句好巧。

可是,命运中一切可遇不可求的巧合,都是有人处心积虑的结果。

黎川回敏锐地察觉到温兰秋变化的情绪:“怎么了?”

温兰秋突然就变成了一个撒谎精,还是一个偷偷会委屈的撒谎精。他说:“我没有伞,我回不了家了。”

黎川回怔了一下:“谁让你回家了,我可没赶你。”

温兰秋用脸蹭了蹭柔软的毛毯表面,叹息道:“不想走,这里好漂亮。”

黎川回盯着他的动作,没能听清他的话,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然跨过两人之间的小茶几用力靠近温兰秋,道:“你说什么?”

温兰秋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迷惑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他没有后退。他的大脑告诉他,不应该后退。

他要迎接他的靠近。

喉结忍不住滚动,眼睛却能控制住眨动的频率,他能听到自己几近颤抖的声音——

“我说,我不想走。”

黎川回像个天真的孩童,丝毫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多越界:“为什么?”

好像没有心跳了,难道心要跳出来了吗?

温兰秋极力克制住自己想要闭起来的双眼,他无法去看黎川回,无法直视他毫无杂念的眼睛,于是他侧开头,靠直觉找到他的左耳,对着那里轻声说:

“因为这里很漂亮。”

黎川回“蹭”得一下子坐回原地,老头乐发出了“嘭”的一声。他的突然靠近倒是没吓到温兰秋,但突然的撤回把人惊了一下:“怎么了?”

黎川回的脸色不太好,看起来像是突发了某种急症。温兰秋见他不说话,仰起身着急地又问了一遍:“怎么了?”

黎川回紧咬着牙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不断在心里暗骂温兰秋,这个人是怎么回事?他怎么这样?他!他太不得体了!

温兰秋眉头紧缩:“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说着就站了起来,走到黎川回面前。

闭嘴吧你!你过来干什么?

“没有,我脚抽筋了。”没办法,黎川回几乎咬牙切齿道。

看来他也是小撒谎精。

原来不得已的时候,大家都是撒谎精。

黎川回以为这样说就可以打发温兰秋,没想到脚腕倏尔被人握住,突如其来的凉意刺激得他蜷缩起身子,诧异地看向始作俑者,却没对方眼里的关心逼退。

“哪只脚?这只?”温兰秋蹲下身,扭动了一下他的右脚,又开始摆动左脚:“还是这只?”

不知道是哪根手指不小心划过脚心,带来微微刺痛的痒,黎川回下意识要蹬腿,却被握得更紧。

“别动别动,右脚是吧?我帮你拉一下筋,马上就好了。”温兰秋双手用力捏紧他的脚,使劲往下面掰边掰边问:“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黎川回承受不住力道,极力蜷缩着脚趾,整个人像被拉紧的弯弓一样动弹不得,尾椎骨抵在椅座上,也发出刺痒,他几乎是叫出来的:“温兰秋!”

温兰秋以为是没作用,赶紧说:“你再忍一下,我再用点力。”说着又往下使劲一动。

黎川回又羞又恼,想要开口制止,却只能发出痛苦的短暂音节,整个失重般砸在椅背上,不住的大口喘息。

温兰秋见他躺下,以为缓解了,问:“舒服了吗?”

黎川回觉得周围的空气都稀薄了,深深洗了一口氧气,脱力地说:“舒服了。”

算了,就这样吧。

温兰秋的动作猛然慢下来,左手禁锢住他的脚腕,右手摸上脚侧,缓缓转圈。他不再说话,只是认真地低着头动作。黎川回的脚很瘦,血管清晰地蜿蜒在一片白上,呈现出淡淡的青色,那里面蕴藏着长年奔腾不息的红川。温兰秋想,若人的血管随血液显色,那么红与白将会在他的脚背上勾勒出一朵曼珠沙华。

他的动作甚至称得上轻柔,指尖不知不觉沿着血管滑动。

就像对待那盏栀子,恐怕玻璃破碎。

就像对待那盏栀子,指尖描画盏壁纹路。

黎川回瑟缩了一下,明显察觉到他动作的变化:“怎么了?”

温兰秋似是玩味,似是真诚:“你的血管很明显,我在想如果人的血管是红色的话,在你的身上会更漂亮,会不会像纹了花一样。”

黎川回瞪大了眼睛,他吃惊于温兰秋的直白,他不得不怀疑他的纯洁。可直觉告诉他,温兰秋不是那样的人,理智告诉他,温兰秋是无心之举,他诚恳的眼神分明说明了一切,他只是坦率,并非刻意。这或许是他的天分,就像他生来的好相貌一样,坦然的挑逗也是与生俱来。

他是明净。

也是明净的对立。

他是令人纠结的矛盾体,带着状似挑逗的诚意。

“温兰秋。”

“嗯。”

“痒。”

“哪里痒?”

黎川回将头靠在椅背上,全身心感受着脚上的温度与触感,那阵痒意一直从脚底到头顶,几乎将他贯穿。闭上眼睛,脑海浮现出那双手的模样,它那样高贵,此刻却在用心抚慰一只踏过千泥万尘的脚,修长整洁的十指怎样发力,如何揉捏,生动形象。

到处都难受,却不知道具体是哪里痒。

半晌 ,他终于开口:

“ 手心痒。”

手心痒?

温兰秋狐疑地看着他: “那你自己挠?”

黎川回没有睁开眼睛,假模假样地在手心里随便抓了两下,没想到弄假成真,竟然真的痒起来,他只好稍稍坐起,用力挠了挠,翻过来一看手心红了一片。温兰秋探头来看,指着他的手心说:“你看,你给你的手心打了腮红。“

黎川回低头看,掌心只有中间那一小块皮肤泛出浓重的红,与四周对比起来,的确像是打了腮红。他笑起来:“你的比喻还挺生动形象。”

温兰秋羞涩一笑:“我从小修辞手法学得好。”

黎川回的笑容没有消失,温兰秋的笑意还在加深,两个人只顾着笑,忘记了说话。

雨还在下,风时不时吹来,树叶发出簌簌的响声。丝线般的雨,奏着乐的叶,摇摆着的花,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断断续续的乐声,风间清洌的味道,大自然中纯净无比的白噪音,天地间的一切,都是背景。

不知道是谁的眼睛先直视对方的,他们突然就不笑了,他们突然就不动了,他们突然就不会呼吸了。

是环境使然,还是气氛烘托?下雨天,花园里,两个人,是必然,还是偶然?

或许,是巧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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