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雪

精彩段落

桐城的天总是亮的很早,不同于北方总是朦朦胧胧的早晨,一般他们睁开眼的时候外面已经天光大亮了。

“六点半了,起床。”

“起不来,”裴安动了动,把脑袋拱进被子里,“我太困了……”

“活该,困也得起来。在我这睡还敢赖床?”裴曜一条手臂支在枕头边,另一只手抬起捏了捏弟弟的脸。

昨晚他本来没想留这个小孩在这睡的,只是懒得管了,就由着他趟了一会,没想到就是这十分钟都不到的时间,再去看,裴安已经在他身边睡的很熟了。

年纪轻轻的,一点夜都熬不了,果然不是学习的料。

“快点,昨天才刚刚把我叫去学校谈了次话,你这几天表现好点,不然隔天就迟到的话,”裴曜顿了顿,“会让我很没面子。”

“哎呀——行行行,那我就快点呗。”

裴安爬起来,幽怨的目光不加掩饰的扫了一圈,才踩着拖鞋气冲冲走了。

“嘶……”他人都走出很远了,裴曜才猛然反应过来,有些哭笑不得,这小孩自己昨天晚上不睡觉往酒吧里跑,今天早上睡不醒了,这起床气都撒到他身上来了。

“砰”的一声从教室后方传来,好像有什么重物落地,讲台上安心讲课的数学老师被吓了一跳,心有余悸的回头看过来。

裴安这时候已经被同桌叫醒了,正揉着隐隐作痛的额头,装模作样的研究起数学卷纸。

“你真这么困啊。”

不同于裴安的昏昏欲睡,方子路看起来郁闷极了,整个人心事重重的,昨天醉酒后的洒脱统统消失不见。

想来也是,这搁谁身上都不会那么快就走出来的。聚起全身勇气去跟一个人倾诉爱意却被兜头泼了一筐冷水下来,裴安没体会过这种感受,但他瞧着方子路伤心的样子,觉得这件事太不公平了,勇敢过后换来的怎么能尽是痛苦呢。

“你哥哥认识向晚吧,”方子路立起桌面上的书,挡在脸上,“那天在校门口,我看见他们两个打招呼了。”

裴安“哦”了一声,说到:“他们见过几面,但是不熟。”

“嗯,你放心,我没有把他们归为一类,你哥哥看起来特别好。”

“……”听别人这么直白的夸奖裴曜,裴安压下几欲扬起的唇角,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别别扭扭的岔开了话题,“今天还是四点放学,你晚上有什么安排啊?”

方子路摇头,迷茫道,“不知道呢。之前天天和向晚腻在一起,吃什么玩什么都不用我自己想。”

向晚的长相是不错,但裴安眼里向来是除了哥哥谁都看不上的,他想了很多次,方子路怎么会喜欢上向晚。

现在他明白了大半,家境优渥长的还帅,这种带你出去玩并且安排好一切的大哥哥,拿捏方子路这类未经情爱的小男生,太轻松了。

“那就早点回家吧,别让叔叔阿姨担心你。”

平时叽叽喳喳的小太阳同桌消沉下来,上课安安静静的,没人在他耳边吐槽老师了,裴安竟然还觉得不太习惯,叹了口气,在心里轻轻说道。

“希望你快点好起来吧。”

也不知道方子路有没有听进去他的话。

总之,别犯恋爱脑去找向晚就行。裴安支着脑袋暗暗想。

裴安知道自己从小就运气不好,上一年级的时候希望自己能当上数学课代表,一共就两个人竞选,老师挑了另一个人;放学必经的一条路口总是有很多流浪猫,当裴安终于求动哥哥,准备去捞一只流浪猫收养的时候,平时成群出现的猫咪们却都不见了。

期望的事情每每都会落空,所以他现在很少去希望什么,连生日愿望有时候都会故意反着许。

唯独昨天在心里无声的对方子路说了一句——希望你快点好起来吧。

第二天,方子路就没有来上学。

而且他还从江寄时那里听说,虽然方子路昨天晚上没偷偷去看向晚,但是他又去了酒吧,应该在那喝了一宿的酒,最后还是酒吧的服务生给他妈妈打了电话,才把人接走。

“阿姨早上打电话请假的时候我听到了。”江寄时靠在窗边,表情有些暗淡,“她也很不容易,本来工作就很辛苦了,现在还要照顾儿子。”

裴安听着这话的意思不太对,疑惑的抬了抬眼睛,“子路他是……?”

“单亲家庭。据说很小的时候他父亲就走了。”

又缺失父爱,怪不得。

向晚该是填补了方子路生活中的很大一个缺口,他带他吃饭逛街买衣服,他可以是哥哥是朋友,甚至是爸爸;但是,不能是爱人,不可以是爱人。

裴安虽然被裴曜保护的很好,但他不是小白兔,该明白的道理他都明白,即便在“喜欢自己亲生哥哥”这件事情上,都是理性在占上风。

可是方子路,在向晚一次又一次的温柔攻势里沦陷。他那么机灵,不会看不出这段关系的危险,却依旧靠了上去,被对方的魅力吸引,违背了自己的生存原则。

“我今天晚上去找找他,不然这么下去,可不行。”瞥见德育老师已经溜达到隔壁班级了,江寄时害怕被抓到窜楼层扣分,拜拜手转身走了。

裴安看看他的背影,又转头看了看身旁空白的桌面,眼睑垂下来,趁着上课铃还没响,拿出手机给方子路发了一条信息。

——考试卷纸用帮你留吗?

回复是中午收到的,他应该是刚刚睡醒。

——留吧,要不然明天上课老师又得骂我。

看到他的信息,裴安松了一口气,还行,这人没说出什么“放弃了”“不学了”之类的话。

又醉了一晚上,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开没。

但到了第三天,方子路还是没有来上学。

裴安叹了口气,又拿出手机给他发了信息。

——你在哪啊,我晚上去找你吧。

除了和裴曜以外,裴安显少主动和别人联系,但是短短两天,他已经主动问了方子路两个问题了。

对面这次倒回的很快。

——不用找我,我没事。

——就缓缓,我明天就会去上学了。

裴安皱了皱眉,方子路的语气听起来没什么问题,但却给了裴安一种他现在糟透了的感觉。

——你在哪?

方子路不回信息了。

裴安躲进一间空教室,毫不犹豫的拨了方子路的电话。

他想过让裴曜先帮忙查一下,但是一则他现在在学校,给哥哥打电话过去就暴露了自己天天不学习的事情了,二则他哥的工作也很忙,说不定现在还在开会接不到电话。

思来想去,他还是打给了方子路。裴安已经做好了被挂电话的准备了,正想着打到第几遍那边才会接,这边手机中就传来了方子路的声音。

“安哥……怎么了?”

裴安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叫自己,听着对面“安哥安哥”的叫了好几声,才回过神来,征征应了一句。

“你……你在哪啊?”

“我在……嘶,我也不知道在哪,我这,被我妈赶出来了,在大街上溜达呢,没地方去了。”

“阿姨赶你出来?”

“是啊,我和她坦白了我喜欢男人,然后她让我滚。”

现代社会,即便现在的风气已经很开放了,但是不接受同性恋的人还是占多数的,方子路的妈妈就是其中之一。

裴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同性恋,从小到大,他唯一确定过的感情,就是他喜欢裴曜,不只是亲情。

确定这一件事,消耗了他几年的时间,终于在某一天抱着哥哥睡觉的时候意识到,他就是喜欢自己的亲哥哥,喜欢窝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散发的催眠薄荷的味道入睡,再从这味道里醒来。

“但阿姨肯定是在气头上,才会这样的,你回去跟她好好聊聊,就没事了。”

“好了,别一直问我了,你们这个时间不应该在上课吗?你一直和我打电话没问题?”

“没问题。”

裴安这时候已经从学习后门翻出来了,他头也没回,就在路边随意的拦了一辆车,“你在哪啊,我去找你。”

方子路的面容已经不能用憔悴来形容了。连着宿醉,休息也不够,也没怎么吃东西,原本发着光的眼睛看起来格外的无神。

“我靠!你真来了,逃课出来的?”

“嗯。”裴安点点头,看了看周围鳞次栉比的大楼——桐城的金融中心。方子路说他一不留神就溜达到了这,向晚工作的地方。

“你想去找他么?”

“……”方子路点头,诚实到:“想。”

看的出来。原本热情洋溢的小太阳只是离开了他的月亮两天,状态就已经下滑到这样了。

“我真的很爱他啊。”

裴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其实他清楚,现在应该让江寄时过来骂方子路两句,骂醒了就好了。

眼见他的脚步已经不自觉的往那个立着“向氏科技”牌子的大楼去了,裴安急忙拉他,“哎你还没吃饭吧,走吧走吧,我们去那边找个饭店。”

裴安没想到,拉着心不在焉的方子路走进咖啡店,想帮他转移一下注意力,反倒把自己给卖了。

他忘了这里也是裴曜工作的地方,并且助理每天中午都会下来帮他买咖啡。助理发现裴少爷的身影后第一时间就拍照传给了顶楼的裴曜,然后那人十分钟不到,就从几十层的地方到了一楼,将逃课到自己眼皮子底下的弟弟抓了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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